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所谓的点心铺面,更像是一间茶馆。因着点心都是现做的,难免泡上一壶茶等一会。
一楼的大堂摆着设了一方小舞台,特请了先生来说书。
掌柜见到她,忙笑盈盈地迎出来,一边招呼小二上新鲜的果茶,一边将人往二楼常驻包厢引。
“今日新制的桂花糖和芙蓉酥,一会就给您送过来!”
尹思沅却没有落座的意思,只吩咐道:“还有杏仁霜,每样准备两份,一份包好送到众安堂去,另一份我一会自己过来取。”
这段时间,明月姐姐一直陪着她,虽说是碍着姨母给了银票的关系,但暑日里头,每日来陆府奔波毕竟辛苦,也该准备点东西当做谢礼。
待掌柜退出去,谷雨上前提醒:“姑娘不坐一会吗,先生最近添了新的故事,今日还是第一次讲呢!”
吃着点心,喝着茶,听着稀奇古怪的新鲜事儿,是尹思沅从前最喜欢的惬意生活。
但今日的她,的确还有别的事要做。
掌柜一脸参透真相的模样,笑道:“姑娘许久不来,听闻是正在为重霄门的试炼做准备呢!这努力归努力,也得劳逸结合不是!”
重霄门的事,尹思沅确定自己不曾向外提过。至于闹到满城皆知,想都不用想,定是林家的手笔。
他家少爷为着这次比试准备许久,奈何那日酒醉,错过了邀请函的事,反而让姨母得了手。
林淮便视自己为眼中钉,甚至连带整个林家,都给姨母失了不少绊子。
“掌柜说笑了,我不过想去隔壁书肆寻几个有意思的话本而已。”
说罢,尹思沅便带着白露独自前往隔壁,留谷雨跟小兔在车里等。
来到书肆,她先是连续找了好几本话本,见白露拿不动,便推脱说让对方去柜台那里等自己。
而她,却绕到了最后一排书架——这里都是和修真界有关的书籍。
尹思沅很好奇今日与肉肉共感之事,想要来此处找寻答案。
可翻遍了书册,还是一无所获。似乎对于她的奇妙经历,是那些撰写书稿之人也不曾设想到的。
旁边小二回答她:“我们店里不比修真宗门的藏书阁,有的都在这了。”
也是,下修界都是一些凡人百姓,这些与修炼有关的书籍已然被束之高阁,可见平日来寻之人并不多。
待回到车上,小兔与谷雨正僵持着。
一见自家姑娘回来,谷雨想看见了救命稻草:“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这肉肉一个劲地要往下跑,还接连踹了我好几下!”
而奚菀也怒气冲冲。天知道,这小丫头刚费劲在车里做什么,居然妄图摸她的耳朵!
踹她?若是灵力尚在,奚菀早就从内府里召唤含光了!
然而下一刻,她被递回那个圆圆手中,契约发动,奚菀瞬间失去反抗的力气。
尹思沅原本是想着,茶馆里人多吵闹,怕吓到肉肉,所以才将其留在车上。没成想她接过小家伙,原本躁动的兔子瞬间安静下来。
相处了这小半个月,还挺粘人的。
罢了,只能亲自带着这小家伙了。
茶馆内,掌柜说杏仁霜还得等一会,那是姨母的最爱,尹思沅只得找个角落坐一会。
舞台上,一身长袍的先生讲得是南疆公主与大周将军的故事,正说到精彩之处,小二上前,在对方耳边递了句话,这没说完的故事戛然而止。
惊堂木一响,先生话锋变了意味。
“话说这生老病死,阴阳相隔。全靠着天幕,才能保证人间的百姓免除冥界的侵扰。”
“且说当今修真界以两大门派为首,一个是九云山,一个便是这大名鼎鼎的重霄门,也正是这天幕的守护者。”
听见重霄门三个字,尹思沅瞬间没了兴致。
若说原本出门是为了找快活,而偏偏这快活的地方偏要提及她最不痛快的事情。
她将注意力转移到旁边的一张桌子,看似一对新婚的小夫妻,女子鬓边的红花,与那身衣裳一样鲜艳。
“听说了没,这陆家姑娘和林家少爷要一齐去重霄门参加试炼呢,你们说谁的排名会在前面?”
“我猜是林少爷!他天资聪颖,相貌也俊俏,肯定可以的!”提及林淮,女子面露喜色,但瞧见身边的夫君,尴尬地抿着茶水。
男子听了这话,言语中明显泛起酸涩:“小白脸有什么用!我倒听说,那陆家表姑娘最近也很刻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再说陆家已经把一个姑娘送到上修界去了,这是有天然优势在啊!”
这一句话,又勾起隔壁那桌的兴致。
“那是你不了解那陆家表姑娘,因着被家主宠着,整日只知道玩闹,我猜,她能撑得住三天,也就去戏楼寻乐子了!”
“我也听说了,那表姑娘可不比陆家大少爷,长这么大就没干成过什么事,有邀请函又怎样?估计她已经在考量,怎么用陆家家主的名字给自己买一个通过了吧!”
“你们说,若陆家家主真的肯下血本,那重霄门会给她开后门吗?”
“放屁!重霄门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名门正派!怎么会搞这种邪门歪道的事!”
“只可惜陆家家主的一片苦心啊,要我说,还不如留着银钱给她攒嫁妆,到时候还能寻个上门女婿!”
“……”
一群人吵吵闹闹,你一言我一语,后面的话逐渐不堪入耳。
他们甚至搬出了尹思沅年少的事情,只为了证实自己的观点一定会成真。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夸大的成分。
白鹭气得挽起袖子,想要过去与之理论。相比之下,谷雨则是询问自家姑娘的意思。
尹思沅手撑着腮,之间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一只小小的兔头,嗯,跟肉肉一样可爱。
“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在外面的名声竟是这般。”
白露怒道:“姑娘,他们说得根本就是胡说,您不是那样的!”
尹思沅却不及:“既然知道他们所言不真,又何必与之计较,左右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坊间的确有一些关于尹思沅不好的传言,但她从不介怀。若说不学无术,她承认,从前的她的确每日想着玩乐,唯一认真的过的,怕就是这试炼的准备了。
也正是因着这一层,姨母全力支持她,听说那邀请函的卷轴花了不少银子,近乎四位数。
但,她活在自己的生活中,而不是那些信口雌黄之士的舌尖上
杏仁霜终于做好了,付了钱后,尹思沅独自抱着小兔子往外走。
“走吧,去铺子看姨母,把点心给她!”话落,尹思沅将另外的两包点心分给两个侍女一人一包。
但二人脸上却不见喜色,尤其是白露,上了车后,也只是直接将桂花糖放在坐垫上,连拆都未曾拆开。
谷雨轻轻杵了一下白露,转而去打圆场:“要不咱们先尝尝这芙蓉酥吧,从前姑娘不是最喜欢了么?”
“白露。”尹思沅将谷雨递过来的糕点送给她,笑道:“不重要的人,说着一些不重要的事,没必要计较。”
旁边奚菀可是观摩了整个过程。对于尹思沅的反应,她有些意外。
往日里,重霄门因口舌之争而起冲突的弟子不少,都是血气方刚的模样,一丁点事就会擦枪走火。
然而眼前的小姑娘,却很奇怪。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体会到了,往好听了说,这丫头叫不争不抢,似乎没有什么事能提起她的兴趣。
都说,每个人都是有欲望的,或名,或利,或权……可如此淡薄的反应,有那么一瞬,奚菀甚至觉得她有些沉稳地过了头,甚至不像是这个年岁的人。
小小年纪,即便是贪玩,也该有个追求,怎会如此?
思绪未尽,马车再次停下。
锦帘掀开,尹思沅重新恢复成元气满满的模样,喜滋滋地下了车,往铺面里头去。
姨母的生意做得很大,陆家的铺面遍布整个凌安城。不过今日姨母要来交货,想着前世姨母这般忙碌之时,自己鲜少来看望,这一世想把这些遗憾逐一弥补起来。
一进门,看柜的人便说姨母临时出去了,一会就回来,让尹思沅先去楼上坐一会。
索性刚刚在书肆买了不少话本,尹思沅便在安静的二楼看了起来。
没一壶茶的功夫,姨母与一个华服妇人一并回来。
那个妇人,尹思沅认得,就是前段时间,给姨母说了不少消息的张婶。
陆芸娘亲自到柜台后面,取出提前给张婶准备好的货,包装的功夫,张婶便主动搭话:“前段时间听家主说二小姐的事,现在可好些了?”
一说起沅沅的事,陆芸娘急得直拍大腿:“也不知这丫头怎么了,往日里乖顺得很,怎么一遇见那个奚菀,就像被勾了魂一样!”
妇人闻言大惊:“你还没劝好啊!”她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有不相干的人,这才说道:“那奚菀可不是好惹的角色,你家姑娘怕是要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啊?怎么上修界的仙君还吃人?”
“吃什么人!”妇人一脸肯定地说:“你也不想想,她那么大年岁,如今可成家了?”
陆芸娘摇头,奚菀素来孤身一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一个女人,连个家都没有,能正常?”
当然,早些年也有过有人与她求爱的传说,但最终结局,不是伤了残了,就是销声匿迹,再不见音讯。
后来,也没人再触碰这个霉头。
陆芸娘陡然觉得张婶说得很有道理。忙求助问道:“嫂嫂快帮我想想办法,到底怎么才能让我的沅沅回到正轨!”
那位张婶一见陆芸娘此番,便笑着宽慰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前段时间你不是花重金求了一方请帖吗?要我说,你不妨等上五年,等下次试炼,你家姑娘长大了,懂事些,再去参加,这样离开你,你也放心!”
一说放弃这次试炼,陆芸娘便为难起来。张婶见状,决定再添一把火:“你想想,那个奚菀相貌也不差,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成家?”
“她指定有点问题!不是身体有问题,就是心理有毛病!”
“你家姑娘跟着这样的人,你能放心?莫不如趁着现在还能卖个好价钱,将那邀请函出手!”
听到这,尹思沅再也忍不住,顾不得肩膀上的小兔,独自咚咚咚冲下楼去。
陆芸娘不知晓沅沅在,突然下来还吓了一跳:“我的乖,大日头的不在家凉快,跑到这来做什么!”
与陆芸娘问安后,尹思沅表明来意,并奉上刚买的杏仁霜。
这段时间沅沅一直因着重霄门的事与自己不合,见了这东西,一时间眼眶竟有些泛红。
趁着姨母感动的瞬间,尹思沅转过头,甜甜地笑:“您就是张家婶婶吧,总听姨母提起您,今日可算一见。”
张婶见状,只跟着赔笑:“原来表小姐在啊,哎呦你瞧,几年不见,表小姐出落得如花似玉,这走在街上,我老婆子都不敢认啰!”
作为晚辈,尹思沅自是要礼数周全,盈盈一礼:“自从张伯父走后,许久未见张康哥哥,不知张康他现在可好?”
提及儿子,张婶脸上出现一丝尴尬,但她隐藏得很好,只是随意敷衍到:“挺好挺好,前几天康哥儿还说起表小姐,说听闻您病了一场,很是担忧,想着上门去瞧,但不巧的是,偏当晚他又染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您,这才耽误着。他还说呢……”
“风寒啊……”尹思沅随弯着唇角:“他在林家赌场输了钱还不上,还被剁下了小指,那赌场的地牢里,莫说风寒,没染上鼠疫已经是他走运了。”
方才眼里的柔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尖锐“也不知道此刻的他,断气了没有?”
陆芸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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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沅沅的话说得摸不着头脑,看向张婶:“嫂嫂,什么林家赌场?”
见事情败露,张婶羞愤之际,拿了定下的东西后,转头便要走。
“别走啊!”尹思沅一个箭步过去,堵住了对方的去路。
“您这段时间天天来姨母面前吹风,不就是受了林家的指使。他们告诉你,只要你能把姨母手上的邀请函拿走,让他们找回面子,就放了你儿子。”
“所以你就在这,肆意编排奚菀,让姨母害怕,不得不就范!”
说实话,原本奚菀对于这妇人口中的妄言是不在意的,活了这些个年岁,这种话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多一句少一句也无所谓。
她见惯了这种场面,不是人云亦云,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了这件事,主动站出来,与对方争执。
少女穿着柔软的裙子,梳着温婉的发髻,但脊背却挺得笔直,目光如炬。
“哦对了,茶馆里的人也是他的手笔吧!”
“他们是不是觉得,只要别人轻轻松松的几句话,就能让我怀疑自己,让我放弃?”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计策,从全方位让她自轻自贱,彻底失去信心。
若是前世的自己,的确会因为这些事而困惑,但现在不会了。
已然到了这一步,张婶已经避无可避,手上的东西一摔,叉着腰指着尹思沅:“小丫头我告诉你,我老婆子是过来人,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还能害你不成!”
“你姨母都跟我说了,你就是被那个奚菀的皮相迷住了,婶婶给你讲,你跟她是不会有好日子的,她是什么人,我一瞧就知道了!”
“八百多岁的老女人,眼尾上吊吊梢眼,功利心强,嘴唇薄,最是薄情!这种面相的人,哪有好人啊!”
店铺里的争吵,瞬间引来门口的围观,大家都好奇里面的境况。
张婶的话让尹思沅无语至极。她从不知晓,现在单凭一个相貌,就可以治一个人的罪。
可她说得是事实吗?不是的。
回顾着在脑海中熟悉的身影,仿若落满尘埃的画卷,连边缘都已经微微泛黄。
可若是记忆足够深刻,不论过多少年,是都无法忘怀的存在。
见尹思沅不说话,张婶瞬间来了底气,腰杆都挺直了几分,拎着东西就要往门口的人群里去。
然而,沉默许久的尹思沅突然叫住她:“没有八百岁。”
张婶停住脚步,怔怔回身,这丫头再说什么,莫不是傻了。
尹思沅又重复了一遍:“她没有八百岁。”
“她的眼睛是有点像狐狸,眼位上扬,但绝不是你口中吊梢眼的模样。”
“至于薄唇……”印象中,与自己差不多。
“她的下唇是比上唇厚一些,只是运转灵力之时,总喜欢抿着唇,所以才看起来薄一些。”
说到这里,尹思沅回想到前世之事,莫名地笑了一下。
她转过身,绕道张婶面前,一字一顿道:“奚菀的生辰在九月初一,子时二刻,距离现在,还有一个月余二十三天。”
“所以,她还没有八百岁。你说得不对。”
张婶蒙了,指着她:“你、你个小小年纪不要在这里乱讲,你怎会知晓她的生辰,甚至还编造到时辰,真以为我好糊弄是吧!”
乱讲吗?怎么可能。
奚菀这个人,她太了解了,前世那十几年的师尊可不是白喊的。
当然,此时此刻的尹思沅,是没法把这些事实宣之于口,好在,她还有一个最顺手的借口。
“我在意她,有关于她的一切,我都会尽力知晓。”
“倒是你,你口中的言之凿凿,可有证据?”
门口人的指指点点,让张婶脸上的颜色难看至极,恨不得以绢帕掩面才好。
当然,尹思沅此番,还有另一个目的。
既然避无可避,不妨坦然面对。
有些事,很多人在看,如果不做,会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
她倒是无所谓,可姨母呢,林家会如何编排于她:费尽心里一场空?
只怕到时候,整个凌安城茶余饭后的谈资,都会与陆家有关。
姨母心肠软,未必受得住这般流言。
“回去告诉林家,邀请函他们不要妄想,我不会让给他们!”
闻言,张婶慌了。她已经和林家说好,若事情办不成,后果不堪设想啊。
“表小姐饶命啊!”她哭喊着,扑通一声跪下:“表小姐救救我儿吧,我家就这一个儿子,您看在咱们相熟已久的份上,不能见死不救啊!”
“您家大业大,不要与我这种小蝼蚁一般见识。恳请表小姐,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母子吧!”
话落,张婶甚至俯身下去,欲要磕头。可奈何尹思沅并不理会,绕过她径直奔向门外的马车。
张婶大喊着追到门口:“尹思沅!”
裙摆曳地,少女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身。
她还有最后一道计策。既然这小丫头不让自己好过,自己索性拉着她一块陪葬。
“说到底,你不就是因为喜欢奚菀吗!”
她仓促地抹掉脸上的泪痕,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嗤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到了上修界,你就能拜入她门下?她就能多看你一眼?”
“做梦!”
尹思沅掌心抚上肩膀上的兔子,柔柔说道:“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至于你说得,饶你儿子一命……”
她突然回想起前世,那个迟到被奚菀捉住的弟子,也曾这般跪在奚菀的面前,祈求原谅。
奚菀当时是怎么说来的?
彼时的尹思沅站在阳光下,风扬起少女的裙摆,纤瘦的背影,是那般决绝的身姿。
“犯了错,就该受罚。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