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每日都要出府负责采买,今日又耽误了些时辰,因此带着云嬷嬷一行人回府时,已经天色不早。
一行人分道扬镳,芳华回了主院复命,云嬷嬷则是直奔多宝院。
“嬷嬷!”秦明珠正在榻上让人按摩,听见响动,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子。
云嬷嬷恭恭敬敬地朝着秦明珠行了一礼,已经老泪纵横:“老奴一条贱命,多谢大小姐病中还惦念着,老奴,老奴死而无憾!”
“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
秦明珠今日一番话也不全是撒谎,多宝院中换了一批人,又是爹爹亲手遴选,她确实不自在极了,如今看到云嬷嬷,她身子又虚,喜得险些哭出来。
主仆两互诉衷肠一番,侍女端上来汤药,闻着味道便觉得苦,但秦明珠不得不喝。
云嬷嬷满脸心疼,直说大小姐受苦了。
秦明珠咽下一块蜜饯,想到害得她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脸上的伤心变戏法似的落下去,“嬷嬷还不知道吧,如今府中都快变了天了,爹爹被那贱人迷了心窍,一心扑在她身上,连教导我的礼仪夫子都夸赞她聪慧。我费尽心思,行此险招,可爹爹仍为了那贱婢百般辩驳。”
“嬷嬷,我费尽心机,也不过堪堪将你调回身边。”
秦明珠一字一顿,没有如往常一般破口大骂,眼底的怨毒却浓烈得让云嬷嬷都吓了一跳。
“大小姐受苦了,老奴如今回来,必不会让她再欺辱到多宝院头上!”震惊过后,云嬷嬷心疼不已,指着柳浮萍的名字破口大骂,“那贱婢蒲柳之姿,大小姐仁善救她一命,她却心思不正,大小姐放心,奴婢会替大小姐教训她,国公爷慧眼如炬,不过一时被迷惑,要不了几天,她就会乖乖回来求大小姐饶命!”
云嬷嬷到底跟在秦明珠身边多年,说话也最熨帖,不出片刻,又将秦明珠哄得喜笑颜开。
西跨院中。
柳浮萍正低头打着络子,自从上次过后,秦骁策身上的香囊便都是她经手。
春桃轻手轻脚进来,将烛芯拨亮了些。
“春桃。”
“是,姨娘。”
“你心不静。”柳浮萍头都没抬,手指上下翻飞,一个精致的络子逐渐成型,她左右看了看,颇为满意地打上结尾。
春桃正欲请罪,被柳浮萍先一步扶住:“我一早便说过,咱们是一样的出身,私下里我真心拿你当姐妹,不必如此。”
“是。”春桃感激地看着她,“只是奴婢方才听说,芳华带着云嬷嬷回了多宝院,奴婢怕……”
怕什么,春桃没说明,但谁都心知肚明。
云嬷嬷回来的阵仗虽不大,但柳浮萍如今管着内院,一早就知道了。
她并不放在心上。
虽说这几日秦明珠错漏百出,秦骁策瞧着似乎对她大失所望,但秦明珠只要一日是他的女儿,便随时都可能翻身。
更可况,还是他念念不忘的亡妻所生。
想到这,柳浮萍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讽刺。
秦骁策不过小惩大诫,不可能就此撒手不管,云嬷嬷作为秦明珠身边的老人,又是亡妻陪嫁,秦骁策迟早会将人调回来,只端看何时有台阶罢了。
秦明珠今日闹得一出确实精彩,可到最后秦骁策也没来问责自己,不过是调了个老奴回来,她便知道,秦骁策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国公爷将管家权给了我,云嬷嬷再如何,也越不过我去,不必担心。”
柳浮萍朝着春桃安抚一笑,又低头去看络子。
外头却突然吵嚷起来。
“奴婢去看看。”
春桃掀开帘子,却架不住人已经冲了进来。
柳浮萍冷眼看过去,先发制人:“云嬷嬷才从庄上回来,从前的规矩便浑都忘了么?”
春桃适时提醒:“这是国公爷新纳的柳姨娘。”
云嬷嬷一噎,没想到柳浮萍竟如此装腔作势,但想到一会柳浮萍吃瘪的模样,她还是敷衍地行了礼。
“柳姨娘,国公爷信任你让你管家,可你竟如此针对大小姐!多宝院从前的月俸是多少柳姨娘不会不知道,这才头一个月,柳姨娘竟生生砍下去一半不止,未免太猖狂了!”
“大小姐行事活泼些,从前对柳姨娘或许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可柳姨娘也不能怀恨在心,仗着国公爷给的权力,如此欺负大小姐。”
“大小姐每月一百二十两月例银子,昨日便已经包了让人送去,怎么多宝院的人竟没有收到?”
柳浮萍眉头都没挑一下,似乎真的疑问。
春桃最是配合,一板一眼道:“回姨娘,昨日奴婢亲自封了银子去的,绝不会出错。”
“那便是了,嬷嬷还有什么不满意?”柳浮萍端坐高台,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云嬷嬷。
她本就生得好,当了姨娘后不必再藏拙,事事将养着,如今冷下脸色来,丝毫没有初来府中的软弱卑微,竟显出几分威严来。
云嬷嬷没想到她居然装傻,更觉得柳浮萍是心虚,哪里肯善罢甘休,
“柳姨娘这是打什么哑谜,这哪里够大小姐平日的花销,柳姨娘便是再如何看大小姐不顺眼,也该禀报了国公爷教训,大小姐可是正经国公夫人的嫡女,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柳姨娘自己膝下无子,可也不能这么磋磨……”
说到最后,云嬷嬷罕见地低下声来。
不是她心虚,实在是柳浮萍的模样骇人。
不知哪句惹到了她,柳浮萍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瞧着似乎是在笑,可云嬷嬷无端觉得一阵鬼气森森,直觉让她不敢再说下去。
柳浮萍眼前几乎立刻显出阿瑾的身影,她痛得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又恢复了柳姨娘的模样。
“嬷嬷也知道大小姐平日花销巨大,实在不是寻常小姐的规格,便是如此还有不少黑账,国公府虽外头瞧着烈火烹油,可都是国公爷一人打下来的,大小姐也该为了大局考虑。”
“用不着你这个贱人假惺惺,你这般作态,可敢与我到爹爹跟前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