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个多月,沈鲤行走在各个铺子与将军府之间。
周宗璋名下的铺子有布庄、米铺、当铺,还有一家小饭馆,城郊倒是有四个庄子,去年收成不错。
今年开春时,周宗璋还带着沈鲤去庄子上小住了两日。
彼时河面上仍结着厚厚的冰,他牵着她小心翼翼地踩上去,见她一脸惊慌,周宗璋的黑眸中闪过笑意,佯作察觉脚下的冰裂开,在沈鲤紧张不已时,大笑着将她拦腰抱起。
明明不过是四个月之前的事,可回想起来,沈鲤却觉得恍如隔世。
她已经两个月零八天没有收到周宗璋的信了。
邸报被她翻得烂熟,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可沈鲤却莫名地觉得不安。
她时常做噩梦,梦中的周宗璋无不深受重伤,他脸色苍白,漆黑的眼睛直盯着她,仿佛有许多未尽的话想说。
可他只是那样看着她,沈鲤想在梦中拥抱他都不能。
她从一开始的惊醒哭泣,到后来的怆然冷静。
假若他真的出事了,她再怎样哭也于事无补。
沈鲤逼迫自己把这些悲伤情绪抛诸脑后,她让自己每天都很忙碌,去当铺跟客人打交道、跟着饭馆的后厨去挑选更物美价廉的食材,在府中陪岫姐儿玩,给她读一些启蒙书籍。
夜里她也睡得比从前迟,在夜深人静其他人都歇下时,沈鲤便会在书房看书。
她没上过正儿八经的学堂,也就小时候跟着村里的夫子读了一阵子书。
后来跟着女大夫辨识草药,她性子温和,也教了沈鲤不少东西。
沈鲤看着手中的兵书,个别地方留有周宗璋的批注,字迹锋利遒劲,与一开始她看到的并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她怔然,在这瞬间,突然窥探到了他那时让她教写字的别有用心。
对于两人在山里生活的那一年,沈鲤依然只有零碎的片段记忆,她很想周宗璋,但又害怕他出现在她梦中。
她已经看遍他受伤的各种情态,她害怕有朝一日那会变成现实。
入夏之后,沈鲤食欲不佳,整个人清减许多,李素莲很是担心,下厨给她做了很多好吃爽口的饭菜,沈鲤努力吃了,可人还是没丰润起来。
沈鲤笑道:“这样正好,天这么热,身子太重也难受。”
李素莲知道她是担心周宗璋,只得把岫姐儿塞她怀里,让小姑娘去闹她,如此方分散几分她的心思。
正玩闹着,忽见宋香云一脸怒色地走了进来,沈鲤忙把岫姐儿放到炕上,给她斟了杯茶:“怎么了宋姐姐,脸色这么难看?可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今日是宋香云歇息,她一大早便出府回了家,没成想还没到半天她就回来了。
宋香云猛灌一口茶,冷笑道:“还不是孟孝那没廉耻的货,之前一直跟邻居寡妇勾勾搭搭眉来眼去,我为了香姐儿闭眼装作不知,谁成想今儿回去,一进屋便撞见两人正干得好!”
“孟家那对老王八还装作不知,一个劲儿阻拦我进屋。”
沈鲤愕然:“那宋姐姐打算如何?”
宋香云沉着脸,“我要与他和离。”
李素莲问:“那孟孝可会同意?他不是还指望你每月的月钱贴补家里么?”
宋香云冷声道:“方才我已在家里与他打了一架,他慌不迭不及反抗,被我挠花了脸,我说了,要是他不同意和离,我就告到官府那里,反正我是个孤女,不怕丢人现眼,看到时候是谁下不来台。”
沈鲤:“本朝虽允许夫妻和离,只是多是男子提出,女子提出的先例较少,宋姐姐可要做好准备,若想和离成功,恐怕得费一番心思与口舌。”
宋香云:“我知道,从过年那时我就动了这个心思,只是一直想着将就、隐忍,今天看到那副让人作呕的场景,见到孟孝脸上闪过的慌乱与愤怒,我突然就不想再忍下去了。”
她唇角露出一抹苦笑,“不怕你笑话,要是他当时露出一点愧疚,我兴许都能再继续哄骗自己。”
沈鲤安慰道:“宋姐姐,不值得为了不在意你的人伤心难过,你离开他,离开那个视你为牛马的家,以后你和香姐儿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想起女儿,宋香云如释重负地笑了下:“你说得多,当务之急,我得去找人写一封放妻书。”
沈鲤道:“写完后,让玄英玄羽陪你一道回去,有他们在,孟孝应当会更爽快地同意。”
果不其然,当宋香云拿着放妻书来找孟孝时,他一反前态,跪在地上求她原谅,“阿云,我不过是一时间鬼迷心窍,是她勾引我的!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咱们一块儿好好过日子。”
宋香云神色冷淡,睥睨着地上的男人,她头一次以外人的立场看待他,寻常身材,寻常相貌,一双眼睛透着狡猾与算计。
她当初为什么会嫁给他来着?
哦,她想起来了。
十七岁那年,某天夜里,孟孝喝多了酒,摸到了她的房中,压在了她身上。
她推拒挣扎,未果。
翌日,简陋的仪式后,她便稀里糊涂地成了他的娘子。
他对她好过吗?
确实也是有的,一起长大的情谊,称不上是青梅竹马,怎么也比盲婚哑嫁来得好。
宋香云没见过更大的世界,所以她委屈求全多年,可当她去了将军府,有机会见到更平等、更好的感情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糟糕。
孟孝见宋香云不为所动,便开始拿女儿说事,“阿云,你若是和离了,在外面的名声也会不好听,香姐儿跟着你也会受到拖累,你就算为女儿着想,再慎重考虑一下此事,如何?”
宋香云将放妻书放到他面前,“签字,女儿归我,否则我就将你与刘寡妇通.奸一事告到官府。”
孟孝脸色瞬变,忽地暴起,但在看到宋香云身后立着的两个大汉时,顿时又泄了气,嗫嚅道:“别,我这就签。”
他们当时成亲便极为潦草随意,压根没到官府备案,如今和离更是简便。
看到放妻书上两人的名字并排在一起,宋香云眼眶微涩,将书收好,去房里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宋香云走出孟家,又一径朝将军府走去,玄英、玄羽两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玄羽小声问:“宋姐姐是不是很伤心啊?”
玄英摇头:“不清楚。”
玄羽嘀咕:“那我能不能买点东西讨她喜欢?”
玄英莫名其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玄羽耳根微红,没有做声。
而玄英对男女之事向来迟钝,并未察觉到弟弟的反应有什么异样,两人护送着宋香云回到府中,向沈鲤复命后又各去忙碌。
玄英忙着教符勉武功与剑法,玄羽则春心烘动,一边在府中巡逻一边思索,该如何才能与宋香云亲近起来?
他也不记得自己何时对宋香云起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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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知道,自己每次见到她,心跳都会变得快许多,怦怦直响。
一开始玄羽还以为自己生了病,还去看了大夫,待和大夫说明缘由后,大夫哈哈大笑,说他这是对一个人动了心的表现。
玄羽后知后觉,再见到宋香云时只觉又羞又愧,宋姐姐是有家室的人,他却对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他极力克制自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只要偶尔能见她一面,他就知足了。
可玄羽怎么也没想到,宋香云她会和离。
她成了自由身。
他倾慕于她,那何不争取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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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沈鲤叫厨房做了几道精致小菜,筛了两壶青梅酒,与宋香云对酌,庆祝她脱离苦海。
香姐儿自过年时便常入府,早已与孙嬷嬷混熟,此时李素莲带着岫姐儿,与香姐儿一道在那屋里吃饭。
宋香云多饮了几杯酒,丰润的脸上浮现一抹绯色,她跟沈鲤说起她小时候的事,很多事其实记不太清,但她低声絮语着,沈鲤不时地回应着她。
至二更天,两壶酒见底,宋香云伏在桌上睡着了。
沈鲤为她披了件衣裳,看到她脸颊上的一道泪痕,心中一酸,轻声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她已然挣脱了泥沼,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在七月上旬,沈鲤终于收到了周宗璋的家书。
她红着眼眶取出信,先是粗略扫了一眼大概内容,得知他一切安好后方从头细读。
“阿鲤,前三个月我一直忙于打仗、练兵、应对艮族的偷袭,身上受了点小伤,不严重,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你无需挂念。”
“我与符大人见过几面,虽未深交,但知道他为人耿介,贪墨一案,确实颇为蹊跷,你将符公子安顿在家,做得极是,定要竭力护他周全。”
“赵寇此人我不相识,但我已将画像寄往京城的故友,他们若有消息,我再说与你知。”
“一切皆安,勿要担忧挂念,想你千万遍。”
沈鲤反复看了两遍信,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她注意到这封信的字迹似乎略显虚浮,远不如之前的笔力遒劲,看来宗璋他着实受伤不轻,并非他所说的小伤。
可他既然能写信回来,至少没有性命之虞。
沈鲤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翌日醒来,又开始在各个铺子忙碌,她这阵子又开了一家米铺,趁新米下来,让伙计从外面采买了不少米粮囤着,以防万一。
七月下旬,周宗璋寄来了新的书信,信中提到:“赵寇是七王爷赵熙门下的人,与他关系匪浅。”
“当初弹劾符忱大人的官员,也多与七王爷走得近。”
他在信的末尾写道:“阿鲤,若是之后你许久没收到我的信,别担心别害怕,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到你和女儿身边。”
这句莫名的话让沈鲤的心又悬了起来,难不成边疆那边又出事了?
她惴惴不安了几日,邸报却一片风平浪静。
可八月十日那天,沈鲤正在书房对账,见玄英一脸肃色地进来,她心中蓦地一沉,便听他道:“夫人,京中传来消息,七王爷十日前赵熙造反了。”
“还有消息称,艮族之所以能卷土重来,也是他在暗中支持。”
“如今,叛军已攻至皇城,将军他、他前去护驾了。”
“什么?”
沈鲤满眼惊愕,手中的毛笔掉在账本上,晕染出一团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