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白的“五香煨菜”和“灌汤蒸饼”在崔十九郎的学堂里,引发了小小的风暴。
连续几日,一到午膳时分,以王六郎为首的几名同窗,也顾不得矜持,便眼巴巴地凑到崔十九郎的桌前。
他们多是清流官员家子弟,家中饮食崇尚俭朴,何曾见识过这般化寻常为神奇的滋味?
在王六郎的有心之下,这两日,他们也尝到了崔十九郎家中厨娘的手艺。
那煨菜看似清淡,入口却鲜醇层次分明,萝卜软糯如膏腴;而蒸饼皮薄如纸,内里汤汁丰盈,一口下去,鲜香在舌尖绽放。
美食这事,便是吃过更美味的食物后,原本那些尚能入口的真‘粗茶淡饭’顿时难以下咽。
“十九郎,这、这真是萝卜?”王六郎吃得额角冒汗,含糊不清地惊叹,“我在家吃的可不是这滋味!”家里厨子做出的萝卜总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生味儿。
“对,我也想问这真的是萝卜吗?我家厨娘做的,也没这好吃。”
“这灌汤蒸饼才是一绝!汤汁是如何锁住的?妙极!妙极!”
众人七嘴八舌,平日里的那些隔阂和不熟悉,此刻被氤氲的热气与香气彻底消融。
崔十九郎端坐其中,心中波澜微起。
他出身崔氏,却是旁支庶子,在这世家与清流界限分明的学堂里,地位尴尬。堂叔崔将军将他送入此处的深意,他至今未能全然参透,但他知道,这是他在长安累积人脉的机会。
学堂犹如小朝堂,哪怕他为了融入其中不惜动用了外祖备下的人脉,却也无用。
谁承想,竟因童小厨娘的手艺,破局了。
他缓声道:“这些不过是家中厨娘为我调理身子所制,若各位不嫌简薄,我让仆从明日多备一些送来。只是……”他话语微顿,“份量恐难充裕,还望海涵。”
话音未落,御史大夫家的嫡孙卢三郎急忙接道:“如此便感激不尽!”他清俊的脸上泛起薄红,不知是欢喜还是羞窘。
卢家和崔家一样都是世家,卢三郎祖父这一支也属于旁支,虽说祖父争气,但也明白崔十九郎的不易。
听说崔十九郎因生母娘家获罪而被生父所不喜,能搬出家中全赖堂叔和堂叔祖母相帮。
卢三郎想起祖父前几日的叮嘱:“勿参与学堂派系,与同窗和睦为上。”且不论祖父是如何知晓学堂内情,但祖父的话语,他却不敢不听。
当然,崔十九郎家仆从送来的饭菜味道好,亦是极大的缘由。
送菜小厮回府后便跟崔老禀告了学堂里的情况。崔老喊来管事,交代他日后采买食材前都需先跟童小娘子询问所需。
这慎重的模样,让管事不由心中一凛,赶忙应下。
要知道,主子搬来府中后,惯来是管事买什么,厨子做什么,提前询问,还属于头一遭。
这消息也传到了吴大厨耳中,吴大厨暗自不爽,一旁的帮厨眼咕噜一转,气不过道:“这小娘子,运气忒好!怎就没惹恼了十九爷?”
主子再不得亲爹喜欢,也是主子,也不知道那小娘子怎么想的,会给主子做青菜萝卜豆腐一类的菜式,但哪知道,笑话没看成,倒是让童小娘子在主子面前露了脸。
吴大厨恨声道:“可不是?如今倒让她在郎君的同窗面前露了脸!”
当日,童白下工,崔老亲自送她出府。行至廊下,崔老小声提点:“童小娘子,近日郎君在学堂,颇得同窗青眼,皆因小娘子手艺精湛。只是……树大招风,府内府外,眼睛多着呢。小娘子行事,还需更谨慎些才好。”
府中其他人都瞧出了童小娘子的不一般,作为十九爷身边幕僚的崔老自然更清楚,对于十九爷心中如何看待童小娘子,他不愿多言,但顺嘴一句话得一份顺水人情之事,他是愿意做的。
童白心中一凛,知这是善意的警告,敛衽行礼:“谢崔老提点,奴省得。”
她知道,自己看似站稳了脚跟,实则暗流涌动。
回家路上,童白跟车夫说送她去西市。
哈维那边用白芷作为谢礼,想要她做一些通便的食物,白日里她在崔府忙碌,只有这会儿才有时间去西市采购食材。
到了快要闭市的时间,西市并没有冷清,反倒十分热闹,但是县郊前来售卖东西摆摊的摊子已经不见了,更多的都是去店铺里采购的身影,不是别的,全因宵禁制度严苛。
童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就穿来了这里,让她靠美食创业赚钱之路,如此的困难。
不过匆忙的行人让她意识到自己没时间心下戚戚,找到专门售卖菜蔬的店铺,买下有些蔫搭的荠菜和春笋,匆忙来到了上回去过的胡商店铺。
许久没来,铺子里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化,那股混合着干草药、皮革与陌生香料的气味依旧浓郁。高鼻子伙计依然懒洋洋地靠在柜台后,见到她进来,眼帘微微一抬,“小娘子可有什么需要买的?”
童白定睛多瞧了这位高鼻梁伙计,发现这人并不似上回帮他时那位,倒像是最开始买霉豆子那回遇到的,她心中留了意,面上却不显,整理了下心情,“不知店铺近期可有来什么新的货物?尤其是些域外的香草或菜种?”
上回来,她还是个兜里铜板走路都不响的,现如今,她摸了摸鼓囊囊的袖袋,心下有了底气。也敢明着说出自己想要的货品。
那伙计见她气度从容,这才打起几分精神,从柜台下取出几个小布袋。童白仔细翻看,最终挑中了一小包气味清冽如松针的干香草,和几颗据说能结出酸甜小果的种子,虽不认得,但值得一试。
待得童白从胡商铺子出来时,手上多了个小纸袋,但是袖袋里的荷包却是瘪了下来,真是花钱比赚钱易!
童白怀揣着新得的香料,脚步轻快地回到双梧巷。她在灶屋忙活一阵,待到晚霞漫天时,她敲响了胡商暂居的宅门,将装在瓦盆里的春笋荠菜粥递给哈维:“此物清肠润燥,你们可以试试。”
哈维低头瞧见那一碗绿色黄色素的可怜的清粥,脸色可见的有些发绿,“小娘子,这,没有肉食,我们吃不下啊。”他们的饮食惯来以肉食和焦香的胡饼为主,像这种跟野草一样的绿色食物,他看见就觉得嗓子发痒,一点都不想吃。
“那也没办法,你们这不是吃肉没法如厕,反正食物我是放在这儿了。本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你们愿意试一试就喝了,不愿意也就算了,至于那说好的谢礼,”童白刻意停顿下,仔细瞧了瞧对方,再继续道:“我也不是那贪图便宜之人,这点粥食,算是我送给你们的。”
“那多不好,都是之前说好的,”哈维眼中神情复杂,说着,就要从怀里掏出东西。
童白退后两步,“不了,不了,说了是送给你家的,那便是了,如果哈维先生真过意不去,不若帮我留心些西域特有的、并非天价的可食用香草或种子,我愿以适合你们口味的美食,或银钱相换。我们各取所需。”
哈维眼中精光闪烁,微眯着眼:“好!一言为定!”他抬了抬手中的大瓦盆,笑道,“那就谢过童小娘子了。”
童白走在春日夕阳里,脚步轻快。白芷是好,她也想要,但也做不出用一晚蔬菜粥就换的事。
再说也不是她想换就能换来的,哈维可不傻。
然而,行至巷尾,她脸上的笑意淡去。只见陈娘子领着那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等在自家门前,脸上带着愁苦与急切。
“童家妹子……”陈娘子未语先叹,用帕子按了按并无泪痕的眼角,“我知道先前陈大河有不是之处……可他的不对不足以祸及这两个孩子,他们爹娘去得早,族里也艰难……我这心也是肉长的,看不下去啊……”她推了推身前那个稍大点的女童,“快,给童家姨姨磕头,求姨姨给条活路,能赏口饭吃,干什么都成!”
那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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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孩子怯生生地就要跪下,眼神惶恐而无助。
童白心中一紧,在红旗下成长的一代,见不得这一幕。但,脑中警铃大作。她迅速侧身避开,不受此礼。陈娘子是陈大河的族人。陈大河此人不仅窥视自家,还对二郎下手。若不是张勇军士正巧路过救了二郎,想着陈大河那阴暗的眼神和嚣张的言语……
她若是可怜孩子,谁来可怜自己!
而陈娘子现在的所作所为,未免过于天真。
哦不,童白眼神微眯,或许不是天真,是欺她童家无人,底气不足,更是试探。
童白语气平静无波:“陈娘子言重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家中实在无力收留外人。”停顿片刻,“倒是,坊中慈幼局或能施以援手,娘子不妨去问问。”慈幼局便是后世的孤儿院。
陈娘子紧握手,眼中浮现几分冷色,但很快又转为愁色,“那慈幼局哪能有在家好呢。”
“陈娘子确定?”童白视线在两个瘦弱孩子身上瞧了好几眼,“还有,说在家过不下去的不也是陈娘子你?”说着,也不等陈娘子说话,视线看向陈家院子,“又或是,卖了这处,他们姐弟得了银钱,也能过得好一些。”
卢娘子提过,陈大河只是孩子的族叔,在孩子父母死后打着照顾孩子的名义住进来的。却又对孩子不好,邻里间看不惯,但又做不了什么。
这里,家族大于天。并不像后世,对陈大河这种虐待儿童的,好歹能报警。
陈娘子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若卖了这房,他们可没地方住了,而妹子如今在贵人面前得脸,手指缝里漏点,也够他们活命了……”
“娘子慎言。”童白打断她,语气微冷,“我在崔府是凭手艺做事,挣的是辛苦钱,养的是自家人。并非做了什么主子。收留外人这等大事,恕难从命。此事无需再提。”说完,不再理会陈娘子那青红交错的脸色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径直推开自家院门。
院门“咔哒”一声合上,她靠在门板上,心情并不轻松。她清楚,陈娘子此举,恐怕不止是打秋风那么简单,更像是借机将人塞到她身边来。
无论哪种,她都绝不能答应。
春夜微风带着凉意拂过庭院,白氏担忧地看过来。童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
也不知道童家怎么了,怎么招了这么多的惦记。
日后,她定要更小心谨慎。
双梧巷发生的一切,当晚便传到了文奶娘那,她目光阴郁,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可怖。
站在下首处的玉娘,抿了抿唇,一时间没想好该如何开口。
她虽不聪明,却也明白自家姨母这次愿意对童家出手,是因为表弟的前程。要不然,若姨母真想动手,白霜娘这些年在府上,哪能落着好。
而文奶娘也不需要她开口说话,冷着声道:“既然这童小娘子还算聪慧,玉娘,你并非她的对手。”她话锋一转,带着施舍般的意味,“不过,看在你是我外甥女的份上,姨母再给你出个主意。”
玉娘满脸谄媚,“玉娘谢过姨母。”
文奶娘招招手:“你附耳过来。”
玉娘凑上前,听着那阴损的计策,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能说出话。
文奶娘斜眼睨她,“怎么,这就怕了?”
“姨、姨母……”玉娘咽了口口水,艰难道,“这……这若是被发现了……”
“没用的东西!”文奶娘低声斥道,“你按我说的做,自然万无一失。莫非你不想替你表弟,也替你自己,扫清这绊脚石了?”
玉娘被这一激,那点害怕立刻被不甘取代,硬着头皮道:“谁说的!我……我明儿就去做!”说着,几乎是逃离了文奶娘的房间。
文奶娘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
呵,倒是个听话的,就是太蠢,手段也不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