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给你那位死去的婆婆做个伴”,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叶弈墨的耳膜。他没有动怒,反而更冷静了。对方的目的不是钱,或者说,不止是钱。他们要的是傅薄嗔的痛苦。
“周琛呢?”叶弈墨再次开口,喉咙的干涩让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让他来跟我谈。你们这种小角色,做不了主。”
“哈!”黄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粗糙的手指又一次戳上叶弈墨的脸颊,“小子,死到临头了还跟我装大爷?琛哥没空搭理你!你现在就是条拴在桩上的狗,等着你主人拿钱来赎!”
叶弈墨任由他戳着,身体顺着力道微微后仰,这个动作极其细微,却让他得以用眼角的余光更清晰地看清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废弃平房的内部,空旷,潮湿,墙皮大片剥落,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霉菌的混合气味。除了黄牙,角落里还站着另一个瘦高的男人,正低头擦拭着一把匕首,对这边的对话充耳不闻。
很好。两个人。一个鲁莽,一个沉默。
“狗?”叶弈墨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如果我是狗,那傅薄嗔是什么?你们敢动他的东西,就要有被他撕碎的准备。我只是好奇,周琛给了你们多少钱,值得你们拿命来赌。”
这番话显然刺中了黄牙的痛处,他的脸色瞬间涨红:“你他妈说什么!”
他猛地一推,叶弈墨被推得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就是现在!
在身体撞上墙壁的瞬间,叶弈墨的右手拇指在裤缝的边缘用力一按。那里,藏着一个伪装成装饰金属片的高精度定位器。傅薄嗔送他的,说是“以防万一”。他当时还觉得夸张,没想到一语成谶。
长按三秒。
一个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微小震动从指尖传来。激活了。
叶弈墨忍着背后的疼痛,抬起头,继续用言语刺激对方:“怎么?被我说中了?周琛自己不敢面对傅薄嗔,就找你们这些亡命徒来当炮灰。事成之后,他会分你们钱,还是会把你们灭口?”
“你闭嘴!”黄牙暴怒,扬手就要打下来。
“住手。”
一个阴沉的嗓音从门口传来。周琛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大功告成的满足感。他挥了挥手,示意黄牙退下。
黄牙不甘心地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了叶弈墨一眼,退到了一旁。
周琛拉过一张破旧的椅子,在叶弈墨面前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悠闲。“叶先生,久等了。刚才在跟傅总沟通感情,他好像……很生气。”
“把他母亲的忌日当成筹码,你觉得他应该高兴吗?”叶弈墨反问。
“高兴?我当然不指望他高兴。”周琛的身体前倾,凑近叶弈墨,压低了声线,“我就要他不高兴。我要他每次想起他高贵完美的母亲,就会同时想起你,想起今天!我要这道疤,永远刻在他的骨头上,让他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怨毒和快意。
“你恨他。”叶弈墨陈述道。
“我当然恨他!”周琛几乎是咆哮出声,压抑的仇恨让他面目扭曲,“当年要不是江安和那个女人,我爸的公司怎么会破产!我们家怎么会家破人亡!傅薄嗔,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他懂什么叫绝望吗?现在,我就让他尝尝!”
“所以,你要的不是钱。”叶弈墨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你只是想在这里,当着傅薄嗔的面,把我处理掉。让他再经历一次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周琛的瞳孔收缩,他没想到叶弈墨能冷静地分析到这个地步。“你很聪明。可惜,聪明人总是活不长。”
“傅薄嗔会来的。”叶弈墨说。
“我当然知道他会来。”周琛笑了,像一只玩弄猎物的猫,“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那张冰山一样的脸,彻底崩溃的样子了。”
***
西山公路上,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如同一道疾驰的闪电,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车内的气氛比西山的寒风还要冷冽。
陈助挂断一个电话,立刻转向后座的傅薄嗔:“傅总,查到了。监控显示,叶先生进入货运电梯后,信号就消失了。那名推着清洁车的临时工身份是伪造的,入职资料全是假的。我们的人正在通过城市天网系统追踪那辆带走他的面包车。”
傅薄嗔没有回应,他面前的平板电脑上,一个复杂的程序正在飞速运转,无数数据流闪过。
突然,“滴”的一声轻响。
平板的地图界面上,一个鲜红的坐标点在西山废弃公路附近的一片区域,猛地亮起。
陈助的身体瞬间绷紧:“是定位器!傅总,是叶先生的定位器!他启动了紧急信标!”
坐标被瞬间放大,锁定在一栋建筑上。——西山废弃疗养院。
傅薄嗔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调出疗养院的内部结构图。他的大脑已经开始模拟突入路线。
“坐标发给A组和B组。”傅薄嗔的指令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A组,封锁疗养院外围所有通道,三分钟内完成布控。B组,随我突入。重复,目标是营救,非必要情况下,我的人,不能有任何损伤。”
“是!”陈助立刻开始传达命令。
“傅总,”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劝说,“现场情况不明,对方可能有武器,您亲自进去太危险了……”
傅薄嗔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没有风暴,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是命令。”
这三个字,让陈助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低头,应道:“是。”
车辆在距离疗养院一公里外的一个隐蔽弯道停下。几乎是同时,另外两辆黑色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滑到近前。车门打开,八名身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的安保人员迅速下车集结,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傅薄嗔推门下车,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他从一名队员手中接过一个战术耳机戴上。
“报告位置。”
“A组已就位,东南出口封锁完毕。”
“后山小路已控制。”
“B组准备就绪,等待指令。”
耳机里传来各小组清晰的汇报声。
傅薄嗔看着远处那栋在夜色中如同鬼影般的疗养院建筑,按下了通话键。
“行动。”
***
疗养院内,周琛正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快感。他看着叶弈墨,就像在欣赏一件即将被自己亲手打碎的艺术品。
“你说,傅薄嗔是会跪下来求我,还是会直接开一张支票砸死我?”周琛饶有兴致地问。
叶弈墨没有回答。他在计算时间。从信号发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以傅薄嗔的行事风格,救援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他需要做的,就是再拖延片刻。
“怎么不说话了?”周琛有些不耐烦,“害怕了?现在求饶还来得及,我可以考虑给你个痛快。”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轮胎碾过砂石的摩擦声,从远处传来。声音很小,但在这死寂的环境中,却格外清晰。
周琛的表情一凝,他侧耳倾听。
黄牙和另一个男人也警觉起来:“琛哥,好像有车声。”
“一辆车?”周琛皱眉,“傅薄嗔就一个人来?”他随即冷笑,“正好,省事了。去,把他‘请’进来。”
黄牙和瘦高男人对视一眼,各自从腰后抽出一把刀,狞笑着走向门口。
他们还没走到门口。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扇由厚重木料和铁皮加固的大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兽狠狠撞击,瞬间四分五裂!木屑和铁片向内炸开,伴随着滚滚的烟尘。
周琛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在原地。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数道黑影已经闪电般地从破碎的门口突入,他们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串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