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正月过半,卢元珺率二十五万大军亲征北伐,石敬山为副帅同行,京都戍卫交由南北禁军并京郊大营。
崔云祈收到这消息后,盯着信看了许久,便温声吩咐成泉:“收拾行李,今日便回京。”
成泉以为公子想通了,当然是高高兴兴的,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息都没多停留,当日午时便出了临湘县——
三莽山上,又是一个晴天。
李眠玉在燕寔怀里醒来,睁开眼时,手就克制不住地往他衣襟里伸去,摸了摸他的体温,当掌心下是温热时,便悄悄松了口气。
燕寔侧过身来,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脸,最后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李眠玉抿唇笑,努力压去心中酸涩,仰脸,“燕寔~我今日也很爱你。”
少年笑,漆黑的眼眸里像是有星子闪烁,他低低的,撒娇般的一声:“昂。”
两人在床上缠绵了一会儿才是起身,如往常一般穿衣梳洗。
只不过燕寔去灶房做朝食时,李眠玉也跟了过去,他忙的时候,她便挨在一边看,时不时也给他递个碗拿个鸡蛋。
燕寔做好朝食后,两人便挨着坐在桌旁吃,李眠玉吃两口,抬眼看他,燕寔立即偏头看过来,目光专注至极,清澈的眼中映着她。
她多看一眼就想抿唇笑,可眼睛莫名的酸涩,忙眨一眨眼睛,忍下心中焦虑。
她已是命赵平丘派人去南疆寻擅蛊之人,虽希望渺茫,但她没办法什么都不做。
李眠玉眼睛弯了弯,将脸靠在他胳膊上,笑着说:“燕寔~今日的你也很俊美。”
燕寔忍不住笑了一下,耳朵微红,往她碗里多夹了一只煎蛋。
李眠玉便笑得更开心了些,一只蛋塞进嘴里,脸颊鼓鼓的,妙目水盈盈地看他。
李启善到了饭点过来灶房这里觅食,又看到侄女和侄女婿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觉得今日朝食又不用吃了,一边嘀咕着一边进来,“玉儿,你们两适可而止!过了个年我怎么觉得你们两越发黏糊了?”
李眠玉将蛋咽下去,喝了最后一口粥,才是软绵绵地问道:“十二皇叔,我昨日给你布置的功课你做完了吗?”
李启善:“……”少年脸都扭曲了,正要抓侄女婿诉苦,就见侄女婿端起放饼子的碗,他立刻扑了过去,“做了,做了做了!”
燕寔看了他一眼,稳稳地没动,直到身旁李眠玉柔声:“十二皇叔一定很饿了,燕寔~那就给他吃吧。”
李启善这才将饼子碗抢了下来。
李眠玉端庄文雅地看他一眼,牵着燕寔的手起身离开了灶房——
回到竹楼,李眠玉看到了等候的赵平丘。
“公主。”赵平丘单膝跪地,“卢元珺三日前离京,出征北伐,宿龙军已在周边安顿。”
李眠玉静了会儿,到了这个时刻,竟是异常平静,她握紧了燕寔的手,转头看他,语气带笑,几分少女的娇憨,“燕寔~那我们也回京看看吧,带上十二皇叔。”
燕寔低头看她,眉眼清亮,“好。”
赵平丘下山去备车马,燕寔收拾行李,李眠玉则伏案写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张有矩的,一封则是给卢姝月的。
第二日清晨,李眠玉如上回那般和三莽山上众人道别,托了络腮胡将信给张有矩,这一回她还将兔子带上了,依旧将鸡交给了卢姝月。
“卢女郎。”她拿出信,抿唇笑了下,“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一月后你再打开看。”
卢姝月看了她一会儿,才接过了信,“好。”
李眠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转身走的时候,她忽然回头看着卢姝月脆声:“卢女郎,我一直觉得你当日能从匪寨里安然回家很勇敢很厉害,女郎能做到你这般,实属翘楚!”
窦白飞听到李眠玉提及此事,心一抖,忙朝身旁看去。
卢姝月怔住了,很快眼底如浸了水,湿润的碎光闪烁。
李眠玉朝她摆了摆手,转身朝燕寔和李启善走去——
日光濛濛,春山明净。
李眠玉将脸埋在燕寔脖颈里,小声:“燕寔~你累不累?我还是自己下来走吧?”
燕寔脚步都未停,一个纵跃从山石上往下跳,慢吞吞道:“我又不是废物。”
“等一下!等一下!我是废物啊!”李启善抱着自己的包袱在后面跟着跑,气喘吁吁,“侄女婿的背上可不可以多一个我?”
李眠玉:“……”她回头看了一眼,幽幽道:“春天了,冬眠的蛇也出来了,十二皇叔还是快些跟上。”
李启善最怕蛇,脸色大变,“玉儿等等我!”
李眠玉再不管十二皇叔,一路上都注意着燕寔的脸色,春山在余光里飞速后退,她无暇顾及。
燕寔知道她在看自己,每每停下等李启善,便歪头将脸凑过去,轻轻用鼻尖蹭她的脸,如鸟羽的力道,轻轻柔柔的。
三人到山脚下时日头正好,赵平丘牵着马等在那儿,身旁是一辆宽阔的青皮马车。
除此之外,李眠玉竟看到了张有矩。
她从燕寔背上下来,几分惊喜几分惊讶,“张先生?”
张有矩回陇西见过爹娘,过了年便往三莽山急赶慢赶,今日好不容易到,山脚下却遇到个卫士,死活拽着他不让上山,正郁闷,却没想到见到了李眠玉和燕寔下山,也很惊喜,“李女郎!燕郎君!”
他顿了顿后,看到燕寔身上的包袱,迟疑了一下,接着就问:“你们……要离开?”
李眠玉笑起来,春日在她身上落下盈盈地光,少女声音轻柔:“张先生,我与燕寔要去京都。”
京都……
张有矩愣了一下,他是知道李眠玉的身份,以她前朝公主的身份去京都不是自投死路?他瞪大眼,半晌没吭声。
后面喘气如牛的李启善听了这话也是大惊,脸色都白了,“玉儿!我、我们这是入京?入京干什么?”
李眠玉没有立即出声,刚好起风了,拂乱了她颊边一缕碎发,她静了一会儿,才理了理头发,语气平和地说:“我是李氏的公主,入京是承皇祖父之志。”她顿了顿,看着张有矩笑了下,端庄从容,“张先生要与我一起入京吗?”
燕寔已经已经将行李放进马车里,站在一旁等候。
张有矩是聪明人,立即听懂了李眠玉的意思,只是毫无准备,心中震荡许久,半天没有反应。
他知道当今大庸新帝要亲征北伐,国库空虚,知道京都如今无君主……但、但复国岂是易事?
李眠玉目光清澈,穿着翠色春衫站在那儿,唇角的梨涡秀气可人。
她等了会儿,见张有矩一直未出声,又抿唇笑了下,“张先生若不与我等同行,那……”
“等等!等等!”张有矩心跳得飞快,他脑子一片空白,看着这胆大的小公主,还想劝两句莫要蚍蜉撼大树进京自投罗网,可见她已是要走的架势,三言两语自是劝阻不了,便赶紧道,“好,我跟你们一起走!”
他想,先跟他们一起,路上再劝说一番。
李眠玉自然高兴,几步走向马车,但余光见到李启善还僵在原地,便回头,“十二皇叔?”
李启善腿都在发抖,一时觉得李眠玉疯了,心脏都要从胸膛里跳出去,“玉儿?”
李眠玉朝李启善伸出手,声音柔软,“十二皇叔,我们不逃了,我带你回家。”
李启善乱跳的心在看到李眠玉脸上春日般柔和的笑容时忽然滞了一下,接着渐渐平静下来,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鼻子一酸,伸出手放在了她掌心里。
“好,回家。”
这天地间,姓李的至亲血脉只他们二人了,若是一起死了又有何惧?苟活这样久,他不能连比自己小两个月的侄女都不如啊!——
二月末,大庸军队与北狄在边关交战,首战惨败,死伤八万卫士,朝中崔相等重臣纷纷恳请皇帝归京,帝不归。
这日清晨,两辆青皮马车缓缓驶入京。
李眠玉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妙目流转,看着这许久未归的京都,忽然眸光一凝,抿唇笑了一下,扯了扯身旁燕寔的袖子,“菜桶!”
燕寔在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看到了那家客栈里被小厮运出来的菜桶,想起了当日李眠玉藏身菜桶的场景,低头笑出声来。
李眠玉脸颊有些红,嗔恼地看他一眼,“你还笑,那时我还咬断了菜虫,以为自己要死了!”
说到这,她又回忆起口中粘腻泛苦的味道,捂着胸口差点干呕出来,想想还是气了一下,没忍住捶了一下燕寔。
燕寔笑声越发大,将她抱住,下巴搁在她肩上,眉眼弯弯,回想着她钻菜桶,回想着她怒斥哭诉自己要被菜虫毒死就忍不住笑。
李眠玉见他笑,也跟着笑了,与他歪做一团。
外面赶车的赵平丘只当没听到。
后面那辆马车里的李启善也掀开车帘看着这京都,他从小生活在宫中,这京都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但不可避免的,他也想起了自己躲藏在粪桶中出逃的场景,脸上露出忧郁来。
张有矩一路没劝成,还跟着入了京,这会儿也有些懵,一时心头惶然。
宿龙军早在京中打点好,马车在一处五进的大宅子外停下,据说是某官员拖家带口离京时脱手的。
入夜后,宿龙军中包括赵平丘在内的十二将在书房齐聚,燕寔为首领,早已定下攻城布局,今日李眠玉另外布置了一项任务。
第二日,本该入朝与内阁大臣仪事的朝臣皆是告假在家,京中一片沉肃静默,连百姓仿佛都察觉到风雨欲来的气势,街上行人渐少。
京郊大营,卢元珺离京后,朱大城因军功被任为副将与卢元珺亲兵镇守京都城外,这日傍晚,他收到一封信,离开大营,入夜后才归来,心潮澎湃,整夜未眠。
崔相同样收到了信,崔府中亦有宿龙军看守,比起从前,他已是头发花白,看着信时,颓唐难堪。
他不曾想到,文昌帝会将宿龙军交给当日还不曾及笄的宁国公主!
宿龙军在李氏皇族谁的手上,谁就是皇帝,这是李氏先祖定下的铁律!
崔相坐在书案后,同时也想明白为何长子久不归京,归京也不曾回到户部为官!
崔云祈已于半月前归京,却一直告假在家,成泉都不知自家公子要做什么,只见到公子时常把玩那枚燕寔的暗卫令牌,在这夜里崔府有强横的卫士入内后,他茫茫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我想见公主。”他面对宿龙军时,神色镇定,只是面色很苍白,唇角却温笑着,“告诉公主,我一直在等她,我愿意成为她的马前卒。”
宿龙军卫士冷冷看了他一眼,未曾应声,却传信给了李眠玉。
李眠玉收到信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竟是有些怅惘,她出了会儿神,她还未想好如何处置崔云祈与崔氏。
崔氏是百年世族,族人与姻亲在朝堂盘根错节,崔相的门生更是遍布朝中,当日卢三忠能顺利在京中一呼百应登基就是因为崔相率领群臣迎接臣服。
何况如此之多的朝臣一旦离去,朝中何人以继?
李眠玉没有回应,这事她要好好想一想,慢慢处理。
第三日天未亮,燕寔率五万宿龙军于京都城外畅通无阻入城,卢元珺留在京中的五万南北禁军措手不及,还不到午时,宿龙军攻占皇城,方皇后未能出逃被另外安置,太子妃石兰慧与亲卫出逃途中摔马而亡。
京都每一处出入口皆由宿龙军接管,城中每百米留一个卫士守卫。
燕寔穿着甲胄迎李氏宁国公主入宫城的同时,宿龙军押朝臣入宫。
当日依然以崔相为首,百官在朝堂之上齐齐跪拜于新主,新主霸道强横,虽是公主之身,可手中有奇兵,又是李氏文昌帝孙女、懿成太子独女,连崔相都不曾出声反对,饱受卢元珺北伐折磨的朝臣更无一人敢多言,甚至期待新主。
李眠玉依靠宿龙军以雷霆迅速的手段掌控住京都,并命燕寔与赵平丘从宿龙军中挑选人接管京中南北禁军,不服者斩,连杀三十二名卢氏亲卫将领后,补发卢元珺欠下的半年军饷,彻底控住。
但当今大庸朝皇帝卢元珺还在外北伐,改朝换代的历程并未结束。
五日后,两万宿龙军率五万南北禁军,并京郊大营五万往北去,三月末在关中平原与得到消息返身回京的卢元珺大军相遇。
卢元珺与石敬山被斩杀于潼关。
四月末,趁乱侵入边关两城的狄人被逼退至边关线外三十里,狄人死伤过十万,元气大伤,送上降书,愿割三城为诚意。
消息送往京中时,已是五月。
五月末,大周朝首位女帝手握强兵,得百官拥立,以前人未曾有过的霸道姿态登基临朝。
文昌帝幼子李启善被封善王。
女帝登基之时,崔相病重自请休官,崔氏族人有担重臣之位的亦是纷纷上书请罪休官,帝念崔相老迈,允可,其余之人包括崔云祈,未曾应允,他日再议——
李眠玉还穿着衮冕,结束后顾不得换下常服,终于从赵平丘手里拿到了皇祖父留给她的信——
夏雨骤降,伴着雷鸣。
李眠玉拉着燕寔的手,在书房的榻上坐下,她并未立即看信,而是在一瞬间抬头看燕寔,眸光里克制了数月的泪漫出来,她的脸色亦是苍白的,“燕寔~我有些害怕。”
燕寔漆黑的眼睛如常一样注视着她,他俯首,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低声:“小玉,不论如何,是我甘之如饴的。”
李眠玉听不得这样的话,她的眼前立即模糊了,靠在燕寔肩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是抬起头抖着手去拆信。
燕寔心情平静,垂着眼睛替她擦眼泪,已经并不在意信中内容。
李眠玉拿出信纸打开,一眼扫去,是皇祖父极为潦草的字迹,显见是匆忙之中写下,却足有三页。
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读信。
她一边读,一边眼睛越红,泪涌得也更厉害,燕寔的袖子已经湿漉漉的了,他心里一阵阵疼,深吸了几口气,几分无奈,低声:“小玉,别哭了。”
李眠玉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仰起脸,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平息了情绪,指着信让他看。
燕寔这才将目光放到信上。
“若玉儿得见此书,必是借宿龙军之力,光复周祚,祖父老怀大慰。朕诸子中,唯汝父颇具慧根,然余者皆非承祧之器。朕观汝肖似汝父,若多历数载,得汝教导,能堪重任。故朕左思右想后,布局数年,岂料逆子勾连外寇,虽察其端倪,终疏于防范,致有今日之困。仓促间唯以燕寔付汝,此子经朕调教多年,虽规矩不足,然诸般谋划皆已嘱托。
玉儿灵秀貌美,燕郎龙章凤姿,少年慕艾,汝二人若日渐亲近,实属自然。然汝若得此信,当明白:燕寔甘为汝死,由其真心。莫学小儿女悲泣,汝当日如何断情崔明德,如今亦当断情燕寔。帝王心术,原该似春水多情,亦似寒铁无情。
然朕知玉儿心善,知汝必难割舍,故留后着。若燕寔心甘赴死,蛊虫可续其心脉,涅槃重生。然欲长相守,须改命赵平丘执掌宿龙军。只即便如此,汝与他二人终世不得子嗣,其因有二,一,蛊毒后患,二此子身负前朝血脉,宿龙军中名录详册有记录。汝若求皇嗣,当另择佳士。李氏江山须有后人为继,不可任性。
朕将江山托于玉儿才可放心,才有此般安排!
书信至此,朕亦有几分感慨,汝或怨祖父狠绝。朕忽忆与汝祖母少年相伴,观汝父母鹣鲽情深,知深情难负,倘执意与燕寔延嗣,愿与他圆满一生,祖父亦有后手可应你,赵平丘有第二封信,汝若决定,读完此信问其要之,则掌解蛊之法,自当助汝圆满。
然你需择宗室贤者继位,汝以长公主摄政,宿龙军归汝执掌,汝有决断储君人选之权,至死才将宿龙军之秘尽数告知。汝为祖父亲自教授,祖父惟独信汝。
玉儿,朕虽言至此,仍殷殷期盼汝凡事三思而行,汝最当以大周江山为重,切记切记!”
李眠玉再看一眼信,双手抱住燕寔脖颈,哽咽着轻轻在他耳边道:“燕寔~你瞧,你的真心、你的心甘情愿,改变了一切。皇祖父亦是爱我,才为我筹谋至此。”
燕寔茫茫然,还没有从信中缓过神来。
当初圣上给他刺青,委以重任,将他派至公主身边时,曾有言,他日身心臣服时,便是赴死之时,否则便与寻常宿龙军无异,每年吃丹药即可长寿。
他没有想过还会活下去,更没有想过能与公主有孩子。
“燕寔~既然皇祖父这样说……”李眠玉笑了起来,抽噎着又想笑又想哭,这半年来她总对燕寔笑,可心里却是难过的,她怕燕寔随时倒下,她甚至没敢让燕寔离京北去。
燕寔回过神来,眼眶里亦是浸了水,低声:“那没小孩儿就没小孩儿吧。”
李眠玉一下从他怀里起身,嗔他一眼,“既然皇祖父这样爱我,那我必是要选我最想要的日子,我要你,也要小孩儿,要一儿一女。”
燕寔:“……”
他漆黑的眼专注地盯着她,耳廓微红,终于低笑出声。
李眠玉看着信,她喃喃道:“皇祖父给我的选择,要么做多情亦无情的帝王,你从此只能是我的暗卫,不能做宿龙军首领,也不能做我小孩儿的父亲,我还要与其他人生子,要么选择你……这是皇祖父给我的为帝的最后的考验。”
她抿唇笑了起来,眉眼清亮,她眨去睫毛上的泪,“这话虽不孝,可皇祖父已去世了,我已经是女帝,宿龙军听我之令,我就任性一回,我要你做宿龙军首领,也要你做我小孩儿的父亲,我要封你……封你做皇后!一会儿我就将赵平丘喊来,将信给我。”
她投入燕寔怀里,叽叽咕咕起来,说几句便笑,笑了又抹抹眼睛再看一遍信,看完又笑。
看了不知第几遍信后,李眠玉红着眼睛,静了会儿。
“燕寔~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我不会丢下你。”
燕寔低头看着她,许久不语,一颗心酸胀难言,漆黑的眼底洇湿了一片潮意。
“……燕寔~你没有话要说吗?”李眠玉不满于他如此简短的话,笑着嗔他一眼。
燕寔看着她,额心抵着她额心,一字一字说:“臣会一生忠于你。”
李眠玉嗔他一眼,“燕寔~我不是想要听这样的废话,你重新说。”
燕寔笑了起来,少年长睫如鸟羽,眼尾挑起如三月桃花开,俊俏羞赧的红,他低声:“我会努力和你生小孩儿。”
李眠玉抱着他,仰脸亲他唇瓣,语气娇憨又促狭:“你是要努力点,我可只有你一个‘皇后’呢!如深壑的欲、望也只能你来填满呢!”
窗外雨声渐绝,云光重现,正是良时——
这日傍晚,赵平丘被召至宫中。
李眠玉已经沐浴更衣,换上了常服,她坐在书房上座,哭过的眼睛还红红的,声音却清亮:“赵平丘,如今朕是皇帝。”
赵平丘脊背伏得很低,“圣上统帅宿龙军,军中上下皆听圣上之令。”
李眠玉听懂了他的意思,她抿唇笑了起来,“皇祖父还有一封信在你这里,给朕吧。”
赵平丘知道文昌帝信中所言,但如今宿龙军之听令于女帝,他对燕寔更亦父亦兄,来时他就猜到了,将东西备好,此时他低垂眉目,不曾多言,从怀里掏出书信与一只巴掌大的锦盒。
李眠玉起身上前,接过信与锦盒,眼睛又湿润起来。
“你下去吧。”
赵平丘退下。
燕寔从膳房回来时,天色已暗,宫中明灯已亮。
宫人只在寝宫外留了两个提灯的,见他归来,忙低头恭敬行礼退开。
他至今心神有些恍惚,慢慢走进去,抬眼时,李眠玉端坐在榻上,一头乌发垂在身后,安静宁和,他忽然想起了在陈家村住下的第一晚。
公主躺在炕上,他靠着墙站在门外,不过几息的工夫,他心神不由己,转身推开了那扇门,跨过了那道门槛,跨过了心底的门槛,躺在了她身侧。
那时……那时他的心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或许更早些,在南清寺,他疼晕在地上,醒来时看到那一把遮阳的伞时,他还记得那一日身上松松垮垮绑着的纱布,身下躺着的褥子枕着的枕头。
仿佛就在昨日。
李眠玉没有听到动静,但若有所觉一般抬起头,看到燕寔的瞬间便仰脸看过去,她的眼睛还湿润着,见他却只有笑。
“燕寔~你怎么来这样晚,我都很饿了。”她从榻上下来,朝他走来,牵着他的袖子到桌边坐下。
少年乌黑明润的眼一直看着她,顺从地乖乖坐下。
李眠玉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只笑,眉眼弯弯的,她端过那碗面,低头一看,笑容更大了一些,抬眼看燕寔时妙目流光溢彩,“燕寔~我还是第一次吃这样丰富的面呢,瑶柱、鱼翅、鲍鱼、虾仁、火腿、鸡腿……你是把膳房的好料都放进去了吗?”
燕寔低头笑,不语,只支着下巴看她。
李眠玉自己说着也笑了,慢吞吞吃面,边吃边忍不住笑,一碗面,只吃了三分之一,便再吃不下,推给燕寔。
少年接过来,脸上也是克制不住的笑,低头吃面。
换李眠玉支着下巴看他,神魂不知道又飘去哪里,腮颊粉红,不等燕寔吃完,她便抿唇笑着,慢慢说:“明日,我便颁旨,将你的名字记入我李氏宗谱中,写在我的名字旁边,皇后一般是女子,我叫你燕君,好不好?”
燕寔嘴里塞着面,抬脸看她,眼尾红着,飞速咽下后,才笑起来,非常随意地说:“男宠也可以啊,我不在意。”
李眠玉立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她又笑,“那怎么行,我的夫君性子沉静敏捷,武功高强,无人可敌,又生得俊俏挺拔,身姿如剑,宽肩窄腰,双臂有力,双腿修长,实乃当世第一美郎君,怎么能做男宠,你必须与我站在一起,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
燕寔是第一次听她当面这样夸自己,呆了一呆,脸都涨红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好半晌,忽然慢吞吞问:“那你最喜欢我哪里?”
李眠玉睫毛闪烁,目光缓缓在他身上游了一圈,在他腰上停留得最多。
燕寔低笑出声,牵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腰上,往下摩挲了一下,“你最喜欢我的腰。”
李眠玉蓦得脸也通红,没有否认,“谁让你有一把好腰呢!”
燕寔笑了起来,捉着她两只手都按在了自己腰上,“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让你玩。”
李眠玉抿唇笑,调息一般捏了两把他的腰,才是柔声说:“燕寔~我让赵平丘来过了,皇祖父的信我拿到了。”
燕寔的眼睛还漫着笑,朝她看去。
李眠玉牵着他的手朝床榻边走去,“皇祖父这封信里只说了解蛊之法,没说别的,我们今夜就解蛊……”她话说到这,顿了一下,歪头看他,娇矜道:“今夜你要辛苦一些。”
她在床上坐了下来,挺直腰背,抚了抚颊边的头发,又端庄起来,燕寔一看她这架势,想起从前,又想笑了。
“信呢?”他问道。
李眠玉本不想给他看信,但一想,他们之间,无有不可说,她将放在床头的信给他看,“读吧。”
燕寔低头看信,信上果真只一句话——“玉儿引入母蛊,阴阳合道至蛊活,从此往后,同生共死,子嗣延绵。”
李眠玉趴在他胳膊上,声音轻柔:“我已经让那小东西爬进皮肤里,蚊子咬似的,倒也不疼,皇祖父不知哪里弄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身体好,气血充盈,一定让我们活得长长久久,燕寔~就是不知道皇祖父说的蛊活是要阴阳合道到何种程度,反正今夜你要多努力一点。”
燕寔读完信,松了口气,他怕解蛊要放她的血之类。
他放下了信,偏头看她,目光湿润。
李眠玉抱住他脖颈,仰脸吻住他,“我最俊俏最厉害的驸马,现在我们该媾合了。”
“我还没洁牙。”
“……没关系,我批准了。”
燕寔闭上眼,长臂将她搂进怀里倒向床榻,床帐被他合上。
“小玉~”
“嗯?”
“百岁为期,我……”
“不要说了,我要活到起码一百零一,活成老妖怪,你不许嫌我那时皱纹满脸不好看。”
“那时你依然是我心里最美的公主。”
“燕寔~你老了一定也是最俊美的。”
“明日我要找孙医士找美容方。”
“燕寔~你用力一点!”
“这样呢?”
“快一点啊,我现在是女帝了,不是公主了,我承受得起!”
少年男女纠缠在一起,满腔爱意,缠绵悱恻。
长夜漫漫,烛火莹莹,春景无边,笑闹两句,此生绵长。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章掉落红包么么么么!后半段重写加了两千多字内容,抱歉昨晚上睡得晚凌晨三点多才睡,写得不够好,早上起来左思右想决定改,现在这个结局才是符合小玉和小燕人设的。这么多本文第一次结局大修,昨晚睡太晚了真的没写好抱歉!),再次谢谢大家的包容,么么么么么!晚点可能还会在这个基础上做修改调整细节。其他人的结局比如崔云祈,卢姝月窦白飞等在正文后续的番外里会写,正文结束到这里,(原定的就是小燕身体解决就正文结束),剧情方面写得快,打仗那些没有细写,因为本文主感情啦,而且这个朝堂布局也没什么值得多写那些,前面都有铺垫,朝臣对卢元珺失望,本就失了民心,加上宿龙军的强势,所以几笔做背景剧情描过,谢谢大家的包容!!!!!接下来会抽空全文精修一下细节,检查bug,番外会休息一两日再写,可以看我置顶评论,想看的在那下面可以留言。
然后推一下一个前两天写的预收《男主他终于重生了》大甜文,白切黑女主v傲娇嘴硬男主。
文案如下:伏穗是世人皆知的女魔头,貌丑心狠,她靠着手段强取豪夺了仙界白月光第一美男白离玉,婚后把白离玉关在洞府内,后来听说白离玉被驯服了,爱她爱得死心塌地,成为三界有名的模范夫妻。
对此,白离玉临死前有话要说。
“那我打又打不过她,狠也狠不过她,不听话她就不给饭吃,还给我喂春丹,不和她好就要爆体而亡,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捏着鼻子和她好了。”
“什么?逃跑?你以为我没跑过吗!我一跑她就要砍了我的腿,是砍诶!不是能治好的打断!我立刻就哭着跪下了,伺候她三天三夜,总算揭过这一茬。”
“你说这样活着没意思?可是她说我就算死掉了,她也要把我弄成傀儡尸,把我的魂锁在里面,谁也不记得就只记得她,然后也不用干别的,整天和她这样那样干。”
“假如我能重活一次,那我肯定……”
白离玉也没想到,一语成谶,他竟然真的重生了,重生在他遇到伏穗的一百年前。
他先是大喜,自由自在玩乐了三个月,三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他梦到了伏穗,夜半起来时,有些恍惚,想想她那么爱他,死前还为他挡了剑……虽然没挡成被捅了对穿,但好歹他们也好过。
于是他决定去暗中偷偷看她一眼,在她毁容前帮她一把,免得她因为毁容心理扭曲,彻底杜绝她强取豪夺自己——
白离玉找到伏穗时,她还是不知名小山门的小师妹,安静乖巧,秀美绝伦,文文弱弱的,一点不像以后貌丑嚣张的样子。
偷偷跟她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两件事。
第一,伏穗喜欢她师兄。
第二,伏穗的师兄和他有八分相似。
白离玉:“……”——
白离玉气了三天三夜,心肝脾肺胃都气疼了!
第四天,他缓了过来,开始怀疑伏穗是不是早就见过他,甚至她会不会也重生了,所以找了她师兄这么个替身?
是可忍孰不可忍,第七天,他跑到了伏穗面前,打算对她说一通狠话骂她。
果然,他还没开口,她就看着他的脸呆住了。
他冷哼一声,他就知道!
伏穗盯着他眉头忽然皱起,拔了剑,“哪里来的妖物敢幻化成我师兄的脸?东施效颦!”
“……我是白离玉!”
“什么白鲤鱼黑鲤鱼!”伏穗的剑捅过来,眼都不眨一下。
白离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