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拧眉,拿出随身的软剑,怒斥道:“装神弄鬼!”
他拿着那柄剑便要刺向饮行,不曾想却有另一把剑破水而出,厚重的肃杀连带着水浪扑面而来,让人如坠冰窖,二郎迎着剑挡住了一击,堪堪跪在了地上,全身湿透。
那把剑并没有要了他的命,他唾出一口血,眼珠胀疼,好半晌才缓过来。
男君单手负剑,宽大的衣袍随风而动,铮地一声,收剑入鞘。
“饮行,你暂时不能杀。”
树上的少年郎这时候也纵身一跃,脚尖踏过底下的斜枝,踩得枝尖冒出的绿叶触了水,人在转眼之间就站在了桥上,站在执剑的男君身后,同时还伴着一声挖苦。
“劝君君不听,自讨苦吃。”
二郎眼中闪过阴霾,十指抓着桥柱酿酿跄跄撑起身。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前一后,一大一小,大的在故意挡着小的,可是从音色来听,二郎只能判断出是这二人是一位男君和一位少年。
二郎神色一动,深知小的不足为惧,眼前的这个男君才得提防,他拱手以示作礼,道:“也算不打不相识,不知二位……”
男君不说话,小的话极多。二郎说完,小的从男君身后探头,指着自己。
“我们?”
月色中少年郎的相貌被映照得俊朗舒展,只见他眉眼弯弯,薄唇一张一合,吐出:“我是他儿子,他是我老子。”
下一刻,男君手上长剑一抬,剑柄落在了小的头上,小的咬牙,捂着头缩回去。
这是一对父子。
男君背着光,二郎瞧不清楚他的相貌,适才有月光相照,小的容貌展露无遗。
男君将人敲回去后,视线落在了二郎脸上,不紧不慢道:“你是崔氏的二郎,崔以澜。”
二郎看清楚了那顽皮少年的相貌,已经脸色煞白了,又闻男君点出自己的族氏,恍惚之间竟就作礼,这回不敢直视那男君,低首道:“不敢欺瞒,此乃家中余孽,牵扯颇多,早年就该被杖杀。前些日子家中奴仆突传见这余孽于此地……方才来此地,绞杀。”
二郎越说头越低,叩首,孤注一掷道:“这余孽身后有大案,不杀,恐会牵连我族。”
话罢,脑中刀光剑影一晃而过。
男君却只道:“你走吧。”
二郎应声,起身时,下意识又瞧了一眼男君的身后,那少年与他回忆之中的人有五分像。
二郎八岁曾被长嫂郑氏带回母家,长嫂见其母,留他一人在园中玩耍。
寒冬腊月的时节,二郎突见一巴掌大的黑蝶展翅蹁跹,心中生趣,一路直追,闯到了一处院落,门扉半掩,寒凉幽丽。
二郎心中生了疑,大着胆子往里边走了几步,院落中的一处窗前,瞧见了蝴蝶飞进去,踮着脚往里头探看,就见一女子,长发半挽,一身素衣,偏头笑语吟吟正讲着话。
二郎瞧清楚了素衣女子正对着讲话的那物,被吓得踩着石子崴了脚,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抬头时,瞧见了素衣女子已然站在窗前看他。
蝴蝶在她指尖落下,展着翅。
二郎觉得那蝶也在看着他,他被吓得不顾瘸着的腿,一路跌跌撞撞到了长嫂的院落,见着了她便哭喊不已叫嚷着自己方才的见闻。
长嫂闻此,面沉如水,呵斥了满屋的下人,只叫来二郎身边的嬷嬷低声问了几句,二郎在她们交谈的话中隐约听见了“宫中”“天子”之类的字眼。
二郎疑惑了。
他在寒冬腊月,见着了一只蝴蝶变成老鼠,还见着了女子在同老鼠讲话,又在一个眨眼间瞧见了老鼠又变为蝴蝶。
而这些,与天子何干?
二郎怀揣着惊疑的心,看长嫂匆匆忙忙地沐浴更衣,再匆匆忙忙地出去,这全程都是面无血色,仿若大祸临头。
一个时辰后长嫂面带喜色地回来,叫来了他,拿来糕点哄着他,说:“二郎不过走了神,晃了眼。”他不认,一个劲地哭喊,大声说着事情的经过。谁料一向温婉贤淑的长嫂扇了二郎一巴掌,沉声让嬷嬷带他下去。
而原本打算在母家待上三日的郑女竟连夜带着夫家的幼弟回到了国公府。
当日晚,二郎起高热七日。
后来他清醒,将此事长埋于心,嬷嬷婢女再当笑话提起,二郎也是一笑而过。
二郎自己也心生迷茫过。
又过三年,二郎十一岁,外出游玩,恰逢天子携贵妃祭祀。听闻百姓们团团聚在了大善恩寺,二郎心中亦生了趣,怎奈去时天色已晚,正值天子銮驾回宫。
他和百姓一同于长街跪送,二郎大着胆子瞧上一眼,疑惑。
銮驾中并无天子,只坐着一位身着祭祀服的女子。
那女子是他长嫂的姑姑,亦是他的姑姑,二郎多瞧了几眼,想瞧出与长嫂有何不同。下一刻,那女子竟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侧了头,抬起眼,与二郎对上视。
正是那素衣的女子。
……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饮行仰倒躺在桥上,看稀稀疏疏的星子明明灭灭。
身边有小少年撩袍坐在他身边,兴致勃勃问他:“一般人闻得刀剑相击发出的刺耳声好歹会有些反应,我方才瞧你连眉头也未曾皱一下。”
少年挑眉:“你耳朵不好?”
饮行闭眼,听着泠泠的水声。
等不到回答,身边人也不急,不过又问了一句:“你也姓崔?”
饮行很疲惫了,可是今日不过才卖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桃花,他却觉得像卖了一辈子之长,一闭眼,脑中都是团团簇簇绽放的花,心中深觉乏味,鼻尖却还有浓郁的花香,指尖还有枝干粗糙的触感。
他抬起一只胳膊,挡住眼,疲惫呢喃的声,与水声共响。
“我未曾有过姓。”
他不姓崔,他不是谁。他这一路逃亡,得到的就是一无所有,他只是他。
身边少年开始胡说八道:“哦,那可巧了,我是病死鬼,你是无名鬼,你比我大,我叫你鬼哥哥可好?”
饮行懒得搭理他。
小少年双手撑着地,一只腿曲起,无意地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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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面,看见了那板车,像水牛一样四脚朝天躺在溪面上,连车轱辘也掉了一个被水冲得不知所踪。
明朗月色下瞧着还有些骇人。
少年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哥哥啊,你把车掀进溪里了,你猜猜我娘会如何?”
饮行不动,问他:“你娘是谁?”
小少年扬眉,突得就笑了出来。行已至此,一只脚都快踏进鬼门关,他竟还不知道元凶是谁。
当真是天大的好笑事。
“嗯?你还不知道她是我娘?”
……
一个时辰前,烛火猛然灭掉,云缘放下了针线,推开窗时,月色正盛。
她亲手教出的剑气,她自然认得。
云缘锁了门,夜里提灯行。
碧落山里有狼,常爱在夜半时分嚎,它们嚎地有规律且哀婉凄厉,老一点的村里人时常凭着狼嚎的规律去分辨几更。
听他们说,等那群狼嚎到第四遍时,声音越发尖利,就像人临死哀嚎一样时,天就会亮了。
云缘不知道村民们是如何计算狼的嚎叫的,只知道这一路听来,这些嚎叫声是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她也不知道这群狼崽子嚎到了第几遍,只知道东方既白时,溪涧桥上有三个人。
圣穆帝也在坐着,他很专注地等待着日出,旁边两个少年躺着熟睡。
见着了云缘,对她挥手,云缘走上前去,放下了油灯,俯身脸贴着他的脸,问他:“家中等了你们好久,闻得了你的剑气,也不见人回来,坐在这都想什么呢?”
圣穆帝牵住云缘坐下,两人肩并肩,他问云缘:“阿姐记不记得曾送我求学时,也总会提着一盏灯在河边等我。”
云缘经他一提,想起来身边人年少的模样,与眼前这个帝王重合,她沉吟片刻,扬起手比划:“记着啊,你当时好小一个,让我时常觉得像养了一个孩子,还是个闷葫芦,能憋死人,好几次困得要死,还要去等你。”
圣穆帝闷声笑,头靠在云缘的肩膀上。
哪有那么小,十几岁就算刚长个也比她高了半个头,只是常站在她身后,听着她的话,做着自己的事,默默观察着她,却从不走近她的身旁。
这几日的帝王一直陪着云缘待在碧落村中,矮房老树,青山流水,仿似又回到了年少与她初识的时日。不过他已然不再年轻。
云缘卖花时不准他现身,他便易了容有时坐在她花摊对面的小摊下,有时坐在茶坊里,偶尔派人为她送去一盘糕点一壶茶,看她欣喜的模样自己也会笑。
这中间,他自然而然就会注意到饮行。
圣穆帝问云缘:“阿姐可会后悔?”
后悔什么?
圣穆帝看向云缘的侧颜,看她眼中闪着溪面上的波光粼粼。
他想问,你看见他们时,会不会动恻隐之心?
可会想起曾经的你和我?
圣穆帝攥紧了她的手。
“谁知道呢。”
云缘打了一个哈欠,心中想着该吃饭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