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义明的声音那么平静,那具尸体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伴随着她平静到甚至有几分冷淡的声音,周昀不由侧目向她看去。
那张白腻如瓷的面庞上,一以贯之的神情,哪怕面对着一具让人恐惧的白骨化的尸体,居然也没有惊愕、敬畏或是疑窦。
说罢,她站起身,接过一旁的人递来的帕子随意擦了擦手,期间却不由自主地抬头凝视远处白色的远山。
周昀仍是不死心一般,追问:“那你们可有看出什么了?”
她随手甩了甩帕子,一抹金灿的晨光似碎金洒在她的眼底,不施脂粉的薄唇微微开合,须臾,噙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此时此刻,舒义明终于正眼看向他。
迎着日光,微眯着眼睛:“眼见为实,‘它’会告诉你一切。”
周昀眼睫忽颤,没有应声。
舒义明说完话后就没有再看周昀,反倒是叫侍卫将草席重新盖上,周昀沉默的当晌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动。
直到草席重新覆盖了白骨,舒砚看着白净手帕上一点灰黄交织的污渍,直截了当地戳破。
“我知道,锦衣玉食的景珩长公子做不来这些,所以……我的人会代劳。”
说着,侍卫小心翼翼将白骨收起来,保持原状准备带到山下去。
舒义明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侍卫们有条不紊地行动,没有再多说一句。
她的人会代劳,所以周昀什么都不需要做。
换言之,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什么都不能做。
就像从小到大一直沉默地站在偏殿,看着母皇牵着妹妹阿玙踩着金砖玉石,母女二人隔着一道薄薄的冕旒相视而笑,那么相像的容颜,如出一辙。
神殿香火鼎盛,三柱轻烟袅袅而上,那样一双清浅的眼睛,偏偏只能映照出三寸天地。
一寸血脉至亲,一寸瑶台银阙,一寸一瓣心香。
一方小小的天地,一步循规蹈矩。
周昀的一生,从来都是望得到头、没有波澜的一生。
他此生遭遇过的最大意外,便是大雪纷飞那日闯入的身影,天外来客一般。
可是直到现在此时此刻,最想探究的真相摆在眼前,难道他也只能默然看着吗?
思绪纷飞之时,收敛好的白骨被抬着从身前不远处经过,鬼使神差的,周昀伸出了手。
却忽然被扼在了半空中。
一双明目炯炯而视,骨节分明分外有力的手掐住了周昀的手腕,像是早有准备一般阻拦住了他。
周昀愕然,与舒砚四目相对。
而她,眼中一派不出所料的神情。
舒义明道:“景珩长公子要做什么?”
明知故问。
周昀想要收回手,可舒义明不由分说地强压下他的动作。
僵持之下,或许是出于身份之别,或许是舒义明真的旧伤未愈,竟先松了力气。
周昀漠然,没有解释。
舒义明凝视着侍卫的身影,缓缓说道:“有些事,一开始不抓住机会,过后就再也不能补救了,所以,面对我,可一丁点都不能松懈。”
周昀眉头微蹙,耳畔风声猎猎,回过神时却只有她的背影。
*
春迟风晚,庭院更漏响了几重,八角窗前水光潋滟,阶柳庭花处处精致,依稀可闻夜中花卉芬芳。
飞泉托着托盘,在院子前站定。
庭院内守卫远远看了他一眼,原本忐忑的他已经做好了被阻拦的准备,自然也想好了辩解的说辞。
可出乎意料的,那侍卫竟然没上前阻拦,飞泉来到舒家少主院子的这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穿过庭院,飞泉最终在门前站定。
屋内灯火盎然,窗前一个女子身影素手纷飞,似乎在案前做着什么。
抬手叩门,屋内传来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就是一声:“进。”
得到应允的刹那,门轴发出轻微的声响,飞泉小心翼翼迈过门槛,在一旁放下托盘,回手带上门。
而后复端起托盘,缓步入内。
室内一股微微辛烈的香气环绕,半卷珠帘掩映,飞泉轻轻拨开后绕过屏风,只见烛台影动,一个面色冷峻的女子站在那。
手中一支狼毫挥动,连头也没抬一下。
“小人飞泉见过少主,多谢少主救小人于水火之中。”
托盘上汤盅的盖子不稳地晃了晃,热气顺着缝隙氤氲而上。
“你非舒家人,叫我少主倒是不合适,”舒砚抬头看了他一眼,“罢了,称呼而已。”
飞泉生得年轻貌美,声音轻轻柔柔的很是好听,十六七岁的少年自小在鱼龙混杂的地方长大,很是会察言观色。
见眼前这位舒家少主对自己全然不在意,倒算是在他的意料之内,他并不气馁。
自作主张站起身,将推盘缓缓放在一旁,而后垂手在一旁站了一会儿。
舒家少主似乎正在兴头上,飞泉也不出声讨人嫌,只是把油灯挑亮了一些,她换画笔,他就在一旁洗笔,伺候得很是得心应手。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舒砚揉了揉手腕,烛火影动,飞泉一双桃花眼在她的画作上流连,眸中是少年人掩饰不住的崇拜神色。
舒砚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脸上的神情。
嘴角的弧度,眼睛赞叹时身体是否表现出抗拒的动作。
“……少主,可是飞泉过界了?”
察觉到她的审视与冷凝,飞泉声音越来越小,身体也远离了桌案。
舒砚拿起帕子漫不经心地擦着手,看向了汤盅:“那是什么?”
“五红汤,补气养血之效。”
说着,飞泉将盖子打开,拿起汤匙缓缓舀了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舒砚看。
汤盅内浅赤色的液体散发着袅袅热气,她看着飞泉将汤盅从托盘里拿出来,远远放在桌案一角,远离了她的画作。
舒砚踱步上前,手持汤匙轻轻搅了搅,飞泉时不时看这边一眼,很是关心的样子。
“我依稀还记得你的身世。”
飞泉一怔,忙回话。
“承蒙少主垂怜,飞泉乃一介戏子,从小就被卖到了戏班子,天神娘娘赏了飞泉一副好嗓子和还算周正的模样,给了飞泉赖以生存的本领……”
“你知道的,我想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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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舒砚打断他的话,抬头瞥了他一眼:“听我手底下的人说,你选择了留在这里,那你的家人呢。”
飞泉面色一滞,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哀怨,声音异常凄凉。
他说道:“家人……他们卖了我,等我长大了又以生恩要挟,这些年我赚的钱他们也拿够了……从今以后是死是活,和我没关系。”
舒砚动作一顿。
白花花的银钱报了生恩,从此恩断义绝吗……
一个文文弱弱的郎君,倒是如此决绝。
周昀的人为了在自己的身边安插眼线,便以戏子飞泉家人的性命为要挟,让飞泉带着宫里出来的细作待在自己身边。
只可惜他们百密一疏,舒砚初见便识破了其中伎俩。
如今细作归还给了吉祥小郎君,戏子飞泉却甘愿留在自己身边。
舒砚:“那当初景珩长公子手下的人找到你的时候……”
她尾音拖长,飞泉跪地泪眼濛濛。
“少主,飞泉是贪生怕死之辈,怎敢不答应!如今入了舒府,不管是为奴为俾,还是给您当一个解闷的玩意儿,飞泉都心甘情愿,只求少主给飞泉一口饭吃,留飞泉一命。”
舒砚翘着腿坐在那,伸手两根手指将五红汤往前推了推。
“赏你了。”
叩首的飞泉直起身,面色几乎一凝:“……少主,飞泉没有下毒。”
舒砚身体微微前倾,几乎快贴到他的眼睛上。
“补气养血之物,赏你不好吗?”
飞泉泪中带笑,接过汤盅狼吞虎咽般一饮而尽,而后擦了擦嘴,满是希冀地看着舒砚。
沉默弥漫。
片刻,舒砚莞尔,叫他起身。
飞泉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在舒家少主近乎冰冷的审视中站起身来。
她没有发话,于是他也不敢有下一步动作,就那么安静地站着。
“可会写自己的名字?”
“会,飞泉识字的。”
“以后我写字画画的时候,你就来伺候吧,”舒砚说罢,垂眸看向画,问他,“此情此景,你想起哪出戏?”
“《武家坡》……”
舒砚侧目,问他:“为何?”
“画中梅花遮掩着,亭中一道人影,那里远远的还有一道,如此对面不识……飞泉便是觉得像。”
对面不识。
舒砚轻轻一笑,凝眸看着画上闲散的几笔,转身时笑容微敛,似是有些出神。
良久,飞泉轻轻叫了她一声,舒砚回神:“将画收到画缸里吧。”
飞泉应声,羊脂玉般的手将画一点点卷起来,格外细致地整平了褶皱,卷起画卷放入画缸中时,抬手带起一阵轻风。
桌案上宣纸被掀起了一角。
飞泉直起身子正想抚平,目光触及到宣纸之下时,却不由自主地愣在了原地。
几行纤细挺劲的字体映入眼帘,在字的一旁画了几道闲笔,虽然点到为止,但作画者功夫到家,一具骨骼图是那么清晰。
只是有些可惜的是,在那幅骨骼图的腿上沾了一道墨点。
而一旁的字写着。
——无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