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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块田

作者:梦诡弥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被豌豆子吃进去的蚕也没有死,现在李六妹肚子里既然有东西在动,妇人立马就想到了豌豆子那样的情况。


    当初豌豆子撞邪上吊死了,难保李六妹接下来不会寻短见,况且,只有一个人有毛病可以说是偶然,两个出现了,是不是还有第三个第四个?


    接下来会是谁呢?


    方姑姑年纪大一点,比妇人要冷静许多,她试探着走过去照着李谈君摸的地方碰了碰,随后猛地缩回手:“啊!真有东西在动!”


    妇人赶紧拉住方姑姑说:“方姑姑,我们、我们去把瞎婆子叫回来吧?这可不是郎中能医好的。”


    李谈君知道李六妹肚子里的东西并不是根源,比起治疗李六妹先找到根源所在,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


    不过套着一个五岁的壳子,表现得太聪明会被抓去烧的,李谈君想了想,便趁方姑姑和妇人焦急商量没空注意这边的时候偷偷把绑着李六妹的布条绳子给解开了。


    没了束缚,李六妹大吼一声,鲤鱼打挺跳起来,顿时吓了方姑姑和妇人一跳,她们抱着尖叫起来。


    原本觉得只是孩子撞邪还没那么怕,现在是真在李六妹的肚子里摸到了会动的东西,那不止是撞邪了,简直是遇见妖怪,很难不怕。


    李六妹无视房内的所有人,径直撞开了另外一扇门,往内院冲去了。


    见状,李谈君赶紧装模作样喊着“姐姐姐姐”追过去,她腿短,根本追不上李六妹,好在周围有其他绣娘看见了跟着叫唤,试图叫人来帮忙按住李六妹。


    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太久李六妹肚子里的蚕躁动,这次李六妹灵活了很多,怎么都没抓住她。


    李谈君年纪小,长得矮,绣娘们都在盯着李六妹,让她这个小豆丁灵活地蹿来蹿去,感谢古人的大裙摆,姑娘们是绣娘,裙摆五颜六色,很好地遮掩了李谈君的身形。


    绣坊内部很大,还有很多大锅,这么热的天气,点着火煮蚕丝和布,整个庭院竟然比外面街道还热。


    跟着绣娘们的动静,李谈君一路追,后面竟然绣娘们停了下来,她侧耳一听,原来是李六妹突然跑到了蚕房,当年豌豆子其实就吊死在蚕房里,如今李六妹似乎要步豌豆子的后尘,绣娘们就害怕了。


    蚕房养着整个绣坊用的蚕,里面的蚕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等时间到了就吐丝包住自己,绣娘们就捡出来拿去拉丝。


    李六妹冲进去后随便抓起簸箕里的桑叶和蚕就塞嘴里,像饿疯了的人终于找到食物,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吞。


    门外的绣娘们见状,都纷纷作呕,那可是直接吃虫子啊,就算乡野能吃蜂蛹蝉蛹,可那是死的,李六妹是生生抓了活虫往嘴里咽。


    靠近蚕房后,李谈君终于感受到一丝很轻微的怨气,她偷偷从门边溜进去,绣娘没注意到她。


    除去正在大吃特吃的李六妹,李谈君往更深一点的架子后面走。


    怨气的位置有些高,李谈君看不到,她只能顺着架子往上爬,中间还得小心不要弄掉其他养蚕的簸箕。


    在爬到架子顶上之后,李谈君看到最高处有一个红色的茧,怨气就是这个东西发出来的。


    李谈君的表妹曾经有个作业就是养蚕,为了好看,购买了一批彩色的蚕,最后吐出来的丝就是黄色橘色,这种红色的蚕茧一般只在恐怖故事出现。


    既然见到了根源,就得想办法解决,李谈君直接抓起蚕茧,尚未入手就感受到一股灼热,好像被水汽烫到一样,吓得李谈君缩回了手。


    见状,李谈君从架子下一层的簸箕里拿起一片桑叶,小心盖到蚕茧上,桑叶很快就变色,像是被扔进水里煮熟一样。


    外面李六妹已经将自己的肚子都吃得鼓起来了,蚕爬得她满身都是,再吃下去,她大概会被撑死。


    眼下情况由不得多想,李谈君赶紧从架子爬下来,跑到门外问:“姐姐们,有针吗?”


    “这小孩儿哪来的?”绣娘们看到突然出现的小孩,更慌乱了。


    此时方姑姑过来了,她终于找到了地方:“七妹,你姐姐在里面吗?”


    方姑姑以为李谈君是跟着李六妹过来的,她年纪大了,耳朵没那么好,还得安抚绣坊其他姑娘,来得慢了点。


    李谈君点点头,继续问:“有针吗?”


    “你要针做什么?小孩儿不可以玩这个,会受伤的。”方姑姑过来抓住李谈君,让她别靠近蚕房。


    而蚕房里面的情况已经不是她们敢去阻止的了,绣娘们不敢看,恐惧和难过混在一起,不少人都哭了。


    李谈君焦急起来,她四处看了看,发现有个绣娘手上拎着针线就跟过来了,估计是太紧张忘记放下,她腰一扭躲开方姑姑的手,抢了绣娘的针线就往蚕房里跑。


    方姑姑被吓坏了,要是两姐妹都死在绣坊里,以后这绣坊就得关门了!


    “七妹!你干什么?快出来!不要管你姐姐了!”方姑姑焦急地大喊,却不敢走进去。


    随后看到李谈君越过了李六妹往更深的地方走,方姑姑又愣住:“诶?七妹,你去哪里?”


    李谈君没应她,顺着那股怨气,重新在一堆一样的架子里精准找到放了蚕茧的那个。


    重新爬到架子顶,李谈君勉强坐稳,用针扎开中指指尖,中指指尖血是阳气最重的,她现在这个营养不良的小孩身体普通血液根本画不成符,也就精血可以用,指尖血在桑叶上画了围困符,再将桑叶盖到蚕茧上。


    桑叶再一次被蚕茧煮熟了很快化成灰,但桑叶上的符文没事,完全盖到了蚕茧上,符文像活的一样死死裹住蚕茧,红色的蚕茧疯狂抖动,最后还是挣扎不开,被绑住一样,符文隐进蚕茧中,一切看起来又恢复了原样,但热度已经没有了。


    李谈君顿时松了口气,这个蚕茧比别的蚕茧都要大一点,像个小鸡蛋。


    将蚕茧拿起来的瞬间,许多记忆顺着蚕的怨气传来,是那些怨气造成了如今的结果。


    蚕有什么怨气呢?


    它们生来只知道吃,每一次成长都要蜕皮,到关键时候吐丝包裹自己,等待变成蛾子,它们生来的意义就是吃很多桑叶,然后变成飞蛾,短暂一生过后去地府转世,下一世,或许能变成一只大一点的虫子。


    人才有怨气,是绣娘们的痛苦、鲜血、眼泪、怨恨留在了这些丝线、桑叶、蚕房上,慢慢凝结成了一个新的茧。


    绣娘是个短暂的职业,她们从小就要联系,保护自己的手,但凡有一块指尖肉坚硬一点,都可能刮起丝,贵人们的衣物上如果有一点点丝线不整齐,都会生气惩罚。


    而拿绣工换来的嫁人,不过又是一次吸血,日夜绣花,用不着多少年,就会瞎掉,往后余生过得更困难。


    年幼时吃十几年的苦,还要挨师父的打,长大后却也没几天好日子。


    其实豌豆子不是第一个在绣坊死去的绣娘,只是多数绣娘死去,被别人称之为“吃不了苦、享不了福”。


    就像豌豆子一样,说来说去,最后都会说她没命享福。


    豌豆子其实并不高兴,她一个奴婢,任由人买卖的,哪里高兴得起来,是她必须笑脸迎人才能讨到生活,连苦,都得挂着笑脸。


    她死亡是因为日夜不休给小姐做喜服时不小心手抖了一下,针扎到了她的手指,细白柔嫩的手指很容易出血,可是血染上珍贵的喜服,就废了。


    这匹布料是京城来的,就为了给小姐做喜服,整个桃李庄只有一匹,是因为豌豆子将来要陪嫁小姐,才轮到她去绣花,杀了她都赔不起。


    惊恐之下,豌豆子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蚕捕捉到,那些积攒的怨气一点点蛊惑她,加上她想不出办法,于是恍惚被引到了蚕房。


    深夜当中,绣娘们不是闷在自己的房间绣花,就是休息了,无人发觉豌豆子幽魂一样来到蚕房。


    蚕茧告诉她,死了就好了,反正等李府发现后也是要死的,与其被他们折辱惩罚后惨死,不如自己做个了断。


    于是豌豆子就被蚕茧当做养料,让豌豆子疯狂吃桑叶,那些蚕只是被桑叶混在一起被她吞进去了,像现在的李六妹一样,等她吃了足够多的桑叶可以转化给血蚕茧,就没用了,吊死在蚕房。


    李六妹没有发生这样不可挽回的事情,她被盯上,只是因为自从她来到绣坊后,吃不饱还整天被打骂,除了不能动她的手和眼睛,其他地方都是能被打的,一点点没做好,都会被师父用针扎胳膊。


    小孩子恢复快,那些细细的针口很快就会消失,可扎进去有多痛只有小孩自己的知道。


    贫穷很苦,李六妹不是不知道家里穷,也知道所有绣娘都是这样过来的,人人都说不打不成器,可再多的“知道”,也不能止痛啊。


    产生了怨念之后,李六妹就被这血色蚕茧盯上了。


    好在李六妹年纪小,是跟着许多绣娘睡的,她不能像豌豆子那样偷偷过来,所以一有异常绣娘们就发现了。


    有豌豆子的前车之鉴,她们才能那么快阻止她自杀。


    红色的蚕茧被符文镇压后终于不烫了,李谈君将它收进自己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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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外面的李六妹突然停止了疯狂,她整个人僵住一瞬间,随后猛地倒下了,只有那些桑叶和没咽下去的蚕在蠕动。


    李谈君从架子下来,跑出去,手忙脚乱地打开那些在李六妹身上乱爬的蚕,还将她嘴里的一起扣出来。


    其实那些东西很脏,还混着血水,但李谈君眼睛都不眨,一直在李六妹嘴里扣,扣到李六妹开始干呕,接着开始吐桑叶和蚕。


    这些蚕还没到消化道,依旧会动。


    外面看着的绣娘一边尖叫一边找地方吐,她们都顶不住了。


    李六妹一直吐一直吐,直到呕出了一段红色的丝线,李谈君才停手,那红色的丝线落地的瞬间,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方姑姑始终看着,她没躲,于是清楚看见了李六妹吐出来的红色丝线,她抖着声音问:“那是什么……”


    周围的绣娘没看到,疑惑地看向方姑姑。


    李谈君松了口气,将李六妹放下,她走到门口,对着方姑姑举起双手:“方姑姑,我想洗手。”


    经过刚才的事情,大家看李谈君也跟看怪物似的,都不敢应声。


    看她们都不动,李谈君无奈,只能自己去找水,好在院子里长久烧着水,她找到了一个木桶,小心地洗手。


    还没洗干净,方姑姑就跑过来了:“七妹,你刚才、刚才……怎么知道那样就行的?还有,你要针干什么了?”


    李谈君装纯真抬头:“我看到了一条红色的蚕,用针戳死了,姐姐吃脏东西了,不能吃,吐出来,就好了。”


    简单童真的话,让绣娘们面面相觑,年纪大一点的绣娘拉住方姑姑的袖子:“师父,小孩子通灵,可能是看见什么了,这李家的七妹怕死个命硬的,所以才没事。”


    方姑姑顿时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对啊!刚才就是七妹说六妹肚子里有东西在动,不过小孩子肯定处理不干净,明天,明天你去山上请个大师过来做法,我们做绣娘的,其实也杀生,蚕死的数量太多,或许就生了怨气。”


    古人的封建迷信自己把问题都圆回来了,不过还是那套物比人值钱的观念。


    李谈君低头继续洗自己的手,没有表示。


    郎中过了一会儿才来,此时李六妹被胆大一点的绣娘清理干净了,重新换了身衣服。


    那郎中年纪蛮大,看起来四五十岁了,难怪来得这么慢,他给李六妹把脉后说就是饿着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东西,小孩才能好好长大。


    来当学徒是不给钱的,绣坊好的食物都要供给最好的绣娘,她们才是赚钱的大头,李六妹这样的学徒就是米糠团子和没有半粒米的米汤。


    方姑姑对郎中的话不以为然,她还是比较信李谈君命硬替李六妹抗住了,所以她看李谈君一直跟着李六妹,就同意说老李头带两个女儿回去休息两天,第三天还得送回来。


    老李头是个闷葫芦,只会点头。


    郎中留了点甘草给老李头拿着,说两姐妹要是不舒服,可以吃一点。


    背上李六妹准备回家时,方姑姑轻声说:“老李啊,我看你家七妹手也漂亮,是个珍贵的苗子,要不要,跟六妹一起来?两姐妹,以后有个照应啊。”


    老李头低头看李谈君,似乎有些意动。


    李谈君想到郎中检查说李六妹根本吃不饱,她立马扯着老李头的衣摆扯着摇晃,她到了二十岁,只要这样对父母,爸爸妈妈就从来没有不同意的时候。


    如此故技重施,李谈君摇晃小脑袋:“爹,爹,我不要虫子,我要种地,我要种地,我帮你种地……”


    小孩子吵起来非常尖锐,老李头一手护着背上的李六妹,一手赶紧抓住李谈君的胳膊,给方姑姑尴尬地赔笑:“谢、谢谢方姑,但你看……”


    方姑姑有些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也行吧,七妹还小呢,我话放这,她什么时候愿意来,我都愿意收。”


    老李头对着方姑姑各种感谢,又拖延了好久才驼着背,牵着李谈君的手往回走。


    出了桃李庄,就是夕阳十分,金黄偏红的阳光拉长了人的影子,李谈君摇晃着老李头的衣摆,跟娘亲提着她一样,被拖着走,她饿了,也懒得迈步,被拖着用力少。


    一阵风吹过,浓郁的恶臭打散了此刻平静的风景。


    李谈君干哕了一声,被老李头听见,老李头伸手摸摸她的头:“晚上田里就这个味道,要浇水施肥苗才能长得好,过一晚味道就散了。”


    “唔……”可是,肥料跟尸体腐烂的味道,李谈君还是分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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