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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话别(1)

作者:鱼一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唐国府。


    李世民一边解佩刀一边脱胡服,风一样跑过几重门。大叫:“阿耶,阿娘,大哥,四弟!我今天过得可快活呢。”依稀的、沉闷的暮鼓声回荡在滞涩的空气里。


    一身素衣的长孙纫佩像只突如其来的小猫,叫着“阿舅”跌进了他怀里。


    女孩手里举着一只豆娘双股钗向他炫耀:“外祖母给我的。”


    四姊李陇月上前招呼女儿:“不要到处跟人炫耀首饰。”


    “四姊也在啊。”李世民逗弄着三岁地甥女,有些惊喜。


    “孝政大祥过了,他父母允我带女儿回李家小住。”李陇月慨叹道,“琼曦姊来信说过几日来陪我……”


    “令武来吗?”女孩捕捉到了母亲与舅父言谈中最重要的讯息。


    “来。”李陇月微笑点头。


    长孙纫佩开心地从舅父怀中滑落到地上,跑到庭中看孔雀。


    “她知道吗?”李世民指了指长孙纫佩,意有所指。


    “我也不太明白小孩子的心思,她有时不太明白为什么父亲去了洛阳那么久都不回来看她,有时又跟大孩子似的说阿耶在北邙地下也不知道怕不怕黑?这孩子以后的路估计比别人难走些——”四娘李陇月叹道。


    阿姊你也是啊——李世民默默说道。


    “阿娘,阿舅,孔雀开屏啦!”长孙纫佩指着孔雀向长辈们报讯


    又是一个丧父的女孩。李世民皱了皱眉。鼻子有些发酸。


    唐国夫人窦氏迎上来去,嗔怪道:“你父亲与兄弟去大兴四处拜会故旧,你却缺席;四娘好不容易与我们重聚,你又不见了踪影——该罚!”


    窦夫人的语气并不严厉,只是纯粹的玩笑,她继而又转向孔雀开屏的方向:“你看纫佩这孩子,是不是越长越漂亮了?”


    “当然,越长越像她外祖母了。”李世民露出一个顽皮的微笑。


    李陇月招呼长孙纫佩回屋:“阿娘,二弟,你们说要事吧……”她的神色,突然又凝重起来,似乎从即将完全除去丧服的释然中跌入另一种不详的预感中。


    窦夫人上前正色道:“毘提诃,你差点被缇骑抓去打板子的事待会再说。我先与你说正经事——你阿耶不日将去陇右赴任,为陛下安抚豪族……”


    “陛下终于重用阿耶了?天大的喜事啊。”李世民匆匆换下靴子,“阿娘,我今日……”


    他觉得今日简直双喜临门:父亲高升,自己又幸遇佳人!他与母亲一向无话不谈,他一定要为那个给自己点评诗文、陪自己看日晕的女孩在大吹大擂一番,让母亲也心生好感。


    窦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但是你父亲得到今日的地位是有交换条件的……”她些许停顿了一下,踌躇着怎么说才不至于太刺激这个从小都不离父母身边的儿子:“作为效忠的条件之一,你必须以库直的名义留在陛下身边,从幸东都。世民,你应该懂得陛下的意思。我和你父亲也会设法令你早日归家……算了,这些还没影的后话先不提……你那性子,和达官贵戚也不知合不合得来?”


    若是早年,窦氏听闻皇帝要将儿子留在身边,一定会撺掇儿子勉力奉承主上,为自己谋一个锦绣前程。如今眼见天下狼烟四起,皇帝昏悖颟顸,李氏名在图谶,窦氏未免心生异志,便不愿意儿子如人质、如佞臣般伴驾于杨广身边了。


    “也就是说,我,一个唐国公无法袭爵的儿子的自由换来了阿耶的新任命?现在父亲手里有骁勇的兵士,有自由裁夺的权柄,有笼络人杰的机缘?”李世民笑嘻嘻地问母亲。


    “是。”窦氏也不知这孩子为什么如此兴奋。


    “那把我送出去换个好官职就行!就是父亲在涿郡如此尽职,陛下才给我个库直,连个校尉也不赏我,未免太小气了。”李世民回复了孩子气的抱怨。


    “就你话多!库直也是随口说的,没有门下任命。”窦氏手执纨扇打向儿子的脑袋,轻轻落下。她心中感慨,这不愧是自己最爱的儿子,总能设身处地为家人着想,“该做些什么心中可有数?”


    李世民略一思索道:“是,明白。”李玄霸的去世让窦氏深受打击,气疾时常发作。此时再如小儿女一般惺惺作态怕是会让母亲承受不住。


    李世民便很托大地向母亲承诺:“阿娘勿要担心,不就是陪着陛下吃喝玩乐外加游猎吗?样样都是我精通的。”


    见窦氏瞪了自己一眼,他又赶紧补充道:“得觐天颜,自然每天在陛下面前感慨父亲忠贞为国,若是有小人进谗,一定要拼了此身为父亲辩白,切不可逞一时之气。”


    窦氏有些倦容,坐回茵褥上:“让你最后一个得知此事,阿耶阿娘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你。不过你兄长毗沙门为人怯懦,遇事不敢据理力争,我只怕他受奸人欺凌;玄霸身体尚佳时倒是很适合做个弈棋待诏、作诗待诏,可惜天不假年;三胡相貌丑陋,连我都厌恶他,送去陛下身边恐怕给你父亲惹祸;智诠年幼又兼妾生之子,没有资格,皇家还会认为李氏故意轻慢。思来想去,既然有奸佞告知主上你是唐公爱子,皇帝又点名要你去东都,便断没有偷梁换柱的道理。”


    李世民长跪在窦氏身边:“无妨,阿娘,这是一笔阿耶稳赚的买卖,我会小心的。你替我准备一下即可。还有,我看中了都会市的一只白鹘很久了,央了阿耶很久都不许买。这次就算作为补偿答应我罢。”


    窦氏点头道:“好。现在全家都仰仗二郎在皇帝跟前周全,可不得讨好你吗?——对了,你方才说今日见了何人?是不是之前跟我说过的前任右骁卫将军的儿子?你又得跟长安的好友一一作别了,真是人生无常!”


    李世民握着母亲冰凉的手,微笑道:“没什么大事,我改日跟你说。时辰不早了,母亲早些歇息,养病要紧。我晚上再问问父兄有何嘱咐。”


    也许这就是七彩的日晕的预言?少年谨慎地思忖着,祸福相倚,父母的担忧兴许是自己的时运呢。


    “明天先把终南山的石子送到玄霸墓前,再去找王无锝买白鹘,随后跟她告别。”想起长孙青璟时,他的心被一只猫爪轻轻挠着,很是惬意。


    “来日方长,父母现在正在为我的事愁肠百结,父亲方才为全家躲过一场杀身之祸,母亲最近为又气疾所扰。我若是今晚急不可待地提起她,显得既不体恤父母也不尊重她,还是等我平安归家了,再跟他们细说青璟的事情。啊,说不定归家之日我已经立下军功,擢升六品校尉了,到时风风光光去找她,堂堂正正恳求父母,也不算唐突佳人。岂不妙哉?”想到此处,他走路都带起来一阵旋风,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消散了。


    次日晨钟响起不久,都会市最负盛名的鹰隼铺里,主人王无锝正检视一排排鸟笼,旁若无人。李世民紧随其后。


    “不,‘将军’是不卖的!”王无锝自顾自给鹞鹰们喂食,斩钉截铁地回答。“前日宇文家遣人来游说,说愿以先帝所赐珍宝换取我的‘将军’——谁不知道宇文化及又想将我的爱物骗去充当主上的玩物。我当即便回绝了。王某有个坏毛病——我的鹰隼,凶猛,聪明,忠贞,从不自卖自夸,识货的自然懂,非高价不卖,非真心爱鹰之人不卖!”


    “开个价吧。”李世民逗弄着白鹘,一副志在必得的淡定模样。


    王无锝回头道:“李公子,以你我嗜鹰隼如命的共同志趣,以你我多年来的交情,这满室鹰隼随公子选取,我心甘情愿相赠——唯独白鹘‘将军’是例外。我实在是舍不得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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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为了保住它我都不惜得罪皇帝的嬖幸之人。所以,公子还是另作考量吧。不如看看这个——”


    “王郎且慢!”李世民击掌示意家生带上厚礼,两个身覆黑纱之人被带入室内。“我知王君珍爱‘将军’,但我爱它之心分毫不差。绝不会像宇文家那般敷衍。今日特奉上我的一片诚意。”


    家生拽下覆盖着“厚礼”的黑纱,肌肤胜雪的新罗婢与黝黑可鉴的昆仑奴便呈现在王无锝面前。


    “这是?”王无锝下意识地吞来一下口水。


    李世民真诚地说:“这是我的一片诚意。郎君应该也闻听‘绿毛兔子’这个名号吧?”


    王无锝高叫道:“岂会不知?那可是利人市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向皇家进献新罗婢与昆仑奴的那只‘绿毛兔子’了。我闻听那兔子也有一怪癖,只卖这些从林邑、新罗逮来的少男少女给三品以上官员豢养炫耀,三品以下免谈。若能得到‘绿毛兔子’手头的奴婢,便可在两京的同僚间威风上好几日。难怪达官贵人们都追在那条短尾巴后面狂奔不止。”


    李世民哈哈大笑:“我便不与王郎说这些闲扯的传闻了,但说正事要紧。我实是爱煞了阁下的白鹘,愿以从‘绿毛兔子’处所得奴婢二人换取‘将军’。平心而论,不可谓辱没‘将军’及阁下。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王无锝既诧异又兴奋,了酒一般喝醉绕着一黑一白一双奴婢转了数圈,沉吟片刻,艰难摆手:“容我三思。”


    “你可想周全了。我实是有要事在身,不日离京。我的爱鹰之心及出价决计不令阁下有明珠暗投之感。再者,宇文家既然盯上了阁下的白鹘,阁下又断然拒绝,就难免遭他记恨,万一有人直接禀明陛下阁下之处有珍宝,只恐怕阁下落得人财两空。阁下若是看得起世民,便莫要再搪塞,皆大欢喜岂不妙哉?”


    “好!就这么定了。”王无锝一咬牙,抱过白鹘:“你可好生照看它……”双方都高兴地如偷到鸡的狐狸,会心一笑。又极度害怕对方突然反悔,便匆匆道别。


    朱雀街上,李世民与家生一人一骑,缓缓前行。


    李世民叮嘱这驯养禽类的家生道:“我只给你十日,让‘将军’习惯从东都别业到终南别业的路程。论理是无甚大碍吧?”


    家生抚摸着白鹘回答:“那王无锝确实并非虚夸,就短短相处片刻,我便可认定‘将军’灵性极佳,飞越这点路程理应不在话下……二郎——家中还有有几件要紧事,娘子嘱咐我务必提醒你。”


    “嗯?”


    “娘子特别嘱咐公子忙完此事之后速回府,试穿宫廷时兴的宴服;之后勿忘再看一卷陛下的诗文,最好背出来,晚上由大郎考问;张后胤先生说,别的经学课业可以放一下,最近跟着他学一下吴语;国公说,皇帝喜欢写诗,二郎最近也得学写诗,能唱和就行,反只要写不过皇帝,就不会因为这个招来杀身之祸……”


    “你不准笑话我写的诗!”


    “这是国公的原话。”


    “你等等,”李世民一时听得头晕目眩,勒紧缰绳。“除了我的傻弟弟,家里还有比我更镇定的人吗?”


    “我看没有。——柴府那边说可以让马三宝过来陪二郎练习弓马。——公子,今天在外面也逛得够了,还是回府跟着张夫子学写诗、学说吴语吧。”


    “张先生不是昆山人吗?”


    “昆山属吴郡。”


    “你真是博闻强识。”李世民调转马头。“我稍后再学这些无用的课业,先去南山高氏别业散散心再说。”


    家生焦虑地问道:“娘子要是问起,我可如何交待?”


    “就说我被白鹘叼去了终南山,回不去了——驾——”李世民头也不回地纵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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