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将近子夜,室内一片岑寂,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是室内唯一的声响,天枢城的远处尚留有一些喧闹,冷练的余光笼罩着焰火的余烬,长风吹落了屋瓦上的白霜。
舒砚良久不语,禀报的下人僵立在原地,心头渐渐笼罩上一层阴霾,似是生怕下一瞬少主便会发难,可憧憧的光影中,她的嘴角却带着一抹浅浅的耐人寻味的笑。
于是下人大着胆子问道:“少主,可是那青玉鹿耳杯有什么名堂,接下来属下有应该做什么?”
做什么——
舒雅没有即可回答,缓缓将琴谱残本合上,又伸手将灯芯挑亮了一些,桌案上的文竹有些枯萎了,幽光照着它枯黄的枝叶,有些可怜。
周昀觉察出什么了吗?
她缓缓闭上眼睛,有些发凉的指节一点点收紧力气,胸口处似乎灼烧着一团火焰,不仅给她的肉.体带来痛楚,烈火灼烧着灼烧着,也会烧穿一切谎言。
而点燃这团火焰的,竟然是她舒砚自己。
不……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个和她血脉相连的至亲,有朝一日,她也会被这团谎言烧穿衣角的。
那么等到了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她会如何做?
舍命周全这个谎言,还是舍掉这个自己这个烫手山芋,让自己和她费尽心思想要埋藏的秘密一起遗留在这团火海之中呢?
舒砚踱步至窗前,她忽地抬手推开了窗子。
原处朱甍碧瓦一片连绵,哗啦啦的夜风骤然席卷而来,吹乱了她垂下的鬓发,丝丝缕缕的冷冽裹挟着梅花的清幽,广袖襕衫乱晃,手腕内侧因用力而凸起的筋骨像是一根紧绷的弦。
母亲啊母亲,那么你知道这个秘密吗?
而周昀,你若真的觉察出了什么,为何还不向我动手呢?
幽深的黑夜带着重压倾席而来,舒砚终于在此刻开了口:“不,你什么都不需要为我做,也什么都不必知道。”
前来汇报的下人带着几分犹疑和担忧看向了舒砚的背影,抱拳正欲领命离去。
忽然有一个人影闯入了四四方方的窗子,前去煎药的苏合映入眼帘,舒砚踱步至桌案前,门扉叩响的一瞬,正巧准备离去的下人打开了门,二人在猝不及防中瞠目对视。
苏合没有多说什么,而那人侧身让开一条路,复离去。
进屋见窗子大开着,苏合连忙上前将窗子重新关上,欲言又止地看向了舒砚:“少主,夜晚风凉,您身子还没好全。”
舒砚看着浓稠的药汁,拿起汤匙舀了舀,苦涩的味道渐渐在房间蔓延,与香气混杂在一起,足够叫人头昏脑涨。
她没有多说一个字,抬手将药一饮而尽,碗底的汤药渣滓残留在白瓷上,像是浓厚的散不开的黑夜。
翌日初一,舒砚早早起来跟着舒家的上下长辈前往祠堂祭祖。
她跟着母亲站在前面,母亲亲自捧了供奉的瓜果放在桌案上,又燃了香躬身行礼反复祭拜。
复起身时,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子照在舒庆娴的侧脸上,岁月留下的细微风霜纵横在眼角,可她鬓边的发仍旧乌黑着,似乎岁月又对她颇留情面。
赫赫威风的金翎首辅,江宁舒氏的现任家主,当今陛下极为仪仗的托孤大臣。
满朝文武无不看她三分薄面,她一路青云直上呼风唤雨,这辈子从未在官场上遭遇过半分挫折,人生的痛楚除了情爱就是至亲。
可舒砚记得,长姐不治而亡的那个夜晚大雨滂沱,母亲将她唤道书房之中,当时母亲具体说了什么,舒砚甚至有些记不清了。
她的耳内唯余窗外轰隆隆的雷声,以及骤然照亮天地劈下的闪电,它在母亲的身后骤亮,可舒砚借着朦胧的光去看她,也许是夜晚太暗了。
母亲的脸上挂上急匆匆回到书房时留下的一层水珠,而那片眼底郁沉,只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说,老天也在为我们舒家难过。
不过,母亲还有你。
清明回脑,舒砚抬眼望向祠堂上的牌位,有些她能叫得出名字,有些连听也未听过。
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了自己的长姐。曾经那些指责父亲下九流身份低微的人如今已经作了古,父亲没资格接受香火供奉,舒砚也不想父亲和曾经这些与他水火不容的人同处在一处,连人不在了也不能安生。
可是长姐呢?
虽是少亡,但按理来说,长姐也许是有资格在舒家立一个牌位的。
死了连名字也带不走,就连如今的舒砚也不知道真正的舒义明被埋在了哪里。
不管人生前何其威风,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黄土一抔,百年后化作腐骨,一阵风一场雨一粒尘埃,也不过是这些而已。
那么她呢?
她舒砚也会和长姐一样吗。
母亲将香插在香炉内,舒砚看着香烛一闪一亮,跪拜行礼时花纹繁复的砖石像是手掌的脉络,头顶响起母亲的声音。
“后人铭记先祖恩德,敬祭先祖在天之灵,还请先祖保子孙后世荣昌,代代兴旺。”
舒砚唇瓣翕动,和其余的舒家众人一起重复后面几句话。
走出祠堂时天已大亮,母亲和许久不见的家族众人说着话,不过几乎都是其他族人在簇拥着母亲,期间不少人来和舒砚搭话,舒砚学着长姐的样子一一应了。
厨房准备着早膳,离朝食的时辰还有一会儿,众人坐在堂内说着话,看着众人言笑晏晏的模样,舒砚恍惚间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征儿如今身子如何,可好利索了?”
舒砚循声望去,道:“多谢表舅母关怀,如今已经大好了,只不过阴天下雨还会有些痛。”
“我那儿前些日子招来了一位擅长做药膳的厨子,要不明儿个我叫人将他送到你这来,要是不喜欢再给我送回来。”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她没那么娇气,你们都是关心则乱了。”舒庆娴笑道。
从堂内离开到饭厅的这一路,舒庆娴和舒砚似是闲庭信步般走在众人的身后,舒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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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拉着舒砚的手时而轻轻拍着,低声絮语。
旁人只以为是她们母女二人在说些体己话,便没有人过来打扰。
“……景珩长公子赏赐的那青玉鹿耳杯,究竟有什么名堂?”
舒砚没有意外,她肯叫舒府的人去调查这件事,便没有想过隐瞒母亲,于是在听到舒庆娴询问的当晌,舒砚便简明扼要说道。
“母亲可还记得前几年的大朝会御园春狩?”舒庆娴应了一声,舒砚复道,“那时长姐拉弓射箭,找景珩长公子随便赏赐个什么添头,意外拿了先帝赏赐的青玉鹿耳杯其中一只。”
说到此处,舒砚顿了顿,侧头看向熹微日光中舒庆娴有些愕然的表情,声音有些冷冰冰的。
“一箭下去,青玉鹿耳杯碎了。长姐当时虽不知那是御赐之物,可前些日子周昀下帖请‘舒义明’入府,便也是在那时,周昀叫人让那杯子‘再碎了一次’。”
回想起那日,舒砚语气难得带上了一丝郁沉,“几年前的春狩我虽然跟着长姐,但并不知道她那杯子的模样……换言之,母亲,若我是真的舒义明,前几日在周昀的府上看到‘杯子重碎’的场景时,不该是那个反应。”
舒庆娴沉思良久,庭院内落雪已经被扫了个干净,红梅枝头绽放,在日光下煞是好看,族人的身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偶有人对景作赋,孩童们追逐着。
先帝御笔的“厚德流光”匾额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这些都是她舒庆娴的荣光。
……
“那么,你觉得他觉察出什么了?”
她们二人的脚步越来越慢,前面的人有些察觉,婉二娘过来招呼了几声,问道:“你们母女两个说什么呢,可不许瞒着我。”
舒庆娴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着我们征儿瘦了这么多,到底该做几身新衣服给她。”
“你这当娘亲的倒是小气,干脆给我们姑娘的衣服全做新的不就得了,”婉二娘将舒砚拉到自己身旁,“走走走,明天到姨母那去,这新衣裳姨母叫人给你做!”
“那就多谢姨母了,不知道姨母有没有准备新衣裳料子?若是有的话,明天我就去。”
“姨母早就叫人备下了,可就等着我的甥女上门了。”
……
她们二人牵着手跟上众人,舒庆娴落在身后,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舒砚在笑语盈盈中回过头来,那样几分相似的面庞在朦朦暗香中对视。
“母亲,别担心我了,眷命自天,否极泰来。”
“否极泰来吗?”良久后,下人前来请舒庆娴进去,她迈开脚步走向氤氲盎然处,心头竟也弥漫开一点点的笑意。
舒砚的身影一点点没入室内略有暗淡的光影中,舒庆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什么否极泰来?”
她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落座在饭桌时,满桌珍馐映入眼帘,她唇角的笑意一点点落下,眸光晦暗不明。
眷命自天,否极泰来。
母亲,这样的话你也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