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里,哥哥死于流言蜚语。
那么今生,她就要从世间最清高的人里面,让那些最厉害的舌头,为她所用。
风雅集会。
一旦成型,他们的语言可以是杀人刀,也可以是防卫的盾。
但这个愿景太大。
姚兰枝自己也不敢保证,所以只跟许轻瑶讲:“众口铄金,这风雅集兴许有朝一日,也能汇聚天下名流之士,针砭时弊。”
她问:“你怕么?”
姚兰枝这话,倒是打消了许轻瑶最后一点迟疑。
“我不怕。”
她看着姚兰枝,一字一顿:“我想,我可以试试看。”
本来,许轻瑶是害怕的。
她这个人,胆子很小,从来都是别人推着她往前走。
清河许家告诉她,她要以夫君为天,她要围绕着夫君子嗣而活,她不是一个人,是一个摆件,是一个辅助品。
所以她不能有自己的脾气,也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当时许轻瑶都答应了下来,也做得很好。
可是后来,大嫂出现了。
如果是别人,许轻瑶或许不会这么信任。
但那是大嫂,那是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所以,她不害怕了。
何况,大嫂眼下的态度也很明白地告诉她。
如果她害怕了,她也可以选择依旧待在家里。
姚兰枝会一如既往地护着她。
所以,许轻瑶忽然不怕了。
这个世界上,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退路的,也不会被允许犯错的。
但是姚兰枝给了她一条截然不同的选择。
姚兰枝告诉她,她不管什么时候,身后都有一个家。
她有家。
这个家兴许不是那么强大,但是会全心全意的护着她。
许轻瑶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大嫂,让我试试看吧。”
大嫂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也想站出来,成为一个能够扛起来家中风雨的人。
而不是靠在大嫂的身后,让她一个人承担这些。
许轻瑶说这话的时候,因为太过激动,所以声音都有些发抖。
她知道自己还是在害怕的,但同时,兴许也不只是害怕。
还有兴奋。
那是对不确定的未来。
许轻瑶目光灼灼地看着姚兰枝,姚兰枝蓦然笑了起来。
“好。”
她之所以带许轻瑶来这里,就是让许轻瑶看看,朱蕉朱瑾她们也可以做得很好。
她们可以,许轻瑶也可以。
也许许轻瑶还会有点害怕,但是没关系的。
她们总是一起的,她不是孤身一人。
姚兰枝道:“这个风雅集,我们一起做起来。”
……
自从那日姚兰枝带着许轻瑶决定做风雅集开始,许轻瑶回来后就一头钻进了书房。
她终于明白,姚兰枝为何要带着她逛遍大街小巷,那是在做前期的调查。
所以她回去之后,就将自己的思路整理出来,同时也让竹叶搬出来了之前的那些书籍。
许家自诩清流,所以日常无一不风雅。
那些假清高,却可以成为赚钱的真金白银。
许轻瑶想,既然如此,那她前半生倒也不完全是受罪了。
许轻瑶干劲满满,姚兰枝笑吟吟地让厨房多给她准备吃食。
还格外提醒了竹叶,记得按点监督她吃完。
省得这位掌柜的废寝忘食。
竹叶笑着答应,姚兰枝见家里无事,就带着礼盒出门了。
今日她要去大长公主府,拜访公主。
她是自己去的,宋云驾车,到了之后,宋云被仆妇带去休息,姚兰枝则是去了小花厅。
没过片刻,就见路嬷嬷笑着来了:“方才下人来回禀,才知道竟然是夫人来了。”
她道:“您若是早些说,老奴肯定就亲自去接了。”
因着前段时间路嬷嬷去家里帮忙,之后年节礼仪,姚兰枝一样都没落下。
这世道,嘴上说的甜蜜多,但是实际行动不一致的更多。
姚兰枝跟许轻瑶二人,本来日子就过得艰难,家里又出了那样的事情,可是却十分知恩图报。
路嬷嬷很喜欢她二人。
这会儿瞧见人,也亲近得很。
姚兰枝笑着随她进门,一面道:“这天寒地冻的,哪儿能劳烦嬷嬷?倒是我,也没提前打招呼,但愿公主别嫌弃我来得不是时候。”
路嬷嬷就笑:“夫人什么时候来,都很是时候。”
她说着,又压着声音道:“夫人来了刚好,还能陪公主聊聊天,公主还开怀些。”
路嬷嬷的眉眼里带着不大明显的郁色,姚兰枝瞬间懂了。
看来,大长公主今日的心情不大好。
这倒是奇怪了,大年节下的,谁给她不痛快了?
姚兰枝想到这儿,跟人细细问:“劳烦嬷嬷提点我,待会儿可莫要触了公主的霉头,惹她更不愉快,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就听路嬷嬷道:“夫人只管陪着公主聊天便是,没什么忌讳的。”
大长公主眼下烦扰的事情,是家中那群人。
总归柔嘉夫人是局外人。
姚兰枝听得这话,心里倒是隐约明了。
她端正了自己的态度,随着路嬷嬷进了门。
果然如路嬷嬷所说,大长公主虽然眉心带着点不愉快,但总归没有将火气发泄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见到姚兰枝前来,还扯出点笑容,让人泡了茶来,跟她讲:“你来的倒是时候,正巧庄子里送了些时令鲜味儿来,待会儿让人做了,中午在这里吃饭。”
姚兰枝便笑:“那倒是我有口福了,只是叨扰了公主。”
大长公主见她,眉眼便柔和下来:“本宫巴不得你日日来叨扰呢。”
姚兰枝也不多询问,只坐着跟她聊天,待得大长公主眉眼平和了些,才拍了拍脑门。
“您悄悄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正事儿。”
姚兰枝亲自抱进来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
大长公主一看,就乐了:“可别告诉本宫,你这是来贿赂我了?”
姚兰枝就道:“怎么是贿赂,分明是我的孝敬,只是有一样,您可不许说我寒酸。”
她这么一说,大长公主倒是真的有了点兴趣,笑着让人打开看看。
明知道姚兰枝在逗自己开心,还顺着促狭她:“若你拿些破落户的礼物,那本宫可真要笑话你。”
她笑眯眯的,姚兰枝就将盒子打开。
姚兰枝双手将那幅卷轴打开,捧着给大长公主看。
瞬间满屋放光华。
大长公主也是这时候才看清楚,这里竟然是一副佛绣!
她一时震惊,先净了手,才小心地接过了这佛绣。
画工好,绣工也好。
简直就是栩栩如生,如同绽放在眼前!
大长公主这辈子最信佛,寻常的时候也会搜罗各种佛绣,乃至于请大师替自己绘制。
要说姚兰枝这一幅巧妙到巧夺天工,倒是也不至于。
但绝对算是一副佳作。
最重要的是,这画工跟寻常的画工不太一样。
“这是谁画的?”
姚兰枝落落大方地介绍:“是臣妇自己画的,公主觉得,可还能入眼?”
大长公主没想到居然是姚兰枝画的,看她的眼神愈发热切了几分。
“何止是能入眼。”
要是姚兰枝不告诉她,说是什么大家,她也是信的!
大长公主越看越喜欢,笑吟吟道:“这画工简直画到了本宫的心里去,还有这绣技。”
她看着,有些叹服,这京中有名有姓的绣坊大家,她几乎都请过,但这不是其中任何一位。
姚兰枝能从京中挖到她不知道的宝贝,可见是真的用心了。
最重要的是,这佛绣的画太好,让她的心都安宁下来。
先前还有些郁色,如今瞧见这一幅画,竟然有种所有烦恼不过心的感觉。
身心自净。
大长公主喜欢这佛绣,姚兰枝也不藏私,跟人讲:“不瞒您说,这佛绣出自我绣坊绣娘之手,也是我才发现的宝贝。您若是喜欢,改日可着人前去传召。”
大长公主倒是知道她做生意的事情,将几家店铺都给盘活了,本以为她只是有本事,如今看来,她运气也很好。
毕竟连这种宝藏绣娘都可以挖到,那可不就是运气加持么。
不过……
“本宫记得,你也信佛?”
这样好的佛绣,该姚兰枝自己供奉在佛前。
拿来转送给她,姚兰枝倒是不心疼。
姚兰枝端正道:“回公主,您对我多有照拂,我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么一幅画,您别嫌弃简陋就好。”
大长公主自然不嫌弃。
“这若是粗陋,那可没什么精致的了。”
大长公主欢喜得很,又跟姚兰枝闲谈,才发现,她确实在佛性上开悟诸多。
二人聊起来,不记得时间。
中途路嬷嬷在门外看了看,见二人相谈甚欢,悄悄地添茶续水之后,又守在外面,防止打扰了二位的雅兴。
等到了午时,大长公主还有些意犹未尽,要不是屋子里的西洋钟报时间,她险些都忘记了要吃午饭了。
于是邀请姚兰枝一同留下来吃饭。
二人本就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这顿饭自然吃得宾主尽欢。
姚兰枝是下午的时候离开的。
彼时大长公主还邀请她:“上元节后,本宫要去寺庙参禅,到时候你同我一起去。”
对此,姚兰枝自然是一口应下。
待得姚兰枝走后,路嬷嬷还感慨:“公主倒是很喜欢她,是姚氏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