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打来电话时,苏青黛刚洗完脸,干净白嫩的五官与身上沾染各种颜料的卫衣对比突兀,背上更是有大量红色蔓延到裤脚处。
一看就死的很惨烈。
她这次演的是一个对画画极有天赋的少女,因校园暴力自尽身亡。并且这位少女设定,脸上有将近三分之一的红色胎记。
尽管如此,苏青黛也很开心,这是她辛辛苦苦跑了一个月才试来的角色。相比较之前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时候,这个角色不仅露脸了,还有几场戏份。
今天拍的是最后一场,结束时,天色已经薄暮。
屏幕不停的闪烁。
看着手机上的“经纪人”三个字,苏青黛身体不自觉紧绷,掐着时间点,等待电话挂断的前一秒摁下接听键。
她声音里刻意带着讨好:“琪姐?”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里的声音夹杂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苏青黛攥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笑着解释:“姐,我刚在洗手间呢。”
“在剧组?”
“对。”
“周六晚上有个饭局。”张琪的声音不容置喙,随后想到什么又说:“这次机会不可多得,你来公司这么久了,有些东西也该想明白了。”
苏青黛愣了愣,声音刻意带着轻快,说:“知道了琪姐。”
电话被挂断。
苏青黛卸了力,浑身的紧绷感散去。
她知道这一行不好混,也知道走捷径会很轻松,或许也曾因为太难熬动摇过,也因为别人爆红羡慕过,但她觉得时运这个东西,不好说,厚积薄发总是没错。
没准儿哪天她红的机缘就来了呢?
张琪上周叫她出席饭局,有个男人对她动手动脚的,她反抗无效就故意打翻了酒杯,然后趁着去厕所的机会,离开了饭店。
事后她才知道,这部电影正是饭局上那个男人投资的。
后来怎么样她不知道,反正她被张琪骂的狗血淋头,也不知道这次……
苏青黛叹了口气,不过她很快调整情绪,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和议论声。
“起风了,怕是要下雨。”
“天气预报本来就有雨。”
是剧组工作人员,两人路过苏青黛,笑着打招呼:“苏老师,还没走呢。”
苏青黛指了指脸颊:“刚卸完妆。”
其中一人好意提醒:“您快去换衣服吧,外面像是要下雨。”
“这就去,谢了哈!”苏青黛边摆手,边朝着化妆间走。
见苏青黛走远了,羡慕的声音小声响起:“苏老师皮肤好白呀,长的也太乖了吧,真的很好看!”
另一个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回:“可惜没什么背景,五年了还是这么糊,我告诉你,其实这次导演本来已经内定她做女二了,结果被人截了胡,把她换成了一个小配角。”
“真的?”
“保真,我去送道具不小心听到的。”
“唉,这圈子就这样。”
“可不是嘛,没背景想出头太难了……”
苏青黛收拾好东西出来时,外面果然狂风四起,光线明显暗了下来。
天空聚集着大片大片地乌云,将落未落的夕阳,把乌云还未侵染的天边染成橘红色,与头顶的黑云割裂,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奇异又壮观。
这期间几道闪电划过,大地明了一瞬,天空响起滚滚炸雷,紧接着豆大的雨滴前赴后继的扑向水泥地面。
苏青黛举着胳膊挡在额头,奔向自己刚买不久的二手新能源小电车。雨滴有风的加持,砸在人脸上生疼。终于,在衣服还没湿透前,她钻进了车里。
她拍了拍方向盘,每日一夸:“还好有你,我的大玩具。”
风雨交加,雨滴击打车顶的声音格外沉闷。雨势眼看越来越大,她不敢再耽搁,打开导航启动了车辆汇入主流。
拍摄地距离住处挺远,开车需要近一个小时。
等红灯的时间,电台响起警报。
“……滋滋……气象台报道……有特大暴雨……”
信号不好,她又随手切换了蓝牙音乐。
前方堵车,导航自动切换了最优路线,跟着提示,车子驶入一条新路线,路上车辆也渐渐变少。
越往前走,雨势越急。雨水一波又一波拍打着玻璃,绿化带里的矮植被风刮的朝着一个方向弯了腰,路两边的法国梧桐树被吹得枝叶狂舞,刺耳的尖啸声令人心惊胆战。
雨刮器的档位已经开到最大,视野却仍旧被严重遮挡。觉察到危险,苏青黛果断打着转向靠边停下,顺手打开了双闪。
刚停稳车子,突然“砰”地一声巨响自车后响起。苏青黛吓得一哆嗦,转头看去。
一颗梧桐树的枝干被风拦腰截断,砸了上来,后窗玻璃有裂痕出现。那些枝叶随风拍打着车窗,发出“吱吱咛咛”的声音。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眼角余光之处一个黑影袭来。
是路边的梧桐树!
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就要推门下车。只是人在紧张的时候,会手脚慌乱,她忘了门未解锁,并且她身上还系着安全带。
“哐!”
一声巨响,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
生死之间,她禁闭双眼弯腰抱头,脑子只冒出一句话——她今天要交代在这了?
好半晌,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睁开了双眼,缓缓抬头观察此刻的情况。
只见粗大的梧桐树主干从右侧斜靠在车顶,右侧一半车框向内挤压变形,玻璃全碎了,挡风玻璃也以龟裂的形态从上自下出现裂缝。
幸运的是,驾驶座这边刚好留给她一方生存空间。她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准备推门下车,只听门框上方“吱呀”一声,梧桐树主杆随时都有可能压弯门框。
她动作僵住,再不敢有丝毫挪动。
“冷静冷静!”几次深呼吸后,她身体保持着弓曲的姿势,指尖颤抖着拨通了救援电话。
倾盆而下的大雨夹杂着鬼哭狼嚎的风啸,门框时不时的发出“吱呀”声。恐惧与慌乱交织,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哽咽起来:“……请问你们什么时候能到?我的车,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女士您别害怕,我们的救援车辆距离你很近,请您一定保持冷静,救援队马上就到。”
通话期间,风把路边几颗高大茂盛的梧桐连根拔起,它们以垂直的姿态纷纷倒向路面,横截了道路。
望见这般景象,苏青黛只觉心头一沉,半截身子都凉透了。倘若其他路段也是如此,那救援车辆怕是难以及时开进来了。她在心底默默祈祷着,只盼情况不会真如自己预想的这般糟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是被死神审判的时刻,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忽然,后视镜里车灯闪烁,有车辆正朝着这边缓慢而来。她紧紧盯着那处灯光由远及近,直到能看清车辆全貌,是一辆黑色的私家车。
眼下这种情况,黑车也帮不了她。她眼眸闪过失望,视线又望向道路尽头,祈祷救援车能再快一些。
与此同时。
黑色私家车内,驾驶座上的司机孙叔语气恭敬的转头请示:“先生,前面路堵上了,我们可能要耽搁一会儿,莫总那边……”
后座的梅祥并未抬头,声音低沉:“知会一声,不去了。”
“好的。”
孙叔说完,视线落到苏青黛的方向,惊讶:“前方有辆车被砸了,里面好像有人。”
梅祥视线终于从平板上移开,转头看去。雨幕中,高大粗壮的梧桐树倒在一辆看起来就很不安全的双门小型车上。
仅是看了几秒,他便收回视线,神情未起波澜:“把车开过去。”
孙叔应是,踩下油门。
苏青黛看着那辆黑色越野车缓缓靠近,最终停靠在她后方。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冒着雨小跑而来。
两人视线对接,中年男人神色明显一惊,他拨开一些枝干,试图离她近一些,并大声询问:“姑娘,你怎么样?”
苏青黛心里一暖,扯出一个笑回答:“大叔,我人没事,只是门被卡住,暂时出不去。”
说话中,门框上又是一声异响。
苏青黛看着大叔还在动那些枝干,连忙大喊:“大叔您别动!我的车随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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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支撑不住,您退开一些别被砸到了。”
孙叔见情况如此危机,一时惊慌,下意识就准备去找自家先生。一转身,却看见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
大雨还未停歇,弥漫在空气中的白色水雾将一切笼罩在朦胧之中。漫天雨幕里,梅祥步履很快走向这边。
直到很久以后,苏青黛都记着他们初遇这天,周围一切画面都像是被刻意放慢,男人身姿颀长,踱步而来。
像是拯救她的神明降临。
雨雾模糊了梅祥的五官,苏青黛看到他微微侧头跟中年大叔说了句什么,大叔点头快步回到了车里。
接着,梅祥朝着她走了过来。
视线交融的那一刻,苏青黛愣住。
雨水打湿了男人的碎发,水珠顺着额前划过他的面孔,这是一张绝不逊于娱乐圈任何明星的脸。
即使被暴风雨如此侵染,男人身姿依旧笔挺,丝毫不显狼狈,面上的表情更是平淡至极。
“靠背能放倒吗?”
低沉清冽的声音,足够苏青黛听清楚。
苏青黛下意识摸到调节椅背的开关,说:“我试试……”
靠背后仰的很丝滑。
但仅仅是这个动作,车子便又发出一声异响,像是随时都能被大树压扁。
显然梅祥也听到了,他微微蹙眉,交代她:“等会我喊开始,你就爬到后座上去。”
声音沉稳镇定,带着一股子力量。
“好,好的。”苏青黛下意识答应。
说罢,梅祥移开堵在车后的断枝残叶。
其中有一根断枝同苏青黛大腿一般粗细,她感叹于男人力量的同时,余光看见那辆黑色越野车正在缓缓驶离,距离她的车子越来越远。
迷茫之际,苏青黛见男人对着车子做了个手势。那辆黑车顿时停下,之后倒退着直直朝着她这边驶来。
苏青黛怔愣,眼看着黑车越退越近,直到跟她的车距离紧靠,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见男人略微拔高的声音:“开始,往后爬。”
苏青黛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照做。
她这边刚稳住身子,就感受到车子随着一声巨响开始剧烈晃动。
苏青黛跪坐在后排座椅上,惊魂未定。她扭头看去,黑车已经钻进了主杆之下,以一己之力替她的小电车承担了梧桐树的主要压力。
只听“叭嗒”一声,一阵带着湿意的凉风从车尾吹了进来。
后备箱的门被打开了。
苏青黛转过脑袋,男人冷白的面孔近距离出现在她视线里。
对方微低着身子,撑在她后备箱的边框。身上的黑色西装已经湿透,水珠子顺着他露出的一截手腕,缓慢滴落。
梅祥神色平静,伸出一只手递过来,声音沉稳平静:“先出来,这里不安全。”
他的手掌十分宽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苏青黛就着他的手从车里爬了出去,可能是刚才惊吓过大,双脚刚沾地,她就感觉腿上一软,一个趔趄,身子一歪。
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将她撑住,等她站稳,那股力道又很快撤离。两人距离很近,苏青黛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很好闻。
劫后余生,站在后备箱门下,苏青黛想到刚才的惊险,仍然心有余悸。她往一边让了让,感激的说道:“您可以站进来,这里能躲一下雨。”
说完她才发现,以对方的身高,站进来恐怕得弯着腰。
“无事。”梅祥不咸不淡回答,就这么站在雨里。
苏青黛突然想到后备箱里有一把伞,她转身翻找。
梅祥从西装口袋抽出一方手帕,已经被雨水打湿,他不甚在意的用湿帕把手指上沾到的泥土一一擦掉。
苏青黛拿着伞上前,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梅祥手帕一角的黑色刺绣。
救援车的鸣笛声在远处响起。
孙叔从车里出来,一眼就看见撑在先生头顶的黄色碎花小伞,一边感觉画面新奇,一边打电话吩咐人另派一辆车过来。
这场疾风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风力所到之处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鸣笛声穿透大街小巷,落入人们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