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路,被踩踏得过分结实了。
叶弈墨的军靴踩在腐烂的落叶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空气变了,不再是山野的清新,而是一种混杂着铁锈与臭氧的沉闷。
“设备有干扰。”程锦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磁场读数……乱七八糟的,指针在疯狂打转。我们的通讯可能随时会断。”
“早就断了。”影一走在最前面,他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从我们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只剩下队内频道。”
“傅先生,”廖静的质问紧随而至,她的每个字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这是你的‘家族禁地’,这种异常磁场,你也不清楚?”
“我说了我所知的一切。”傅薄嗔的回答波澜不惊,他走在队伍中间,步伐稳健,不像是在闯入一个未知的险地,更像是在巡视自己的庭院。
“你所知的,就是一些近乎神话的故事。”廖静毫不客气地戳穿他,“而我们现在面对的,是能瘫痪尖端设备的强磁场。这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
“或许,神话的源头,本就不是天然的。”傅薄嗔反问。
叶弈墨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胸口的玉佩所吸引。那搏动的频率正在加快,不再是之前温和的共鸣,而是一种急切的、焦躁的催促。像一只被囚禁在笼中的鸟,在疯狂地撞击着栏杆。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无形的能量流,正在被玉佩贪婪地吸收。
“停。”影一的手势让所有人定在原地。
前方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不是野兽。
那东西蜷缩在地上,一半是人,一半是某种……难以名状的生物。它的皮肤像蜡一样融化,覆盖着灰败的毛发,一截人类的手臂从扭曲的脊椎旁伸出,五指痉挛地抓挠着泥土。它没有攻击性,只是在地上抽搐,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类似哀鸣的声响。
“是‘奇美拉’的失败品。”程锦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天啊……他都干了些什么……”
“它很痛苦。”叶弈墨说。
“一个怪物而已。”廖静的口吻很冷硬,但她握着枪的手却暴露了她的动摇。
“它曾经是人。”叶弈墨纠正她。她能感觉到,从那残破的躯体里,散发出的不是恶意,而是纯粹的、无尽的绝望。
影一举起了枪。
“别!”程锦脱口而出。
“这是仁慈。”影一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
“等等!”叶弈墨制止了他。她向前走了两步,胸口的玉佩搏动得更加剧烈。那失败品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停止了抽搐,它那唯一还算完整的眼睛转向叶弈墨,浑浊的瞳孔里,映出了一丝……祈求?
“它在吸收我玉佩的能量。”叶弈墨低语,“不,是玉佩在向它输送能量。想修复它。”
“修复?”程锦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这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三道黑影从两侧的树冠上悄无声息地扑下,动作快如鬼魅,手中的战术短刀直取队伍里最薄弱的程锦和廖静。
“敌袭!”
影一的反应快到了极致。他没有回头,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枪口喷出火舌。子弹精准地命中了其中一个黑影的胸口,但那人只是身体一震,攻势未减。
“‘创世’的死士!”廖静地吼了出来,她狼狈地向后翻滚,躲开了致命的一刀,“他们改造过自己!”
傅薄嗔侧身,轻易地避开另一人的劈砍,他的手肘顺势撞在对方的肋下,发出一声沉闷的骨裂。那名死士却像没有痛觉,反手一刀横扫傅薄嗔的脖颈。
战斗瞬间爆发。
这些死士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没有恐惧,没有痛感,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戮。他们的招式狠辣而高效,完全是服务于杀戮的机器。
叶弈墨没有动。
她站在原地,胸口的玉佩像一颗沸腾的心脏,灼热的能量流过她的四肢百骸。那个倒在地上的失败品,此刻正剧烈地颤抖,它身上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聚合、生长。
“弈墨!小心!”程锦大喊。
第四个死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叶弈墨的身后,手中的刀刃闪烁着幽光,刺向她的后心。
叶弈墨猛地转身。
她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对方握刀的手腕。
在接触的瞬间,玉佩的搏动达到了顶峰。
“嗡——”
一道无形的、高频的声波以叶弈墨为中心,骤然扩散。
那不是物理上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神经的冲击。程锦只觉得大脑像被一根钢针刺穿,他惨叫一声,抱着头跪倒在地。廖静的动作也出现了停滞,眼前一片金星。
就连影一和傅薄嗔,都受到了影响,动作慢了半拍。
而被叶弈墨抓住手腕的那名死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眼耳口鼻中同时渗出黑色的血液,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彻底没了生息。
另外两名死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波及,动作变得迟缓而僵硬。影一和傅薄嗔抓住了这个机会,两声短促的枪响和一声骨头碎裂的闷响之后,战斗结束了。
林间,重新归于死寂。
“刚才……那是什么?”廖静喘着气,她看向叶弈Mò,像在看一个怪物。
“频率攻击。”程锦扶着树干站起来,脸色惨白,“直接破坏了神经系统。叶弈墨,你的玉佩……”
叶弈墨没有回答。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抓住死士手腕的皮肤上,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荧光绿的纹路,像电路板一样复杂,又迅速隐去。玉佩的灼热感正在退去,恢复了温润。
它刚才,是在保护她。
也是在……吞噬。
它吞噬了那名死士的生物电能。
“它在进化。”叶弈墨的结论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到一阵寒意。
这时,那个被修复的失败品,挣扎着站了起来。它的身体不再扭曲,虽然依旧丑陋,但至少恢复了完整的人形。它走到那名被叶弈墨杀死的死士旁,蹲下身,从对方的战术背心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数据芯片。
它走到叶弈墨面前,将芯片递给她,然后指了指森林的更深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不成句的音节。
“矿……洞……陷阱……”
说完,它的身体开始迅速沙化,从脚下开始,一寸寸化为灰烬,被风一吹,便散入了黑暗里。
“他想告诉我们,矿洞里有陷阱。”程锦捡起地上的芯片,“他不是‘博士’的人。他是谁?”
“一个被‘博士’囚禁,又被我们无意中解放的‘幽灵’。”叶弈墨将玉佩重新按回胸口。它的搏动平稳了,但比之前更有力。
小队继续前进。这一次,气氛更加凝重。
每个人都与其他人隔着一段距离。廖静和程锦不时地看向叶弈墨,而叶弈墨则在思考傅薄嗔。
他太平静了。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像一个局外人。可这里,偏偏是他的地盘。
终于,他们走出了密林。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山壁被整个挖开,一个巨大的人造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矿洞,而是一个由合金铸造的、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巨大闸门。闸门紧闭,表面光滑如镜,正中央,镌刻着一个古老的、笔画繁复的徽记。
那是傅家的家徽。
“我发誓,”傅薄嗔看着那扇门,第一次,他的镇定出现了裂痕,“我从未见过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