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几重,蝉鸣不止。
朱甍碧瓦的城阙浸染在一片浓稠的黛色中,整座世界都被墨色吞噬。
一座庭院,灯火氤氲盎然,似是海面上游曳的扁舟,撑槁者维系着幽幽灯盏,发出如明月般寂寥的光芒。
周昀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在舒义明起身时,他缓缓伸出手,就那样突兀地攥住了她的袖子。
襕衫广袖华润,攥在手中就像是指尖流过了春水,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感觉。
而舒义明,徐徐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
一道炽烈一道素白的身影,沉默对立着。
须臾,周昀垂眸看向了她的小臂处,问道:“你的伤口还没涂药。”
那是舒砚自己用金簪划出来的伤口,折腾一晚上她自己已经不在乎了。
“不必,”舒砚想要挣脱他的动作,心念一动又觉得有失体统,便任由他拽着,“那样的伤,明日就会好了。”
明日?
怎么可能。
那样簪子比寻常的要尖利许多,就像是被刻意打磨过一般,划在皮肤上不说皮开肉绽,但至少也是鲜血直流。
“就算你不在乎,也不要叫别人以为……”
周昀话到嘴边,忽然不说了。
舒砚打量着他的神色,想要从瞧中出一丝端倪,片刻无果,她罕见地升起一丝好奇,想要听到周昀多管闲事的理由。
于是问道:“以为什么?”
“叫旁人以为,我周昀是个悍夫。”
……
舒砚没有应声,沉默地抿了抿唇。
她视线落在周昀的婚服上,刹那间,那抹不真实感在巨大的空虚面前,奔涌而来,将她席卷。
此时此刻,她与周昀面对着面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就这么完成了世人眼中人生的一件大事。
成婚前曾有宫中的礼官教导一些规矩,彼时在学习的间隙,那女官曾满是感叹地说了一句。
——其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婚姻是一件慎之又慎的事。
世上海枯石烂、情比金坚的结合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只是因为合适、需要而已。
可不管是哪种,步入婚姻无异于开启了第二种人生,从此以后最亲密的人将从血脉相连的亲人,变成你的枕边人。
那时的舒砚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在脑中温习着方才学会的规矩和礼仪。
她踽踽独行那么多年,最亲密的人死在一场风雪里,所谓的血脉相连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老天没有给她选择自己亲人的权利,被“血脉相连”这个词框住的自己,凡是重要的人生节点,都要被命运推着走。
她早早就认清了事实,从不会自怨自艾,因为这是她主动要走上的一条路。
而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必须要经历的罢了。
这个世上,只要机会摆在面前,那便是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也没有什么是不能付出的。
……
周昀的手一点点往上,最终虚虚地攥住了舒砚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轻,舒砚站在那,没有甩开。
她道:“谁人不知景珩长公子温润如玉,更何况非议皇亲贵胄这样的罪名,又有几人担得起?”
“倒是不会有人明说,”周昀面容宁静,“‘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我不过也在意罢了。”
舒砚专注地凝视着他,周昀说罢后便轻轻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等我片刻吧。”
婚房是公子府主院装改的,周昀不在宫中时,行坐动卧都在此处。
舒砚大概猜到了他要去找什么,对于这屋子里有药箱也不觉得稀奇。
不过看周昀有些急促的动作,到底还是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她垂眸看着自己胳膊上的血痕,漫不经心:“你在乎名声,还是君子慎独,在乎仁义道德?”
周昀拿出金疮药,闻声站在那里,捏着瓷瓶的手不自觉摩挲着。
他重复着舒义明的话:“名声和道德……周某只是一介凡人,正因为怕自己做不到,所以才什么都在乎,我只是什么都想要。”
他的话似乎仍在耳畔回荡着余音,舒砚指腹不自觉抚上小臂,已经凝结的伤口被她有些重的动作重新扒开,淡红色的血迹在手臂上晕染开。
身前一道影子,舒砚下意识停住了动作。
在她出神时周昀行至,蹙着眉拉起了舒砚的手带着不容分说的、有些罕见的强硬。
见舒砚沉默,周昀兀自说了下去:“我什么都在乎,可也不会什么都强求。”
拉着舒砚在桌案前坐下,他上药的动作有些生疏,不过温柔细心的模样还是晃了舒砚的眼。
竟然让一向抗拒别人触碰的她,就那么安静了下来。
周昀:“不属于我的,我不会争取;可如果凡事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那么即便付出一切,我也要把那束光牢牢攥在手中……说到底,世人不都是如此吗?”
伤口上一阵灼热,舒砚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终于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在乎才是最没用的东西。”
“如果什么都不在乎的话,那这个人真的很可怕,”他的动作顿住了,微微仰起头看着舒砚的眼睛,继续说着,“我不信,这世界上有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寂静蔓延,在咫尺之距,一重又一重的心跳声伴随着夜晚的更漏,夜晚和月光在静静流淌。
周昀拿出细布仔细地将舒砚的伤口包裹,最后轻轻打了个结,他的手很巧,结也打的端端正正的。
舒砚准备放下袖子,周昀却执着她的手腕,视线停留在上面。
他的呼吸清清浅浅,像是羽毛一样搔在皮肤上。
温热的指腹,在舒砚手腕的皮肤上面摩挲,最终停在了似是牙印的伤疤上。
他没有问这伤疤是怎么来的,倏忽间抬起头,撞进了舒砚满是岑寂与疏冷的眼眸中。
牙印和划伤……
在这个夜晚,他好像找到了舒义明冷静自持的钥匙。
也看到了如雪原般冰封的眼眸中飘落的雪花,也让周昀内心升腾起了宛如错觉一样的东西。
——其实那片海上的冰,被冻得很薄,海面下是翻涌的巨浪,渊涧里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啃噬,也有隐藏的巨浪不断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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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击着冷冻的海面。
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另一面。
周昀无意窥探舒义明的内心,可是,他总是忍不住向着诡秘的海靠近。
也许有一日,滔天的巨浪会吞噬掉自己吧。
舒义明的声音响起,将出神的他拉回思绪:“夜深了,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什么?”
“今晚,我在哪休息。”
她的耳珰在暖烛的光影下闪着流丽的光,说话间那光离自己越来越远,原来是舒义明抽回了手,站了起来。
周昀顾不得收拾桌子,紧跟着起身:“外面天很黑了,会看不见出去的路,你不要走。”
已经转身的舒砚背脊僵了一下,侧身回眸,凝视着他。
周昀没有躲开她的注视:“如果你不想和我共处一室,那我出去便是,受伤的人还是好好养伤吧,义明。”
华服耀目,他走出内室来到外间,隔着鸳鸯屏风,舒砚看到了他站在门口。
推开门,半室清辉披洒,抬头月华如练,而他就沐浴在清泠泠的月光中。
今天的月亮很圆,月光很冷。
他静静看着月亮,只是觉得那月亮越来越大,仿佛要奔他而来。
一朵云缓缓飘散,被风吹散的云朵有一瞬遮住了月亮,周昀欣赏了许久的月光就这样徒留给了他一地的影子。
身后,同样一道影子徐徐而来,不声不响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有些清苦的药香飘进鼻息中,周昀怔然。
舒义明的声音适时响起:“就这样吧,到此为止。”
周昀不解,回过身看着她的眼睛。
舒义明声音悠远,轻飘飘的,没有那么冷硬,只是说出的话仍旧叫周昀有些不解。
她道:“偶尔,我也想和命运妥协一下。”
妥协一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舒砚不知。
她转身准备绕过屏风时,长身鹤立的周昀终于将疑惑问询出:“什么意思?”
“明日还要进宫复命,既然你那么在乎道德,那么在乎名声……”
她顿了顿,似乎是吸了一口气:“就留下来吧,就在这个屋子内。”
周昀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是舒义明就平静地站在那,身影如雪松一般,带着一丝不苟的笔挺。
而在说这些话时,周昀灼灼凝视着她,在侧身的角度,周昀清楚地看见她的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臂上。
那里,月华一样的广袖遮盖着。
遮盖着舒义明隐秘不可见的伤口。
也遮盖着周昀精心打下的结。
“嗯,如果你需要,那么我会留下来,舒……”
话到此处,周昀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自然没有错过在自己说到“需要”二字时,舒义明骤然蹙起的眉头与紧绷的肩膀。
可他没有给舒义明开口的时机,反倒是有些困惑地说道。
“以后我们二人该怎么称呼?我叫你名字‘舒征’似乎有些不妥;称你为‘舒义明’又似乎太过客气……还是说,你有别的名字?
“不为人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