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安烦燥不已，瞧这云鸿杰眼神油腻，直想呕，怎么又惹上这种二世祖？根本不想理他。
她试着扯回手，无果，思及曾经接触过的那些纨绔，不由恨恨，垂首咬紧牙关，眼神却没藏住，漏了些进云鸿杰眼里。
没由来的，云鸿杰脊背一颤，只觉美人的眼凉丝丝、阴恻恻，与他以往见过的都不同。
秦素气得不行，破口大骂：“云鸿杰！你要不要脸！连仁心谷的弟子都敢动歪心思了？”
云鸿杰正恍惚，被吼得松了劲，楚瑶安趁机抽回手，往温以成身后躲去。
温以成反手拍拍她，眼神一沉，向云鸿杰迫近：“云少爷，仁心谷可不是你平日里往来的那些宗门，大家互利互惠，不代表云迹城能欺到我们头上来。”
说罢握住楚瑶安的手，带着仁心谷一行快步离开，生怕慢一步云鸿杰又缠上来。
为免再生事端，几人出城后直接撕传送符回宗，直到回到竹楼，温以成的心跳也没平息。
他在恐慌，一种久违的情绪。
为此，他彻夜未眠，守在楚瑶安洞府外，不断确认她的气息。
日升月落，又是清晨，勤劳的鸟儿饱餐过后偎在一处，啾啾商量着什么。
楚瑶安在屋内等了许久，没等到温以成上门，奇怪地走出洞府，正正好对上温以成披霜饮露的目光，寒凉、纷扰夹杂，明明夏日将至，他眉间却似有落雪。
“大师兄？”
她迟疑地靠近，找出一方锦帕想拭去残雪，却被他紧紧抱住，他的额头抵在她颈侧，身子微微颤抖，不言也不语。
楚瑶安不知该怎么办，只觉得此刻的温以成脆弱得随时会碎掉，她不忍推开，努力够到他后背，轻轻拍了拍：“怎么了？你好冷……”
温以成恍若初醒，缓缓放开她：“无事……冷到你了？昨晚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做噩梦？”
楚瑶安摇摇头，蓄起一个浅笑：“不至于的，我以前遇上的人可比那姓云的难缠多了。再说，近期我都会呆在宗内，他见不到我兴趣过了自然就没事了。”
这样的轻松，反而像石头压在温以成心口，他又堵又闷，无力地扯出个笑：“那就好，先进去取血吧。”
抽完血，温以成赧然道：“忘了熬你的药，今日休沐，若无旁的事，你可愿随我一道去熬药？正好教教你药童要做些什么。”
楚瑶安自然应允。
再次回到温以成的书房，楚瑶安仍有些心虚，视线刻意回避书桌，温以成走到哪她便跟到哪，像个小尾巴。
比起传统的书房，这里除了读书办公外，药柜、晒架、煎炉一应俱全，堪比民间小药房。
温以成先演示一番，称好药材，拿出药舂，再将药材简单捣碎，然后倒入药炉，生火熬药。
待将她的药正式熬上，他回过身，示意她拿秤：“称二钱脆枝果，我教你捣药。”
楚瑶安照做，称好药提给温以成看。
“师妹聪敏，什么也难不倒你。”温以成笑着点点头。
楚瑶安回了个僵硬的微笑，这种用秤砣的老式秤，她一开始怎么也用不来，在课上把李夫子气得翻白眼，引一众小萝卜头笑话。都是后来暗中苦练，才有如今的熟练利落。
温以成递来石药舂：“倒进来，捣碎。”
圆溜溜的脆枝果骨碌碌滚进药舂，温以成拿起药杵，对着空气示范了一遍：“刚开始要用点力气，先把药材打成块，后面再连磨带碾，能捣多碎就多碎。”
楚瑶安应了声“好”，接过药杵，用力向下一捣——脆枝果冲天弹起，直扑温以成面门射去，在他额心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记，偏他嘴角还挂着平和的笑。
这样子……实在有些滑稽。
楚瑶安死死咬住嘴唇，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移开视线看天看地：“大，大师兄，你，你没事吧……”
温以成是真好性，看出她在憋笑也不恼，慢悠悠捡起脆枝果走到她身前，在她额心轻按了下：“师妹真是神力通天。”
说着给果子施了道除尘诀，放入药舂：“脆枝果圆滑，要用巧劲。你先扶稳舂，拿好杵，别急着捣。”
这是要动作指导了。楚瑶安按他说的架好手。
“太高了，低些，离舂口近点。”
“低过头了，再高点。”
“角度不对，这样会捣到桌子的。”
……
楚瑶安不断调整位置，怎么也做不对，手臂酸得不行，从没想过捣药会成为她医修道路上的绊脚石。
渐渐有些泄气，忽而指尖一热，是温以成的手指，他虚虚扶住她拿药杵的指节，引着她向下一捣。
“咔嚓——”
干果被压碎的声响，混合着温以成身上的杏仁香飘入鼻尖，楚瑶安耳根沁红，心跳漏了半拍。
紧接着又是一捣。
“咔嚓——”
“找到感觉了吗？你自己试试。”温以成收回手。
短暂的指尖相触，余温却久久不散。
楚瑶安忙收敛心绪，按方才的位置下杵，脆汁果悉数碎成大块，再无那干脆的声响。
接下来，温以成指导一句，她捣一下，捣得手腕发麻虎口发酸，总算把脆汁果捣成粉，虽粗糙了些，也勉强算得上合格。
“差不多了，你歇歇手，来，我教你如何看火。”
楚瑶安乖顺地跟到药炉前，听温以成讲熬药的火候之道，内容与学堂教的差不多，她听得轻松，心里记挂着图鉴成就，分神观察起这里用具的颜色。
“大师兄喜欢玄色？”趁着空档，她状似无意问道。
温以成勾起唇角，心里泛出几丝甜：“何出此言？”
“我看这里药柜、药舂、药炉都是玄色，随口瞎猜的。”
“这些都是幼时师尊替我置办的，用顺了手，不知不觉也用了好多年了。怎么只顾着看这些小玩意，你且再猜猜？”
楚瑶安环顾四周，从头顶到墙面，再到地板，将整个房间仔细看了圈，背过手仰头问道：“是青竹色？”
“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眼里顿时流虹飞霞，五光十色绚烂非常，晃得温以成心头悸动。
他别过头，转身去理原就整齐有序的药柜：“其他你想知道的答案，找到线索后也可来问我，我会……如实回答，绝不骗你。”
“好！”楚瑶安笑弯了眼，只觉天光明媚，图鉴成就完成有望。
待灶上的药煎好，温以成拿出一副方子，让楚瑶安取药亲自煎一炉，而他则蕴灵气鼓风，替她凉药。
灿金阳光穿窗入内，一室生辉，二人各忙各的，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和煦安宁。
等楚瑶安煎的药完工，温以成看看汤色：“不错，一学就会，假以时日，定成大道。”
其实不过是最简单的方子，最不挑火候的补药，让新人练手用的。
可他就是想夸，觉得她什么都好，性子好、毅力好、悟性好，模样……更是好，只除了过往不好，他怎么能允许她再入泥沼？所有胆敢觊觎她、惊扰她的人，他统统都不会放过。
“今天先到这，难得休沐，你先回去罢。”
看温以成将药汤倒进竹罐，楚瑶安好奇问道：“这是要送到哪儿去？”
“养仙阁，仙门大比后来了不少受内伤的人，这方子温补，不挑人。那边补药需求大，日日供不应求，虽是给你练手用的，但成品不错，正好送过去应个急。”
一听“养仙阁”三个字，楚瑶安立马来了精神，这不就是她要去又暂时进不了的地方？她答应要帮人找弟弟，若是在谷里养过伤，在那边定是有记录可查的。
想到这，她轻扯温以成衣袖：“我观大师兄面色不佳，定是昨晚没休息好，不如我帮你跑一趟吧！原本我也想今日在谷内跑跑步锻炼锻炼的，简直一举两得。”
听她关心他，温以成颇觉熨帖，十分受用：“行，你用我的弟子牌，他们不会拦你。顺便，你找下张边，让他把方子给你就行，回来时劳你绕一绕，送到这里来。”
楚瑶安忙点头应下，接过弟子牌系在腰间，两块白生生的弟子牌，随她动作叮铃作响，好不悦耳。温以成一路将她送到门口，又目送到看不清身影，才挂着笑折回书房。
＊
养仙阁外。
今日天气晴好，雨季刚过，弟子们将药材搬出来晒，偌大的养仙阁前庭一时间摆满晒架，人影穿梭其间，忙中有序。
见到修为低微的生面孔，众人只当是好奇闲逛的新弟子，毕竟休沐日，也就金针阁、养仙阁这种涉外接待的地方不休息，常有弟子趁闲暇来看热闹。
直到那人往阁内走，才有瘦长脸男弟子叫住她：“这里是养仙阁，小弟子不可擅入。”
见是个娇弱弱水灵灵的师妹，怕语气太生硬吓到人家，又好生好气添了句：“可以在外面逛逛，东边竹子多，去那边乘凉也不错。”
被叫住的自然就是楚瑶安，她挂上浅笑，将温以成的弟子牌递过去：“我是替大师兄送药来的。”
瘦长脸仔细验过弟子牌，倒不急着放她进去，反是将她上下扫视一圈，心道，原来这就是宗内最近的风云人物，横刀夺爱小师妹啊，生得这般标致，可惜心思不纯。
“你就是楚瑶安吧？”
只这一句话，立马让其他人放下手中活，或侧目或竖耳，连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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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儿都停下鸣啼，场面一时静极。
楚瑶安眉头一跳，收回弟子牌应道：“是。”
“大师兄为何不亲自来？养仙阁里贵人多，你这样的进去定会冲撞他们，到时给宗门惹事。”瘦长脸伸手要接她手上提绳，“东西给我，你赶紧走。”
哪知楚瑶安侧步避开他：“不劳烦师兄了，我还要找张边师兄要个方子。”
说着就要去敲门。
瘦长脸快走几步拦在阁门前，眉头紧皱：“不行，你不能进。”
“师兄方才也验过弟子牌了，我受大师兄之托来送药，还请放行。若师兄实在不相信我，要么用传音玉同大师兄联系一二？”楚瑶安顿觉心累，对养仙阁愈发好奇，如何戒备森严到这般地步？
“哎哟哟，楚师妹可真不一般啊，早上我才听顾师兄说，宗内来了个目中无人的小辈，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当真是不把宗规放眼里的。”
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个细尖脸女弟子，带着一伙面色不善的人围上来：“师兄说你不能进，你就不能进，这是规矩，懂不懂？”
楚瑶安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欲与他们起冲突，低头便要走，这群人却不肯轻易放过，堵在路上不挪窝，忿忿看她，仿佛她十恶不赦。
那先刁难人的瘦长脸似乎也看不过去，上前驱赶：“你们又是哪儿来的？走走走，养仙阁前岂容你们放肆。”
说着却是将楚瑶安向前一推，险些给她推地上去。
楚瑶安实在不明白哪里得罪了这些人，蹙眉一个个瞪过去：“几位师兄师姐，我身体底子不好，气不得。不知你们可曾听过前些日子，什么后援会的那些师兄师姐，听说现在都在田里挑肥劳改呢。哎……我心口好痛，好像要吐血了……”
她手捂住嘴唇，加之本就面色虚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当真唬住这群人，给她让出条道来。
正想打道回府，阁内忽传来张边的声音：“是谁胆敢在养仙阁喧哗？都想给我当药人练手是不是？”
楚瑶安闻声转身，工整行了个礼：“张师兄好，我是替大师兄跑腿来的。”
张边认出她，点点头将她往里引：“那你站门外做什么？快随我来。”
张边在谷内素有恶名，喜好研发各种毒药，是以弟子们大多不敢惹他，见他说话，再无人敢拦，只能眼睁睁看楚瑶安进去。
待行至里间，张边指指前方：“你先去送药，前面左拐就是煎药房，我待会儿把方子给你送去。”
她明明还没说自己来意，张边怎么知道这些？难道他刚才是特意出来为她解围的？
“多谢张师兄。”语气诚挚又热切。
张边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别过头：“小事，下次遇到这些人你绕着点走，都是顾师兄的狗腿子。”
然后打下个隔音罩，向楚瑶安凑了凑：“你现在可是名人，先是拆散‘温情眷侣’，又是惹怒顾师兄，尽量别孤身在宗内走动，等风头过去再说，最近出门多带点人。”
“好……多谢师兄提醒。”楚瑶安虽应下，但心中叫苦不迭，说什么多带点人，她又不是甚大小姐，哪有人可带？只能遮着些脸了。
张边满意她的听话，取出传音玉同她换好联系方式：“实在避不过，可以找我。”
楚瑶安谢过，同他暂时告别，往煎药房走去。
相比外面的忙中有序，煎药房简直忙炸了天，还在外面就能听到嘈杂人声，里面人吼来吼去，又是捣药声又是烧火声，比凡间熙攘的早市还吵闹。
楚瑶安说明来意，迎上来的师姐往旁边随手一指：“放那里。”然后转身熬药去了，连抬头看看她的功夫都没有。
看他们忙得焦头烂额，她本想帮忙，想到自己才入门水平，焉知是帮忙还是添乱，于是老实找了个角落呆着。
好在张边来得快，他怀里抱了一大摞储物袋，里面装满各式药材，先将东西交给接应人，才找到楚瑶安把方子给她：“帮我催着点大师兄，就说我急用。”
楚瑶安拿好方子告辞，出了煎药房没往大门走，倒是向深处行去，预备装迷路踩踩点，最好能找到放病患信息的地方。
养仙阁极大，共有三层，楚瑶安避着人走，几乎将一楼逛遍，别说放病患信息的地方，连病患都没见到，看来一楼是专门处理药材、煎药的地方。
她盯着向上的楼梯，犹豫片刻终是踏上木梯，刚走到二楼，便见一抹碍眼的身影——云鸿杰。
眼下她左右无人，怎么遇上这浪荡子！
她忙转头下楼，可那云鸿杰也发现了她，几个腾挪堵在她身前：“小师妹，我们又见面了。”
他声音尖细做作，眼底兴味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