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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妻和子

作者:朝辞晚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小小的济苍山,不算高。从少寺记事起,父皇临近年关中总有几日会不在那满案公文,满殿熏香,满是老古板出没的地方。


    父皇是位皇帝,父皇为人极尽冷漠。


    虽然朝野上下传言父皇疼爱自己多过兄长辛桓。少寺将这一切归结于自己自幼多病。因为只有在病时,父皇才会额外过来看他,这是除过每月特定课业检查的时日外与父皇多余的相处的时间。


    在这些天,他的父皇才会展露像寻常百姓父亲般的柔情,温声安慰,当然,这是八岁以前的记忆。


    父皇其余的闲暇,便是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内,处理堆积如山的折子。


    所以在年关他不在的那几日,少寺无比好奇他去做了何。


    当他第一次到了准许出宫游玩的年纪,少寺就向他巍峨如山的父皇请旨出宫,去了那处。


    他打听了一年多,侍卫派出一茬又一茬,一直缠着顺时公公才探得口风。他们都告诉他一个共同的地方。


    济苍山。


    帝京中既不算高,风光也不算秀丽的山头。


    在一个晴朗的春日,第一次出宫的少寺使了多少方法才摆脱敬鸟,独自踏上济苍山的山路。体弱让他满头大汗,其实他也不知山里到底有什么,还曾天真想过是否有他母妃隐居在内。


    走到中途,体力不济,累得仰躺在一块青石上,眼睛看着湛蓝的天,听着各异的鸟鸣声,不觉入了眠。


    再睁开眼时,不期而遇的,辛桓站在他前头,一颗松树之下。


    “歇息好了么?我带你上去。”


    少寺呆愣点头,爬起来跟上。


    到那一日,第一次,他看见了母亲,只不过是母亲的牌位。


    到了今日。


    大变活人。


    “你不是死了么?”


    少寺脑袋沉重的,里头像有一口大钟,嗡嗡地敲,骨头里都发着疼,抬起眼皮都费劲。


    他安安稳稳趴在云缘背上。


    “嗯,现在背着你的是个魂魄。”云缘答,在雪夜中拿着灯,幽暗中的一点,发着萤火似的光,她却步伐平稳。背上这个比她高半头的小少年,少寺轻得可怕,她又紧了手。


    少寺舔舔发干的嘴,衬着黄晕的光,她看着云缘的侧脸,少寺觉得像极了幼时辛桓养在宫里的雪猫,他因为这猫,没少和辛桓打架。


    他问云缘:“你要背我去哪里?”


    云缘看着漆黑的山路,脸上落下冰冰凉凉的雪,他们走了有一个时辰了。


    她道:“魂魄自然要带你去阎王殿,抱好了。”


    又走了一段路,这个少年脑袋一点点下沉,眼皮渐渐盖下,长长的睫毛底下有淡淡的阴影,他很疲惫了。


    在寂凉的夜中,在脚踩上干枯的叶和厚积的雪,在脚下发出一声又一声咔嚓的山路上,云缘听到背上的少寺喊她。


    “娘。”


    云缘掂量掂量少寺,道:“省点力气。”


    少寺又叫:“娘。”


    云缘嗯着,漫不经心地走,心里思量自己记性也不差啊,又走了一个时辰,这回停住。看着底下渐渐出现的灯火,连成一片,亮得盛大。


    她喊背上的人:“少寺,回家了。能不能清醒点?嗯?真晕了?”


    背上的少寺睁着圆圆的眼,头上戴着兜帽,摸了摸云缘落雪的发。


    像个小老太婆。


    他们迈过早晨走过的路,走过午时从街巷往山里去的路,再从街巷到长桥。禁卫军也早在宫门候着他们,让他们进去。


    绘扇,敬鸟和楼公公也早早等在宫门,见着了云缘,绘扇心里一个咯噔,只一天不见主子,怎么就成了这么个模样。


    楼公公瞧见了云缘,心里大惊,也明白了今日为何一整日陛下和太子对少寺踪迹不闻不问的缘故。尤其是太子,明知殿下不在,还在入夜后到长吉殿喝了盏茶,磨蹭了近半个时辰才离开。


    敬鸟快步上前接住昏睡的少寺。


    楼公公放下拐杖,叩首:“老奴叩见贵妃娘娘。”


    云缘站定,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道:“也有个十余年不曾见过楼公公了,您瞧着还和从前一般硬朗。”


    楼公公垂眼:“托娘娘的福,老奴一切都好。”


    云缘掸掸身上的雪,从怀中取出叠好的纸和一瓶药道:“方才本宫给少寺喂了药,这是药方,劳烦您交给平太医,让他检查一遍再按着方子配。”


    楼公公接下,话在心头过了三遍,才道:“娘娘医术精湛,若是您亲自来配,殿下的病也会好得更快些。”


    云缘道:“本宫多少年不曾碰过药理了,这方子也忘得七七八八,什么混了什么的,恐伤了少寺的身子。还是给他身边的太医,妥帖些。”


    “不会配还喂殿下吃这些药。”


    敬鸟在一旁嘀咕,楼公公一记冷眼,他缩了头,老老实实抱着少寺上了马车。


    驾上的云缘并不在意,只开口问绘扇道:“陛下在何处?”


    听不清情绪的真与假。


    绘扇俯身道:“禀娘娘,陛下天黑前便已经在章和殿候着您了。”


    云缘又看了一眼少寺的车架,这才摆手:“那回宫吧。”


    章合殿早早备好了水,炭火烧得足,殿内暖烘烘的。帝王却未坐在殿内,这会儿站在檐下,看落雪的景,玄色鹤氅加身,矜贵无比。


    贵妃回来入室时,圣穆帝伸出的手落了空。云缘径直入了殿,似未看见他,自顾自换衣,沐浴。


    顺时看帝王抬起的手又放下。


    桌上摆着做好的膳食,珍馐佳肴一道道,是方才撤下去两桌后又让人重新做的。


    顺时拿来新盛的姜汤,圣穆帝接过,又舀起一勺,似不觉方才云缘刻意的疏远,只温声道:“雪日寒冷,先喝了这碗姜汤。”


    云缘不答。


    顺时太阳穴一跳,觉得气氛不对劲,挥手让宫人与他都出来。远远一干人站在廊下,瞧着殿门。


    顺时问绘扇:“你们娘娘今日是怎么了?”


    绘扇也不知,贵妃在宫门处还平和地与往常一般,甚至开口叮嘱楼公公关心二殿下,可到了殿中却见情绪似乎并不好,方才瞧着像是与陛下怄着气。


    夜玉光弓腰站在最后面,脸色发白。


    殿内,气氛还是冷然地紧,多是圣穆帝一人开口说话,云缘却一直不回答,他又夹着菜给云缘,云缘却埋头吃着饭,如若未闻。


    圣穆帝在云缘第三次推开姜汤后,败了,良久的沉寂。


    殿内红烛明亮,照得面前的女子不似真人。


    圣穆帝看了她良久,看得眉眼都带着不自知的暖意,他干涩开口:“阿姐。”


    云缘低头搅弄碗里饭。只听他解释道:“我知你生我的气,气我不将少寺的状况告诉你。可你我少年夫妻走至今日,又是数年离别之后。我知你倔强太多,你晓我掩藏拙劣。”


    “我不打算瞒着你,想你总有一日会知晓,所以少寺和辛桓故意为之事我亦不阻挡。”


    “阿姐,我知晓你有通天的本事,可世间之事往往因果轮回,我不敢让你多试。”


    “只是想着你不知晓一日,便或许安稳渡过…你的劫。”


    “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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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寺,普天之下,总会有法子…治好他罢。”


    因果轮回。


    云缘猛然抬眼,放下筷,道:“你何时相信的这些事?”


    圣穆帝不语,只舀一勺姜汤,递至云缘嘴边,道:“阿姐,你先喝了,我再告诉你。”


    云缘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碗,目光灼灼看着他。


    圣穆帝放下碗勺,看着她。


    “阿姐,不是信,是怕。”


    怕。


    云缘头一次在他嘴里听到这个词,但以往的调侃不再能脱口而出,化作了无尽的沉默。


    她近乎偏执,硬生生排除了关系,偏头故意道:“因果轮回的事,与你无关。”


    这话像刀子,扎得人心疼,圣穆帝看着云缘,他年少时就爱的人,只好淡笑摇头,自欺欺人道:“云缘,你是朕的妻。”


    他十八岁定雍关起兵。世事留给他成长的时日并不多,帝京之中你方唱罢我登场,盯着皇位的奇雄各个虎视眈眈。


    离开的前一日。


    云缘在崖州送他,在她救他的那个小茅屋里,两人抱着两坛子酒,喝得酩酊大醉。


    云缘第一次在他跟前舞剑,身姿矫捷,美若云霞,恣意又潇洒。


    一舞毕,她又笑嘻嘻摆着老狐狸的模样胡言乱语。


    那些时节是春日,后山百花齐放,美不胜收。在繁花似锦中,云缘和他打了一个赌。


    赢,我为君妻;


    输,君为我子,叫我一声娘。


    那时云缘心里想,这个也能算做子嗣缘,世上道路千万条,总能破局罢。


    多可怕又无理的赌约,赵位答应了。


    赵位问她为何。


    云缘仰躺在地上,说她贪慕虚荣,想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他记下了。


    三年征战,一朝登基。他亲笔婚书,让使臣带着封后诏书,快马加鞭至崖州。


    她却卷着铺盖跑了一年,去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一年后又回来,笑吟吟说要做他的贵妃。


    多少次床榻之间,在她意识最不清醒时,圣穆帝磨着她,又故意问她嫁给他的缘由。


    云缘缠着他道:“贪慕虚荣”。


    好一个贪慕虚荣。


    圣穆帝倒真希望她是贪慕虚荣,如此简单,只要他还是帝王,百国之主,她便永远爱慕于他,生生世世不分离。


    可这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如今却说与他无关。


    云缘不欲多说,道:“我累了,想静静,你先回去吧。”


    她站起身的那刻,被圣穆帝拉入怀中,拉着坐在他腿上,握着她的腰,只带爱恋地,吻住她的唇,铺天盖地他冰凉的气息,唇齿相依,他企图证明些什么,云缘觉得他的手很热,而且在抖。


    她身子一僵,脑袋发懵,又推了几下,发现没用。


    背着少寺下山的途中,她想了颇多。从前到后,从古到今,她都开始怀疑是否那些年做的孽尚未偿还完,才到了少寺跟前。


    而他,面前这个男子又是如何过来的。他矛盾地在子和妻中做抉择,一叶障目般希冀爱子可以满足愿望而妻不知晓他做的一切。


    可他聪慧的妻,通晓古今,卜卦更为一绝,终是探得少寺第一个死劫在五岁。


    云缘抱住他,看他颤抖的肩膀,然后尴尬了,摸摸鼻子,道:“算了,我不计较了,你别哭啊…我可是不死不老的,什么没见过,就这么点事,我们慢慢找法子,总会找到的啊。”


    圣穆帝拍掉她摸狗一般的手,在她怀中笑。


    这人惯是吃软不吃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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