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广场站,到了。请您在车辆停稳后再下车,以确保安全。Wearearrving……”
公交车门砰地打开,有些拥挤的人群开始往车腹移动。
这一站下了五六个人,却只上来一个年轻女人。
女人穿着麦苗绿的针织外套,半遮住宽圆的臀部,白衬衣则扎在黑色长裙内。她的胸前挂着一只用墨绿色绳子系着的同色秒表——车厢里的每个人都在胸口或腕间配置了一只秒表,颜色各异。
女人名叫向烛。
前几天她的自行车被人打坏了,零散扭曲到不能骑的那种“坏”:车头断掉,脚踏板不翼而飞……即使这两年社会稳定许多,偶尔也会有奇怪的人四处乱发泄。
向烛上网买了辆二手自行车,准备周末去拿,这几天只能搭乘公交上下班。
她早早打开乘车码界面,手机放在机器前上下左右移动就是扫不出来,数秒过去,向烛紧张起来。
司机大哥瞟向她,啧了一声,“拿近一点啊。”
已经放得很近了好吗?
向烛抿着唇,将手机往斜上方移动,滴的一声,“扫码成功”。
她暗自舒了口气,嘴下意识回了声“谢谢”。
谢谢?谢什么呢?最后成功跟他的说法又没关系。而且明明不用管她她总是能搞定的,这一站就她一个人上车不是吗?她又没影响他,啧她干嘛?
向烛心中飘起一丝烦躁,又很快压下。兴许他上班上累了,也可能他今天有烦心事。没人规定上班必须给其他人好脸色不是吗?她心眼真小,跟人计较这种事。
向烛为自己的斤斤计较感到低落,但今天周五,任何事情都可以放过。于是她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在身后,挤过人群往前走。
她一直走到后车门旁,用右手圈住扶杆站好,左手将及腰的黑长直发拢到耳后,露出素净的面容∶落尾眉,单眼皮,不高不低的鼻梁,嘴唇因初春的寒冷呈现轻微的暗紫红色。
向烛拿出手机看小说,眉头下意识微皱——她盯着某样东西看时经常这样,显得有些严肃。
屏幕上弹出“小灯笼”发来的一条消息,看到的刹那她莞尔一笑,又显得娴静温柔。
“小灯笼”是她给姐姐向灯取的备注,而她的网名是“大蜡烛”。
小灯笼:「我要去买菜,想吃什么?」
向烛伸出两个拇指,哒哒哒点过屏幕后咻地发出消息。
大蜡烛:「皇姐威武!蘑菇炒肉please~」
大蜡烛:「我等下去买个卤菜怎么样?姐你可以少做一个菜」
大蜡烛:「贴贴.gif」
小灯笼:「了解.gif」
对话结束,向烛的视线离开手机,看向眼前的车玻璃:外面的天空是朦胧、浅蓝色的,汽车和高楼大厦不断往后退去,只有那团红黄的日轮还在原地。
由于所有建筑都覆盖了金属防护层,落日余晖映在上面,亮晶晶闪着光,是一种崭新的洁净感——核心城区内什么都是新的,至少外表看起来如此。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公交广播中,《种太阳》的钢琴前奏响起,温柔的女声紧接:“市民朋友请注意,蓝雨将于18点00分降临,预计持续3分钟左右,请勿外出,小心避雨。市民朋友请注意……”
与此同时,手机也嗡嗡振动,界面弹出预警消息。
向烛听到钢琴前奏的刹那就按下了胸前的秒表计时,倒数十分钟——这是当今人类预测蓝雨的极限。
“艹,又来。”玩着手机的女人退出预警界面,翻了个白眼,撇撇嘴。
“这个月第二回了,今年怎么这么频繁?”
“不是吧?约会要迟到了诶。”
“妈的,公交上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等下要是有雨人怎么办?”高个男人拿起胸前正在倒数的秒表看。
“这年头还有不知道躲雨的傻子?”有人躲在人群里悄声回应。
虽然每人都携带了秒表,可因为在公交车上,多数人都懒得去按。毕竟老老实实按《蓝雨应对手册》行动太傻了不是吗?聪明人都是随机应变的。
密密麻麻的叹气、抱怨声之后,车厢内又恢复安静,人们弯着脖颈,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蓝雨降临的第五年,人类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向烛也低下头打字:「姐,下雨了,我晚一点到」
「伤心大哭.gif」
「想你.gif」
「蹭蹭.gif」
她发过去一大串情绪激烈的表情包,灯姐没有回复,估计是在厨房忙活,向烛将手机压扣在胸前,继续盯着车窗玻璃看。
在抵达十字路口时,公交停车熄火。原本的红绿灯三个圆形都变成了蓝色。
所有的车辆静止不动,乖乖等待即将到来的蓝雨。
秒表数到最后一秒。
啪嗒,雨来了。
向烛按下秒表上的第二个按键,屏幕上从4:00开始倒数。
粘稠的蓝色液体打在车窗玻璃上,并逐渐增多、增密,融汇成一条又一条细长的泥鳅。
蓝泥鳅斜向下慢慢游走了。
整座城市安静地淋在这场蓝色的大雨中,只听它演奏噼噼啪啪的曲调。
蓝雨的蓝是那种深深的、亮眼的蓝。还是一种令人窒息的蓝。它们从天而降,将视线内其他颜色都掩住。盯久了蓝雨总使人眩晕,还常常勾起五年前惨烈的回忆,更是一种伤心的蓝。
向烛低下头,秒表数到最后一分钟时雨停了。等倒数完全结束,地面、玻璃上所有残留的蓝色液体凭空蒸发,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又平安度过了一场蓝雨。
红绿灯恢复成红灯,司机师傅重新挂上档准备开车。
向烛打开手机,无声地刷视频。
“不是吧?你还在用这种薄得要死的雨衣?你——”
她划走。
“家人们,我弟说他和外星人对过话。既然有怪物,那有外星人也很正——”
她又划走。
新出现的视频内容是一名身形高壮的女人正在走路,被兴奋的人群团团围着。向烛记得这是上次在停车场一拳抡倒雨人的异能者,视频上传两个小时就被强制下架,但还是有提前下载存好的人到处发。
女人皱着眉,张嘴说了什么,但向烛听不见。
摄像头逐渐向前靠,女人的侧脸被放得很大,她突然看向镜头,将手伸过来——
砰地一声车门又开了。
向烛习惯性地瞥过去。
车门打开的地方,站着一个被蓝色液体完全包裹的人。
“wc!关门!”
尖叫声四起。
站在左边扶杆旁的女人一掌按在紧急开关上,门迅速关上了。
司机猛踩油门就要往前冲,然而车尾传来粘腻的吸附声,整个车被拽住,无法前进,前轮空转。
脚下突然晃动,向烛眼前的东西开始往上旋转。
一声巨响后,公交车翻倒在地,向烛紧紧抱着扶杆,而其他多数人都滑倒去了另一侧,摔成一堆,互相挤压着彼此,车厢里顿时声音四起。
“别踩人!”
“报点!报点!”
向烛抱着扶杆,和其他几个生存空间充裕的人赶紧打开一个图标为蓝色小雨伞的APP上,上传位置。
蓝色的两只脚踩在玻璃上,猛地一拳就将加强过的玻璃打碎,向烛松开手挡脸,整个人往后滑,摔进人群中。
有人取下挂在壁上的喷水器,巨大的水力冲击出来。然而此人没什么经验,一顿乱喷,最终只喷到雨人脚边一点。
多数人除了蓝雨刚降临的那一年,后面都没再如此近距离见过雨人,五年前的恐怖回忆涌现,人们慌乱地攀爬,向烛的腿被后面急忙爬出的人踩到,根本无法站起来。
雨人脚踩着两边,往里伸手,冰冷的手掌抓住最近的一名中年大叔往外拿,狭窄的玻璃洞被身躯冲击开,大叔被裂口处突出的地方刺刮,疼得大叫。
雨人原本什么也没有的面部突然横着裂出一道大口,转瞬间就将大叔的头咬断,鲜血喷溅出来,正在下方的向烛和后面的人都被溅了一身。
雨人往外一吐,人头滚落。身躯断口处很快便疯长出灰蓝色的腐藤,藤条缠绕交错,最顶端呈现出小骷髅头的模样。
掉落下来的人头吓昏了人。
雨人张嘴咬断腐藤,吞进嘴里不断咀嚼。
浓烈的血腥味令人犯呕,向烛捂住口鼻,根本不敢抬头看,只一心往前爬去。
她在合适的地方站起来跑,心脏咚咚咚就快要跳出胸膛。她准备从其他人用安全锤砸出的洞口逃出去,然而下一刻却猛地扑摔在地,下巴磕破。
向烛一扭头就看见脚腕上那只蓝色的手。
雨人不知何时跳了进来,它拎着她爬出车厢又往下一跳。向烛跟着从车身上掉落,砸在地上,疼得面目扭曲。
雨人拖着她往外走,准备等下饿了再杀掉她吃新鲜的骸生物。
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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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蜷缩着身子,尽量在拖行的过程中少受些伤。
人类化为雨人后会变强壮,这个雨人的力气更是惊人,不是她这种普通人能应对的,贸然击打可能反被杀害。
向烛将一直紧紧攥住的手机举到胸前,按着音量键和顶部按键拼命上下摇动。她开了快捷键,关联蓝雨APP的求救功能,附近的清雨队成员肯定很快就能发现她。
“救命!”她一边摇一边声嘶力竭地喊,一声接着一声。
“救命!”
砰地一声,拖着她的雨人突然倒地,躺在她身边。向烛往旁一缩,手脚并用往后退远。她看见雨人的脑袋上有个洞,蓝色的身体逐渐往下扁,化为一滩血水。
血水间有一颗子弹。
新诞生的雨人在24小时内都还保留着人类的躯体架构,可以用一般方法除灭。
鲜红的血沿着水泥地的纹路蔓延,向烛别开眼。
“吟和,检查一下。”平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是。”
向烛一抬头就见一名男人穿着米白色的雨衣半跪在她身边。他低着头拿出巴掌大的检测机,垂下来的雨帽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唇和下巴。
只穿雨衣的清雨队成员,是异能者……
向烛稳住声音,两只手交叉抱着胳膊往后缩,“我是雨停了才从公交里被拽出来的,没淋雨。”
身前的男人没说话,声音还是从后面传来的,很温和:“抱歉女士,按规定一律需要检查。”
向烛转头看去,站着的男人穿着严严实实的黑色防雨服,脸被面罩遮住,只能通过透明的护目镜看见他深邃有神的眼睛。
男人手上架着枪,臂上戴章,一看就是队长之类的人物。
她不好意思多看,转回头低下脸,“……好。”
向烛因紧张涨红了脸,她伸出胳膊,袖子被磨破出好几个孔。身前的人用检测机将她浑身照了个遍,又再将手腕、脖颈等裸露在外的皮肤仔细照一遍,机器没有发出警报。
从天而降的蓝雨温度与普通雨水的温度差不多,但粘着在人体表面时会呈现一种极度的低温状态,但又不会使被附着人发现。检测机扫描的就是异常低温。
一般而言,被蓝雨覆盖80%以上肌肤的人才会发生变异,但去年发生了几起低接触变异事件,政府变得更加谨慎,但凡检测出身上有附着蓝雨的都得进隔离间隔离一段时日。
男人收起检测器,准备起身。
向烛轻声道了句“谢谢”。
男人“嗯”了一声。
“多谢配合。”话是后面那位说的。
“没……谢谢你救了我。”向烛站起身,转身看向那人。
“职责所在,客气了。”他看了眼向烛下巴的伤口和手肘磨破的衣服,“红绿灯边上是我们医护队,女士你可以去处理一下伤口。”
“好,谢谢。”向烛道别后转身离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到:如果她也淋了雨变异,这个现在看起来礼貌可靠的人就会直接击毙她吧?
等向烛在医护队临时搭建的地方把身上的血污冲掉,处理好伤口,又烘干衣物,天已经黑透。
她摸出手机,冲澡前给姐姐向灯发的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于是她又拨打电话。灯姐要是听到她死里逃生一定会很惊讶。
电话拨过去,彩铃唱了许久都没有人接通。
向烛奇怪地挂断电话。
是在看电视吗?回去再跟她说好了。
虽然腰背疼痛,向烛还是按原计划买了卤菜才回的家,还顺便去驿站拿了快递。
无论经历多么惊险恐怖的事情,生活还是要照常过。他们就是这样在惊恐与平常中度过蓝雨这五年的。
向烛将快递箱子抵在墙上,腾开手去开门。
咔哒一声,门开了,她把钥匙塞回裙兜。
“姐,粮长,我回来啦。”她一边用屁股将门关上一边说道。
门口鞋柜上没有熟悉的黑白身影和喵喵叫,向烛边脱鞋子边说:“粮长?怎么不来迎接我啦?”
向烛将快递和卤菜放在桌上,从客厅往厨房走,厨房没有人,菜板上是切了一半的土豆,一旁还有正在腌制的瘦肉丝和泡发的香菇。
居然没做完菜就出门了,是去买东西吗?
向烛拿出手机再打电话,几声之后她听到熟悉清晰的歌谣从身后响起: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才可以一路走来成为了一家人~”
她转回头,一张蓝色的脸猝不及防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