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宅吃过晚饭,陈教授打来电话。
“梅先生,您母亲的病正在恶化,需要及时化疗,可她不太配合。我希望你们家人能劝一劝病人,若是一直任其发展下去,恐怕……”
陈教授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梅祥明白他的意思。
回太禾的时候,他绕去了医院。
病房里。
消毒水的气味从门缝里渗出来,混合着赵雅君惯用的茉莉香氛,形成一种矛盾的安宁。
他推门时,她正靠在床头插花。
没料到她还没睡,梅祥愣了一瞬,把一盆茉莉花摆放在窗口处。
“来了?”
赵雅君没抬头,手指灵巧地将一支红玫瑰斜插进青瓷瓶,念叨:“张医生说我这身子至少还能再折腾二十年。”
玻璃窗映出她唇角病态的微笑,“可惜他说话时不敢看我的眼睛。”
梅祥沉默地接过她手里的花枝,她的手比上次见面更瘦了,腕骨凸起像朵将谢的玉兰。
“您该按时做化疗。”
“然后变成光头老太婆?”赵雅君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阿祥,我昨晚梦见你爸了。”
她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他说想我了,想我去陪着他。”
花瓶突然倾斜,水渍在雪白被单上洇开。
梅祥注视着那片水痕,神色平静:“只是梦而已,您别多想。”
赵雅君看着他,忽然卸了力道,声音有些疲惫:“我死了,你不是该开心吗?”
梅祥注视着她,声音毫无波澜:“没有孩子会希望自己的母亲死亡。”
赵雅君望着窗外,说出了一直埋在心里的话:“你妹妹的病我不该怪在你头上,你恨过我吗?”
听着她嗓音里的哽咽,梅祥眸色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恨吗?他不知道。
没听到回答,赵雅君也不执着,话头一转,说:“其实,你爸只是在梦里念叨着,想让我看着你成家。”
她忽然抬眼望向他,目光里带着点飘忽的希冀,轻声问:“我要是去做化疗,还能等到看你成家那天吗?”
梅祥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只要他成家,她便同意化疗。
他并非不愿成家。这几年,老爷子老太太没少拐弯抹角地为他物色对象,只是他的心压根没放在这事儿上,说到底,或许还是没遇上那个对的人。
他忽然想起了苏青黛。想起她眼眶泛红却藏不住倔强的模样,想起她每次见自己时,耳根红透,双眸亮晶晶的样子……也想起因她那句谎言,在圈子里掀起的轩然大波。
眼下这局面,她倒是个绝佳人选,恐怕再没有谁比她更有说服力。
他不说话,赵雅君也不催他,只是慢慢的扶正了花瓶。
终于,梅祥开口:“等到合适机会,我带人来见您。”
赵雅君眼睛亮起来:“莫家那个小女儿?还是上回……”
“都不是。”他摘掉沾在白色被褥上的花瓣,“是个演员。”
窗外突然下起大雨,水珠在窗框上敲出细密的节奏。
赵雅君问:“正经姑娘?”
“自然。”他简言意骇:“正在拍舅舅的电影。”
言下之意,她可以打电话询问。
赵雅君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开始咳嗽。梅祥轻拍她后背时,摸到蝴蝶骨单薄得像纸。
“一年。”他忽然说:“至少您得看着我成家。”
赵雅君睡着后,梅祥站在走廊尽头按下通话键。三声等待音里,他脑子里已经想好了合同内容。
郑理似是被吵醒:“先生?”
梅祥说:“帮我拟一份婚前合同。”
郑理困倦的脑子几乎在瞬间清醒,不确定道:“谁要结婚?”
梅祥答:“我。”
*
苏青黛盯着电梯镜面中自己的倒影,第三次整理裙摆的褶皱。
郑理一个小时前突然打来电话,问她是否有空,说梅祥想邀请她吃饭。
那会她刚结束一天的拍摄,准备收工。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同意了。
结果出来片场,看见郑理等在外面。一路上她有意无意的试探郑理,此番前去的目的,郑理的回答密不透风:“您见了先生自然就明白了。”
一路上,苏青黛揪着指尖万分紧张和忐忑。那天在景宁寺遇上,他看破她的心思,他隐隐的怒气。都让她认为,他和她再也不会有相见的可能。
可他今天却主动要见自己,苏青黛预想了很多种可能。
之前那场鸿门宴,他没有质问,没有动怒,甚至没提那些因他而来的资源,反而笃定告诉她,他们不敢再找她麻烦。仿佛她利用他这件事,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五年,她见过风浪,听过传闻,早就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深谙商人重利的本性。近些时日她拿到的资源,背后不知欠了他多少人情。
她猜测,他今日突然约见,是要对这些事做个了断。
电梯门无声滑开,侍者引她走向临窗的包厢。
推开门时,梅祥正背对着她接电话,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窗外万家灯火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坐。”他挂断电话,示意她入座,并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问:“想吃什么?”
苏青黛做好了对方冷漠相待的准备,没承想,开场白竟平淡得像一汪静水。
“我……都可以。”她在他对面坐下,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梅祥抬眼看她,按下服务铃:“上菜。”
服务员很快将餐点一一端上桌。
西红柿炒鸡蛋、清炒西兰花、鱼香茄子、几道时蔬、白灼大虾,还有一份造型精巧的蛋包饭。每道菜都摆盘雅致,连蔬菜的切配都长短划一,透着股精心雕琢的考究。
这几样,竟然都是她喜欢吃的,和她这周在片场点的外卖菜式惊人地重合。
苏青黛指尖猛地一颤,杯中红茶晃出细碎涟漪。
“您调查我?”她抬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观察。”梅祥纠正她,将雪茄搁在一边。
侍者上菜时,苏青黛发现自己的餐盘边多了份温热的冬瓜汤。她胃不好,吃饭前必须喝点热汤才会舒服,连圆圆都不知道。
“疗养院找得顺利吗?”梅祥突然问。
“什么?”
“你上周去了几家疗养院。”他慢条斯理的剥着虾,问:“是想把你奶奶接到A城?”
苏青黛的杯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梅先生。”苏青黛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问:“您今天找我,是为了……?”
“吃完再说。”梅祥把剥好的虾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并推过来一碟蘸酱,说:“你喜欢的黑醋汁。”
苏青黛浑身紧绷,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招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深不可测的存在。恐怕,她的一切早已被他翻查得底朝天,连那些细枝末节的琐事都没能幸免。
“谢谢。”她声音发涩,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大概是想要的效果达到,梅祥开始转移话题,他们聊了今年电影节的黑马影片,聊了瑞士最新的老年痴呆靶向治疗,甚至聊到了她进入娱乐圈之前得生活。
只要她回话,他便能精准接话。他一边聊天,一边用公筷帮她夹菜,或者剥虾,苏青黛在一次又一次的受宠若惊中,逐渐平静。
氛围和谐的好像他们熟识已久,她忽然想起姚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和一个人相处或聊天时,你觉得格外舒服自在,那大概率是因为对方的智商和情商都远在你之上——你感受到的那份惬意,不过是对方刻意折射给你的罢了。
所以他的刻意,是图她什么呢……
直到甜品车推来,梅祥才从一侧的皮纸袋里取出一份文件。
“看看。”他将文件滑到她面前。
苏青黛展开,《婚姻合约书》五个黑字映入眼底。
条款出奇地简洁:婚期内,需配合双方出席必要场合,居住在男方别墅。报酬栏密密麻麻,太禾集团的股份,瑞士疗养院的席位,甚至包括对她奶奶的全程医疗支持。
“为什么?”她声音发紧。
梅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商圈上下都认定你是我的女人。与其让他们继续猜测,不如坐实这个身份。"
“可那……只是我的谎言。”苏青黛攥紧餐巾。
“但对我有用。”他忽然倾身上前,把手机递过来,话锋一转:“我刚得到的消息,苏小姐恐怕还不知道。”
[——先生,苏志山近日正着手办理出院手续,准备把苏小姐的奶奶接回家。]
苏青黛如坠冰窟,摸到手机准备给苏志山打电话质问。
“苏小姐不必忧心。”梅祥靠回椅背,语气平静:“我已命人联系过医院。”
这句话让苏青黛想起鸿门宴那晚,他说的“他们不敢再找你麻烦”。
她放下手机,茫然的开口:“您为什么选我?您明明可以……”
“选世家千金,搞商业联姻?”梅祥神色平淡,语气直白,字字戳人,“她们不缺家世,不缺资源,但你……”
话音顿了顿,他忽然话锋一转:“我奶奶很喜欢你。”
他没说完的话,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下苏青黛,让她心头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难堪。可她清楚,事实本就如此——她一个没背景没根基的小演员,在这圈子里,谁不是能随意拿捏她呢?
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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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望着苏青黛,见她脸上掠过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约莫是悲伤吧。他忽然想起这小姑娘每次见着自己时,眼里那藏不住的欢喜,终究是把他看得太简单,当成了人畜无害的角色。
可惜啊,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比起赵子轩那种明晃晃的纨绔,他更喜欢让人心甘情愿地低头。若没点手段,他又怎能坐稳太禾这偌大的家业?
尽管如此,可他张口的话却是:“我从不强迫人,你可以慢慢考虑。”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雨滴拍打着玻璃幕墙。
苏青黛扣着指尖,似乎每次见他,都会下雨。她想起合约书上并没有注明期限,她也根本不敢设想两人会有未来,只当是合同里忘了写,于是问道:“需要多久呢?”
“苏小姐是指?”梅祥显然不解。
她解释:“就是……离婚的日期。”
梅祥闻言,眸色暗了暗:“苏小姐还没同意结婚,就已经在思考离婚了吗?”
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骤然收紧的压迫感,苏青黛心头一紧,想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指尖微微蜷起,声音都带了点急促:“我只是,只是觉得凡事该有个章程,合约上没写,我心里没底。”
梅祥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片刻,那片沉暗渐渐褪去,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的意味。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近乎笃定:“若不出什么意外,我不会离婚。”
苏青黛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错愕。
他迎着她的目光,继续说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在婚内出轨,我也不会干涉你的工作。身为丈夫该尽的责任,我不会推脱。你若有任何需求,也尽可以直接跟我说。”
以他的身份地位,能成为他的妻子,恐怕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苏青黛望着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竟会落到自己头上。
毕竟若是嫁给他,她从此便再也不必在片场看人脸色,不必为了一个小角色和同行勾心斗角,不必在深夜对着银行卡余额发愁。那些曾经对她颐指气使的导演制片人,怕是要换副嘴脸来奉承;那些暗地里嘲讽她“没背景走不远”的闲言碎语,也会随着这桩婚事烟消云散。
眼前仿佛悬着一个盛大而虚幻的梦境,泛着诱人的光晕,明明知道不真实,却还是忍不住想伸手去抓住。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发颤。这样的一步登天,代价是什么呢?
梅祥坐在对面观察着她,并未出声催促。
他并不急于这一时,这么大的事情,本就没打算让人一次就考虑清楚。她问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她,排除客观原因,还有重要的一点,是他觉得自己不排斥她。
他很喜欢她的眼睛,澄澈如一汪清泉,看着人的时候,含着细碎的光,带着点未经世事打磨的懵懂,又藏着几分不肯屈就的执拗。
那目光干干净净,落在哪,哪就像被水洗过一般透亮。让他见惯了算计与浮华的心,莫名就静了下来。
“我想好了。”
苏青黛忽然抬头,望进他深邃的双眼。她想了想,他无非是需要一个合时宜的妻子,填补某个空缺。而她不过一个底层出身的小演员,对他来说,本身并没有什么大的价值,所以她用婚姻作为筹码,换一个看似安稳的未来,何乐而不为呢?
梅祥诧异:“确定了?”
虽然他是拿对方的软肋诱惑,但毕竟是婚姻大事,恐怕做起决定不是很容易。结果他听见女孩子坚定的“嗯”了一声。
苏青黛拿起钢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在纸面划出沙沙声,在看见“瑞士疗养院”几个字时,眼框突然涌出湿意。
看着对方签好字,梅祥收起文件。视线划过苏青黛脸上时,他动作一顿。
“哭什么?”
苏青黛飞快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却还是嘴硬:“没哭。”
梅祥没再追问,只淡淡丢下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明天九点,民政局。”
说罢,他忽然抬手。
苏青黛只觉眼前光线微暗,冰凉的触感擦过眼角时,她浑身一僵,霎时怔住。明明对方的动作很轻,她却像被烫到般,直愣愣地望着他,忘了反应。
梅祥却像方才那抹温柔从不存在,语气平淡地补充了句:“记得带户口本。”
他起身时,胸口的伤似是牵扯着疼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你的伤?”苏青黛立刻捕捉到那细微的异样,出声问道。
“无事。”梅祥淡淡应着,看了一眼窗外的雨,说:“郑理在楼下,让他送你回去。”
侍者送伞过来时,苏青黛瞥见伞柄上挂着个小巧的药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分装好的胃药。
她握着伞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