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第九星系的化学顾问，文代塔。”男人朝蓝西伸出手。
他一头浅色长金发得体地编成一根辫子，湖蓝色的眼睛温柔而多情，看起来像个Omega，但同性之间熟悉的威压让蓝西瞬间意识到他温顺文秀外表下的攻击性。
“您好。”直觉告诉蓝西，这人应该比路德要难对付多了。
“因为路德总督的突然死亡，同事们派我来继续接待您，不过——”他看向周遭的狼狈状况，“似乎已经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
蓝西本以为他会解释眼下的情况，或者至少也会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谁知道他竟然轻轻一捏蓝西的虎口，声音婉转得像人造大气层中柔软的云：“公主殿下，我能请您喝杯茶吗？”
蓝西：“……”
还真挺唐突的。
蓝西敏锐地感觉到身旁罗绪听到这话以后，周身的气氛瞬间冷了三度，文代塔好像这才注意到蓝西旁边还站了个活人似的，故作惊讶地问：“这位先生是Omega？他是您的……？”
“Omega怎么了，我们老大可是……”卡恩话刚说一半，被罗绪一个眼刀堵住了嘴。
“这位又是？”文代塔笑眯眯地将眼神投向卡恩，后者莫名其妙被看得浑身一激灵。
“是我的下属，军中人。”蓝西在将卡恩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与隐瞒之间只犹豫了几秒，立刻决定选择了后者——这个文代塔来路不明，冷血动物一样的眼神让蓝西警铃大作，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轻易相信这个人为好。
“原来如此。”他依然笑眯眯的，似乎完全没有对蓝西的话产生任何怀疑，“殿下眼前看到的景象，几乎都是路德总督一手造成的，虽然包括我在内的自由星许多官员都对他颇为不满，可路德背靠宁家，权势一手遮天，大多数事情都根本轮不到我们置喙。如今路德被刺身亡，殿下|身为皇族，又恰好身在自由星，不知道有没有闲暇与我聊聊善后事宜？”
蓝西被他的光明正大震撼了。
如果不是他看起来格外精明，不像是会自爆的人，蓝西几乎要怀疑路德的死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拉住了蓝西的袖口，蓝西下意识看向手的主人，罗绪面无表情，就好像拉她的人不是他一样。
“没想到殿下的下属居然这么爱撒娇。”
“……”
“……”
“……”
“我有说错什么吗？”文代塔的狐狸眼弯弯的，看着眼前的三人。
“咳咳……”蓝西尴尬地咳嗽两声，假笑着转移话题，“文代塔先生准备请我去哪喝茶？”
……
文代塔并没有如蓝西预想中那样带她来到办公室或茶室，而是带她来到了自由星边缘的一处麦田区。
荒芜的土地上零星立着几株枯黄的麦秆，空气中弥漫着腐殖质的酸臭味。
蓝西皱眉，捂着鼻子问：“这是？”
“这是专供贫民的麦田。”他说完，朝不远处的铁皮房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蓝西正惊讶于在新星历127年还能见到如此复古的建筑，便看到铁房子门口的锁扫过文代塔的瞳孔后，“滴”地一声开了锁。
瞬间，堆积如山的霉烂麦粒倾泻而出，蝇虫嗡鸣声中，文代塔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撮黑黢黢的颗粒，用手帕包着递给了蓝西：“殿下请看。”
“这是什么？”蓝西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赈灾粮。”
只需要三个字，就让在场剩下的三人遍体生寒。
“这个路德也太不是东西了吧，这是不把我们平民……”卡恩话音刚落就被罗绪瞪了一眼，立马改口道，“不把我们的子民当人看啊！”
“确实过分。”就连寡言的罗绪语气中也难得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愤怒。
短暂的震惊过后，蓝西冷笑一声：“路德——不，或许应该说是宁家的‘赈灾粮’，原来是生化废料。”
这里和路德带她去参观的第九星系模范粮仓简直可以说是天壤之别，那模范粮仓里存放的粮食都用来干嘛了？路德一个人八辈子也吃不了那么多吧？
“不仅如此。”文代塔用终端调出了许多文字资料，投在空中形成全系影像，“我身为第九星系的化学顾问，对育种之类的事多多少少有些话语权，有些事情路德在做之前，也会在我这里过一遍，久而久之，我发现了不少问题，殿下请看。”
他细白的指尖落在全息投影的一角，那是路德的种植记录，记录显示，第九星系引进的种子全部都是宁家的“金穗-7号”高产麦种，并不存在眼前这些劣质种，也就是说，一定是全权负责粮食生产的路德在其中偷天换日了。
蓝西想起那些饿得皮包骨头的反抗军，想起霍普曾经说，报告中指出，所有发病者在口鼻流出金色液体前的五分钟内有一个共同的行为——进食，再结合刚才在赈灾台旁目睹的场景，即使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竟然都无法免去感染饥荒病毒的命运……
之前她认为进食行为是激发病毒活性的诱因，但现在看来——
蓝西立刻用终端扫描麦秆，荧光屏瞬间跳出红色警告，霍普无机质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铁皮粮仓中：“基因序列异常——植株疑似携带饥荒病毒——”
蓝西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立刻用通讯器联系了帕尔默。
帕尔默的声音在通讯器那头哭天喊地：“上将——您去哪了——我还以为——”
“闭嘴。”哭喊声戛然而止，“我给你的终端发送了一个坐标，马上带人过来。对了，悄悄控制住第九星系所有高层官员，尤其是和宁家联络密切、与粮食种植生产有关系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还有……”蓝西的目光射向站在一旁的文代塔，他的神情依然如同一滩平静的湖水一般和美宁静，像一幅挂在墙上的油画，美得不像真人，她开口，一字一句稳稳道，“多带几个人来，这儿有重要疑犯。”
说罢，通讯切断，蓝西一个反手便将文代塔双手反剪在身后，结结实实地压在地上。
这人虽然是个Alpha，但大概确实是个表里如一的文弱学者，在蓝西手底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当然，他也没想反抗。
文代塔似乎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着什么，声音不疾不徐，颇为从容地替自己辩解道：“我将路德犯下的所有罪恶和盘托出，就是希望殿下能宽恕我们的隐瞒不报之罪。”
蓝西冷笑：“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去审讯室里说吧。”
在帕尔默等人忙着抓人的同时，蓝西也没闲着，她命令霍普远程侵入了总督的私人终端——在霍普这种几乎属于全帝国最为高级的人工智能面前，破解路德的终端加密技术几乎就像小儿科一样简单，在里面，霍普果然找到了他的加密账本。
路德在任期间，确实干了不少坏事，甚至刚才文代塔主动交代的都只是凤毛麟角。
霍普在里面发现了他变卖粮食、以次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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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证据：近三年“赈灾粮”被掉包的证据在里面写得明明白白，而差额粮食则被走私至黑市，换取的星币中有百分之七十都流入了宁家本家的账户。
——那是路德每月向宁家本家上的供，而他的要求也非常简单，几乎每一笔转账后面都有附言：“求调离第九星系——这鬼地方连个Omega妓|院都没有！”
在所有的资金流向记录中，有一项最为引人注目，不仅是因为其中涉及的金额非常庞大，还因为它的用途——“CX-297残骸采购”。
霍普解释道：“一周前——那时您还在与星盗们鏖战，因此没有及时得到消息。由于一颗非宜居恒星的自然衰变，其爆炸释放的伽马射线瞬间汽化了三颗星球，15亿平民灰飞烟灭。同时，星球爆炸后留下的辐射尘埃形成‘死亡星带’，导致邻近星系癌症率飙升，新生儿畸形，目前枢密院正在讨论此事的解决办法。”
他顿了顿，补充：“在最近几次的会议中，赛博罗斯家族宣称这次灾难属于‘宇宙自然选择’，星语者教团亦称‘罪人遭天谴’。”
太多信息过快地涌进大脑，蓝西只能捡了其中最紧要的一个，问：“这么说，宁家在收集辐射尘埃？收集这个做什么？”
“并没有了解到相关信息。”
联系先前路德·宁给本家的多笔巨额转账，蓝西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宁家要这么多钱……难道就为了买这些辐射尘埃？”
“这是您的主观判断，目前尚未发现证据支撑。”霍普道，人工智能总是那么理性。
“知道了。”
“咳咳……”身旁人突然轻咳一声，蓝西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她平时在工作时很少有外人在场，尤其是在思考时，但是这次竟然对罗绪的存在毫无察觉。蓝西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心想：难道是因为他的精神力？
罗绪好像是被周遭忙碌士兵掀起的灰尘呛到了似的，蓝西不由问道：“你们星盗平时都这么娇气吗？”
罗绪：“……”
他僵了一瞬，生硬地转移话题：“我记得当时在宴会上，好像有一家人长着东方面孔，西装上别着金色麦穗的胸针，他们就是宁家的吗？”
蓝西的脑袋里“叮”的一声，下意识点点头：“嗯，看来路德知道我要来，很有可能也是他的本家宁家向他透露了消息。”
话音刚落，她又愣了。
她今天怎么这么不成熟，什么话都往外说？让他一个前星盗知道他们帝国内部的斗争，岂不是给上层人丢了面子？
谁知道罗绪却好像根本不在乎，轻轻“唔”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将。”帕尔默风尘仆仆地跑过来，“您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
蓝西迅速回过神来，果断下了命令：“都带回首都星系，紧急政务先由人工智能代为处理，必要时可以请中央示下。”
“是，那我们现在？”
“返航。”
帕尔默一愣，他没想到上将竟然这么雷厉风行，他们来到自由星不超过十二个小时，能查彻底吗？
他不知道的是，蓝西心里在打着别的算盘。
走之前，她和霍普一唱一和恐吓那些心理脆弱的贵族，骗他们说饥荒病毒具有传染性，并且触发的机制是进食。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整天了。
娇生惯养的贵族们，哪受得了二十四小时不进食的煎熬？
现在，正是收获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