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阳县。
朱县令甫一至门外，便听见屋内传来自己宝贝儿子的怒骂声，污言秽语。
他蹑手蹑脚地进了屋，朱守仁浑然不觉，仍沉浸在自己的怒火中，对着下人唾沫星子横飞。
“狗奴才！一群没用的东西！”朱守仁尖历着嗓子斥骂着，“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养你们不如养几只狗！再找不到，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
朱守仁的污言秽语越发不堪入耳，朱县令眉头轻蹙，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不悦，终于忍不住轻咳两声，以示提醒：“咳！咳！”
声音不大，在嘈杂喧闹中却格外醒目。
朱守仁正骂在兴头上，被这咳嗽声打断，正准备发怒。可刚一转头见是自己爹，那冲到嘴边的怒骂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可他随即想起自己的委屈，那转头看见自己爹，刚熄下去的火气“蹭”地下又冒起来了，指着下人对朱县令扯着嗓子喊：“爹！你开得正好！这些天他们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他们肯定是去偷奸耍滑去了，白养一群饭桶！”
他说着，该怒气冲冲地瞪了那群下人一眼。
下人早已跪伏在地，身体齐齐一抖，他们满心恐惧，不是他们不找，长阳县就这么大，他们就差把地给翻过来了。
可结果呢？不但少爷要找的那个女人如人间蒸发了，就连那天胆大包天套少爷麻袋的凶徒，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半点痕迹没留下，这让他们从何下手？
朱县令的目光扫过地上抖成一片的下人，最终落在儿子身上，他叹了口气，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儿啊，人先别找了。”
“凭什么！”朱守仁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叫起来，声音充满愤恨，“爹！您是县令！现在您儿子被人打了，凶手却逍遥法外，就这么算了？！”
朱县令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先是抬手挥退下人，待房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他才低声道：“我儿，你的委屈为父岂能不知？”
他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几分安抚：“可眼下时机不对，下个月初，王家老爷子七十大寿，周边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场。我们若是闹得满城风雨，岂不是打了王家的脸面？你且再等等。”
朱守仁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脸上写满烦躁与不解，他脱口而出：“他王家过他的寿，我找我的人，这有何相干？”
朱县令脸上一沉，语气带上前所未有的严厉：“糊涂！王家过寿，四方宾客云集，县令衙役却满城搜捕，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贵客，你我的前途还要不要？”
“一个王家分支，能有什么贵客。”朱守仁嗤笑一声，满脸的不以为然，“爹，你太小题大做了，我能碍着王家什么事？难不成他王家过寿，县里连个蚂蚁都不能踩死了？”
“况且……他们一个分支，又不是主家，有何可惧的？”
朱县令他重重叹了口气，此前他并非没有告诫过朱守仁别去招惹王家。可王家行事向来低调，时间长了，朱守仁早就把那句警告抛之脑后了。
怪他从前将朱守仁保护得太好了，没让他接触什么肮脏事，养成了他这副无法无天的模样。
朱县令脸上写满恨铁不成钢，语气无奈：“我的儿啊！你怎得如此不懂事？他们虽只是王家分支，可打狗还需看主人。”
他压低声音继续道：“更何况，此番是分支老爷子的七十大寿，谁也不知道那王家主家，会不会派人来……若是来了，我们此时闹出一点风波，岂非将人得罪得死死的？”
朱守仁撇了撇嘴，仍小声嘟囔着：“京城王家都多久没跟他们来往过，怕是早忘了这穷乡僻壤还有个分支，就为了个老头过寿，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地派人来？”
朱县令耐着性子，细细为朱守仁道清楚其中利害：“痴儿，你怎么不想想，王家这一辈的青年才俊怎一个都不在长阳县？”
他见儿子懵懵懂懂，便将声音压低，一字一句道：“他们早已悉数被送往京城，如今他们自家祖父七十大寿，于情于理，岂有不回家祝寿之理。届时，谈的在京城的同窗，结交的贵人，都有可能借此机会前来走动。
“这长阳县的池塘，平日里我们算是大鱼，可到时候游进来的，说不定是能一口吞了我们的蛟龙！”
他老了，这辈子就只能止步于长阳县了，可他儿子还年轻，还能谋一谋出路。
“儿啊！爹老了，这把老骨头还能护你几时？”朱县令重重一拍儿子肩膀，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疲惫，语重心长道，“这次寿宴是天赐良机，你收收性子，好好结交几位贵人，那才是你后半辈子的前程，明白吗？”
朱守仁心中虽有十二分的不情愿，但听到“前程”二字，又想到王家如今的当家人是堂堂兵部尚书，终究是不敢造次。
他再浑也知道，这等人物不是他小小一县之子能开罪的。权衡之下，心头那点不快也只能生生压下去。
朱县令见儿子总算明白其中利害，紧绷的肩膀不易觉察地一松，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立刻趁热打铁，许下承诺安抚道：“好儿子，。”
得了这句准话，朱守仁脸上的阴鸷之色才尽数散去，露出满意之色，那点不快终于抛之脑后。
……
恶狼寨。
“大当家，这是从他们嘴里抠出来的毒药。”赵进快步走近，摊开的掌心中央躺着几颗米粒大小的药丸，手里捧了几颗药过来，“有两人没留住。”
审讯的地方临时设在恶狼寨之前放工具的地方，寨子里开始盖房子之后便废弃了。此刻，空气中混杂着霉味和一股血腥味。
被关在这的人只有不到五人，此刻已有两具尸体瘫软在地，面色青黑，剩下几个人被赵进结结实实绑住。
那几名被缚的俘虏一见沈时桉的身影，眼中的杀意化为实质，挣扎着想要扑上来，却动弹不得。
沈时桉连正眼都没瞧他们一眼，垂眸扫过赵进手中的药丸，随即，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光：“沈云山就派这么点人过来就想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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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一个角落里的汉子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淬了毒般的目光死死盯在沈时桉身上：“背叛大人，罪该万死！你且等着，你的死期不远了！”
沈时桉静立原地，垂下眼眸遮住她眼底的情绪，将脚下之人扭曲的面孔看得分明，轻声道：“沈云山怎么交代你们？是让你们就地格杀？还是生擒，将我带回去？”
那人闻言反应过来沈时桉在套他话，顿时咬紧牙关不肯透露半个字。
“那看来是杀了我了。”沈时桉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已然明了，她唇角牵起一抹冷然。
“既然不肯说，那便带出去喂狗。”
赵进脚步微微一顿，心中疑惑寨子里何时养了狗，但他不敢多问，只是毕恭毕敬地低头应道：“……是。”
那被俘虏的暗卫脸上血色尽褪，闭上眼睛赴死。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沈时桉的目光平静，看向剩下的两名俘虏。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细致地描绘出一副地狱般的道。
“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一咬牙就过去了。”她语调上带着一丝循循善诱，“但喂狗……就不是件简单的事了，那会是持续几天几夜的极刑。”
“它们会从最不致命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地啃食你们的血肉。你们会无比清醒地感受到每一寸皮肤被撕扯剥离，能听到牙齿摩擦骨头的声音，能闻到自己的血腥味……”
“但你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直到最后一点意识在恐惧中消亡，当然……”沈时桉一顿，轻笑道，“我不会让你们轻易死亡的。”
那两名俘虏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硬气，只剩下对未知的恐惧。
沈时桉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微微一扬：“现在，告诉我你们知道的一切，我给你们一个痛快。”
屋内的死寂被骤然打破。
那名精神已绷至极限的俘虏猛地抬起头，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喊道：“大人命我等杀了四小姐，查清楚四小姐失踪与王家是否有关，还有……杀了您将事情嫁祸给王家。”
另一名俘虏见同伴叛变，咬牙怒视着他。
沈时桉闻言眉头一挑，沈云山以为她失踪与王家有关？这念头在她心中一转，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
她收敛心神，冷淡道：“说点我不知道的，我的耐心有限。”
那人连忙道：“大人将五小姐送进京了，五小姐已经上路了。”
沈时桉眼眸一沉，沈谨言？
只一瞬她便明白沈云山的意图，若她依照沈云山的安排进京，或许还有一丝活路，沈谨言此番进京，只是祭品，一个平息帝王怒火的祭品。
见从他们嘴里是挖不出什么有用消息的，沈时桉有些意兴阑珊，转身离开。
“四小姐——！”身后传来俘虏嘶声裂肺的沙哑声，然后沈时桉脚步未停，径直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