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没有开灯,医疗仪器的荧光是唯一的光源。
叶弈墨坐在床边,那枚裂开的玉佩就握在她掌心。阴寒之气已经不再是缓慢渗透,而是变成了一种蛮横的掠夺,每一次心跳,都带走一丝属于她的温度。
病床上的人,睫毛颤动了一下。
傅薄嗔睁开了眼。他没有看周围的环境,也没有去看叶弈墨,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挣扎着想要坐起,手直直地伸向她。
“玉……”他的嗓子干得像砂纸,“给我。”
叶弈墨没有动。她只是静静地回视他。
“把它给我。”傅薄嗔重复了一遍,虚弱的身体里爆发出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他试图抢过那枚玉佩。
叶弈墨手一缩,避开了。
“你疯了?”傅薄嗔的呼吸变得急促,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但他毫不在意,“把它丢掉,或者给我。你不该碰它。”
“丢掉?”叶弈墨的语气很平,“然后呢?让你继续躺在这里,等着神魂被抽干?还是让傅氏的气运彻底崩盘,我们所有人一起玩完?”
“那也比你拿着它要好!”他几乎是低吼出来,“你根本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清楚。”叶弈墨将那本手札推到他面前,“傅家先祖的记录,我看完了。转换器,反噬,神魂离体。每一个字我都看得懂。”
傅薄嗔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那本摊开的手札,又看看叶弈墨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你看完了?”他的质问带着颤抖,“那你为什么还敢拿着它?”
“因为手札里还写了,强行剥离,玉毁人亡。”叶弈墨一字一句,“我是在救你,也是在自救。”
“这不是救!”傅薄嗔撑着床沿,剧烈地咳嗽起来,“你以为这只是消耗生命力?那只是开始!它在改造你!”
叶弈墨蹙眉。手札里没有写这个。
“什么意思?”
“那座岛。”傅薄嗔喘息着,似乎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我买下那座岛,不是为了建什么基地。那上面有东西……一个‘钥匙’。”
叶弈墨的心脏猛地一沉。
“手札的作者以为‘阵玉’是钥匙,她错了。‘阵玉’是转换器,是锁。而岛上的那个,才是真正的钥匙。”傅薄嗔的语速越来越快,混乱中透着绝望,“我本来想用‘钥匙’去强行切断阵玉和我的联系,或者……或者找到压制它的方法。”
“你失败了。”叶弈墨陈述事实。
“我失败了。”傅薄嗔惨然承认,“钥匙启动了,但阵玉已经失控。它拒绝了切断。它在寻找一个新的宿主,一个更……契合的容器。”
他停下来,死死地盯着她,或者说,是她手里的玉佩。
“一个破损的转换器,能量在疯狂外泄。它需要一个‘塞子’,一个‘补丁’。它会把新的持有者,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变成那个补丁。”
“变成……锁的一部分。”
叶弈墨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她低头看着掌心的裂痕,那裂痕仿佛活了过来,像一张贪婪的嘴。
“那会怎么样?”
“手札上写的‘神魂俱灭’,都算是一种恩赐。”傅薄嗔闭上眼,像是不忍心说下去,“它会把你变成一个活着的阵眼,一个没有自我意识,只能被动镇压地脉洪流的‘人形镇物’。永远被困在那方寸之间,不死不灭,无知无觉。”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在计算着流逝的生命。
“所以,你所谓的对抗,就是去岛上送死?”许久,叶弈墨才开口。
“我别无选择。”
“你有。”叶弈墨把玉佩放在床头柜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告诉你,然后让你像现在这样,把命搭进来?”傅薄嗔反问,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叶弈墨,这不是商业谈判,输了可以重来。这是死局!”
“手札的最后,也提到了一个可能。”叶弈墨没有理会他的激动,她的思绪异常清晰,“找到另一个‘阵玉’,两相中和。”
“天地孤品,去哪里找?”傅薄嗔的语气充满了自嘲,“写下这句话的先祖,自己都觉得是妄想。”
“她找不到,不代表没有。”叶弈墨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世界的车水马龙。“‘创世’集团,楚明薇。他们的崛起,靠的也是这个。”
傅薄嗔猛地抬头看她。
“蝎子查过了。‘创世’的背后,是楚家。三年前,傅成宇和楚明薇交往密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创世’像被注入了神力,势不可挡。”叶弈墨缓缓转身,“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一枚阵玉,那它应该在你手上。傅家的百年基业,就是证明。”
“那么,楚家手里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傅薄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一直以为,傅成宇的成功,只是商业上的诡计和疯狂的赌博。他从未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因为,他手里的这枚,按照祖训,是唯一的。
“除非……”傅薄嗔的脑中闪过一个被他忽略了无数次的念头,“除非,这东西……不止一枚。或者说,它可以被……复制?”
这个想法太过疯狂,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没什么不可能的。”叶弈墨的逻辑冷酷而直接,“既然它是转换器,那它就是一件‘工具’。只要是工具,就能被理解,被仿制。或许楚家的那枚是仿制品,或许是次品,但它的确存在。”
她重新走回床边,拿起那份关于楚明薇的调查报告,递给他。
“你的敌人,比你想象中,知道的要多得多。”
傅薄嗔接过那几张纸,草草翻阅着。楚明薇,一个他有些印象,却从未在意的名字。现在,这个名字和一连串诡异的事件,和他的生死,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他放下文件,疲惫地靠在枕头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巨大、更黑暗的漩涡。
他看着叶弈墨。
她就站在那里,身影被窗外的霓虹切割得有些模糊。她明明也身处这漩涡的中心,甚至比他陷得更深,却没有半分惊惶。
“你……”傅薄嗔想说些什么,感谢,或者道歉,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
“把玉佩给我。”他固执地伸出手,“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我不能让你……”
“不能让我什么?”叶弈墨打断他,“变成‘锁’?傅薄嗔,你还没认清现实吗?”
她将那枚冰冷的玉佩,重新放回自己的口袋里,动作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从我拿起它的那一刻起,牌局已经重新开始了。只不过,这一次,我们两个都是赌注。”
“而且,”她顿了顿,“这个死局,现在有了第二个解法。”
傅薄嗔看着她。
“毁掉楚家的那枚玉。”叶弈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