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四郎薛见古,与薛蕴年岁相仿,两个人却从小就不对付。
此番薛蕴犯错受罚,最喜闻乐见者必然是他,对江绮英这个主因有好奇心也在所难免。
何况她又艳名在外,想见她一面的人能从洛阳大排长龙到长安,种种因由叠加,让江绮英基本确信,来请她的人定是薛见古无疑。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纵然她现在其实也没有完全把薛蕴当做敌手,纵然她不大看得上薛见古这种典型高门二世祖的品行,但就当下而言,他倒是给她帮了个大忙。
“绮英谢过少主。”江绮英谦逊有礼地颔首,接过营帐外递进来的幂篱。
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戴着幂篱营帐里走了出去。
出去了才知道,她的营帐就设在薛靖海的大帐旁不远,四面皆有卫兵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驻守,来往巡防的守卫也能够全方位地观察到她营帐周围的状况,直接杜绝了有些长期没开荤的士兵再把歪脑筋打到她身上的可能性。
彼时月上枝头,益州军的士兵基本都集中在营地中央,三五成群,饮酒炙肉。
能听到他们在用益州各民族的语言唱着江绮英听不懂的民歌小调,也能看到他们手舞足蹈,互相娱乐调笑。
营中将领大多都聚集在平时当做演武台的土台之上,围簇着薛靖海,觥筹交错间,一边说笑,一边用看稀奇的目光欣赏着从洛阳乐坊里请来的歌舞伎的表演。
“承蒙少主相邀,绮英有幸,见过薛大人,见过各位将军。”
江绮英于台下款款作拜,虽有轻纱垂膝的幂篱遮掩,却依旧宛若夹杂在这淳朴喧闹的氛围里的,一道清新圣洁如池中菡萏的微风,令所见之人无不为之神思一滞。
薛靖海是最快醒过神,也是最快意识到问题的:“四郎,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他左手边第一人身上,隔着几个衣袂飘飘的歌舞伎,江绮英不大能看清他的长相。
只依稀能分辨出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青年男子,说话吊儿郎当的:
“儿也是担心江娘子一个人呆在帐子里闷得慌嘛,哎呀阿父,不妨事,我又不是我三哥,能把人家小娘子怎么样嘛!”
薛靖海蹙眉轻斥:“胡闹!你当这里还是益州吗,人家姑娘尚未出阁,你就不怕误了人家的名声?”
那青年依旧混不在意:“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大不了我娶她呗。”
“薛见古。”薛靖海的口气又重了几分,遑论即便是在寻常百姓家里,小孩儿被长辈以大名相称,也定然是摊上大事儿的表现。
薛见古果然不敢再乱嚷嚷,只不过父母从小的疼爱还是让他即使在父亲生气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着几分有恃无恐,纵然不再犟嘴,却也是咬着嘴唇赌着气,不肯主动低头认错。
眼看他父子二人之间的气氛一再因她变得紧张,江绮英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连忙柔柔唤了一声:
“大人。”
说着,更是直接急切地走上台去,谦卑地屈膝下去:“还请大人莫要因为妾生少主的气,少主赠妾幂篱,本就是在为妾的名声清誉考虑,也是妾自己见今夜营中热闹,心生向往,这才起了贪玩的心…若因此引得大人父子争执,那就是妾的罪过了,请大人千万不要生气……”
她的话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哭腔,哪怕隔着幂篱,薛靖海都能想象得出来她红着眼眶,泪光盈盈,楚楚可怜的模样。
薛靖海心下一酸,又有些无奈,好好一个姑娘,怎么总是哭哭啼啼、委屈巴巴的,也不知江家的人平日都是怎么待她的。
回过头看着儿子那不争气的贪色模样,薛靖海难得一次,将严厉和不悦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薛见古,别以为为父不知你是什么心思,你阿母早已为你择了你建宁赵家的表妹做正妻,这门婚事是你们少时就定下来的,你若还记得自己姓薛,就莫想着做那见异思迁,背信弃义之人。”
“……儿知道了。”在父亲严正的逼视下,薛见古还是不情不愿地收回了黏在江绮英身上的视线,敷衍着应了一声。
薛靖海见状,也并不想当众太扫儿子的面子,他肯服软,这事儿也便过去了。
等他在抬眸看向江绮英时,俨然又是一副谦逊慈和的神态:
“既来之则安之,那我也不做那扫兴之人,江姑娘,请落座吧。”
江绮英却并不急这一时,只听她又婉转地请求道:“原本大人救了妾的性命,这些日子又蒙大人关照,妾才能安然无恙地在营中休养,妾实不知该如何报答大人的恩情,幸而妾还有几分拙技,愿为大人和在座各位将军献上一曲,博大人一笑,还请大人赏光。”
益州军来自边蛮,初来乍到,尚不知她的才名,也不大懂得品鉴,只觉得既是美人愿意主动献艺,他们也就随便听个响就是了。
唯有薛靖海,面对她这样的请求时立马起身,拱手来敬:“能得闻姑娘一曲,该我等三生有幸才是,姑娘,请。”
江绮英颔首从乐伎那里借来一把圆箱直颈琵琶[1],坐下后便抱在怀里随手拨了几个音,再根据音准略微调整了下弦的松紧。
一套动作娴静而熟稔,玉指翻飞间不断有柔和恬静的乐声行云流水般地涌出。
周遭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多多少少都带着点期待和好奇,想听一听这位号称一曲可动天下的江氏贵女,究竟有什么真本事。
江绮英也不故弄玄虚,很快调好乐弦,玉指轻扫,一阙《步出夏门行》信手而来。
此曲本为乐府《相和歌瑟调曲》,确因授江绮英琵琶技艺的乐师极爱曹孟德为此曲新赋的诗词,特意和江绮英一起将其改成了琵琶也能演奏的曲调。
只不过这首曲子不论是用瑟还是用琵琶,皆将奏出一段波澜壮阔的慷慨之音,与当是京中流行的怨词艳调格格不入,是以不论是江绮英,还是她的师傅都未曾当众弹奏过。
江绮英原以为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弹起这首曲子,为此前年师傅病逝后,江绮英整理她留下的乐谱时,还曾特意将此曲的谱子收起,束之高阁。
没成想,居然在这种时候,有了用武之地。
“淙淙——”
“淙淙淙淙——”
相较于从西域传进来的曲项琵琶,圆箱琵琶的音色浑厚悠扬,随着江绮英不断地变换着轮指的速度和拨弦的手法,将词调中的凌云豪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用刻意去品,益州众将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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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听入了迷,实难想象一个柔弱窈窕的闺中女子竟能用这无形的乐律爆发出如此深沉豪迈的力量。
一曲作罢,江绮英起身行礼,满堂皆寂。
半晌过后,方见坐在上首的薛靖海端着一脸赞赏和惊喜的笑意,抚掌:
“姑娘的乐音实如玉鸣金锵,即有女儿柔情,又有兵戈杀伐之气,着实难得,难得。”
言罢,其他人这才后知后觉地随之抚掌来和,满口称赞着好。
忽而一阵夜风吹袭,猝不及防地吹动江绮英的衣袂裙摆,以及她遮面的幂篱。
轻纱如浪浮游于风,她清艳如棠梨的面容在纱后若隐若现,小鹿般清澈灵动的眼眸里不经意地闯进对面男子的身影。
男子气质沉敛,看向她的目光却深邃多情。
江绮英恰到好处地红了脸,眼神娇怯躲闪。
将琵琶礼貌换给乐伎后,她便扶着幂篱盈盈转身下了台。
然而就在她低头提起裙摆之际,却冷不丁地感觉到有一股凉飕飕的视线从她的正前方朝她钉过来。
江绮英不禁轻轻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抬眸一望。
隔着挤满空地的士卒和一幢幢错落的营帐,她一眼便看见了隐于暗处的薛蕴。
他的脸色惨白,神态疲倦,单手撑在一根旗杆旁,眼尾狭长上翘,柔而不弱,俊美如神。
而他眼底怨毒的恨意和戾气,却似乎早已入了魔。
江绮英头皮阵阵发麻,她严重怀疑,若不是尚且有人情世事相阻,他一定恨不得一刻咬断她的咽喉,将她拆骨入腹,饮血啖肉。
不过,那又怎样?
他始终就是没办法这么做的啊。
江绮英不禁微笑起来,顺手不着痕迹地掀开幂篱,要他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看见,她充满挑衅的眼神。
并在他怒不可遏,目眦欲裂的前一刻果断转身,走向宴席上薛靖海让人腾给她的位置。
——他的右手边第一席。
而后不管他会是怎样的心境情绪,江绮英都不再在意,只专心应付着面前的人和事,直至月上中天,兴尽人散。
次日一早,薛靖海便重整大军,命人吹响入城的号角。
江绮英不会骑马,他便借来一家青顶油布马车,供她乘坐,随益州大军一道进入洛阳都城。
只因益州军有诛灭奸相杨钊之功,所到之处皆有洛阳百姓夹道相迎,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倒是洛阳城里许久未有过的欢闹景象。
行至铜驼大街街口时,似是被人提醒了江家的西平侯府正宅就坐落于铜驼大街中段,薛靖海便专程让大军停了下来。
待江绮英的马车上前,方敲开他的车窗,与她道:“江姑娘,西平侯府就在前面,我等还要入宫觐见陛下,恕不能亲自将姑娘送还家中,还望姑娘与西平侯解释一二,待来日得了空,我必亲自登门,为犬子和今日失礼之举,向西平侯致歉。”
江绮英正要开口应答,却见他有将手伸在车窗,将一枚平平无奇的檀木扳指郑重地放进江绮英掌心。
“此物是我随身之物,还请姑娘暂且待我保管几日,日后若是遇了事,也可凭此物到益州寻我,我定尽我所能,襄助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