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竹园途中,月竹抑着慌乱与恐惧,一路镇定地飞回竹园。
可落到家门口时,她平静的心脏忽如沸水急躁翻滚。
她跑进竹园寻找母亲的身影。
远远看见母亲正同干娘于雨亭里品茶,轻烟袅袅。
她提着裙摆朝雨亭跑去,扑进母亲怀里,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天牢里所见的惨烈景象。
“母亲,魔王半月前才与天界签订四界和平的条约,为何天帝竟私下将他关入密室深处?”
“世人供神仙以香火,神仙不都是正道曙光吗?天帝怎会行如此卑鄙之事?前几日魔使前来天界寻找魔王,天帝都未曾如实告知啊!天界自诩正道,怎能做这等背信弃义之举?”
翠薇面色沉重,拿出天丝手帕为她拭泪:“阿竹,你确定你看到的是魔王,不是堕神?”
“女儿确定,那日我和鹿露到天苍山偷看魔王,不慎坠落山崖,当时是魔王救下了我,女儿绝不会认错,彼时他的身上都还穿着当日的玄色暗金魔纹王袍。”
司命闻言色变,她看着月竹苍白如纸的小脸,心口沉重。
阿竹才刚成年不久,若她所见之景为真,心中的正道骤然坍塌,对她来说无疑是沉痛的打击。
“阿竹,先冷静下来,此事非同小可,待干娘想到万全之策,才能将魔王救下。”清姬扶起月竹。
“干娘!”月竹扑到清姬怀里,“魔王如今的模样比人界的人彘还要可怜,若我们不早些救他,恐怕他便要死了。”
“阿竹,此事牵涉甚大,需从长计议,万不可声张。”清姬握住月竹冰凉的手,“你可有将此事告知他人?”
月竹吸了吸鼻子:“没有,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清姬敛眸:“那便好,答应干娘,在我想到办法之前,你需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对谁都不要提起今夜。你误入天牢禁地,兴许会引来杀身之祸,明白吗?”
月竹看到向来干娘眼底深处溢出的担忧和一丝不安,她点点头:“干娘放心,除了您和母亲,我必只字不提。”
后半夜,翠薇安抚月竹躺下。
檀巳随即变成了翠薇的玉镯。
她关上女儿房门后,心底的镇定渐渐倒塌,脚步匆忙的前往司命殿。
若魔界知晓魔君的现状惨烈如斯,定然发兵讨伐三界,爆发大规模的四界大战,每每发生战争,遭殃的往往是平凡的众生。
传闻魔王不死不灭,若当真死在天牢密室,一旦他复活,他天生强者命格,修为无人能及,若道心黑化,挥师讨伐三界,三界亦将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兴许只有拯救他于危难,将他治好渐渐化解他心中的仇怨,方有可能维持如今的和谐安宁局面。
可照阿竹所言,他如今的境遇如此凄惨,又岂能轻易消解心中怨恨?
司命殿。
密室里。
司命祭出命盘,以指尖精血为引,疯狂推演是否该营救魔王。
清姬额间渗汗,命盘指针乱颤,最终定格在不吉的卦象。
由于魔王的命格太强修为太高,动一念则可颤动天下,改变四界轨迹。
卜算与他相关之事,反噬极强,司命口吐鲜血,面色惨白如纸地摔倒在地。
卦象显出,三界君主的背信弃义之举,戕害了三界。无论她们是否将魔王救下,三界皆将遭大难,魔王痛恨三界,势必要灭了三界。
若彼时救下魔王,不等魔王屠戮三界,天帝便将率先查到月竹擅闯天牢,查出三人的救魔之举,她们都将死于雷刑之下,魂飞魄散!
清姬面色憔悴地走出密室。
正好翠薇前来找她,清姬遣散仙娥。
司命房里,烛火明亮。
清姬与翠薇坐在房里的书案旁。
“清姬,你可还安好?”翠薇眼眶通红,握着手帕为清姬失去唇角的血痕。
清姬虚弱垂眸:“如你曾经所说术业有专攻,算卦是我的强项,卜算一个卦象而已伤不到根本。”
翠薇稍稍放下心来:“明日开始我煮药膳给你调理身子。”
“我的身子无关紧要,只是魔王被三界君主抽心断骨,处境惨绝人寰心里怨气横生,若彼时救下他,他只会快速毁灭三界。”
“那便是……不能救了。”
“倘若不救他,他会死于天牢密室,万年后才得以复活,三界至少还能安稳万年之久。”
翠薇眉心紧蹙:“怎会如此,救不救三界都会面临灭顶之灾吗?”
清姬望向窗外的深邃夜幕,她的目光深远而沉重。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这是三界对魔界不忠种下的恶果,你我都无力改变。”
她转过身,收起凝重的神色:“无妨,兴许万年后事情能出现转机也未曾可知。我只能预知万年之内发生之事,万年以后是否有扭转乾坤的机会,尚未在卦象中显现。”
虽然卦象凶多吉少,清姬依旧想要给翠薇留下一线希望与期冀。
翠薇眉眼担忧:“可阿竹得知三界君主做出如此卑劣之举,定然会影响她的心境。你知道的,阿竹看似温婉乖巧,可脾气若是倔起来十头神牛都拉不回来。”
清姬面色凝重:“我知道。我也担心她会擅闯禁地救下魔王,或者我们只能……”
二人异口同声:“封印她今夜的记忆。”
深夜,翠薇端着一碗精心熬制,散发着安神香气的百花羹来到月竹床边。
清姬施傀儡术,操纵月竹听话地醒来。
趁她正迷糊,翠薇一口一口给她喂下百花羹:“阿竹,喝了这碗百花羹你再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月翠薇心生愧疚,她感觉自己的声音温柔,却残忍。
阿竹,莫怪娘亲,娘亲心无大志,只求你能安宁快乐的成长。
这些棘手之事,令你难过之事,便都忘了吧。
清姬行事果断,月竹将百花羹喝下之后,她的双手凝出白色术法,结出古老的莹白印诀,轻轻按在月竹的额心。
百花羹能让她被封印记忆时不受痛苦
清姬眉眼决绝,将月竹今夜遇到魔王之事,彻底封印。
翠薇眼眶通红,虽是为了女儿好,但隐瞒女儿她依旧会心生歉疚。
她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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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乖女儿,忘了吧。忘了天牢密室忘了魔王,你只是仙人躲玩得困了,提前回了竹园。明日醒来,你便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神女。”
莹白的光芒交织缠绕,彻底汇入月竹额心。
她今夜的记忆被司命彻底篡改、封印。
清姬面色凝重:“阿竹,莫怪你娘亲,她不过是希望你平安无忧。”
画面一转。
一万年后。
岁月如同竹涧清溪,无声地流淌。
竹园隔绝了天界的纷扰浮华。
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微风拂过,竹浪阵阵,沁人心脾。
身处此地心内会异常平静,可月竹总感觉心空落落的,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万年前,她曾以为的正道魔王一心只想着变强,练功时不慎走火入魔失去神志。夜里,他悄然潜入天帝寝宫,欲图杀死天帝抢占天界。
四大魔兽,十方阎罗借口魔王失踪,本打算和魔王里应外合,待魔王杀死天帝之后便出兵讨伐天界,不料魔王却自食其果,不等天帝杀他,他便因走火入魔自爆而亡。
随后,魔界陷入大乱。
为稳定三界局势,三界势力联手剿灭魔界,终始天下恢复太平。
一只羽毛翠绿的小鸟停在月竹肩头,它歪着头,发出啾啾的叫声。
月竹看向小鸟,略显失落:“他竟是那种野心勃勃之人吗?”
月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不合时宜地想曾在坠崖时拎起她衣领的妖冶少年。
看到这些,发髻里的檀巳眉宇堆叠。
她后来没再出现,原来是因为她被封印了记忆。
那时他失了魔魂丹法力微弱,每日生不如死,只能默默吸食天界污秽之气凝于腹中。
太子生辰宴时,约莫是来了许多祝贺的神仙,他们心里多少都有不为人知的贪念执念。
那晚他吸食了许多污秽之气,天帝身上溢出的贪念与邪气最多。
秽气积攒,转化为魔力。
彼时的他身心俱残,收集的这些魔力对天帝而言如同九牛一毛,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所以他只能靠这些魔力自爆而亡。
只有身陨,魔魂丹才会消失隐匿,才不会被天帝寻到办法独吞。
死后,只要他怨气愈强,魔魂丹吸收的秽气便会更多。
待他死而复生,他将会变得愈发强大。
所以,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他自爆而亡。
月竹在上堂时。
偶尔会听闻天界又发生了哪些大事。
譬如哪位仙君修为突破了,哪对神仙眷侣成婚了,或是魔界残余又在哪个荒僻角落制造了一场小小的骚乱,很快便天兵平息。
听到这些纷争,少女如同隔岸观火,只觉遥远又模糊。
可每每听闻“魔界”二字,她心头总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触动。像平静水面被投入一颗看不见的石子,漾开一圈涟漪,但很快又归复沉寂。
万年来,她的生活平淡,安稳,清寂。
直到魔王再次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