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的声音是隔着墙面传出的,这道近乎于无的声响,狠狠刺激着虞之微脑中那根紧绷着的神经。
虞之微怔在那,有些恍惚。
昏暗房室中所被映照出的小片阴影来回轻轻摇晃着,可在这不断晃动下,渐渐扩成一张无边的深渊巨口,缓慢而又无情地将底下愈发扭曲拉长的人影几近吞噬。
融着灼意的蜡油从微微倾斜的烛芯处滑落,落至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嗒嗒嗒”,甚至落溅至那细嫩白皙的手背、长指。
红意快速蔓延,可虞之微也无有所感般,漆黑的瞳眸只死死盯着那处发出锁链轻响的墙面。
陈惟叫了她好几声,这人也没个反应,眼看着那斜着的蜡油快将蜡烛融了一半,他才放下郑谦的东西,朝她走去。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哎呀!”他小声低呼,紧忙拿过那热油油的蜡烛,拍拍那把虞之微手背烫红的厚油滴,“你这孩子,傻了啊?不痛啊?”
虞之微这才稍稍回神。
她心跳微快,垂眼凝向自己那只红肿的手,感受着后知后觉的热意。
“出这么多汗?”陈惟忧心道:“是不是房间太黑太闷,你有些怕?要是怕我们就先回去,我明日自己来。”
“你刚才说什么?”虞之微喉咙发涩,气息也变得不平稳起来,陈惟的声音全都淹没在了发晕的大脑中,只剩嗡鸣,她冷静片刻,转而看向那面墙,问:“你没听见吗?”
陈惟说:“听见什么?我方才翻阅了郑谦的用纸,虽说这字迹都大差不差,可我细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郑谦近三个月的字迹和三月以前的字迹有细微的偏差,尽管这三月的字掩饰模仿得极好极像,可还是叫我辨出了不同来。”
原因也很简单。
郑谦的大名早在十年前便已远扬在外,他那时所在一方小小诸侯国中谋官,后来王朝分裂,也是深得魏王重视,才被叫来河东成了公子韫的老师。
而那时的他,和陈惟的老师于登乃多年好友,也是机缘巧合下,陈惟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能和老师成为朋友的,品性自是差不了多少的,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陈惟并不能完全确认以及肯定郑谦如今是何模样。
那时他只崇拜和老师一样厉害的人物,得知郑谦是老师朋友,才识学问不输于登,陈惟自然心生敬意。他搜罗来好多有关郑谦的书册及字帖,对其观赏、揣摩等,凡是可提升自身眼界,可增进学问的,他都不会落下。
所以陈惟才能辨别出这细枝末节。
他先前便注意到,郑谦的字形偏长,对于一些尾末的语气词,他会写的较为洒脱张扬,而前半段则会收敛许多。
有时甚至能从尾末的字能看出郑谦当日心情如何。
但这并非一眼能辨别出的,这是在陈惟日夜钻研下才得出的结论。
近三月的字,都是原模原样十分板正的。
看不出半分情绪,更像是照搬照抄。
若是这三月里,坐在郑谦房中的人不是郑谦,那真正的郑谦又去了何处?
听着陈惟的话,虞之微指着墙后的异响,道:“这里是不是有暗门?里面可能有人。”
陈惟睁大眼眨了又眨,“你没事吧?实在不行明晚再来也是一样的。”
虞之微语气平淡,仿若方才的情绪只是陈惟的错觉,见其确实没什么异样了,他也不好多问,就道:“那行,你说的不无道理,我们找一找。”
两人便开始在这房室内不停摸索。
对于这种暗门的机关术,不需要很精妙,只要找到那开关就能进入暗门。
可关键是这屋内视线太过昏暗,仅靠微末的光实在难以看清全貌,且虞之微当下闷着一口气,逼得她烦躁极了。
虞之微倏尔踢了一脚眼前未燃的烛台。
陈惟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他浑身僵硬地往回看,看着那模糊身影旁摇晃幅度极小的烛台,心脏险些从口中跳出来。
“小心点!别引来人了。”陈惟小声提醒道。
看着那摇摇晃晃的烛台,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摆动声却在她耳中放大了千倍百倍,她更是烦躁起来,已是有些失了理智。
熟料下一刻那面传有声响的墙开始缓动翻转,发出木石摩擦的“嘎嘎”声,也透出了几分较为清晰的光色。
陈惟惊喜的声音随之而来:“我找到了!”
虞之微的躁意褪减几分。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取而代之的是后涌的惧意,令她痛苦不堪。
陈惟走到她身侧问:“要不你坐在这等我,我进去瞧瞧,看你状态实在不好,我们早些回去。”
虞之微拉住他:“我跟你一起。”
陈惟看她坚持,便也不再阻拦。
那墙面翻转开了一道口,是足以让人越过的宽大缝隙,两人前后脚迈了进去,行过一条窄道,得以窥见的路径也愈发清晰,拐角过后,便是一处完全闭塞的暗室。
望见里面场景,两人皆是一惊。
在这暗室内,四处摆着烛台,地上是许久不曾打扫过的油滴痕迹和饭菜倒洒的油污,但也倒还好,没有想象中的臭气熏天。
四面密不透风,似是只有角落的几处老鼠洞能透进几分新鲜气。
而最为重点的地方在于,这中间架着一台木架,而木架上挂着一面容沧桑且蓬头垢面的老者,四肢皆绑着粗壮的锁链。瞧这面色,似是快要死了,此刻他仰着脑袋靠在木架上,听见声响也没掀起眼皮来看个究竟。
虞之微调整了呼吸,稍微缓过劲来,昂首点了点那昏死的老头,问:“这谁啊?死了吗?”
陈惟摇头,眉头直皱:“不知,不知啊。”
虞之微推推他:“那你去看看,说不定你还认识。”
陈惟摇头:“不可,不可啊。”
虞之微偏头看他:“你不是害怕吧?”
陈惟仍是摇头:“我去看看,去看看。”
陈惟大着胆子走到那木架跟前,他左右打量,只是觉得眼熟,却没能瞧出这人到底是谁。这人脸上散落的发丝实在是碍事,陈惟就想拨开细细察看,可那手指才搭上去,这木架上昏死的人蓦地暴动起来,面容狰狞,扯着四肢那沉重的锁链叮当作响。
虞之微默默后退了几步。
陈惟“呀呀呀”地叫了好几声,几乎是跑到虞之微面前的,他抱着臂膀,脸都皱成一团了,“他是不是疯了?”
那木架上的人骂道:“你才疯了!今儿个又派什么人来折磨老夫,通通使出来!有本事就放开我!一头撞死也好过受此折辱!”
虞之微点头肯定:“看着像是疯了。不过口吐清晰,就是邋遢些,若是意志坚强,应该是清醒的,陈惟,你再上前问问,他应该不会咬你。”
陈惟疑惑地“啊”了一声。
虞之微哈哈道:“怕什么,我跟你一起。”
但到底念她是孩子,陈惟年长她十几岁,站在那木架旁时,还是挡在虞之微面前,继续观察。
虞之微也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了。
“有点眼熟。”二人异口同声道。
虞之微看着陈惟,陈惟也看着虞之微。
而后那老头便骂:“天下谁人不眼熟老夫!两个蠢材!你,那个邋遢鬼,是不是叫陈惟!老夫白日听得一清二楚!你竟敢骂我是老鄙夫!你胆子真大!大啊!”
陈惟惊道:“你是郑谦?”
虞之微跟着一惊:“他是郑谦?”
老头冷笑一声:“是我如何?你们二人进入此处还会不知我的身份?”
虞之微、陈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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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郑谦瞪着的眼倏地塌了几分,似是意识到什么,他软了声,苦苦哀求道:“你们不是他的人是不是?老夫求求你们,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啊。”
陈惟正要开口,却被虞之微推开止住了话。
虞之微上前看了又看,紧皱的眉头蹭地向上挑起。
“这是昨夜再东鬼巷的那人!”虞之微拉着陈惟到一旁,指着并不瘦骨嶙峋的郑谦道。
陈惟小声:“啊?”
虞之微跟着压低声音,“扶音杀的那个。”
陈惟恍然大悟:“噢!他不是死了吗?他杀的是郑谦?那这个也是郑谦,所以昨夜死的是真郑谦还是假郑谦?假的不会费力关起来,所以死的是假的,这是真的!”
虞之微点头:“你说得对。”
郑谦无力拍敲着锁链,试图引起面前二人的注意,可这两人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自顾自说着话,知晓他的身份后也不来关怀他。
难不成他在外面的名声已经被弄得臭气熏天了?
虞之微思索片刻,想来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当下正是个好机会,弄清楚前因后果,再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要求郑谦引荐陈惟,之后的路虽说未知,但起码有了路。
二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虞之微站在左,陈惟站在右。
她双手抱臂,昂着脑袋,学着记忆里黄毛混混的模样,神情傲慢:“老头,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
陈惟看她身份转化如此之快,演绎那市井流氓也是如此惟妙惟肖,心中不由佩服。
郑谦嘴角抽搐:“小女郎,你可知尊重长辈啊?”
虞之微无所谓道:“我无父无母,还真不知。”
郑谦:“......”
虞之微凶道:“快说,不然你就一直待在这,没人救你。”
郑谦想指着她骂,可手上捆得紧,他只能发出一点声响来,最后只好如实道:“我是被公子韫关在这的。三月前我同他起了争执,早前也因不同事务产生过许多分歧,竖子!我可是他老师!他怎么敢下如此狠手!找了个人替代我,将我困在这暗室之中,不见天日!”
陈惟听得心颤,虞之微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
这很正常啊。
像这种王室的孩子,多半是脑子有病的。成日这个不顺心就杀,那个不如意就赐死,没一个好东西。
总的来说,便是公子韫觉得郑谦不服从他,便找了自己的人换上郑谦的脸皮替代他,成为郑谦。
但这倒霉鬼为公子韫买死士时正好买到了扶弦,又正好撞上了来诡口陪虞之微看热闹的扶音,这命便也到此为止了。
虞之微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公子韫为何不杀你?”
郑谦沉默了。
他其实有些难以启齿。
陈惟道:“他有把柄在你的人手上?”
郑谦尴尬笑了笑。
他说:“公子韫知道我的本事,留我一命便是为了拿我的话给外面的冒牌货去应付魏王。”
虞之微不解:“你这脾气会答应?”
郑谦半大老头了,靠在那木架上,挺起胸膛,眼神坚定:“那肯定不允啊。”
虞之微:“那他为什么不杀你?”
郑谦沉默片刻。
“是这样的,我这人比较洒脱,也爱吃饭,我只绝食了半日就饿的不行了,”郑谦越说越小声,“公子韫又深知我的喜好,日日为我做美味佳肴,我吃人嘴短,他就,就不杀我了。”
虞之微、陈惟:“......”
好有骨气。
虞之微也不同他废话,“这样,我们救你出去,让你重新恢复正常身份。我只一个要求,你为陈惟写一封引荐信,并对天下来往拜访的高士广而告之陈惟的才华不输你,这件事就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