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息将屋内宫灯一盏一盏的点亮。
魔王一身墨色长袍,惨白的脸沾血,尖长的指甲尚未收起,血沿着指尖一滴一滴的坠下,自来路淌了一地。
还未走近,谷九儿已被檀巳的威压挤压心脏,嘴角渗出血丝。
她平生第一次对檀巳生出恐惧。
檀巳他还未走到她面前,她便猛然扑倒跪在地上:“所以当初尊上就该捏碎九儿的魂魄,我受不了她与我同时拥有你!我恨她,恨她将你从我身边抢走!”
檀巳停在她脚边,压着喑哑混沌的声音:“她不需要抢,是孤威胁她做孤的妃,是孤强行逼她留下。”
谷九儿的心脏被檀巳的威压挤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尊上。”
檀巳身影俯下,遮蔽了大片光亮。
他垂着妖异瘆人的漆眸,长发坠地,神色扭曲又显得痛苦:“九儿,往后莫要再伤她,孤怕孤会失手杀了你。”
“你曾给过孤温暖,在孤最艰难之时给过孤庇护,孤感激你。孤曾经征战,你曾为孤炼丹,给将士提供丹药,孤记得你的好。孤也曾想同你好好生活,可孤忘不了她,是孤的错,是孤变了心。孤对不起你,孤,爱她。”
檀巳直起身板,冷白沾血的双指祭出焚火术,一条游龙似的火焰在他指尖萦绕。
“你曾因孤受三味真火焚烧,如今,孤还给你。”
话落,檀巳毅然决然施放焚火术,指尖游龙猛然变成可焚天灭地的蓝焰火龙,火龙缠绕着檀巳,焚烧檀巳。
他浑身浴火,墨发、玄色长袍似烙铁般赤红,灼得他皮肉、筋脉、骨髓火辣辣的疼。
“孤亦曾为你死过一次,如今还你天穹级焚火术,从此你我,两不相欠。”檀巳血管通红,额间细汗涔涔。在这世间,只有他能抵挡天穹级焚火术的焚烧。
谷九儿怔然站起身。
天穹级焚火术比三味真火强大数千万倍,常人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级别的灼伤,瞬息便将魂飞魄散。
“尊上,你疯了,一个凡间女子怎会值得你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这一刻她明白,她彻底输了。
替身终究是替身,靠丹药得到的爱情终究不是发乎于情。
尊上只会对竹桑那般温暖有趣的灵魂动心。
她只似雨天粘稠的阴暗角落里的肮脏泥潭,阴沉湿冷,她甚至不敢对尊上生气,若没有咒情血压制着尊上,若没有谷九儿的记忆支撑,今晚死在天穹级焚火术下的便是她。
可她不甘心啊,若竹桑从未出现,她明明可以靠丹药和尊上相敬如宾的恩爱一辈子,哪怕一切皆是假的,哪怕那只是靠丹药得来的幸福,她,也愿意沉沦。
无所谓了,尊上想喜欢谁便喜欢谁,她不过是阴暗角落湿漉漉的泥巴妖,能陪在魔王身旁已是天大的恩赐。
她不可以奢望太多,她要学会满足!
否则,连见到尊上的机会都不可能再有。
竹桑?
竹桑不过一个凡人,她能活多久?
不动她?可以。
她总有老死的一日,死了以后,她还会是竹桑?下一世她投身成一名男子也未曾可知。
谷九儿跪在背光处,长长的墨发遮住她阴翳的眼,她喃喃念着:“尊上,别再伤害自己了,九儿听你的,尊上不让我动她,我便再也不会动她。”
檀巳的嘴角渗出丝丝血迹,他捂着胸口停止施法。
“可是尊上不要将往事都还给九儿好吗,不要将我赶走,若是不能留在尊上身边,和死了有何区别?”
“是孤负了你,这魔后之位,若她不想要,孤可以给,但若她想要,孤便给不得了。”
谷九儿压着扭曲的声线,竭力装出正常的模样:“若她想要,哪怕九儿做婢女也可以。只要能陪在尊上身侧,九儿做什么都可以。”
谷九儿抬起苍白的脸,挤出一个僵硬怪异的笑,她拽着檀巳的衣角,卑微地祈求他:“尊上,哪怕将我杀了,都不要赶我走,能死在你手下,都比你不要我好受。”
檀巳看着谷九儿这副模样,漆眸微怔。
他忽然觉得她很可怜,她和他好似很像,都偏执爱着一个不该爱上之人。
“九儿,你该找到自己的幸福,你不该如此失去尊严。”
檀巳衣衫还染着火星,他拖着虚弱的身子,仓皇离开。
他的背脊生出寒意,他真怕有一天,他也会落得这副卑微祈求的模样。
翌日。
竹桑从魔宫里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巧儿泪水涟涟的小脸。
她从巧儿口中得是檀巳救了她,从此他要将她接回魔宫,入住王殿。
巧儿为娘娘高兴。
只有魔后才能入住王殿,尊上一直未接魔后入殿,反倒接了娘娘。
尊上显然更爱娘娘,魔后好似名存实亡。
竹桑看了眼指甲,惊喜地发现她的神魂珠竟然变成了血色。
如此,她便可以吸出魔魂丹了!
但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昨日她隐隐看到檀巳闯入山洞救她的模样。
那时的他面色惨白,好似丢了心脏般失魂落魄。
她不过只是遇了一次险,他竟如此喜欢她了吗?
他不是深爱谷九儿?
一个人的心怎能同时喜欢两个人?
如今是谷九儿要杀她,她倒是想知道,檀巳会站在她这边,还是谷九儿那边?
当檀巳来替谷九儿道歉时,竹桑的心底建立起的好感骤然崩塌,只剩嫌弃和鄙夷。
大魔头的爱不过如此,这样的感情从不是她所求,一心二意,爱得多深都没用,哪怕他能将命给她,她也感动不起来。
莫非他对她心动,还是因为这张长得像谷九儿的脸吧?
只要她貌似谷九儿,他便会轻易爱上她。
竹桑叹了口气?
不过竹桑不愿在乎这些了,只待找到时机吸出他的魔魂丹,灭了他之后,再重新找个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子好好生活,找不到,便同三五好友一起携手老去。
大魔头的爱太廉价,若有朝一日他对她的感情消失了,曾在琉璃镜子看到的未来便将成真。
想到这,少女毛骨悚然。
她忘不了尸山血海,更忘不了他生吞天神内丹,唇角沾血的模样。
房间里。
檀巳将竹桑搂入怀中:“桑儿,谷九儿对我有恩,当初她曾救我一命,是我变心才至她因妒做出错误之举,我亦有错,若再有下次,我决不饶她。你可会怪我?”
竹桑转身看向檀巳:“我不怪你,我也可以原谅她,但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只要不是停止征战,我都答应你。”
“不是这些事,夫君,我生辰那日,夫君陪我到人界过生辰好吗?我想家了。”
檀巳昨日才受焚火术灼烧,身子虚弱,他本不该到处乱跑。
可他不想让她失望:“好,我陪你回去。”
竹桑已然在心中做好计策。
她生辰之日,她要把檀巳带回人界,在人界吸出他的魔魂丹更为稳妥。
承渊上神昔日曾允诺她,若他们灭了大魔头,天界将会和平接纳魔界,魔界众生所能好好修行还有机会得道成仙机缘,与三界和睦共处。
届时慕浮国便也安全了。
七日后,竹桑心情复杂的等来了自己的十八岁生辰。
人间已然入春。
檀巳陪着她回到小院,早晨,他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他厨艺极好,连简单的面都做得鲜香美味。
正午,他们一同去看望师父师母,与闫茵叶溪一块乘船游湖赏春景,在船舫里吃了一顿湖边美食。
午后,两人回到小院。
院中的桂花树飘来淡雅的清香。
檀巳买了竹桑爱吃的菜,威名赫赫的魔王,俯身在厨房里为她做饭。
夕阳西下,厨房炊烟袅袅,传来蒸排骨的香味。
竹桑前两日找机会去了一趟天外天,她已然告知承渊神尊她今日的计划。
待她吸出魔魂丹,天界将封印魔界,不让任何魔灵出界救檀巳。
竹桑看着落日夕阳。
栗色的瞳孔染上落寞,她鼻子酸胀,生出落泪的冲动。
若他愿意与她一辈子都在竹家小院生活,没有杀戮,没有出现谷九儿,该多好呢?
掌灯时分,檀巳将最后一道红烧鱼端上桌。
他们坐在院中的桂花树下,檀巳点亮院中的夜萤灯,昏暗的院子瞬息变得明亮。
竹桑看着一大桌香喷喷的菜肴,不禁红了眼眶。
檀巳哑声笑她:“这就感动了?”
“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竹桑拿起竹筷,吸了吸鼻子。
檀巳声线低沉温和:“往后回魔界,我时常抽空给你做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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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啊?
没有往后了啊。
这种时候,竹桑听不了这样的话词汇。
她抬眸望向檀巳,眸中盛着盈盈水色:“夫君,你陪我住在这一辈子可好?”
“往后你想来,我便陪你来。”
“我是说,一辈子都在这,不回去了行吗?”
檀巳面色有些僵硬。
她总是这样,总想让他放弃毁灭三界。
他如何做到?他无法放下昔日的种种仇恨。
可他今日不愿扫她的兴致。
檀巳淡淡垂眸,浅笑着自袖中拿出一盒白玉宝盒:“桑儿,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竹桑落下一滴泪,滴入米饭里:“你不回答我。”
檀巳看着竹桑如樱花般粉红的眼眶,心脏不忍抽痛了一息。
他伸出修长冰冷的手指,替她拭去泪水:“今日是你的生辰,别哭。”
“答应我好吗?”竹桑放下碗筷,扑入檀巳怀中。
檀巳轻轻为她抹泪,他打开玉盒,声线几乎宠溺:“你说过,最喜欢我送你的红绳,我重新用发丝给你编了新的。”
他掀起玄色金丝袖子,露出冷白凌厉的手腕,手腕上系着一条一模一样的红绳:“你一条,我一条,往后我再也不会取下,桑儿也别取下,可好?”
竹桑眉眼落寞,他不愿回答她,他的意思已然很清楚了,再问也无济于事。
檀巳自玉盒里拿出红绳,垂着纤长的睫毛仔细为她戴上。
竹桑一点兴致都没有,甚至感觉这样喜庆的颜色都有些刺眼。
她满腹心事地拿起筷子,一声不吭地用膳。
他不会为她放下仇恨,她也不会将慕浮国百姓的生命放在他的手中。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可是夫君的厨艺太差,做的很难吃?桑儿怎么跟个小苦瓜似的?”
竹桑回过神,才发现魔王夫君竟压低声音在哄她。
难吃,怎么会难吃,他最是了解她的口味,她最喜欢吃他做的菜肴。
可惜往后便再也吃不到了。
她知道今日不该如此矫情。
可她允许自己最后矫情一晚,待她吸出魔魂丹,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对檀巳多出半分多余的感情。
那时可便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容不得丝毫犹豫。
见她如此失神,檀巳的心口隐隐生疼。
她为何总对陌生人生出怜悯,他为她留下慕浮国还不够吗?
待他毁灭三界,为她建立更为和平安稳的魔界不好吗,若不是九儿对她生出嫉妒,她绝不会轻易在魔界出事,魔界罪犯极少,如今人人知晓她是他心尖上的人,谁敢轻易伤她?
而三界众生,表里不一,心思深沉。
当年三界各主面上对他低声下气,阿谀奉承,恭顺谦卑,实际却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那些年他吸收了太多秽气,眼中所见皆是三界的杀戮、黑暗、肮脏、勾心斗角,互相残杀和无尽的邪恶欲望。
每每想起三界丑恶的嘴脸,他便厌恶至极。
竹桑与他们是同类,自然无法感同身受三界对他的恶意。
对三界来说,他这只魔是留不得的异类。
对桑儿来说,三界的确美好,有她的好友,她的小院,他们终究无法就毁灭三界达成一致观念。
夜里,檀巳与竹桑沐浴之后,纷纷躺下歇息。
竹桑背着他,没同他说一句话。
他自身后环抱她,将她揽入怀中:“今日陪你游玩了一日,还是不开心?”
竹桑想到一会要取丹,她紧紧握着他的双手放到她怀里。
他冰冷的指骨反握住她:“想我了?”
少女被颤颤巍巍:“夫君,听说醉了酒……会更想你……你可以陪我饮酒吗?”
他将她掰过来,撩起长睫,捏着她的小脸哑声问:“谁告诉你这些?”
竹桑有些心虚,承渊说,檀巳的软肋是酒,为了防止失败,吸丹前必须让他饮酒。
“话本都是怎么写的。”她揽住他劲瘦的腰身,躺在他的心脏处,“今日是我生辰,夫君陪我小酌几杯嘛。”
少年心跳强劲而有力,而他的魔魂丹就在心魄里:“桑儿,你可真不知天高地厚。”
他轻抚她的发丝,声线微哑好听:“明日下不来床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