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的镜头，对准了那一大碗色彩斑斓的面筋。
红的番茄，绿的黄瓜，紫的洋葱。
每一种食材的色泽都鲜亮得近乎失真，在商场顶灯的照射下，泛着诱人的光。
钱飞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这卖相，看着就开胃。”
林晚的相机快门响个不停，嘴里嘟囔着：
“构图满分，光看这颜值，好像是值这个价。”
周斌没说话，扶了扶眼镜，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陈品无视了众人的议论。
他拿起筷子，平静地伸进碗里。
他没有急着吃，而是先将碗底的酱汁与面筋、配菜充分搅拌。
随着他的动作，那股混合了酸、香、辣的复合气味，霸道地占据了周围的空气。
【来了来了！品哥的“雨露均沾”起手式！】
【这搅拌手法，一看就是老饕，必须让每一根面筋都被酱汁包裹！】
【别拌了！快吃啊！我的口水已经流到键盘上了！】
【39块的凉皮，我倒要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神仙味道！】
在万众瞩目之下，陈品夹起一筷子裹满酱汁的面筋和黄瓜丝，送入口中。
咀嚼。
吞咽。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然后，他放下了筷子。
动作很轻，所有人的心却都跟着悬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面板，瞬间在视网膜上展开。
【叮！】
【菜品名称：屃贝面筋】
【食材新鲜度：85%（蔬菜均为当日采购，面筋为中央厨房统一配送）】
【制作工艺评级：65（标准化流水线作业，酱汁为预调配成品）】
【添加剂分析：微量黄原胶（用于酱汁增稠），柠檬酸（酸度调节）】
【综合评分：78】
【获得能量：+70】
【获得美食点数：0】
【当前能量储备：10421/20000】
【当前美食点数：869】
【食神辣评：一份完美的工业复制品。它精确地执行了“好吃”的公式，酸、甜、辣、咸，每一种味道都恰到好处，像一个按照教科书微笑的假人。它不会犯错，但也绝无惊喜。这是用数据堆砌出来的味道，而不是用心烹饪出的食物。无聊，透顶的无聊！】
陈品的眉毛挑动了一下。
78分。
一个极其微妙的分数。
说它难吃，它比市面上绝大多数馆子的凉皮都要强。
但要说它好吃到能登顶绵州热门榜第一……
那简直是在公开羞辱绵州其他那些用心做菜的厨子。
“品哥？怎么样？”
钱飞按捺不住，急切地问道。
陈品的目光扫过众人期待的脸，又瞥了一眼直播间飞速滚动的弹幕。
他靠在椅背上，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还行。”
此言一出，钱飞的表情瞬间凝固。
“还……还行？”
这算什么评价？
在陈品的字典里，“还行”这两个字，基本等同于“可以扔了”。
【就这？就还行？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完了！品哥说还行，那就是不行！】
【我就知道！全国连锁的餐厅能有什么惊喜？都是一个味儿！】
【不对啊，我吃过这家，我觉得很好吃啊！比我家楼下的好吃多了！】
【楼上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家楼下更难吃……】
陈品看着弹幕的争论，放下水杯，对着镜头竖起食指，轻轻摇了摇。
“先别急着下定论。这道面筋，我给它打分的话——”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78分。”
钱飞一愣，更加迷糊了：
“78分？这也不低啊！马上就到优秀线了，怎么就‘还行’了？”
“是啊。”
陈品点了点头，话锋却陡然一转。
“太‘正确’了。”
“正确得……像一道数学题。”
他的话语让直播间瞬间安静下来。
“这个78分，给的就是它的‘正确’。酸度，辣度，咸度，包括面筋的口感，都控制在一个极度精准的平衡点上，你挑不出它任何明显的毛病。”
“你能感觉到，它的酱汁是经过无数次配比测试，最终得出的一个黄金比例。”
“这个比例被固化下来，做成标准的酱料包，配送到全国每一家门店。”
“门店的厨师，需要做的，仅仅是把切好的黄瓜、番茄，和送来的面筋、酱汁，按照固定的克数，拌在一起。”
“所以，你在绵州吃到的这碗面筋，和你在京城、在沪市吃到的，味道不会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差别。”
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它很稳定，很安全，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但它，也没有灵魂。”
一番话，说得办公室里长大的钱飞一头雾水。
周斌却瞬间听懂了，他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明白了。你指的是，它缺少了‘锅气’，缺少了厨师在现场烹饪时，那种即兴发挥和独一无二的个人印记。”
“宾果。”
陈品打了个响指。
“江湖菜为什么好吃？因为炒菜师傅今天心情好，多颠了两下勺；巷子口那家面馆为什么总想去？因为老板记得你爱多加一勺醋。”
“这些，是写在SOP（标准作业程序）里的吗？不是。”
“这才是食物的灵魂。”
“而这碗面筋，”
他指了指桌上那碗依旧卖相完美的凉菜，
“它只是一件被精准复制出来的工业产品。味道不错，可惜，是道没有灵魂的菜。”
这番话，让整个直播间彻底沸腾。
【卧槽！我听懂了！品哥的意思是，这玩意儿是预制菜？！】
【不能完全算预制菜吧，顶多算半成品。但核心的酱汁是工厂货，没跑了！】
【一针见血！没有灵魂的菜！这个评价太他娘的精准了！就是那种，好吃，但吃完就忘的味道！】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不爱吃这些连锁餐厅了！就是感觉少了点人情味儿！品哥给总结出来了！】
【39块钱，买一份78分的工业凉皮……我感觉我的钱包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哼，算你这个凡人会说话，没有直接把本神的话背出来。‘标准化的无聊’，这个翻译还算凑合。】
陈品的脑海里，小馋猫的声音带着满意。
它最鄙视的，就是这种用工业化手段，扼杀食物个性的行为。
就在众人还在回味陈品那番“灵魂论”时，服务员又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走了过来。
“先生您好，您的菜上齐了。”
随着他的话音，一股浓烈的肉香混合着孜然的霸道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卡座。
一块巨大的牛大骨被放在桌子中央，还冒着腾腾热气。
紧接着，是一盘金黄酥脆的黄米凉糕。
还有一碗汤色奶白，里面飘着可爱“小鱼儿”的莜面鱼鱼。
最后，服务员从托盘里，端出了一盘用木板盛放，被锡纸紧紧包裹的压轴大菜。
“您的草原嫩烤羊排，请慢用。”
他麻利地用小刀划开锡纸包。
“呲啦——”
一股滚烫的白色蒸汽猛地炸开，裹挟着比刚才那股香味浓烈十倍的、极致的烤羊肉香气，扑面而来！
锡纸被完全揭开。
里面被烤得滋滋冒油、外皮焦黄酥脆、内里肉色粉嫩的羊排，赫然呈现。
这一刻，什么灵魂不灵魂的，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林晚的眼睛都直了。
钱飞的哈喇子，差点就滴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