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地,吹角连营。虎牢雄关,旌旗猎猎,城堞凝霜。
然而,最先撕裂这黎明前死寂的。
非是新帝萧宸麾下十万御林军的金戈铁马,亦非司宸令顾婉婉携仙草归来的佳音。
而是南域皇族倾国之兵卷起的滚滚烟尘!
南域二十万虎狼之师,挟风雷之势,压境而来。
他们早已窥伺在侧,深知此刻虎牢关内,穆家军为魔气所蚀,形销骨立,几同朽木。
而镇北王世子萧翊麾下那支威震北域的黑甲骑兵,仅有十万前锋孤悬于此,势如累卵。
时机稍纵即逝,南域便是要赶在萧宸大军抵达前。
以雷霆万钧之势,碾碎这北境最后的屏障——虎牢雄关!
五更鼓绝,残月西沉,天光未启。
关下忽起金鼓震天,号角裂云,南域大军森然布阵,搦战之声裂帛穿云。
萧翊立于城楼,玄甲映着残星微光,眸若寒潭古井。
他未有丝毫犹疑,点起一千亲随铁骑,如一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轰然洞开城门,迎向那无边无际的敌潮!
率先撞入眼帘的,并非寻常南域骁将,亦非诡谲魔修。
而是与北域黑甲齐名、令四域胆寒的——南域陷阵营!
陷阵之名,乃以血肉为锋镝,专司破阵摧坚。
其传承远比北域黑甲悠久,阵中不乏金丹大圆满的修士坐镇,更兼百战浴血,未尝一败!
其志如金石铭刻——“天贞之志,有死无生,有去无回,有我无敌!”
此刻,陷阵营已结其成名之楔形锋矢阵。
铁骑层叠,如玄铁铸就之巨大“锥凿”,锋芒直指萧翊中军!
“陷阵!”主将一声令下,铁蹄踏碎山河,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
直欲凿穿北军,一鼓而下!
然而这一次,他们无往不利的獠牙,却狠狠撞上了“磐石龙鳞”。
非是柔软喉管,乃峥嵘不可犯之“龙脊”。
玄甲巨龙之鳞角,令其寸步难进,反震得虎口崩裂,气血翻腾!
阵前,萧翊兜鍪覆面,玄甲生寒,掌中那杆战神枪,吞吐着幽冷的寒芒,似有龙吟隐现。
他如一座拔地而起的孤峰,又如一条盘踞关前的玄甲巨龙,昂然挺立于最前方。
任凭陷阵营狂风暴雨般的冲击,枪影翻飞如龙蛇起陆,每一次格挡、每一次突刺,都带着千钧之力。
他双足仿佛生根于大地,硬是未曾后退半步!
那凝聚了南域百年锋芒的三角楔形,竟在萧翊身前,被生生从中劈开两半!
锐利的阵型如潮水撞上中流砥柱,无奈地向两侧分流。
化作两个扭曲变形的残阵,从萧翊左右呼啸掠过。
萧翊身形岿然,目光如电,绝不回视身后一眼。
然而,风中传来的,是黑甲兵沉重的喘息、铁甲摩擦的呻吟、以及……
阵地如春日残雪般,在敌骑反复冲击下,正发出令人心颤的碎裂之声!
他不能退!
手中战神枪舞动得愈发癫狂,人与枪似已融为一体,难辨是臂驭枪,还是枪御人!
枪芒所至,血花飞溅!
“杀——!!!”
就在阵地行将崩溃之际,一声嘶哑的怒吼,如火星迸溅,突兀地自萧翊身后炸响!
起先,只是寥寥数人,声音破碎而微弱。
“杀!杀!杀!!!”
转瞬间,汇成了十数人、数十人的咆哮!
那声音带着绝境中的血勇,冲破恐惧的桎梏!
“杀!杀!杀——!!!”
吼声如滚雷般席卷战场,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萧翊的铁甲兵,那些被分割、被冲击的勇士们——
竟浴血搏杀,硬生生从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重新聚拢在他身后。
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重新铸起一道钢铁壁垒!
中军,终于稳住了!
如同一座拔地而起、不可逾越的巍峨大山,牢牢钉死在战场中央!
与此同时,萧翊预先埋下的杀招骤然发动!
左右两翼,那被他刻意雪藏、养精蓄锐的黑甲主力。
如同蛰伏已久的猛兽,在战鼓号令下轰然启动!
铁流奔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侧翼狠狠凿入因冲击中军而散乱的南域陷阵营。
完成了致命的合围!
口袋,已然扎紧!
“冲!”萧翊一声厉啸,声震四野!
他知道,这步以己身为饵、行险一搏的绝杀之棋,成了!
他以最薄弱的中军承受了陷阵营最强的冲击,用最强的两翼完成了致命的合围。
更在绝境中,点燃了黑甲军沉寂的热血与凶性!
然而,就在这胜负将分之刹那,萧翊眼前的世界,陡然被一片刺目的猩红所吞噬!
紧接着,一股沛然莫御、阴冷至极的巨力,狠狠撞在他的面门之上,震得他头颅猛地向后仰去!
剧痛迟了一瞬才炸开。
他本能地抬手,摸向那嵌入骨肉的异物,五指如铁钳般攥住箭尾。
“嗬!”一声闷吼,他猛地向外一拔!
“噗嗤——”
血光迸现!
一颗犹带温热的眼珠,竟粘连在那支滴血的“追魂”流星箭箭镞之上,被生生扯离了他的眼眶!
“世子殿下——!”
周遭亲卫肝胆俱裂,嘶吼着不顾一切向萧翊聚拢。
无数双赤红的眼睛,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警惕地扫视着混乱的战场,搜寻那放冷箭的卑鄙之徒。
“哼!宵小鼠辈,安敢暗算!”
萧翊竟似浑然不觉那剜心剔骨的剧痛,喉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他竟将那颗血淋淋的眼珠,毫不犹豫地掷入口中,衔睛而啖!
同时,手腕猛地一振,那支夺目流星箭化作一道凄厉的血色流光。
循着来路,以比来时更迅猛、更决绝的势头,破空倒射而回!
“砰!”
一声沉闷的钝响!箭镞精准无比地洞穿了远处一名金甲将领的面门!
那人,正是南域大军的先锋主将、陷阵营的统帅、被尊为南域战神的悍将!
他至死都圆瞪双目,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身体如朽木般,“扑通”一声栽落马下。
这一瞬,时间仿佛凝固。喧嚣的战场骤然失声,万籁俱寂。
所有人,无论是北域黑甲还是南域陷阵,耳中都只余下那一声箭镞入骨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