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看着她离去背影,不知道她所说的时机,指的是什么意思。
但也没多问,毕竟用脚指头想想,她也明白皇后不可能会告诉自己。
所以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后,阿柳立马默不作声的跟上皇后的脚步,和她一道去了主殿。
未央宫里一共有三座宫殿,一座主殿,两座偏殿。
两座偏殿分别是阿柳和胥嘉在住,主殿毋庸置疑,住的是皇后。
到了地方,随行的宫女除了几个心腹全都留在了殿外,皇后在香巧的服侍下焚香净手,然后在主位上施施然坐下。
“坐。”她看了眼阿柳,又指了指一旁的矮榻。
阿柳犹豫片刻,选了离主位最远的位置坐下,粗布衣裳摩擦着精致的绣垫,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宫女们悄无声息地奉上茶点又退下,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杂音。
阿柳盯着面前那盏描金瓷杯,里头琥珀色的茶汤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她从里头看见了自己脸上的局促。
“皇上为你拟了个新名字。”皇后突然开口。
阿柳抬头,正对上那双如古井般平静的眼睛。
皇后从身旁嬷嬷手中接过一卷明黄绢帛,然后缓缓展开:“从今日起,你叫胥毓。”
“毓?”阿柳生涩地重复这个字,舌尖抵着上颚,发出一个她从没念过的音节。
“毓有培养之意。”皇后将绢帛放在案上,金丝绣的云纹在烛光下微微发亮,“皇上是希望你忘却前尘,从今往后,成为一个合规的公主。”
阿柳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布衣角。
忘却吗……可是如何能忘?
丹骆村的晨露,山间的野莓,耿大娘粗糙的手掌,还有……邰玉轩少年时明亮的眼睛。
这些记忆早已如胎记般烙在她骨血里,如何能说忘便轻而易举的忘记,她又不是个没血没肉的假人。
但嘴上阿柳却还是恭敬的答道:“儿臣明白了。”
皇后又向阿柳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近前来。
阿柳挪着屁股坐过去,正疑惑她要干嘛的时候,却见皇后忽然倾身,竟是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白皙细腻,掌心微凉却柔软,像上好的丝缎包裹住了阿柳布满茧子的手指。
“本宫知道你不习惯。”皇后的声音依然平淡,却少了几分疏离,“但既然回来了,就要学会做公主。”
阿柳有些怔住了,她从未被人这样握着手说话。
师父只会用竹条抽她的手心,耿大娘也只摸过她的脑袋,就连邰玉轩最多也就是短暂拉过她的手腕。
此刻皇后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竟让她鼻尖有些发酸。
“册封礼定在了三日后,同镇国公府的邰家小子一同受封,届时皇上会正式为你更名,并加授封号。”皇后松开手,从案上取过一块玉佩系在了阿柳腰间,“这玉佩是极重要的东西,你且收好,从明日开始,芳吟会教你礼仪。”
皇后身边一位年岁稍长些的宫女朝着阿柳屈膝行礼,“公主。”
她便是芳吟。
阿柳点了点头让人起来,此刻的注意却是全都放到了皇后系在她身上的那块玉佩上。
玉佩被雕作盛放的荷花模样,花瓣层叠舒展,边缘透着一线绯色。玉料是罕见的桃花玉籽料,通体如脂如膏,对着光便能瞧见里头丝丝缕缕的烟粉纹路,宛若春风拂过桃林时抖落的花雾。
阿柳抬手抚过荷花花瓣,只觉触手生温。
这东西实在是太贵重了。
她有些怯怯地偷瞄了皇后一眼,有些怀疑自己先前觉得皇后不喜欢自己的结论有误。
毕竟如果真是不喜欢的话,又怎么会送自己这么珍贵的东西呢,她送过胥嘉这样的东西吗?
这玉佩不像是皇帝送的首饰布匹那样,虽然珍贵却并不独特。
无论是荷花上雕刻的工艺,还是那别致的花型,一看便知这是带着爱意精心铸就的东西。
爱意吗?
皇后,她的母亲,是爱她的吗?
阿柳不知道自己的猜测究竟是不是真的,但这一刻,她的心里无疑是暖暖的。
不过皇后像是完全没发现她这些小心思似的,顿了顿便又继续说道:“胥嘉虽还住在未央宫,但你不必在意,皇上是顾忌多年情分才勉强留下她的,你才是真正的公主。”
阿柳明白,不管是出于皇帝的不舍,还是画本子的主角效应,胥嘉都不可能轻而易举地从皇宫里搬出去。
所以闻言她也只是了然的点了点头:“儿臣明白。”
说完这些,皇后似乎有些累了,她撑着桌案揉了揉太阳穴,指尖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玉色。
殿内燃着沉水香的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在她疲惫的眉眼间缭绕,她摆了摆手,声音里带了几分倦意:“好了,本宫乏了,你也去歇着吧,缺什么只管吩咐下人。芳吟以后便跟着你了。”
胥毓起身行礼,动作笨拙却格外认真。
回到偏殿时,檐角的风铃在夜风中叮咚作响,云溪已经在里头等候多时。
烛光将她焦急踱步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看见阿柳,她立马兴奋地跑了过来,“阿柳,皇后娘娘说了什么,她对你可好?”
但还不等阿柳作答,跟着阿柳回来的芳吟却是先一步说道:“大胆!怎可直呼公主名讳!”
云溪这才发现,阿柳的身后多了个一脸严肃的宫女。
这不会是派来监视阿柳的吧?
见云溪眼睛瞪得溜圆,阿柳就知道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所以赶忙说道:“这是我的朋友,芳吟姑姑不必过多苛责,姑姑明日还要教我礼仪,今日便早些下去休息吧。”
芳吟眉头微蹙,目光如刀在云溪身上刮过,却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她微微福身道:“公主唤奴婢芳吟就好。不过即便是您的朋友,私下倒是无所谓,但若到了殿外还是要守些规矩,否则若让外边儿的眼睛看着了,只怕是会被人挑了错处去,连累公主受罚。”
芳吟说完这段告诫,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云溪才长舒一口气。
她一把拉住阿柳的手,冰凉的手指泄露了她方才的紧张:“吓死我了!她怎么那么凶,是皇后娘娘派她来管着你的?”
阿柳摇摇头,拉着云溪在绣墩上坐下,轻声道:“不是管着,是教我规矩。三日后便是册封礼,在这期间,我得学会如何做一个公主。”
规矩什么的最麻烦了,云溪撇了撇嘴,对此毫无兴趣。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阿柳腰间的玉佩上,然后眼睛一亮:“咦?这玉佩是哪来的呀,好漂亮!”
阿柳低头抚了抚那枚荷花玉佩,指尖触到温润的玉面,心底涌起一阵暖意。
她唇角微扬:“是母后给的。”
“母后”两个字从嘴里滑出来的时候,阿柳只觉心跳都莫名快了一拍。
云溪凑近细看,忍不住惊叹:“这玉料真稀奇,粉粉的,像桃花!我能摸摸吗,会不会摸坏了呀?”
她的手指悬在半空,看起来既想触碰又怕冒犯,好不滑稽。
“哪有那么金贵?你尽管看。”阿柳失笑,直接解下了玉佩递给她。
云溪小心翼翼地从阿柳手上接过,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真好看,连花瓣上的纹路都雕得这么细,皇后娘娘待你真好!”
阿柳眸光微动,轻声道:“确实待我极好,她还给我取了个新名字呢,叫胥毓。”
“这名字好听呀!胥毓,钟灵毓秀的毓对吧,阿柳虽然叫起来也朗朗上口,但是当做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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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有些潦草,所以这名字取得不错。以后,大家都叫你胥毓公主,只有我知道你是可爱的小阿柳!”云溪把玉佩还给了她,然后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刚才听说,四公主胥弦月因为欺负你的事情,被罚抄《女戒》一百遍,然后气得摔了好几套茶具呢!”
“是吗。”阿柳勾了勾嘴角,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毕竟相较于胥弦月摔多少套茶具,她此刻更想把心思用来回味皇后握住她手掌时遗留下来的温暖。
多少年了,那还是第一次有人那样贴心地同她说话,即便那温柔淡得就像晨曦中的薄雾。
“这就是有娘的感觉吗。”阿柳喃喃自语,一滴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手背上。
云溪顿时慌了,立马手忙脚乱地找帕子:“怎么回事,怎么哭起来了,是不是胥弦月今天让你受了很多气?还是今晚皇后为难了你?”
“没事。”阿柳抹掉眼泪,看着慌乱的云溪失笑,“我就是太高兴了。”
毕竟,长这么大,她也总算是体会到了有母亲疼爱的滋味。这份迟来的温暖,让她既想要紧紧抓住,又怕像捧在手心里的雪,稍不留神便转瞬成空。
窗外,雨已经停了,一轮新月悄然爬上飞檐,在湿润的砖瓦上投下清冷的光。
而阿柳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钟粹宫内,那个她无暇理会的人,却正因她而怒火中烧。
……
“凭什么!”
胥弦月将手中的笔墨狠狠摔在地上,墨汁溅脏了她的裙摆。
贴身宫女茯苓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收拾残局,不敢抬头。
“那样的野丫头也配叫‘毓’!”胥弦月抓起砚台就要往墙上砸,但才刚把手抬起来,一旁站着的另一个宫女清露便赶忙将她拦了下来。
她一边将胥弦月手里的砚台夺下,一边安抚道:“四公主勿恼,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更叫她人看了笑话。大公主如今到底已经回来了,您再闹也终究是无济于事,说不定还会惹恼了皇上让他更加疏远于你。”
可胥弦月听罢却更加生气,“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让本公主白白受了这气,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往后就只是她一个人的父皇吗!”
“四公主这么想便不对了,虽说大公主的身份咱们没办法做文章了,但给她点使绊子出出气,不还是小事一桩吗。”清露面上带笑,但眼底却竟是恶毒。
“你这话什么意思?”
清露说道:“皇上今日不是赏了她十匹云锦吗?”
胥弦月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那又如何?”
清露凑到胥弦月的耳边低语几句,小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刷白:“这怎么能行!被发现了怎么办!”
“怕什么?”清露冷笑,“她一个山里出来的野丫头,懂什么衣料好坏?”
胥弦月还是有些害怕,毕竟她虽然仗着年纪最小一向娇蛮惯了,但却到底是没有害过别人性命。
可是,清露出的那个主意坏是坏了些,但也不是伤人性命的毒计,她只是想要帮自己教训一下那个一回来就分走了自己宠爱的家伙而已。
想到这里,胥弦月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她从妆匣里取出一支金簪塞给茯苓,然后又将清露所说的办法吩咐给她。
“照我说的做,等她穿上那身新衣,本公主要看场好戏!”
茯苓攥着金簪的手直发抖,但又不敢违抗胥弦月的命令,所以只能一脸悲戚的磕头应承了句“是”。
等到所有人都从殿内退了出去,胥弦月独自一人走到窗前,望着未央宫的方向,眼底是无尽的嫉妒和不甘。
“浮光云锦可是个好东西,你既敢收,那就好好享受吧……”
月光将她姣好的面容照得半明半暗,她轻声呢喃,指甲在窗棂上刮出刺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