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宛如脏抹布水浸过的颜色。
皮革座椅和汽油的味道窜入鼻腔,林余胃里止不住地翻江倒海。她打开车窗,闷热的夏风掺着躁意扑在脸上,“麻烦再开快点。”
客户要求七点之前把花篮送到目的地,现在已经六点半了,晚高峰不知还要堵到什么时候。
汽车引擎声、喇叭声不断萦绕在耳边,林余忍着反胃感,打开导航软件,看到前方路段还有一大段红色拥堵。
她想了想,“师傅,不行我们绕个小道走吧。”
“哎呦,前面是太堵了,”司机搓了搓光滑的头顶,“行嘞,那我看看从哪拐一下。”
五分钟后货车穿进一条崎岖的小巷,人烟稀少,车速渐行渐快。
一道道挺拔杨树的残影掠过,枝叶缝隙间光影斑驳,林余刚喘了口气,忽然一个急刹车!
她整个人不受控地向前倾倒,差点直接吐出来。
罪魁祸首的小男孩捡了球,惊恐又茫然地站在路中间,显然也吓了一跳。
司机额角直抽,忍不住探出脑袋喊:“你这小孩,咋突然蹿出来,太危险了知道么!”
先是晕车,再是堵车,然后又差点撞了人,诸事不顺,怎么能这么倒霉呢。
林余抚上心口,噗通,噗通,心跳声一下比一下重。
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过转念一想,已经经历过那么多糟糕的事,再差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了,放宽心吧。
车辆继续行驶,六点五十五分,踩点赶到了目的地——位于核心商圈的红隆酒店。
门口拉着火红的庆祝横幅,铺着红地毯。
林余开门下车,一身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迎了上来,她刚刚因为花篮迟迟不到,被经理骂过一顿,语气很差:“莲梦鲜花店的?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林余的棱角在这六年内被生活打磨得平滑无比,睫毛下是一潭死水,她熟练道歉:“实在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张悦鼻子呼出口气,转身离开,“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布置吧。花篮放到台阶两侧,中间留着路。”
林余:“好。”
货拉拉的师傅在她们交谈时间,已经把花篮都搬出车厢。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林余说:“姑娘,我还有别的活要拉,就先走了。”
简单道别后,林余撸起袖子开始干活。一趟趟搬起高度到她脖子的花篮,运到酒店大门旁边,再依次摆放好。
几十个花篮,很大,很重,但她没有一句怨言,像是习惯了。
来往行人很多,看着她瘦弱的身躯来回往复,无一人为她停留。
张悦隔着玻璃看到,像是嫌她太墨迹,拧着眉又走了出去:“你们店就来了你一个人?”
林余胳膊很酸,鼻尖沁出了汗珠,喘着气,声音很温和:“我很快就搬完。”
漆黑的瞳仁,直直看着对方,像清晨薄薄的雾气,也像是圈圈荡漾的涟漪,轻柔,舒缓,惹人怜惜。
张悦沉默了一会儿,径直夺过她怀里的花篮,林余想阻止,她已经发话:“你慢得要死,等你自己搬完都什么时候了。”
语气依然很冲,但眼神中不再是厌恶和烦躁。
林余抿了抿唇,明白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经过她身边时,小声说:“谢谢你啊。”
张悦睨她一眼,把手里的花篮放到位置,没说话,转身又去搬。
张悦干活很麻利,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样。由她帮忙,不多时便布置好了这些庆祝花篮。
林余清点了一遍花篮数量,不多不少,解锁手机打算拍张照片发给店长,结果一打开就看到一条未接来电。
没有备注的号码,像毒蛇一样缠了她六年。
纤细白皙的指尖有些颤抖。
张悦放下水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林余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扫出一圈阴影,摇了摇头,“没什么。”
张悦风风火火惯了,想法就写在脸上,欲言又止,但看出她不想多说,很有分寸感地闭嘴了。
林余拍了照片发给店长,然后熄灭屏幕,跟张悦说:“你看看有没有哪里不满意或者需要改的地方,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张悦扫了一圈,点点头:“没了,花篮都很漂亮,你走吧拜拜。”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林余可以直接回家了。
不过这里离她租的房子有一定距离,她略微思考了几秒要怎么回去。
虽然打了好几年工,省吃俭用,什么都不敢买,但还是没攒到什么钱。
打车对林余来说很奢侈,所以她搜索了附近的地铁口,打算坐地铁回去。
刚抬脚,一滴冰凉的水珠蓦然砸到她头顶。
?
林余表情空白了一瞬,仰起头,天空已是乌云密布,几滴雨点伴随着她的动作落到面颊。
刹那间,狂风卷着大雨倾盆而至,浑身的感官都变得异常清晰,凉爽透气。
她闻到了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的夏天,身侧一同躲雨的少年笑着问她,在发什么呆。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周围乱作一团,张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花篮移到大厅!”
思绪被拉回现实,林余脑中一阵嗡鸣。
潮湿的空气钻进脚腕,陈年的伤口牵引神经,钻心地痛。
慌慌张张地把花篮都搬到室内,林余和张悦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张悦从桌上拿起抽纸,先递给林余几张,然后才开始擦自己,嘟囔着说:“这雨来得还真是措不及防。”
夜色弥漫,窗外雷电交加,暴雨密密麻麻地倾泻在大地上。
雨水顺着发丝不断滴落,林余胡乱擦了擦,沉默地看着外面。
看这架势,应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那她要怎么回家?
脚踝旧伤疼,头更疼。
门外突然传来车声,张悦眯了眯眼认出是经理的车,感到诧异:“经理不是去应酬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车灯照射下,地面上无数个水花像在翩翩起舞,电闪雷鸣是它们的伴奏。
紧接着,那辆黑色轿车熄了火,漆黑一片,只能模糊看到从上面下来了几个人,朝这边走过来。
离玻璃太近,林余呼出的气息在落地窗形成了一层朦胧水雾。
手机响了一下,于是她收回视线,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回复客户的消息。
几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处,谈话中收了伞,纷纷走了进来。
此时林余的视线还没离开手机,只余光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她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身旁张悦向领导问好的声音:“吴经理,您回来了。欸,宋总您怎么也来了!”
提到后者,声调明显拔高了。
无形中有道声音,也许是命运,在不停呐喊:“快抬头看看啊!”
预感太强烈,林余缓缓撩起眼皮,扫过去。当目光移到中间那人脸上时,倏地顿住。
细散的碎发垂在男人深邃的眉骨,面容在光线下半明半暗,但她还是一眼认出那双深潭般的浓眸,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出落得矜贵清冷,高不可攀。
林余瞳孔不由得放大了,浑身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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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幅度颤抖,险些握不住手机。
是他
——宋景和!
曾经的一切好似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时隔六年,林余没想到再次见到他会是这样的场景。
湿漉漉的衣服紧紧黏着皮肤,洗得褪色的短袖不停往下滴水,脚下地毯濡湿了一小片。
就算处境再艰难,她也从没感觉过这么狼狈,没想到再次见到他,这种难堪的情绪会将她裹挟。
喘不上气,快要窒息。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老天偏要和她作对一般,越想躲越躲不掉,林余刚动了动麻木的脚,却突然从张悦口中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哦,她呀,是莲梦鲜花店的员工,来送花篮的,叫林余。”
林余心里咯噔一声。
原本宋景和并没有看这边,话音刚落,他望了过来,深不见底的眼眸好像无形的大网,让人无处可逃。
二人视线在空中相撞,林余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全身细胞都在尖叫,所有脏器都在沸腾,要被巨大的漩涡吸进去,连通他的眼睛。
天崩地裂。
吴桐光在底层摸爬滚打了许多年,颇懂些人情世故。
他从宋景和的神情中咂摸出点不对劲,问道:“宋总,您认识?”
是啊,他们是什么关系。
同学?准确来说,高中时也只做过大半年同学。
朋友?他们仅仅只是朋友吗?
前女友?更不对了,他们当时并没有在一起过,就算放狠话时,自己因为没有身份,也只是说,“宋景和,我们别再见面了。”
林余喉咙发紧,有些紧张宋景和会说什么。
宋景和眸光动了动,语气淡漠疏离,就像从来没爱过:“不相干的人罢了。”
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
如同一道惊雷劈到林余心里,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好像被放进了榨汁机里,扭曲、切割、粉碎,骨头和血肉都融在这片嗡鸣中。
真真是毫不留情。
林余眼眶发酸,也对,六年前闹得那么难看,他怪她、恨她,都无可厚非。
吴桐光眼珠一转,幽默地转移了话题,几人说说笑笑离开了。
张悦看看宋景和的背影,又看看林余。
宋景和常在集团,很少来这里,张悦只草草听说过几耳朵他的传闻。
说他早些年受过情伤,以至于到现在都不近女色,董事长给他安排的相亲推了又推,身边连一只母蚊子都没有。
但是宋总刚才足足盯着林余看了一分钟,那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张悦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你和宋总真不认识?”
林余发现很多东西都由不得自己,只能被动的妥协、接受,曾经是,现在也是。
她闭上眼睛,嗓音带着沙哑:“你们宋总的话,你不相信吗?”
张悦嘶了一声,似懂非懂:“也是,宋总没理由说假话,我这脑子在想什么,你不要在意啊。”
“……不会,”林余面色惨白,笑得比哭还难看,没坚持一秒,猛地捂住嘴,“呕……洗手间,在哪里?”
张悦一慌,手足无措,“你怎么了?没事吧?往那边走右转就是,需要我帮忙吗?”
林余摆摆手拒绝了,扶着墙走向洗手间。
她撑着洗手台吐了很久很久,好像要把胃酸和胆汁都吐出来,冷汗浸湿了后背。
天已经黑透了,林余整理好情绪,走出洗手间。
走到拐角处,手腕忽然被拽住,拉进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