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是一个潮湿的城市。
小时候黎烬有多喜欢这里，现在就有多厌恶，如果不是因为她葬在这，他几乎都不会回来。供奉的水果和香钱都是新换不久的，陵园就这规矩，玩点钱就有人愿意来打扫得的干干净净，黎烬第一时间想到了黎长建。
如果真有那么深情爱护，他妈也不会躺在这，黎长建这个人，从始至终都假得很。
黎烬把玫瑰放下，坐着，陪蒋淑华说着话。其实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她已经离开太久，他也不再是小孩子了，只是每当想起她的时候，就想回来看看，坐会。天色愈发昏暗阴沉，眼看就快要下雨了，雨滴陡然落下，砸得人生疼，黎烬烧干净最后那点纸钱，淡淡道：“下次再来看你了。妈。”
“你放心，我挺好的。”
“……”
黎烬一步一步走下那长而无尽头的长阶，目光飘然，忽然，他看见陵园门口附近的保卫室门口站在一个人，那人瞧着熟悉，黎烬忽然停下脚步，周淼站在前方的尽头，淡淡地望着他笑，她恬静的脸上满是温柔，像记忆中，乌黑的长发慵懒披散，穿着白色露肩长裙，有几分狡黠又有几分看不透。
她是特别的。黎烬可以肯定。
“真巧。”周淼看着他走到面前，笑眯眯道：“好久不见啊，黎烬。”
黎烬瞧她一点也不惊讶，问：“你早就看见我了。”
周淼点头，“只是，你怎么会来榕城啊？你老家是在榕城吗？”
“算是吧。”黎烬道。
周淼笑着说：“所以说，我们俩真的有缘分。”
她话音刚落，天边忽然响起一声闷雷，猛的一声像是要炸开，周淼有些被吓到，不由自主地往黎烬身边靠近，不一会儿，大雨滂沱，灰色的地面像是要被砸出洞来，混着冷冽的风。就这样两人被困在了大雨中，只能狼狈地站在檐下躲雨，雨势太大太猛，路边的花草碎了，散了，周淼的裙摆和黎烬的裤脚尽湿，他们相互依偎着，仿佛被隔入另一个世界。
保卫室门关着，里面没人，夏天的雨猝不及防，说不上有多冷，反而有种莫名酣畅淋漓的感觉。她和黎烬靠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还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你怎么来的。”黎烬问她。
这地方偏，又下雨，回去怕是不好打车了。路边有不少停车场，周淼看了看他，问道：“打车。你开了车？”
黎烬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不自觉望向陵园内，周淼注意到他的目光说道：“你来这，是来看谁的。”
“我妈。”
顿了顿，周淼垂下目光，有些无奈地笑：“好巧啊。”
裙摆被雨弄得脏兮兮的，周淼往里靠了一分，却是退无可退，黎烬目光扫了过来，两人对望，蓦地沉默了。
这雨仿佛没完没了，纠缠不清，周淼意识到现在得说点什么才好，她没头没脑地问：“之前你说要我做模特，想好弄什么了吗？”
黎烬倒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
潮湿的天，无端泛起几分漪涟，他想起之前设计好的图案，暗棕色的纹路不断攀爬，向上，就像一只雨中濒死的蝴蝶，他眼眸微沉，打开手机相册递给周淼看：“玩过海娜吗？”
“没，但是知道。”周淼摇头。她一眼就被手机里的图片吸引，那是精心设计过的图案，还是蝴蝶，却更加繁琐古老，周淼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你想在哪个部位。”
黎烬没出声。
沉默反而更显暧昧，周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顺着他深邃灼热的目光，蓦地心头一颤，浑身滚烫起来。黎烬微微勾唇，眼里的笑快要荡起来了，直白而又露骨：“周淼，你想哪去了？”
“……”反正就是她想的那样。
这雨没有要停的架势，周淼开始扯别的话题：“你打算在榕城待多久呢。”
“不知道。”黎烬来榕城也是临时的决定，没考虑那么多。他道：“早上才到这边，酒店都没有定。”
周淼犹豫：“不回家？”她知道黎烬在这边是有家的。
黎烬：“不回家。”
气氛再次沉默。风吹着雨，雨还在下着，不见减势，还不知道要等多久这雨才停，黎烬看了眼手机，“直接跑下去吧，停车场不是很远，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再站下去人都要吹傻了。”
陵园建在山上，路没有那么平坦就像一个长阶，周淼还在犹豫，黎烬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天是阴沉沉的，没有电视剧那么煽情与美好，雨打在身上时寒意阵阵，刺得眼睛睁不开。他们不敢走太快，石阶覆了水，滑得很，雨噼里啪啦地落下，从远处看像无边无际的帘幕，整个世界仿佛浸泡在雨水之中。
身上早就湿透，冰凉凉的，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掌心黎烬的温度，她的身边眼前，也只有黎烬一个人，仅此而已。
车门打开，黎烬先将周淼推进了后座，随后又关上了门。水渍滴落，周淼很快感觉到了冷，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黎烬从后备箱的缝隙里丢进几件衣服和干毛巾，他的衣服，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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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面飘进来：“快换了。”
周淼一愣，回头看了看，犹豫一瞬立马开始脱衣服，好歹不是面对面，她认命地想。裙子很快脱落下来，她开始庆幸今天穿了裙子，不用多久周淼就套上了黎烬的短裤和白T，衣服太大，穿着怪怪的，里面的衣服还是湿的，有些难受，她拿起毛巾开始擦头发，目光却不自觉透过后座的缝隙，悄悄望向黎烬那边。
后备箱的门撑出了一片天，黎烬上身赤裸，头发湿漉漉在滴水，露出状块分明的腹肌与流利的线条，她又一次看到了那只蝴蝶纹身，比上次在泳池更清楚明显，突然，黎烬眼眸扫过，他扯着裤头，微微抬头，盯着周淼样子慵懒随意：“还看，脱裤子了。”
“……”周淼讪笑地缩回脑袋，专心擦头发。不一会，车打开，黎烬挤进后座，拿起毛巾揉了揉头，周淼此刻有些没脸看他，毕竟才被抓包了。
谁也没开口，两人就这样坐在一起擦着，黎烬从中控台摸出一包烟，目光扫了扫周淼：“介意吗？”
周淼摇摇头。
此时此刻，她也需要闻一下烟的味道，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火机声音响起，黎烬叼着烟，猛地吸了一口，指间猩红点点，车外的雨有多大呢？模糊的，车窗被水流覆盖住甚至起了一层雾，一片昏暗，周淼闻到了空气里飘散的苦味，心痒了又痒。
她视线落在黎烬身上，黎烬见她一点也不排斥烟味，眉头没皱一下，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凑近，懒洋洋地咬着烟头，恶劣地呼出一口烟雾吹了过去，这烟闻着就知道劲大，周淼被烟雾迷住了眼睛，迷糊中看到人影浮动，黎烬夹住烟将周淼挤到了角落里，周淼感受到陌生的气息：“你……”
“刚刚好看吗？”黎烬眯起眼问：“喜欢吗？”
就知道没那么轻易过去。周淼脸微红，开始打岔道：“这里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黎烬笑了一声，他乌黑的眸里涌动着周淼看不懂的情绪，“那为什么我在外面能看到。”
他这话里有话，意味深长，周淼瞬间反应过来，脸滚烫，她能在里面看黎烬，黎烬也能在外面看她。她不能在黎烬败下阵，慌了神，她镇定自若地看着黎烬，“那我们俩，谁也没吃亏。”
车内昏暗，他半阖着的眉眼被指尖升起的烟雾模糊了，叫人有几分看不真切，周淼闻着这股浓烈的烟味，思绪瞬间空荡，痒痒的，她下意识靠近了黎烬一分，下一瞬，黎烬有些模糊的声音陡然响起：“不对，我亏大了。”他微微弯下腰，吻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