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兰枝那眉眼里,全都是促狭的笑意。
秦时阙见了,都有点无奈:“你这当娘的,怎么看儿子的笑话?”
姚兰枝睨他,反问:“这是我看他的笑话么?难道不是你做的好事儿?”
还好意思说她呢,这书不是秦时阙给出去的?
姚兰枝笑眯眯的,看着他笑:“王爷你这奖励给得好呀。”
可不是好么,看给孩子忽悠的。
一大摞子书再给一颗糖,小孩儿这会都有移山填海的决心了。
秦时阙也闷闷地笑,问她:“怎么,这法子不好么。”
怎么不好呢,姚兰枝心说你有点招数全都用在孩子身上了。
但转而,又忍不住笑弯了眉眼:“法子倒是很管用,但是他年岁小,你也不怕他读书读傻了?”
姚兰枝本来是开玩笑的,谁知秦时阙正色道:“读书才不会傻,读万卷书如同行万里路,诸多本事,得从书上去学。”
他说着,又认真跟姚兰枝解释:“今日贺儿做得其实很好,你出事,他第一时间冲上去,用聪明才智帮了你。”
秦时阙不能说这法子不管用,相反,那位二太太许轻瑶教得没错,今日这情形,这办法是最快也是最管用的。
“但是,我不能让贺儿觉得,日后出任何事情,都可以用这个办法。”
这书原本是秦时阙挑选好的,是给赵明澜多启蒙。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送出去而已。
他得让赵明澜多读书,才能多明理,日后学到的本事更多一些。
“日后,哪怕是用那些本事欺负旁人呢,至少不会让他自己也处在一个低位的局面。”
只有下位者,才需要以眼泪去换取旁人的同情牌。
秦时阙的儿子,决不需要。
他要的是更强大,强大到那些人只敢仰视,不敢轻视折辱。
秦时阙这话,让姚兰枝慢慢地收了笑容。
秦时阙说得很对。
大多数时候,女子的眼泪都是武器,但是武器只在特定的人面前有用。
若她本身如同一根草,那么眼泪就是最无用的。
还有那些旁观者,不过都是些看热闹的看客罢了。
姚兰枝怕舆论,怕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影响到了他们母子,但说到底,都是因为不够强大。
如秦时阙所说,如果今日姚兰枝足够强大,那么薛氏就不敢闹到她面前。
也不需要她儿子哭哭啼啼地去护着母亲。
不是赵明澜的错,而是姚兰枝这个母亲的错。
姚兰枝自我反省,又觉得让赵明澜认了秦时阙是很正确的决定。
因为秦时阙在努力地做好一个父亲,也很用心地教养孩子。
他对赵明澜的爱意并不比自己少,且会用他自幼接受的男性法则,教会赵明澜该如何做事。
姚兰枝心中才想着,就听秦时阙又道:“不过,我今日说的奖励也是真的。”
他慢慢的,眉眼里都是夸赞,轻声说:“贺儿今日做得很好,他的初衷更是完全对的,保护娘亲这件事情上,不管怎么做都不为过。”
赵明澜做得很好。
姚兰枝听到他这话,又有点无奈:“哭一哭也是对的?”
秦时阙倒是理直气壮:“日后他可以用别的法子保护,可以不用眼泪当武器,而是直接拿起武器,打断他们的腿。”
那才是最好的武器。
这下,姚兰枝是彻底没话说了。
她就这么看着秦时阙笑,直到把秦时阙都快笑毛了,才叹了口气,说:“王爷这教孩子的办法倒是挺神奇的,你也不害怕,日后给孩子教成一个混世魔王?”
今日是为了保护娘亲,他日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有秦时阙说的那些,什么多读书长本事,日后欺负旁人……
简直不敢想!
秦时阙就道:“混世魔王怎么了?”
他满不在乎,跟姚兰枝说:“若是他欺负别人,我可以给他兜底;但是,他若是被别人欺负了,那我就会心疼。”
这是秦时阙的底层逻辑:“这么一想,混世魔王也不错。”
总归只要不是涉及到了人伦与律法,也不是孩子长歪了,那秦时阙就觉得一切都是小事情。
当然,若是他有长歪的苗头,秦时阙也是会提前修正的嘛。
秦时阙这么理直气壮,姚兰枝这次是真的气笑了。
“荒唐。”
她恨不得给人一个白眼,但同时又觉得心安。
人总是自私的,姚兰枝以前总盼望赵明澜恣意一些,如今听到秦时阙这教导的理念,哪怕觉得这可能会让赵明澜长得霸道些,可又觉得,那有什么不好呢?
赵明澜需要的,就是绝对的偏爱。
至于会不会长歪,如同秦时阙说的那样。
她也会盯着孩子的。
绝不会让他长歪。
她这模样,秦时阙抬眼问:“怎么?”
姚兰枝就笑叹:“王爷英明。”
她这就改了口,秦时阙挑眉,只说:“少拍马屁,这话不只是说贺儿,还有你呢。”
姚兰枝:“关我什么事?”
秦时阙睨了她一眼,虚虚地点了点她:“你也是一样的。”
姚兰枝一顿,然后又骤然了悟。
这是在说,她也可以成为一个混世魔王,因为,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有秦时阙兜底!
有那么一瞬间,姚兰枝恍惚觉得自己偷喝了一大勺的蜂蜜。
一路从喉咙甜到了五脏六腑,连眉眼都舒展。
她笑吟吟的,秦时阙就催她:“记住了吗?”
姚兰枝眉眼弯弯地应他:“我记住了。”
然后,又跟邀功似的,跟秦时阙讲:“其实我今天已经很仗势欺人了,我可是很听你的话,从头到尾,连面都没有露呢!”
要知道,那会儿她虽然在房间里,可是房屋根本就不隔音,隔着房门,她能清楚地听到薛氏在外面哭嚎。
还有一声声的喊着,让她出去的!
若不是秦时阙在外面顶着,姚兰枝必然是得出去露面,可就因为秦时阙在,所以姚兰枝就心安地躲在房中,当她嚣张跋扈的听不见。
因为姚兰枝明白,秦时阙会替她解决好一切问题。
姚兰枝这么眉眼得意地邀功,秦时阙想,就应该给她一面镜子让她好好看看。
——赵明澜的嚣张得意劲儿,跟她这个娘亲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秦时阙到底没说,她张扬明媚,秦时阙愿意看,也愿意护着。
所以,面对姚兰枝明目张胆地求夸奖,秦时阙也顺着她的意思,笑着说:“你今天不露面是对的,这一点你做得很好。”
他之所以不让姚兰枝出去,原因也很简单。
薛氏再如何,也是她的祖母,哪怕姚兰枝今日是如何的占理,可她只要一个小辈儿的身份,就被压死了。
日后不管京中怎么传流言蜚语,也都绕不开这一点。
哪怕大部分的流言都传不到姚兰枝的耳朵里,可是却有一些会被权贵们听到。
姚兰枝总归是要跟权贵的圈子打交道的。
他们有朝一日可能会忘记薛氏是如何咄咄逼人,但是绝对不会忘记,姚兰枝顶撞长辈。
毕竟,当一个人处在弱势的时候,人们就会不自觉地偏信他。
若是今日秦时阙不出面,而是姚兰枝自己对上薛氏,哪怕当下大家可能是偏心姚兰枝的,可是过段时间,兴许风口就会变了。
一旦某日薛氏生病了,那些翻旧账的,就会将今日的事情,从姚兰枝被欺负,变成薛氏一个老太太,被自己的亲孙女气得要厥过去。
到那时候,薛氏既是长辈又是弱势,被翻旧账的姚兰枝,就是吃力不讨好。
这不是秦时阙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他就直接从源头掐断这个苗头。
一切都是他做的,看谁能说到姚兰枝的头上。
姚兰枝对于秦时阙的意思,心知肚明,神情里有些感动,问:“那你不怕么?”
她道:“今日这事情,改日他们得说你呢,‘宁王仗势欺人,欺负一个年迈老太太’!”
姚兰枝故意学着那些说闲话的语调,秦时阙被她的模样逗乐,顺着她的话说:“无所谓啊。”
他笑吟吟的:“反正,我宁王府不要面子。”
面子是什么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用,只是一副虚名,却要连累人,不知为此要多吃多少的苦楚。
秦时阙看得明白。
姚兰枝听到他这话,明知故问:“那你要什么?”
这次,秦时阙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一双眼睛盯着姚兰枝,直到对方的脸上爬上了云霞。
这才慢悠悠地反问:“我要什么,你不清楚么?”
姚兰枝当然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有点羞赧。
这样一双眼,平常是锐利的,但是在某些时候,又褪去了锐利,变成能将人的心底都看穿、淹透了的深情。
姚兰枝轻轻咬唇,看着秦时阙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
“王爷,长了嘴,是要说的。”
她脸上云霞染着,声音却很坚定:“比如,我要你。”
这话,姚兰枝之前从没有说过。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这么大胆地表达自己过。
但这一刻,她想说给秦时阙听。
下一瞬,姚兰枝就落入了男人的怀抱。
秦时阙单手搂着她,声音很轻,也很郑重。
“嗯,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