眼前这个女孩子太奇怪了,她似乎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热情得过分,可他身上有什么可值得她图的东西呢?
皇城脚下像他一般前来赴试春闱的举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国朝鉴于前代冗官之患,每次所录的进士不过几十个,他未必能一举折桂,即使侥幸及第,也只是一个新进的低阶官员而已。
苏显之六岁丧父,母亲改嫁,家里只有四壁土墙,儿时交不起束脩,站在窗外受业。他的野心很大,想要做的事很多,但却只有孑然一身,在漫天大雪中踟蹰。
“苏显之,”她又开始叽叽喳喳,“你名字里的‘显’字应该是有含义的吧?”
“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注1]”苏显之神色平淡,说话的时候睫毛在眼底垂落一片鸦青色的影子,显得这个人颜如冰雪,拔俗凌霄。
晏宜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光宗”啊。
还真别说,苏显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掌生杀大权的时候苏家人应该是挺与有荣焉的——虽然《明史》指责苏显之这个人六亲不认,身居高位却漠视自己的宗族姻戚,不过怎么说也是明代最年轻、最有权势的首辅嘛!
不过既然苏显之没给亲人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等到他大事去矣,沦为阶下囚的时候,人人都避之不及,甚至争相踩他一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昭王府也在南熏坊。路过朱甍碧瓦、门禁森严的王府时,晏宜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没有想到苏显之最大的仇人,未来的绍庆帝,居然离苏显之的住处这么近。
只是现在苏显之还不是未来柄国摄政的一代权辅,昭王更是因为生母的缘故被永光帝记恨猜疑,二十年来只能战战兢兢地躲在京师的王府里,不敢结交任何大臣。
晏宜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起历史可能的“拐点”。
要选择什么不同的选项,做出什么历史上不存在的行为,才有可能扭转苏显之身死道消的结局?
晏宜上小学正是穿越小说大行其道的时候,她从小就看了不少穿越女穿越回去一边和王侯将相谈恋爱,一边试图改变历史,但最后还是失败了的小说。
过去的历史是可以被改变的吗?这似乎是穿越小说亘古不变的命题。
苏家看门房的老苍头老眼昏花,压根没看清苏显之边上的晏宜,只是咕哝了一句:“哥儿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出去的。”然后就猫进门房里烤火了。
晏宜站定在原地,眯着眼睛,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清瘦苍白的少年。
不让绍庆帝当上皇帝可以吗?
晏宜对这位“君王死社稷”的大明末代君主实在没有太多好感。
北狄军队攻破京师,绍庆帝仓惶间连宫城都逃不出去,最后只能找棵老脖子树把自己吊死了。
死之前还对身边的太监说:“朕非亡国之君,是众大臣误朕至此!”
晏宜前世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十分不屑。
明明王朝就是终结在他手里,他不是亡国之君,那谁是亡国之君呢?
难道是那些被他说贬就贬,说杀就杀的阁臣吗?
萧凤翥在晚年的笔记中曾回忆起绍庆末年的一件朝事。
那时候陕西、河南的流民军闹得很厉害,甚至将凤阳的皇陵都掘了,北方的北狄大军又屡破朝廷深恩厚养的关宁军,每次都要从关内掠走无数人口财富。于是就有大臣向绍庆帝进言迁都回到金陵——东晋、南宋这些偏安一隅的小朝廷还挺了一百年呢。
绍庆帝当时其实是心动的,也和几个心腹内臣私底下商议了好几回。可这事儿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外间,北京的朝臣和勋贵都不同意,当时唯一能在辽东对抗北狄的王僧静也不同意。
他上书绍庆帝说:自古以来南渡的小朝廷最终没有不亡的,一个个都嘴上说着北定中原,可从没见谁真的做到了。如果绍庆帝真要南渡,请立即革去他的职位,他不愿做一个“失土之臣”。
于是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绍庆帝不敢承认是自己起了南渡的念头,反而将那几个建议南渡的大臣和宦官都杀了。
但心里其实非常记恨那些不让他南渡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督抚辽东的王僧静,后来终于找到机会,说他作战不够尽心,勒令他自尽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号称大明“最后的柱石”的兵部尚书不是别人,正是姚家大姑娘姚维仪的小叔子,和姚大姑娘的夫婿一母同胞。
兜了一圈,绍庆帝杀的都是晏宜的亲戚。
可是要怎么让绍庆帝当不上这个皇帝呢?
苏显之和绍庆帝早在永光朝时就因为立储的事交恶了,后来天寿帝登基,苏显之清丈田亩,推行新法,又收回了许多昭王府名下的庄田,可谓积怨已久。
可就是这样,独掌大权的苏显之也无法阻止绍庆帝在天寿帝早夭后登上大位。
皇明祖训又不是闹着玩的,里面早规定好了朱家人继位的顺序。
晏宜忍不住又想,都说封建王朝是家天下,可明朝在里面也算个中翘楚了吧。
这个王朝的开国皇帝,侥幸从一个父母双亡的叫花子摇身一变成为天下的主人,他那对饿死后甚至无处下葬的父母一跃被追封为皇帝和皇后——而在此之前他们也许连县令这样的小官都没有接触过。
因为贫寒逝去的亲人和人生际遇的反差让他苦苦思索,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的子孙后代独享、永占世间的富贵?
功臣容易篡位,所以他将淮西旧臣屠戮殆尽;
权臣可能谋权,所以丞相之位废除永不再设;
后妃必须出自小门小户,公主只嫁平民百姓;
官员不能有高薪厚禄,百姓也不需要吃饱喝足。
终于……天下成为一家独有的财富,和北狄作战粮饷吃紧的时候,内阁曾上书请求绍庆帝削减给宗室的俸禄,却被绍庆帝拒绝了。绍庆帝要户部加派赋税,向本就因为连年大旱和兵灾活不下去的百姓索要钱财。
内阁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再强势、再聪明的大臣其实也是皇帝的家奴。
晏宜的祖父明白这个道理,楼玉川、孟棻也明白这个道理,萧凤翥也许现在还不懂,但日后更上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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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意识到,既然都是做家奴,换一个主人又能如何?
可是,苏显之不明白这个道理。
苏显之寓居的住处实在不大。
长安物贵,居大不易,虽然苏显之的叔父有心做一笔好投资,也只能收拾出角落里原用来养马的一处小院给苏显之暂住而已。
不等苏显之开口,晏宜就自己提着裙摆,迈了进去。
苏显之默了默,嘴唇微微翕动,最后到底没说什么。
院子里种了一排竹子,只是寒冬腊月碧色不再,只留下一地枯黄的叶子。
晏宜立刻拍马屁道:“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注2]——公子果然是那什么……超尘脱俗之人!”
苏显之却显然对她的奉承并不受用,只是淡淡道:“这是叔父种下的,春夏之时多以竹叶喂马,可以省下一笔买马草的银子。”
晏宜:装逼失败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屋,这才发现苏显之的屋子里居然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背对着他们晃着一双小巧的红底绣鞋。一头乌油油的好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头顶上,戴了个银丝的狄髻,上身穿着一件缠枝莲的蓝色罩甲,下搭一条白纱底的挑金线裙子,光看身段实在婀娜水灵。
晏宜心想:难道她第一次追私就遇到哥哥有嫂子了?
苏显之古井无波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表情,虽然加意克制,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和厌恶却如何也掩藏不住。
“婶婶怎么又过来了?”苏显之也不走近,就立在原地,冷淡道。
转头看边上的晏宜,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头全是好奇的笑意——到底谁家的女孩儿像她这么胆子大,这么爱打听别人的八卦?
苏显之忽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痛了起来。
年轻女子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满脸是笑,娇声道:“哎哟,你个冤家,这么冷的天,不在家里烤火,又跑外面去做什么?是不是那起子奴才又偷藏炭火,显哥儿你只管和我说。”
说完了才看见一旁的晏宜,咦了一声,踩鞋子下凳,笑吟吟地走过来,说话间就将一只涂满丹蔻的手搭到了晏宜肩膀上。
“哟,这个妹妹倒是看着眼生,显哥儿你打哪儿带回来的。看着还……怪好看的。”看清晏宜的雪肤花貌,女子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苏显之冷淡道:“朋友的妹妹。”
那女子不信,笑得意味深长:“哪个好人家的女孩儿随随便便到非亲非故的男人屋子里来?”
不待苏显之开口,晏宜先抢道:“哥哥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哥哥,怎么算非亲非故?”
说着还故意拉长声音,笑眯眯地唤苏显之:“显之哥哥——”
苏显之板着脸,没有说话。
女子不悦,皱起眉头:“这如何一样?又没有血亲,瓜田李下,好生惹人非议!”
晏宜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娇呼一声,道:“真的吗?可……太太是显之哥哥的婶娘,那也就是叔父的继室?出现在显之哥哥屋子里不是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