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宵时分,寒气冷冽。
周昀忽然足下生根一般,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一旁的舒义明面色夷然,与他隔着半个人的距离,雪松下身形笔挺,侧身回眸端详着他。
镜子和机括——
周昀兀自呢喃重复了一遍,旋即垂眸看着有些泛红的指节,轻轻说了一句:“为什么呢……”
为什么神首之内,会有镜子和机括这样的东西?
舒义明似乎也百思不得其解,就在周昀出神沉思时,长风凛凛,手中灯火扑闪明灭。
又一阵凛冽的风袭来,周昀攥着灯杆的手一顿,凝阴世界中的唯一光源,就这么熄灭了。
庭院暗影憧憧,周昀将灯杆往旁边一丢,猛然抬头去瞧。
舒义明肩膀紧绷着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舒义明,你……”
深宵风凛,她的声音在远处断断续续的喧嚣声中徐徐缓缓,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无事,一盏灯灭了而已。”
刹那间,周昀仿佛以为自己的揣测失误了,她并不惧怕幽暗,也并不恐惧光亮消失黑暗加剧袭来的那一瞬间。
一切不过是这个狡黠的女人抛出来的诱饵。
“那……我送你回去。”
说着,周昀便准备上前,可舒义明的声音却先一步阻拦了他。
“夜深更重,景珩长公子,先请回吧。”
他愣怔刹那无声,一阵茫然与抽痛袭来,袖口的云纹像是滚动的密云,密云是他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
广袖襕衫,三千墨发,随风而舞。
雪色的身影一步一缓,顺着逶迤小路,在满是雪松林立的憧憧暗影中扬长而去。
直到路的尽头消失在了拐角处,直到再也听不见那轻轻的脚步声。
偌大的庭院中,又只剩下了周昀一个人。
他垂头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掌,兀自失神片刻,旋即弯下身子捡起灯笼,又静静矗立了良久。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他渐行渐远,声音未断。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
烛火燃动,火折子被轻轻搁在一边,暖色的光影照在她苍白的腕上。
烛火微闪,强烈跳动的脉搏与浅浅的筋骨像是种子生出的根须。
草木发荣滋长,看不见的地方,根须横生。
越平静,越涌动。
舒砚紧紧扼住自己的手腕,额头上晶亮的汗滑落在不安的眼皮上,她睁开眼时,汗液顺着眼睫向外滑落,就像是一滴晶莹的泪。
于是,她起身点亮了所有的烛火。
不答的室内灯火盎然,她被明亮包裹,荒芜的心原上寂寂无声。
一阵无力与疲乏感上涌,狂风卷玉碎般让一切凋零。
舒砚躺在冰冷的地上,她抬起手看着掌心纵横的掌纹,烛火在屋顶上映照出她的影子,巨大的影子像是一块巨石。
越看,那石头越近。
仿佛随时会欺压而下。
舒砚渐渐蜷缩起来,她阖上眼睛,冰冷的地面汲取走她的体温,冷冽的触感穿透了时光。
时至今日,看似可以独当一面的她,却仍然没有走出江宁城。
没有走出父亲垂下眼睑的小屋,没有走出那个雪珠飘散的原野。
临终时父亲的遗愿仿佛还响彻耳畔,可是舒砚却与父亲的愿望背道而驰。
她没有隐姓埋名做闲云野鹤,反倒是甘愿成了母亲的一颗棋子,盘铃傀儡一般步行步缓,再无归期。
舒砚竭力遏制着自己,脑中思绪纷飞,几面明亮打磨光滑的铜镜穿梭在她的梦境中。
铜镜时亮时灭,映照出了舒砚几重影子,像是巨大的迷宫,一道弯一重山,走不出翻不过。
晨光熹微,舒砚看着褐色的地面,吸了吸鼻子。
她披上衣服推开门走出去,天边赤红色的朝霞遍布城阙,远山积雪似青烟,在心头压下一层重重的心绪。
神庙的某处庭院内,摆放着一具尸体。
庭院的守卫向舒砚行了礼,她走入院内,一席草席包裹着一具枯骨,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气味。
舒砚站在那,一时没有动。
随行的侍卫上前俯身,道:“少主有何吩咐?”
“可验过骨?”
侍卫面露难色,她道:“回少主,属下准备得不充分,没有来得及叫上仵作随行……”
像是怕少主生气,侍卫又连忙补充道:“不过属下方才简单查验过,这是一具女人的尸骨,死了应当有十几年了。”
舒砚并未言语,缓步上前而后蹲下身,准备伸手掀开草席。
方触上的一刹,身后的侍卫连忙出声阻拦:“少主,尸体污秽,恐污了您的眼。”
“无妨。”
舒砚掀开草席一脚,一截铅白色的腿骨映入眼帘,上面缠着些织物,下人提前清理过,不过一些难分开的便依然留在上面了。
舒砚拿起地上的一根枯枝,轻轻拨弄了一下。
那织物与她之前在莲座里捡到的布料,极为相似。
同样带着暗褐色如丹砂一般的残留,舒砚出神地望着,侍卫欲言又止,终道:“少主,这会不会是铁锈?”
铁锈——
手指一捻,那一层丹砂变得极为细腻,舒砚透过朦胧的晨光去看指腹上的残留,心头浓云密布。
“不是铁锈。”
“不是铁锈……那是……?”侍卫脸色一变,吓得踉跄后退几步。
门外一阵突兀的声响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守卫的声音仓皇响起。
“您不能进去——”
另一道声音强硬:“什么能进不能进的,快闪开!”
而后又是几声争执,跟着舒砚在院内的侍卫请示般看了舒砚一眼,而后连忙向门口走出,边走边问道。
“何人在此喧哗?”
一声话落,她复变了脸色,跪地行礼:“小人见过景珩长公子。”
紧接着响起的却不是周昀的声音,吉祥皱眉:“知道是我们公子还不开闪开?拦在这里做什么!”
回答吉祥的是一阵沉默,见她不语,吉祥有些气急。
……
舒砚轻轻拂去指腹上的红褐色痕迹,起身俯视着那截腿骨,半晌后,沉吟出声。
“陆安,”门外争闹骤停,“让他们进来。”
在舒家的侍卫和吉祥争执时,周昀并没有出声劝阻,他没费多少力气就来到了这里,足以说明庭院内那个人的态度。
她背对着众人,意料之内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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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允。
周昀进入院内,那被叫做陆安的侍卫伸手一拦,却是把吉祥拦在了门外。
“公子……”
周昀默然看向动也没动的舒义明,心中了然这是她的意思。
恍惚想起她的反复无常,便转头对吉祥说道:“在这等我,无需担心。”
说着,只身而入。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草席包裹着的一具白骨,小半截袒露着,旁边一根树枝歪斜地躺在地上。
一切明然。
周昀有些始料未及地错开视线,无声之中抿了抿唇。
恰好这时,满面淡然的舒义明转过身,沉如明镜的双瞳带着几分好整以暇的打量,静静看着他。
将他猝然出现的半分惊惶尽收眼底。
周昀自小便被严格教导,一言一行皆不能行差踏错,便是连情绪波动也不许袒露人外。
方才那肩膀骤然紧绷,呼吸微沉的模样便是所能做出的最出格的“恐惧”具象化。
他自认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却有一刹那忘了,眼前这个女子是什么样的对手。
……一个比他还要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一个时刻理性占据上风,让人猜不透弱点的人。
这样的人,周昀生平所未见,自然也逃不开避不过她的眼睛。
于是在四目相对的一刹,舒砚那双淡然的眸子忽地浮现一抹了然的浅笑,片刻消影无踪。
“景珩长公子来得比舒某想象的要晚了一些。”
周昀视线没有半分偏移,紧紧盯着舒砚的双眼,不去看旁的。
他道:“你设计引我,我如愿所愿而至。”
舒砚端详着他的面庞,意有所指地轻瞟了一眼地上的白骨。
“你想知道的就在眼前,景珩长公子,请——”
她侧身让开,尸骨猝然袒露在周昀的面前。
周昀愣怔在那里,似有片刻的犹豫,缓步上前站在了舒砚方才的位置,凝视着那半截腿骨。
开口,问道:“舒义明,这白骨是从哪来的?”
舒义明并未隐瞒:“神像之内,靠近基座的地方。”
周昀恍然想起神山之上与她的相见,那时她便留下了那么一句话。
——神像之内,藏着某个人的尸体。
初听时,周昀与旁人一样,只以为神像藏尸只是她发难的借口,可随着时间流逝,事实无疑。
那么,这具尸体是谁?
周昀望向舒义明,她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白玉扳指雕刻着江宁舒氏的家徽,有一处渗进了暗红色的血迹。
白玉之内红丝暗渗,极为诡异。
而她毫不介意,那白玉扳指几乎日日不离手指,周昀曾听人说过,那是江宁舒氏传人的象征。
是啊,她是江宁舒氏的后人。
是金翎首辅舒庆娴的唯一血脉。
狡诈多思、冷心冷情。
周昀敛眸,问她道:“那么,你知道这具尸体的身份是什么吗?”
舒义明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步步走到周昀的身侧,蹲下身。
墨发披散,阻隔了周昀的视线。
她掀开草席一角,沉默着端详了良久。
周昀看不到她的神情,只是听到了她有些冰冷的声音。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