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品一口”位于绵阳市区的工作室。
“不行！全部推翻！这标题连狗看了都摇头！”
钱飞顶着两个新出炉的黑眼圈，抓着那头引以为傲的发型，硬生生薅成了鸡窝。
他面前的白板上，画满了各种“增长飞轮”和“用户心智”的鬼画符。
“品哥！”
他猛地回头，眼神血红。
“我们的目标是完成商业闭环，抢占用户心智！我刚想了个Slogan，‘重新定义你的葡萄’！够不够颠覆？够不够引爆私域流量池？”
沙发上的陈品甚至没睁眼，声音懒洋洋传来。
“挺好，雷布斯听了都得给你发律师函。”
“那……‘一颗葡萄的史诗’？”
钱飞不死心。
“太贵。”
陈品换了个姿势。
“听着就像吃不起的样子，准备把买夏黑的大爷大妈全吓跑？”
“‘甜过初恋’总行了吧？！”
“俗。而且你初恋要是这味儿，建议去查查血糖。”
钱飞：“……”
他感觉自己的运营大神人设，正在被品哥的毒舌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老张听得云里雾里，悄悄凑到刘局长耳边：
“局长，啥叫……私欲牛油池？”
刘局长干咳一声，压低声音：
“别问，看着就行，这叫专业。”
“小可！小可救命啊！”
另一边，周斌的哀嚎声响起。
“我这个文档，怎么又锁住了？我明明想把刘局长刚发的农残检测报告复制进去的！”
苏小可踩着无声的步伐从工位飘来，面无表情地夺过鼠标。
“周叔，你开了审阅模式，还点了最终版锁定。”
“审阅？锁定？”
周斌指着屏幕上一个鲜红的图标，满脸无辜。
“我就是觉得这个红色的章挺好看，就多盖了几个……”
苏小可帮他恢复文档，又飘了回去。
周斌长叹一声，从口袋里摸出那支不出水的钢笔，喃喃自语：
“比写一篇卧底调查稿还费劲……”
角落里，商务张伟手里的计算器按得火星四溅。
“五层瓦楞纸箱，三十七号厂1块8，三十九号厂1块7毛5……珍珠棉网套，小林家的6分，老王家的5分8，有毛边……”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全办公室发出来自灵魂的呐喊。
“各位！季节交替，流感高发！我刚下单了一批板蓝根冲剂，增强免疫力！待会儿人人有份，不准喝冰的！”
“伟哥！板蓝根不管用啊！”
“胡说！”
张伟扶了扶金丝边眼镜。
“我‘相爱相杀一家人’群里刚发的科普，权威专家说的！补充维C，多喝热水，还有就是这个！”
整个工作室乱成一锅粥。
刘局长和老张面面相觑。
【哼，一群愚蠢的凡人，为了几颗果子就急得上蹿下跳。】
【真是搞不懂你们。直接告诉他们，这是本神认证过的能量结晶，吃了能强身健体，不就行了？保证他们抢破头。】
陈品在心里回怼：‘你以为这是卖大力丸呢？还强身健体，我怕先被市场监督管理局请去喝茶，罪名是虚假宣传。’
【切，没劲。】
小馋猫哼了一声。
【那个叫钱飞的凡人，脑子里的水比葡萄汁还多。让他别用什么‘史诗’‘重新定义’了，听着就假。】
陈品心里一动。
‘哦？那依我们高贵的食神大人看，该用什么？’
【笨。】
小馋猫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鄙视。
【凡人最喜欢听什么？他们不喜欢听道理，他们喜欢听故事！喜欢看反差！】
【你就告诉他们，你们找到了一个快被市场淘汰的老实人，他用最笨的法子，种出了最甜的葡萄。再告诉他们，这串葡萄差点因为一个破纸箱，就烂在了地里。】
【把那个叫刘局长和老张的脸，怼到镜头前，让他们自己哭。凡人就吃这一套，什么真诚、什么匠心……啧，虽然无聊，但比你那个下属的‘商业闭环’管用一百倍。】
陈品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承认，这个吃货对人性的洞察，精准得可怕。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拍了拍手。
“啪！啪！”
钱飞、周斌、张伟，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他。
刘局长和老张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钱飞，你那些PPT里的词儿，都给我忘了。”
陈品走到白板前，一把夺过马克笔。
他的目光扫过钱飞，最后落在了刘局长和老张身上。
“我们的主题，就一个——《一颗葡萄，如何走出大山》。”
他一边说，一边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大字，笔锋有力，仿佛要刻进板里。
“故事，要从一个问题开始。”
他的笔尖重重一点。
“问题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吃到的水果，越来越没有水果味了？”
“然后，我们给出答案。”
他侧头看了一眼老张。
“因为有这么一群人，在用最‘笨’的方法，对抗这个只讲效率的时代。”
听到“笨”这个字，老张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听着陈品接下来的话，他的表情从不解，变成了愕然，最后化为一种复杂的、被理解的感动。
陈品看向周斌。
“周叔，你的任务。整理一份‘游仙葡萄种植大事记’，把他们从引进品种、改良土壤到被收购商压价的全过程，做成时间轴。我要看到每一步的艰辛，每一个脚印。刘局长，这部分资料，还得靠您这边支持。”
刘局长立刻点头，眼睛亮得惊人：
“没问题！我马上让他们把所有档案都发过来！”
陈品又看向扛着摄像机正在找角度的林晚。
“晚晚，你拍的所有素材，剪一个一分钟的短视频。记住，不要配乐，就要原声！风吹过葡萄藤的声音，剪刀剪下果柄的声音，老乡们带着口音的憨笑声，还有我捏爆那颗葡萄时，‘啵’的那一声，全都给我放进去！”
林晚的杏眼弯成了月牙，用力点头，兴奋得脸颊泛红。
“小可。”
陈品看向那个安静的角落。
苏小可扶了扶眼镜，望了过来。
“这个短视频的结尾，加上直播预告。不要任何花里胡哨的特效，就用最简单的标题，告诉所有人，时间，地点。”
“嗯。”
苏小可重重地点头，手指已经放在了键盘上。
最后，陈品的目光落在了钱飞身上。
“钱经理，你的任务最重。”
钱飞一个立正，神情肃穆：“品哥请指示！”
“把我们刚才说的所有东西，整合成一篇公众号推文。标题——《我们花了三天，只为让你尝到阳光本来的味道》。把我们遇到的所有问题，从采摘用的深筐，到一压就烂的纸箱，原原本本地写出来！配上对比图！告诉所有人，他们多花的每一分钱，到底花在了哪里！”
“我们要卖的不是葡萄。”
陈品放下笔，环视着自己这支重新被拧成一股绳的团队。
“我们要卖的，是一种‘放心’。”
半小时后，“品一口”全平台账号，同时发布了直播预告。
短视频里，没有滤镜，只有粗糙的土地和布满皱纹的笑脸，阳光下的果实晶莹剔透得不真实。
推文里，没有空洞的口号，只有详尽的调查过程，毫不避讳的问题揭露，和对品质近乎偏执的承诺。
预告一出，评论区瞬间引爆。
【我靠！品哥这是要亲自下场干电商了？第一站就这么硬核？】
【《一颗葡萄如何走出大山》，这标题，味儿太正了！这不比什么‘史诗’‘重新定义’强一万倍？】
【哭了，看那个短视频，想我爷爷了，他以前也是这么弯着腰在田里干活的。】
【从采摘筐到包装箱都管？品哥你真是细节魔鬼！就冲这份较真，我买爆！必须买爆！】
【楼上的别激动，我先替你们问了：品哥亲自选的品，保甜吗？】
【前面的，你这是在侮辱品哥的专业，还是在侮辱我们吃货的智商？（狗头）】
【已定好闹钟！就是不知道我这麒麟臂，能不能抢得过楼上这群禽兽！】
晚上八点整。
工作室里，所有灯光就位。
设备调试完毕。
钱飞给刘局长和老张搬来椅子，安置在主摄像头的侧后方，一个既能看到现场，又不会入镜的位置。
“刘局，张叔，待会儿品哥直播，您二位就当看电视，千万别紧张！”
他嘴上说着，自己手心里的汗比谁都多。
钱飞在旁边，用口型做着最后的倒计时：
“三、二、一！”
陈品坐在镜头前，面前摆着三盘被精心呵护的葡萄——紫黑的夏黑，金黄的金手指，和宛如绿翡翠的阳光玫瑰。
直播间画面亮起，在线人数瞬间从零跳到了十万，并且还在疯狂飙升。
【品哥！我来了！】
【我的钱包已经准备好了！快上链接！】
【让我看看，是什么神仙葡萄！】
陈品无视了沸腾的弹幕，对着镜头，露出笑容。
他举起那颗小小的葡萄，对着镜头，缓缓开口。
“在品尝这颗葡萄之前，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个，关于‘笨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