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趴在他身边的榻上,半边身体在地下,胳膊随意支棱在塌边,脑袋紧贴于胳膊,脸颊朝向背光的那侧,昏黄下看不清是什么神色,只瞥见他颊边那缕氤氲开的薄红。
空气中除了若有似无的无垠草清香之外,掺杂着些许若有似无的酒香。
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的他似乎有些低沉。
叶鹤澜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衔星,他微微皱起眉:“你醉了?”
那颗毛茸茸脑袋动了动,旋即偏过来半张脸,挺鼻薄唇,眼眸似月,那唇边凝着丝笑意,沈衔星缓慢一摇头:“我酒量好着呢。”
叶鹤澜略一点头,扔过来瓶解酒药:“换我来问你了。”
沈衔星抬手接住,把玩着药瓶,懒洋洋地一颔首:“行啊,师兄想知道什么?”
“你上山究竟意欲何为?”
这个问题是叶鹤澜最想知道的,从发现沈衔星不对劲开始便一直心存疑虑,只是未曾找到机会问出口,那些微弱细小的异样全都被深埋心底,渐渐凝成股可怕的直觉,不要相信他。
叶鹤澜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哪怕数次生死关头也没有,而这念头甫一出现便扎根于心底,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似乎若信了沈衔星,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实在是很怪。
小瓷瓶抛着从半空落下,沈衔星轻巧接住,在灯火下徐徐一笑,那稠丽美艳的脸让人全然移不开眼。
“师兄,我早已回答过了,”沈衔星声音甚至十分柔和,“我是为你而来,自是唯师兄是从,若非你开口,我又怎会去凶险至极的南境?林峰主死就死了,与我何干?他想杀我,他便该死。”
这话着实让人悚然,旁人的生死他似全然不在意,而只顾自己的安危,与寻常玄门心怀慈悲以德报怨的宗旨全然不同,这样的妖物待在宗门,竟无一人察觉,不知是他隐藏太好亦或是这些年玄门繁盛,对妖的戒心太低。
叶鹤澜面色沉静毫无波动,不对他这话做任何评价,只道:“你那日在无相潭边所说,当真毫无虚言?”
他一提沈衔星才想起来,怪不得那日叶鹤澜忽然对他的行径起疑,原是刚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怀疑他的动机。
“当然!”沈衔星满目诚恳,语气轻快又无辜,“若没有那位公子那日递给我的热汤,便没有今日的我,我只是对师兄有亲近之意而已,罪不至死吧?”
叶鹤澜眸光如水一寸寸从他身上扫过,半晌不语,他侧脸没进昏暗的光影里显得晦暗不明,一时间室内只听得烛芯噗呲烧燃的声音。
“那公子姓甚名谁?”叶鹤澜漫不经心地道,“当代宗门众多,各自都同气连枝,说不定我认识。”
谁知沈衔星一摇头:“他并非是修士,不过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少爷罢了,我记得他……好像姓张。”
“张公子,”叶鹤澜点一点头,烛光映衬在眼尾显出点微末亮芒,他冷冷道,“你上回说的是他带给了你些糕点。”
满室寂静,落针可闻,连舷窗外急速褪去的流岚似乎都为之定格。
沈衔星慢慢抬起头,脸上仍然带笑,甚至还夸赞了句:“是吗?师兄记性真好。他带来了个食盒,里面既装有糕点又有热汤,我上回说漏了而已。”
与他对视了会儿,叶鹤澜又问:“你的妖身是什么?”
狐狸吗?至少除了沈衔星之外,他从未见过如此鬼话连篇之人。
沈衔星轻轻笑了声,忽而微微抬起身子,右手撑在塌边,上半身向前倾出道弧形,腰间缀着的银丝青叶跟着垂下,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似乎连呼吸都要相缠到一起。
“按妖族规矩,”少年嗓音和缓低柔,如潺潺流水淌过耳稍,隐含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每个妖的妖身都是自身最大的秘密,只有未来道侣才可知晓,师兄确定要问我吗?”
锃的一声,落冰剑鞘猛地一亮,刻在刀鞘的晶石射出道夺目灵力,逼得沈衔星闪身后退数丈,连酒意都清醒几分。
叶鹤澜岿然不动,整个人似乎都要结冰了:“非人之物,不得擅自再靠近我。”
真是狗脾气啊。
沈衔星笑嘻嘻的也不生气,懒洋洋舒展了下筋骨:“开个玩笑罢了,师兄何必如此动怒?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祝师兄好眠。”
他步伐轻盈地转身离开,衣袍在空中荡出柔软的弧度,身影转瞬消失在门后,不多时隔壁舱房内传来窸窣动静,而后一切归于寂静。
灯油烧到底几近枯竭,棉线上的火焰愈发弱小,最后噗呲了声彻底灭了,除了窗外零星反射进来的月芒之外再无其他。
空气中残留的酒香与无垠草混作一团,晕出股独特绵长的幽香,甜软芬芳,又似带着隐秘热度,烧得人颈后泛起些许烟霞般的褚色。
*
浮舟之外,几道鬼魅般的影子循着幽光悄无声息贴了上来,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潜入船舱,贴着地面行至舱室外,手中罗盘指针直直指向左边那间舱室。
影人兵分两路,左右各三,右边的影人抬手做了个手势,左边影人点了点头,抬手往下一按,两方达成一致,皆屏声静气。
带头的影人手捏罗盘,如鬼魅般贴着紧闭舱室的门缝间溜了进去,影子毫无障碍,去哪里皆畅通无阻,甚至惊动不了任何人。
直到贴近床沿,那影子沉默抬起手便朝床上砍去,从第三视角看一道人形影子站在床边,通体漆黑,十分渗人。
本就没睡着的沈衔星察觉到空中细微的掌风,眯眼一瞧,手在床沿一拍,整个人旋即坐起后退,蹙眉道:“——罗刹?你怎会在此?”
屋内有三道影子,实则乃同为一人的分身,名唤罗刹,乃妖王座下左护法,本体躺在九层炼狱下,化身为影可上天入地,不死不灭,有阴影的地方便有他,世上不存在他杀不了的人,乃三界令人闻风丧胆之妖。
罗刹沙哑开口,声音机械:“圣水灵根现世,妖界大乱,妖王命我请你回去。”
沈衔星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理由是?”
“你有危险。”罗刹死板重复自己收到的命令。
沈衔星静了静,抬手抚额:“……你们妖王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来旭阳峰并非受他之命,什么时候回去自然也由不得他。”
罗刹竟也不意外,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个反应,他两条胳膊一抱拳:“得罪了。”
语毕他闪电般朝沈衔星袭来!他化手为刃,凌厉至极的掌风转瞬便来到他眼前,方寸大小的空间避无可避,身着单薄里衣的沈衔星就地往旁边一滚,抬手喊道:“春生!”
碧绿长剑当空而出飞至他手里,沈衔星狠厉挥出一剑,暴烈灵力携裹浓厚剑气与罗刹抬起的掌刃相撞,罗刹被逼得生生后退半步。
沈衔星乘胜追击,春生以劈山倒海之势朝他袭击而去,罗刹根本不躲,剑光劈到哪里他身形霎时原地消散,又在另一个地方重新聚集,虽然不会受到伤痛,但被劈久了他凝聚的速度也会稍慢一些。
影刃与剑身相撞,发出刺耳的嗡鸣声,黑影在剑光反衬之下寸寸裂开,罗刹从始至终都很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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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沈衔星一剑甩出将其钉在原地,几步间移到门口,抬手打出一道灵力,舷窗猝然合拢,浇进来的月光尽数被阻绝在外,所有光源霎时熄了。
有光的地方自然会有影子,若没了光影子自然就不存在。
背后一道疾风转瞬即至,那是等待在甲板上的影子,几道影子霎时将他团团围住,手的部位各自化为锁链、砍刀、铁锤,一齐向他袭来!
沈衔星眼也不眨,早有所料似的掏出数张符箓,天女散花般往他们身上一扔,符箓落地引惊雷,劈得黑影虚晃,他再度抬手召来春生,千钧一发之际横扫黑影,铁钩去势未消,轻而快地钩住沈衔星半边胳膊,刺啦下带出半边血肉,飞溅而出的血骤然洒出长长一条。
——那应当是很疼的,而人在神经紧绷之时往往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沈衔星掌心燃出大团灵力,唇角一勾,那灵力无风自动,环绕四周,将以他为中心方圆几寸之地映照得一片雪亮!
光线过于夺目,罗刹及各道分身皆退避三舍,停至灵力外围,罗刹无奈叹息:“再多的灵力也禁不住如此消耗,少主又能支撑多久?”
沈衔星唇角浮现出丝笑意:“够用就行呀。”
他五指并拢为爪,猛地往下一按,灵力火速下坠于甲板,霎时整个甲板从里到外每个缝隙都渗满灵力,徐徐大亮,整艘浮舟如苍穹中最耀眼的金乌,让人无法直视。
盛光之下再无阴影,所有腌臜无所遁形。
罗刹躲避不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灵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绞碎黑影,伤其肺腑,罗刹踉跄着远离,当胸吐出口浓稠黑血。
他被迫停在半空,远离这艘璀璨夺目的浮舟,朝沈衔星抬了下手,态度仍然恭敬:“若我今日请不回少主,他日妖王必将亲临,结果都是一样的,少主还是少费力气为好。”
妖王二字一出,沈衔星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往日那惯常的微笑恍若从脸上消失了,他唇线僵直,眼尾下压,轻轻啧了声,似是有些厌烦。
旋即他再度抬剑,声音轻柔地道:“我猜,你们妖王定然吩咐过要将我好好地带回去吧?”
好好地三个字被刻意加重,罗刹心底隐约有些不安,但被强行压下了,他恭顺道:“自是如此。”
“那怎么办?”沈衔星歪了下头,视线往手臂上一逡巡,那半边鲜血淋漓的胳膊濡湿里衣,如彼岸花怒放,“伤我至此,妖王会放过你么?”
罗刹本没有表情,只有团浓黑至极的影子,可此刻脸上仍旧不可避免出现了丝停顿,他像是注意到什么,忽而开口道:“叶鹤澜?”
船上如此大动静,叶鹤澜不可能注意不到,也正因为担心罗刹分身对其下手沈衔星才出来的,闻言脑袋稍稍往后一偏——
正是这一息的空隙,罗刹手中猛地爆出数根透明丝线飞向沈衔星!
察觉到不好,沈衔星下意识往旁急转,而那丝线入体即化,让人只觉天灵盖一凉,意识悄无声息湮灭,偏转的脚步硬生生停滞,他身体整个重心不稳朝旁边跌倒。
刚走出来的叶鹤澜望见这幕,眼神一变,抬手召出落冰猝然上前,抬剑欲砍,怎料罗刹好心提醒道:“这是木槐线,若是你砍下,少主可就没命啦。”
木槐线乃妖族数不尽的阴邪法宝之一,系之可操纵人体,被操纵者毫无意识,呆若木偶,直到木槐线自发解除。
丝毫停顿都不需要,即将挨到木槐线的落冰哗然一转,瞬间铺开大片灵力爆,炸般朝罗刹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