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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夜医声

作者:金缺银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云宏逸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惊醒,不是他自己,而是来自草棚的角落。


    他侧耳倾听,那咳嗽声嘶哑而深沉,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呼啸,间或还夹杂着令人心悸的湿润回响。


    白日里高强度的劳作让他浑身酸痛,骨头像被拆散了重组一般。


    他只想闭上眼继续睡去,任凭疲惫将自己拖入无梦的深渊。


    可那一声声压抑的咳喘,却像一把小锤,不断敲打着他作为医者的本能。


    他借着月光,悄悄挪动身体,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角落里,一个干瘦的身影蜷缩着,像一只煮熟的虾米。


    那人正用破烂的衣角捂着嘴,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不断抽搐。


    月光下,云宏逸能看到他额头上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干裂发白。


    是高热。


    云宏逸的心沉了下去。


    在这缺医少药、卫生条件几乎为零的刑徒营里,一扬高热,往往就意味着死亡。


    他想起了系统那不负责任的提示:“可以利用您的医学知识在古代立足喔!”


    立足?他现在连自己的小命都朝不保夕。


    秦法严苛,刑徒的命贱如草芥,可若是刑徒因旁人施救而死,那施救者便要担上“擅杀”的罪名。在这骊山大营里,一个“杀”字,足以让任何人的人头落地。


    救,还是不救?


    现代社会的道德准理与古代严酷的生存法则,在他脑海中激烈地碰撞。


    “咳……咳咳……水……”那人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音细若游丝。


    周围的刑徒睡得像死猪一样,偶有被吵醒的,也只是不耐烦地翻个身,嘴里嘟囔几句咒骂,无人理会。


    在这人间地狱,每个人都为了活下去而耗尽了心力,谁还有余力去管别人的死活?


    云宏逸咬了咬牙。


    他可以对周围的苦难麻木不仁,但他无法对一个近在咫尺、即将熄灭的生命视若无睹。


    这无关什么改变历史的宏图伟业,只关乎他作为一个医学生,在宣誓希波克拉底誓词时,心中曾燃起过的那一点点微光。


    “系统。”他在心中呼唤。


    “在呢~”系统的声音依旧轻快。


    “那个人的病……我能做些什么?”


    “宿主不是医学生吗?可以尝试用古代已有的方法治疗呀~”


    云宏逸苦笑。他不过是个没毕业的医学生,连执业医师证都没考,现在却要面对这种重症……


    他没有再理会系统,而是悄悄起身,摸索到那人身边。


    他伸出手,轻轻搭在那人的额头上,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的手心。


    他又借着月光,掰开那人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对光反射尚可,但眼白浑浊,布满血丝。


    再看那人捂嘴的破布,上面浸染着点点暗红的血迹。


    咳血、高热、呼吸急促……典型的重症肺炎症状。


    没有抗生素,没有呼吸机,甚至连一碗干净的热水都没有。


    云宏逸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所学的现代医学知识,在此时此刻,仿佛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怎么办?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抗生素是没有的,但中草药呢?他大学时也选修过《中药学》,虽然学得不精,但一些基础的清热解毒、止咳平喘的草药还记得。


    比如,鱼腥草?蒲公英?这两种植物生命力极强,在野外很常见。


    鱼腥草有清热解毒、消痈排脓的功效,现代药理也证明它有广谱抗菌作用,对肺炎链球菌有明显抑制效果。而蒲公英同样是清热解毒的良药。


    骊山地处关中,气候温和,这些草药应该不难找到。


    但问题又来了,他一个刑徒,如何能获得采药和煎药的自由?就算采来了药,又如何解释这药方的来历?


    云宏逸的目光在昏暗的草棚里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不远处一堆篝火旁打盹的秦吏身上。


    那秦吏怀里抱着一柄青铜剑,身上穿着简陋的皮甲,睡得正沉,鼾声如雷。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渐渐成形。


    他需要的不是怜悯,而是恐惧。


    要让高高在上的秦吏,低下他们傲慢的头颅,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也感受到威胁。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刑徒们便被粗暴地叫醒,喝着碗里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劳役。


    那个咳血的刑徒已经无法下地,像一滩烂泥般瘫在草席上,气息奄得只剩下一丝。


    “都给我快点!耽误了陵寝工期,你们担待得起吗!”昨日那个满脸横肉的秦吏,名叫“黑夫”,正挥舞着皮鞭,催促着众人。


    当所有人都被驱赶出草棚后,黑夫注意到了角落里没动弹的病号。


    他皱着眉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那人,“喂!装死吗?起来干活!”


    那人毫无反应。


    黑夫俯下身探了探鼻息,又骂骂咧咧地直起身子:“晦气!又要拖一个去乱葬岗。”


    就在他准备叫两个刑徒将“尸体”拖走时,云宏逸突然走了过来,低着头,用一种谦卑而又急切的语气说道:“吏……吏长,此人恐怕不是寻常病症。”


    黑夫斜睨了他一眼,眼神像看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你懂什么?滚开!”


    “小人乡下曾见过此等病症,”云宏逸依旧低着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初时一人发热咳喘,不出一月,全村半数皆病,咳血而亡……村中巫医称之为……‘疠鬼附身’。”


    “疠鬼?”黑夫的动作顿了一下。


    秦人信鬼神,敬天地。对于“疠”这种能造成大规模死亡的疫病,有着发自内心的恐惧。


    云宏逸见状,心中微定,继续添油加醋:“是。此病经由口鼻之气相传,同食同寝,最易沾染。小人观此人症状,与村中初时病发之人,一模一样。如今我等数千人同处一地,若是‘疠气’散播开来,恐怕……”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言下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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