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之微好不容易沾上床,原以为连续几日几夜的奔波,能睡它个昏天暗地,谁能想到这太阳才刚冒全,人就醒了。
该死的生物钟。
她睁着眼,脑子里像是片刻也不能停歇,总想着近些时日发生的种种经历。
梦中也不能放过。
醒来时,虞之微浑身燥热,呼吸微微急促,平静地望向上方那粗糙破旧的房顶。
盖在身上的软被被她胸腔下那颗跳动剧烈的心脏来回敲撞着。
咚咚咚地惹人心烦。
她叹了口气。
想继续入睡也难,她只好沉默地躺着发呆。
躺到她头疼了,才起身穿上昨夜刚买的新衣裙,梳洗一番。
一拉开门,就瞧见门前一道白,那人手里还捧着与之格格不入的衣冠,仔细一瞧,发现是陈惟。
虞之微有些诧异。
他此刻不应该在郑谦那么?怎现在还穿成这样,形容如此沧桑。
失魂落魄的,瞧着并不得志。
虞之微叫住了他:“陈叔?”
陈惟迈开的那一只脚又慢慢收了回来,他扭过身来,扬起一抹很是欢喜的笑容看她:“醒了啊。昨夜那么迟回来,怎么不多睡会?”
虞之微疑惑眨眼,问:“你不冷吗?是去了还是没去啊?”
陈惟不自觉抖了抖,从郑府回到客栈的路程其实并不长,但他走得很慢,脑子里都在想着方才同贾腔打架的场景,一想起贾腔那张被他揍得肿胀的脸,陈惟就想笑。
痛快。当真是痛快极了。
当脚上那双翘头履迈入客栈后,陈惟稍稍回暖的身子才令他反应过来,自己挨了一路的冻,可他浑然不觉,短暂的路程里只沉浸在那片刻的威武之中。
冷意后知后觉,他上楼时都在打寒颤。
捧着衣冠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触感令陈惟有些不舍,那处软烂的地方被他遮掩在里面,也使得外观上看着仍是完好的一套衣冠。
陈惟对上那双黑亮的眼,多了几分心虚:“去了。”
虞之微一眼便知,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是那郑谦有眼无珠,不过你不成归不成,你脱衣服干什么?病了怎么办?”
说罢就要伸手去拿那衣冠给他披上,可这陈惟竟退避开来,连声道:“不用不用,我穿着也是浪费,放起来吧。”
虞之微越发觉得他莫名其妙。
“早上发生什么了?”她微眯着眼,撑着门框就逼近那比她高了一个头的陈惟面前去,直将那本就心虚的人压得弯下了背,“你不说,我总有办法知道的,你大可瞒着,瞒到我们之间生了嫌隙,某日夜里我就拿着钱同你们分道扬镳!”
陈惟笑得苦了些:“说这么严重干什么,我说还不行么。”
虞之微冷哼一声,环手道:“说吧。”
陈惟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衣冠,又小心翼翼抬眼看向等待下文的虞之微,“唉”了一声,翻开那今早被地面磨破的衣裳料子,快速道:“我同人打了一架。”
他说得太快,声音也刻意压低,虞之微压根没听清,“什么?”
陈惟只好破罐子破摔:“我跟一同前往郑谦府上拜会的人打了一架。”
虞之微:“......?”
气氛凝滞片刻,虞之微垂眼望向那块烂布似的料子,她拿起来,展开看了看,心想是摔在背后了。
陈惟攥着那软冠,变形了也不曾发觉。
这是她的一番心意,昨儿个大半夜的出门就是为了他今日能顺利些,可现在还未穿给她瞧过,人也没拜会到,这衣裳便已破损不堪。
谁料这虞之微看了半晌,问了一句:“输了还是赢了?”
陈惟“啊”了一声,有些愣,随即道:“当然是赢了。”
虞之微:“赢了还这么愁眉苦脸,你不会是被打出来的吧?别不好意思说啊,输了就是输了,不丢人。”
陈惟拍拍胸脯,眼神坚定:“我骗你干什么,我真的打赢了。这是被那门前小厮踹的,后面我是脱了衣服打的架。这个......你不生气啊?”
虞之微笑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是一件衣裳,坏了再买就是了。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呢,拉拉个脸,苦的跟吃了十年野草一样。”
见她如此,陈惟心中郁闷消散不少。
虞之微又问:“郑谦怎么说的?你又是为何同人打架?”
陈惟想到这就来气,从他进门到出门,那郑谦就没出面过,就是大庭广众地骂了他,他也无动于衷。
按理说不该如此,如此名士是受不了这般大张旗鼓的喧骂的,更别说在他府上打架。
传闻郑谦虽是心高气傲,可待人也并非毫无礼数,再穷再苦之人拜会他,他郑谦也会将礼数做全了。
今日倒是奇怪。
陈惟正要说呢,微躬的身子打了个哆嗦,虞之微才想起他穿的单薄,便让他去换身衣裳再来,正好将此事一同告知扶音二人。
多一个人多一个办法。
顺道把昨夜的事也说给陈惟听。
她来到扶音房门前,本该紧闭的屋门此刻却大敞对外,她蹙眉往里探去,发现里面只有打扫的伙计。
虞之微进到屋内,拉着伙计问道:“住在这的女郎呢?”
伙计看她毫不知情,也纳闷:“你们不是一起的吗?她没和你说吗?她和昨夜来的那位公子走了。”
“走了?”虞之微又问:“什么时候走的?可有留话?”
伙计摇头:“似乎昨夜女郎你上去没多久,那二位便走了,并未留话。”
虞之微松了手,环顾扶音所住的这间屋子,心中生出一丝怅惘感。
陈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扶音呢?”
她回过身,看着陈惟又穿回原先那套破棉衣,心中不是滋味,“走了。”
“去哪了?买包子去了?”陈惟两手兜在一起,笑道。
可他瞧见屋内正打扫的伙计后,又发现屋内没了扶音的随身物品,这才反应过来,两手也不兜着了,惊诧地直拍大腿。
“扶音她一个人走去哪啊?也不跟我打声招呼,何时走的?可有留信?”
也是同虞之微一模一样的反应,虞之微将伙计说得话一字不落地告知给了陈惟。陈惟却不明白,好端端为何走的如此匆忙。
虞之微拉着人回到自己房间内,将昨夜的事全头全尾讲述了一遍。
陈惟坐在木凳上,听着昨夜的凶险,不停抬手擦拭着额上冒出的冷汗,手心黏糊糊的,体内热意翻涌,全然没了外头带来的寒气。
东鬼巷的大名他不是没听过,初巷那便也罢了,很是普通的交易,可诡口这块地方,属实是一般人不可踏及之地。
里头的买主皆是为王室贵族众人效力的,再不济便是底下的官。
扶音将这人杀了,若是追查起来,必然是天翻地覆的。
她夜半离开,也是当下最好的解决方法。
不然,三个人,一个不知名杀手,一个流浪说客,一个来历不明的楚女,加在一起杀十遍都不够抵昨夜那买走扶音弟弟的人的命。
这么看来,今早自己去郑谦府里打架都不算事了。
虞之微看着失神的陈惟,不得不担心自己的未来。
唯一能打的走了,之后的安全问题实在难以保障。要是陈惟今日在郑谦那成了,她也不至于忧虑成这样。
虽说陈惟有本事,可这本事要发挥出去,要叫人看见那才叫本事。
不然一直被埋没着,有再大的本事那也是沧海遗珠。
陈惟慢慢抬眼,撞上虞之微那双写满忧色的眼,心底不自觉涌出一丝愧疚来,撑在腿上的两只手轻轻拍了拍,露出一丝笑来:“你别担心,你若是想离开,我绝不阻拦。”
虞之微却带着几分怒意反问道:“你也要抛下我?”
陈惟摆手:“没有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怕你跟着我吃苦。”
听见“吃苦”二字,虞之微心中冷笑,她都吃了那么多苦,还差这一点吗?
再说,一人吃苦那叫惨,两人吃苦那叫走向未来。
她不愿再自己一个人了。
陈惟只是暂时落魄,待到某个时机,他定然能做出一番成就来,届时虞之微还会吃苦?好事都得排着队来。
虞之微面无表情的站起来,面对她方才的气意,陈惟还有些慌色。
岂料她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肯定道:“陈惟,你放心,你的本事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天生焏民,有物有则(1),你只要坚持,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伯乐给予你极大空间发挥你的才能,令你名震天下。”
陈惟哭了。
虞之微缩回自己的手,掌心也并非鲜红,怎就一掌把他打哭了?
他面中带泪从椅凳上站起来,利落擦泪后,朝虞之微躬身拜礼,庄重道:“女郎此言,如暗室明灯,即便陈惟身处困厄,亦必咬牙自持,恪守本心。”
虞之微还从未受过如此正式的拜礼。
“好好好,”虞之微作势去扶他,“老头你别丢下我就行。”
笑声从那眼泪中蓦地溢出。
*
扶音回房后,一眼便看见那桶伙计准备好的浴水,她想起虞之微的话,褪下身上染血的旧衣,进了浴桶。
她其实很久没有沐浴过了,这样的温暖令她眷恋,甚至不舍。
可惜只能存留片刻。
她抚着自己身上的疤痕,宁静了片刻,旋即拿起那套新衣换上,收拾好随身之物,利索地出门敲响了扶弦的房门。
扶弦还沉浸在热水的温暖中,听到声响后,警惕地抓着桶边放着的短匕,道:“谁?”
扶音淡声道:“是我,出来。”
扶弦只好从满是血气的水桶中出来,慢悠悠地穿着从伙计那讨来的衣裳,走到门前。
正要问她为何还不睡,垂眼便瞧见扶音提着剑,也是一身湿意,头上那沾着水汽的长发塌塌地披垂着,尾端还挂着水珠。
“阿姐,怎么了?”
扶音看着他衣裳松垮,默默替他敛好,“走。”
扶弦不明所以:“去哪?你不会要跑吧?”
扶音点头道:“嗯。”
扶弦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杀手出身,多年刺杀逃亡皆是并存的,有一就有二,都习惯了。
要是他当初死了就好了,扶音说不定还能同那女子一起过个安稳日子。
扶弦看着扶音的背影,道了句:“阿姐,对不起。”
扶音只回他:“啰嗦。”
寒夜深寂,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这河东城中。
*
得知陈惟今早的经历后,虞之微也被深深震撼了一番。
这揍贾腔也就算了,骂郑谦是虞之微万万没想到的。原以为是郑谦瞧不上陈惟,将人赶出去,哪能想到这陈惟人都没见到,就在他府上大闹了起来,不管不顾的。
听陈惟说,这贾腔也是拜入于登门下的学子,长了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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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一岁,说起来还是师兄弟的关系。陈惟还未拜于登为老师前,这学宫内最为能说会道的便是贾腔,后来陈惟进了学宫,同贾腔辩论了一场,仇怨也自此结下。
那年陈惟年轻气盛,不懂谦让,也过于自负,他对上贾腔时,其实是有些瞧不上他那套理论的。
也正是因他的不留情面,让贾腔丢了脸,自此他三个月没开过口。
陈惟却对此毫不知情,后来还是陈惟在匪寨时,想拼凑些关于学宫的记忆,一点一点搜罗来的,对于那时的他,学宫中不论好坏,只要是他看到的,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慰藉。
也是因此,陈惟才对贾腔印象深刻起来。
不然,今早在郑谦府门前,陈惟都不会知道到底是谁给他使绊子。
那现在最主要还是让陈惟去见郑谦一面。
光明正大怕是行不通了,今早闹的难看,看门小厮也认识他的脸,见他再来定然是不会放过的。
陈惟之前便了解过了,要想在河东站住脚,必须要通过郑谦的引荐。
虞之微细细思考许久,也算是走投无路。
柔的不行,那便来硬的。
后路她也想好了,若是河东行不通,二人便逃去其他城地,反正虞之微是一路逃过来的,这乱世里,没有权,夹在中间的人便只有死。
她不想这么窝囊的死了。
“陈惟,”虞之微定定看他,“郑谦不肯出来,那我们自己去找他,他不肯替你引荐,那我们就让他给你引荐。”
陈惟想起晨早其中一名高士所说的话,中气十足道:“好。”
*
虞之微将行动安排在夜里,这郑府的守备定然要比王宫的松懈。
她既能从齐王宫脱身,也定然能想法子在今夜为陈惟夺取一丝机会。
吃过饭后,虞之微让陈惟待在房间里画郑府地形图,她则是绕到郑府外圈,时不时打量那郑府的哪出墙头最矮,最易攀爬,也最易逃跑。
陈惟那时追着贾腔从里打到外,拦着的小厮这里说不让进,那里说不许进的,也让他几乎将地形摸了个透,虽说不是很仔细,但大抵方向他也能画出。
两人互相打着配合,皆是为了这仅剩的一丝机会。
若郑谦真是个赏识人才之人,那他定然不会因为陈惟的冒犯而将人拒之门外。
可若他是个庸才,那经他引荐也毫无用处。
天下之大,总有二人容身之所。
可唯有一点,是两人想破脑袋都不曾想明白的。
——便是这郑谦白日为何不出面?
想了多种,也想不透。
但这想不通的事情全都交由在了夜晚的行动,只要晚上找到人,一切都能知道了。
*
细细琢磨过郑府地形和逃生路线后,二人开始了行动。
几乎是熬到了街上快没人的时候,虞之微拉着陈惟走到郑府外最矮的一处墙头,踩着搬来的垫物翻了进去。
陈惟跟在虞之微身侧,压低的声音里夹着一丝兴奋:“当年为山匪打下几座匪寨的时候,都不曾像如今这般激动。”
虞之微挑眉:“是么。”
郑府内已到了休憩时间,路径旁只留着几盏照路灯,稀稀拉拉的,能看清的视野很是模糊。
但这对于虞之微来说已是足够。
她记着陈惟画的地形图,开始摸黑前行。
此前距离郑谦的院落还有一点路程,行至一处拐角时,恰巧是拐至郑谦庭院的回廊,两名小厮打着灯笼,迈着悠闲的步子朝前走来。
虞之微拉着人躲在了一旁的草堆下。
“欸,你可听说了没有?东鬼巷外死了人。”
“什么?谁这么大胆,王室的都敢截杀!”
“嘘嘘嘘,小点声,给人听见,”那偏高瘦的小厮悄悄压弯了身子,凑到另一人耳边道:“你可知死的人是谁?”
“谁啊?我怎么会认识。”另一名小厮笑道。
偏高瘦的小厮道:“说是公子韫底下的谋士,让他去挑死士,人是挑到了,结果死在巷子口了,一刀割喉啊,这得多大仇怨?”
另一小厮道:“公子韫?那不是郑子的学生吗?难怪郑子今日一整天都不在,还好不在,要是瞧见早上那出,气都要气半死。”
“......”
二人匆匆走过,回廊下又恢复了原先的寂静。
虞之微和陈惟相视一眼,沉默片刻后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人不在。”虞之微笑的有些勉强。
“人不在。”陈惟笑的更是苦涩。
此处距郑谦庭院不过几步路,虞之微气不打一处来,还是拽起陈惟朝里走。
“人不在!不在!”陈惟极力劝道。
虞之微哼了一声:“那怎样,去他房间等着,他总会回来的。”
陈惟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好好好,慢点慢点。”
进到郑谦房内,虞之微拿起烛台上最小的那一捧蜡,点了起来。
人不在而已,他的东西总归是在此的。
陈惟也很是自觉地前去翻看,可翻纸声愈发快速,引得虞之微将目光移至他那。
“怎么了?”
陈惟神情严肃,垂下的脑袋越来越靠近那些翻开的旧纸张。
“不对。不对。”
虞之微狐疑:“什么不对?”
“飒——”一声,极其细微的锁链声传至虞之微耳中,她身形一颤,举着蜡便朝那声响来源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