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风刮在人面上生疼,天家举办的游街大多是为了求国运昌盛,国泰民安。
其实今儿个是冬至,大家伙该聚在家中吃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但祈福这事就像人生了病会去道观寺庙拜拜,天性使然,是以外头虽冷,却有益发多的人挤在一处。
半空的火星子炸开银花,扎的炮竹一声高过一声,也是在这样的喧嚷里,徐怀霜听清了左侧有人在喊江修。
身形一顿,她握戟的手紧一紧,转起双眼落在人群里。
一眼望见‘自己’,说不震撼都是假话。
乌泱泱的脑袋挤在一处,不妨碍她把她自己的身体认清。
‘她’肩披赤狐斗篷,穿一件嫩黄对襟,长过膝的窄袖外袍被左右几位婶娘推搡得渐起褶皱,乌发编了两股俏丽的辫子在耳垂后面,又绕过肩颈落在身前,叫寒风刮一刮,额角的碎发往一个方向飘,像冬日里将要凋谢的花。
细了瞧,体貌是脆弱的。
那双眼睛却亮得晶莹。
像往漆黑的河流上倒了无数只萤火虫。
要把人吸进去。
隔空遥望,徐怀霜一眼认定住在她身体里的魂魄,抬脚下去,照着书籍里的指引转动身体,在几位皇城禁军的开路下,她成功来到他身前。
旋即朝她的身体伸出了宽厚的手掌。
“嗳!霄元帅邀你去行傩礼呢!”包围着他的婶娘兴奋起来忙将他往外推。
而他近乎只是短暂几息拧紧了眉,便立时明白了她的用意。
两只熟悉又陌生的手一霎相触,指尖勾住了指尖。
还未勾紧,却听禁军拔剑的刺耳嗡鸣声——
“不好!有刺客!保护殿下!”
“缉拿刺客!留活口!留活口!”
徐怀霜手一抖,茫然惊诧地瞪大双眼,透过面具转身去看。
“干!他老子的!”任玄朱岳转瞬变了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抽出长刀往已经行至徐怀霜身前的刺客肩上一劈!
任玄:“是咱们先前心软放回隔壁山寨的那几个!”
朱岳:“是冲咱们仨来的,那些个禁军误以为是行刺六殿下的,不能留活口!叫他们倒打一耙就完了!”
仓皇间,徐怀霜听清了他们的话。
这些人也是山匪,与江修是仇敌。
朱岳分析得有理,如若留了活口,今日之事叫他们攀咬,江修本就是山匪出身,若是强安个与匪勾结、刺杀皇族的罪,江修必死无疑!
人群紧紧推搡,听闻有刺客,早已乱做一团,徐怀霜不识武功,害怕得紧紧攥着手中的长戟。
朱岳平日里看着比任玄斯文几分,杀起人来却只照脖子上的血管砍,不一时,已无一个活口。
“将军!将军!”谢鄞匆忙赶来,身后跟着一支禁军,“你这边可有什么事?!”
言讫他扫量一圈地上的几具死尸,骇目圆睁,“都死了?”
徐怀霜腿软得险些要支撑不住,下意识旋身去搜寻江修,却已经找不见他的身影。
谢鄞还在追问,朱岳剪起胳膊擦拭沾血的刀,悍声答道:“这些贼子妄图行刺殿下,已是死路一条!”
徐怀霜亲眼目睹这二位副将杀人的神态,心内有股发毛的感觉顺着浑身血液传遍四肢百骸。
是后怕。
早该知这二人山匪出身,绝非善类。
她竟还敢壮着胆子在这二人身前装江修,一连装了这么些日子。
禁军队伍里为首的一人听闻朱岳任玄将人都给杀了,不喜皱起眉,碍着眼下还要硬着头皮进行这游街之事,倒暂且没说什么,自顾拨了几批人安抚平民,旋即吩咐人拖走尸体,抬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行。
出了这样的乱子,再是如何游街祈福,瞧热闹的人也没那般多了。
徐怀霜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任玄与朱岳推上车的,再回神时,游街已然结束。
仪队会自行折返回皇城。
谢鄞见她失神,剪着胳膊在她脸上晃一晃,“将军?将军!”
徐怀霜一霎回神,涩声开口:“殿下可有伤着?”
“嗐,我没事,倒是你,这会脸色倒不大好,是病了?”谢鄞轻拍她的臂膀,“先回府休息吧,刺客的事我去向父皇交代!”
话音甫落,谢鄞对着任玄与朱岳颐气指使,“你!你!带着我师父回府好好休息,这是本殿下的口谕,不得违抗!”
朱岳巴不得他将那几个刺客揽在身上,本就是山匪,身上没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既然灭了口,他也不担心了,顺势便道:“是,属下遵命。”
于是徐怀霜身上那件套在外头的傩神服被褪下,换回了她出门时的披风,就这么被带回了将军府。
徐怀霜憋了一路,直至进了将军府,她才搜寻借口差走任玄与朱岳。
甫一踏进寝屋,便脱力靠在门后,跌坐在地上。
已无力再端起姿态。
无力再去计较地上干不干净。
屋子里黑得让人心慌,她抖着下颌,牙关紧咬片刻,最终哽咽一声,哭了出来。
今日是冬至夜,若无这样荒唐的意外,她早已与家人聚在一处。
今夜她见到了他,就差那么一寸就能抓住彼此。
她千算万算,算好了一切。
偏没算出他有仇家会在这样的时候寻仇。
徐怀霜屈膝坐在地上,逐渐环起胳膊,将脸埋在膝头。
稍刻,失败、懊悔与害怕的情绪像一条无端蔓延的长线,紧紧勒着她,逼迫她无声流下几滴泪。
不知过去几晌,徐怀霜抬手擦拭湿润的脸,旋即起身摸索着去点桌上的灯。
未料一晃眼窥见个黑影坐在桌边!
她哆嗦几下,抖着嗓子开口:“何、何人?”
那影子抬手点亮了灯,一双她万分熟悉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俄延几晌,慢吞吞行至她身前——
“哭够了?”
“徐怀霜,我从来不知道,我能有这么孬种的时候。”
“你怎么敢顶着老子的脸哭?”
昏暗烛光下,他像只躁动的兽,听了哽咽声不耐拧紧眉,“我拜托你装得像些,老子一世威名不能栽在你身上!”
徐怀霜哑然几瞬,不可置信盯着眼前的‘自己’,“......烜赫将军?”
江修烦躁嗯了一声。
他在外头一眼望见那几个傻玩意过来寻仇时就顿感不妙,当即便跟着人群一并遛了。
而后又见徐之翊与徐意瞳带着几个婢女小厮在四处找他,心念一转,他立时钻了小巷出去。
托这具身体的福,他近乎使了吃奶的劲才翻过将军府的墙头,摸着黑潜回了他自己的寝屋。
岂知这徐怀霜一回来就哭!
他是想出声再吓吓她的。
见她哭得伤心。
算了。
徐怀霜初见时的心惊已逐寸褪去,总算见到他,她心里便没那么没底了,一时相顾无言,她抿着唇,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不住想起家人,适才摁下去的情绪又涌上来。
眼眶红透了,立时又要落下泪来。
江修见她缩着肩强忍着,烦躁起来险些踹翻圆杌,怄着气瞪着她,在原地来回走了不知几个圈,才暗骂一声,拉了她在圆桌旁坐下。
“你再哭,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他话虽如此威胁着说,指腹却摁紧了她。
含着犹为吊诡的心情,江修用指腹磨走了‘自己’脸上的泪。
“行了,我就将话敞开了说,你我心知肚明,这次见面很不容易,徐怀霜,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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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将这样的机会浪费在你这几泡软绵绵的眼泪里?”
徐怀霜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磨得怔松,回过神来忙别开脸,起身道:“对不住,是我不好,我......”
一时不知该怎样往下说,她索性解开挂在脖子上的玉佩,旋即轻轻放在桌上。
“将军的玉佩,我也有一块。”
江修解下属于她的那块玉佩,满怀期冀地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眼睛死死盯着,期待就这样换回去。
......
却说是什么也没发生。
江修一霎泄力,歪着身子坐回圆杌。
不知过去几晌,才愤恨道:“这样倒霉的事,怎么就被我给碰上!”
旋即他乜她一眼,问:“你的玉佩是谁给的?”
徐怀霜垂着眼,答道:“金光寺的明净方丈,可他三年前已圆寂,我们......”
既猜测是玉佩所致,徐怀霜想当然地想去寻求明净方丈的帮助,可一霎意识到他已圆寂,不在人世,神情也陡地低落下来。
“将军,我们是不是......换不回来了?”
“狗屁!”江修蓦然捶了下桌子,猛地意识到跟前坐的是个极守规矩、胆子又算不得大的她,他又收敛了些,“我是说怎么可能换不回来?”
二人虽见了面,却也同时泄了力。
江修:“短时间内,或许是换不回来,这里头不知什么门道,还得你和我一起想法子,你可有什么认得的道士?”
徐怀霜眨眨眼,属于江修的那双锐利眼眸柔和不少,“我的闺中好友是钦天监监正崔大人的女儿,去寻她的帮助,兴许能......”
“那还等什么?”江修倏拽了她,“你现在就带我去找她!”
徐怀霜忙出声打断:“不可!”
见他旋身看来,她抿一抿唇,小声道:“太晚了,于礼不合。”
江修给气笑了,抵着腮靠近她,定定看了半晌。
“徐怀霜,我还真是佩服你。”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什么狗屁礼数。”
话音甫落,他陡地往自己那张床榻上一躺,“成,你做将军,我做徐四姑娘,不换回来了,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徐怀霜心知他在说气话,站在原地顿一顿,适才行进一截,站在床沿边,与他理性分析起来。
“......将军,江修,互换魂魄之事说出去实在惊骇,寻求他人的帮助也并非一时就能做到,我比你更想换回来,可这也不能急于一时,只能慢慢来。”
“咱们......咱们还是先将彼此的信息与要求交换一下吧。”
江修未吭声,好半晌才撑起身子,歪着脑袋,抬眼瞧她。
时至如今,他还未细细去瞧自己这具身体的变化。
如今一看,倒挺像那么回事。
俊得很。
“好啊,”俄而,他盯着她,道:“那便先说要求,你先说。”
他想是生来桀骜不训,哪怕是换了具身体,眼神仍如此直接,丝毫不避讳。
徐怀霜再度被迫别开脸躲闪,小声道:“其一,你不能顶着我的身体,在我家胡......胡作非为。”
未料江修一霎抬手将她转了回来。
罗帐低垂,灯烛里的灯花乍地爆了一下。
他姿态散漫坐在床沿,而她立在他身前不过方寸之地。
“徐四姑娘,徐怀霜,徐满满。”
江修嗤嗤而笑,拉过她的右手,将食指所戴的那枚跟随自己许久的银戒取下,套进了纤细的手指里,果不其然大了一圈,他便举起手掌在她眼前晃一晃。
“将军都给你当了。”
“将军管天管地。”
“你的第一句,怎么是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