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被太阳晒得冒了烟般,远远地俯视下反射着白光。酷暑天气的街上没闲人,她的车突兀地停在那。窗开了道缝,估计在呼呼地吹空调,只是不清楚黑色吸热的车身里制冷如何。
季如芊指甲扒着车窗,百无聊赖地等着。中间收到许凡一条信息让她先上去凉快会,干脆地回绝。
许凡出来坐进副驾,在季如芊发火前举手求饶,她这趟上去着实太久了。
“老陈临时在那边找东西,拖后腿……”许凡一边解释开脱,一边递给她一个纸袋,“喝点饮料消消火。”
季如芊着急出发,接过丢到后座时瞟到敞开的缝隙,又伸手捞回来。
半杯冰的西柚气泡水很清爽,吸一口透心凉。许凡悄声补充:“这份特意给你的。”
袋子底躺着张便签纸。自从在沪城那夜碰面后,两人许久未见。季如芊觉得以上次的场景,闻真在杯子里下毒都情有可原。
她挺怕的,别是什么刻薄的话。掀开那页纸看到熟悉的笔迹。与设想的正相反,季如芊扣在手心片刻,才缓缓问许凡:“他没说别的么?”
许医生摇摇头,闻真只是多留了许凡一会等他准备饮料。她缓缓吐出判词:“我觉得闻真挺不错的,温柔、细心,难以想象他追人居然是这样的。”
“他没在追我。”季如芊干巴巴地截断许凡。
“这有什么啊……”许凡以为她不好意思。
季如芊没再反驳,她清楚不是的。闻真写:“无需避嫌。祝你早日摆脱混乱的境地,做条自由自在的小鱼。”
闻真公司搬家开业时聚过餐,不止他,陈斯远也是重要的一份子。关系在这份上,但季如芊没去参加,连花篮都没单独送,只在许凡的那个后面添了名字。
冰渣在舌尖化开,带着柚子的甜与苦。她该预料到的体面收尾——闻真尊重她,更尊重他自己。燥热的温度里,那点清凉很快消逝。
闻真从窗外收回视线,办公室门外的敲门声持之以恒地响了太久。
“进。”
开门探入一张稚嫩的面孔,闻真略微迟疑。今天周末本不用上班,办公室空着没什么人。他跟老陈因为需要兼顾教职和公司,初创阶段又比较忙,身为管理层必须更负责些,才过来处理点杂事。
进来的员工叫钟明铭,是医科大刚毕业的学生,闻真收拢杂思,挤出个笑容:“这么用功么?注意劳逸结合。”
闻真并不爱讲套话,各司其职即可。他以前当导师带课题便极少摆架子,组内聚餐从不拼酒,年节谢绝私下送礼。甚至会在学生起哄下代表大家出联欢表演,反正本来每日就需练琴,对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小事。
至于科研上,闻真会在各人入校时问清楚未来的意向,生物制药领域研究周期长、回报成果不确定,今年才有了些起势苗头。他理解很多学生仅仅为了一纸文凭,拿还算有点含金量的毕业证当敲门砖,那么卷实验、论文似乎对他们“性价比”不高。实习、备考……有更多耗费精力的地方,每个人的价值体系迥异。
“强扭的瓜不甜”,与处理对季如芊的感情如出一辙。闻真不会评判别人的选择,甚至尽量行些方便。若相信他、与他目标一致,早晚自会相遇。
运营公司难免比做学术要复杂地多一些,起码对于目前的闻真是如此,但为了将辛苦孵化的项目掌握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也算值得。
公司不少医科大的毕业生,钟明铭并非资质突出的。他攻读完学位后并不想做研究,但合适的位置上有称职的能力足以,闻真眼中的钟明铭还算踏实、有责任心,又是本地生源,稳定妥当。
“有事么?”
“闻老师,我想……下周请两天假。”
闻真抬眼打量对面站立明显带着拘束的年轻人,有些奇怪:首先,自己并非钟明铭的直属领导,他吞吞吐吐地专程来跟他批假有点多此一举;其次,虽然自己带过钟明铭,甚至仔细回想下还关照过他,但在公司里闻真更喜欢剥离校内的称呼。
生活中不拘一格的人,工作中尤其要公私分明,过亲过疏都不可。企业想长远发展,一开始便要规避许多嫡系做派,避免埋下种子成为不好的“文化”。
此外,闻真本就不喜欢别人这么带着敬语地叫他老师……莫名地将自己叫得靠近了那群上年纪的“权威”、“专家”!
当然,那回季如芊在人群中低声俏皮地用这称呼逗他时,却是别有一番风味。闻真本能地接招,一上头约她晚餐,说到底两人曾经默契地维持了点暧昧的氛围。
只是那点暧昧,像经不住烈日炙烤的水渍,蒸发后了无痕迹。闻真自嘲地摇摇头,收了心。
“找你的主管审批就行了……”闻真顿住,看着钟明铭吞吞吐吐的样子,意识到他可能另有所求,“遇到什么难处了么?有话直说。”
闻真想起件旧事,有阵子钟明铭上课尤为不积极,最严重已经到了两三周不见人的地步。后来有一次被他堵住质问,才清楚钟明铭在外兼职。
那时闻真刚来医科大没多久,钟明铭也才研一,对这样的行为,他极其恨铁不成钢。闻真不反对学生找实习、谋发展,但起码得保证基础的课业。
刚刚入学就坐不住,未免过于急功近利。而且外面的公司只是拿来当苦力用,并不会承认钟明铭的学历。
平日里,闻真懒得插手别人死活。但出于为人师表的使命感,而且他来君兰刚带第一批学生,难免多上了点心,闻真才会拦住钟明铭多管闲事。
起初,钟明铭对闻真怀有天然的抵触情愫。也是,闻真在一众板正作风的导师里表现得太玩世不恭,连院长都以为他把上班当消遣。
可当闻真极和缓地告诉钟明铭,他理解求学时急着想赚钱的心情,并非不懂人间疾苦。不会讲什么虚的,但要为长远考虑。娓娓道来的语气居然与传说中的形象正相反。
闻真自幼在闻隼初膝盖上便听遍市井的悲欢离合,随着识字启蒙刻入脑海。所谓烟火人间,酸甜苦辣背后支撑的是掺不得一丝假的碎银几两。
立志千里,踌躇百步,世人都要庸碌于尘世间,闻真并不例外。在nx-3被炒作得到关注前,他也必须要分心在校外投资中医馆,才能在院长面前硬气一些。
他盘问出钟明铭兼职那间小型医药公司销售的收入,果不其然往来奔波也没多少。
闻真斟酌片刻后,他问钟明铭:“学校后门口的中医馆正巧缺个文职,虽然也没什么技术门槛,但时间灵活,你可以不用耽误路途往来,甚至无需到岗,远程在宿舍就行。研二再去外面的公司里,好好找与专业有关,有技术含量的实习。”
后来钟明铭才间接听说这家中医馆闻真投了些钱,包括他一入职便被提前预支三个月工资,也是得到了闻真的嘱咐。
挺意外的,在学校再遇到时,闻真没有多谈此事,仿佛全然没发生过。
只有研二钟明铭从医馆辞职后,闻真顺嘴问过他一句:“家事解决好了么?”
闻真发现钟明铭在实验室出现频率变高许多,对学业积极起来,不再得过且过。
他以为这个学生的难题已经过关,不再急需用钱。今天看到钟明铭憋得涨红的脸,才反应过来:“是生活上遇到什么难题了么?”
题还是那道,已成死结。
钟明铭踟蹰了许久,他与闻真的私人交集仅限那次,可实在找不到其他人求助。
不合适……钟明铭亲属都是老实本分、正正经经上班的普通市民,既没见过,也接受不了偏门左路。唯有闻真算是钟明铭能搭得上话的人里,思维上离经叛道,实际待人又维持着一丝同理心。
“去沙发那边坐,慢慢讲。”制冰机还没来得及拔,果汁和气泡水未放回冰箱,闻真顺手为钟明铭做了杯饮料。他欠身伸双手接过,忙不迭地道谢。
——太局促了,闻真苦笑,本来只是搭了前人的便车,倒把钟明铭搞得更紧张了。
“放轻松。”
闻真也来到沙发位,等钟明铭将心事倒出来。循循善诱地引导后,对面的年轻人终于把自己的困扰倾诉出口。
嗯,挺稀奇,闻真揉了揉额头。在他以为自己面对的感情状况已经够复杂的时候,总能出现更癫狂的局面,刷新他的认知下限。自己已经决定断情绝爱了,还没防住身边人的乌七八糟混乱事。
简而言之,钟明铭请假去帮自己表妹的忙,因为表妹被寄了匿名照片要挟“约出去谈谈”。他实在不放心,只能硬着头皮去陪同,又心里没底,想向闻真请教下处理方法。
“报警啊!”闻真无奈,最朴素的手段最有力,对方只是拍了跟踪照片,手上又没有别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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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扭捏了半天,道出了根源——贵圈真乱,照片内容是钟明铭表妹与有夫之妇在一起;表妹自己开服装店,往上几代又是很传统的本地人,绝不敢闹大;站在暗处的人拿表妹的“名声”钓她出面。
观察到闻真的神色,钟明铭赶紧解释:表妹本是个可怜人,娘没得早,老爹赌博成性,感情上确实走了弯路,但除此之外对朋友、家人都不错。他还吐露实情,自己那年着急赚钱正因为表妹被上门讨债的下了最后期限,钟明铭想帮她一把。
闻真才发现自己的学生居然背负过如此压力,实在没有必要。再亲的家人粘上赌都不能要,除了断臂求生,其他选择只会将自己拖下水,而钟明铭居然还跟着表妹一起卷进去。
“我可能有点冷血,如果你表妹没办法割舍亲爹,你就该和她划清界限。”真话刺耳,好歹念了几年大学,该懂黄.赌.毒对人性的侵蚀威力吧?!
钟明铭有苦衷——表妹家现在落寞了,之前在他小时候则很是殷实,那时他生过一场急病,还是表妹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大娘做主拿积蓄垫上他的手术费。大娘过世了,大伯又成赌鬼,亲戚朋友都疏远了表妹一家,但钟明铭不能忘救命的恩情。
“哎……”钟明铭叹气,他与表妹当时没入社会,不谙世事险恶。而且境遇总归是一步步变糟的,起初还抱有侥幸,钟明铭替表妹垫了好几次钱,依然无济于事。后来表妹终于与赌鬼爹断绝往来了,一切似乎转向正轨……
闻真点点头,不得不赞同他的知恩图报。只是这表妹听起来既然摆脱了困境,为什么还要不明不白地和已婚男人混在一起,并且被拍了照片留下把柄,简直是八点档的狗血剧……
钟明铭被问得哑口无言,其实他一直也不解,表妹如今二十出头,这年纪该懂为自己长远考虑了,难道真的就贪图那点钱财?
闻真理解他的无助,虽然是俩小苦瓜,但这种正宫打小三的事爱莫能助啊!就算他帮钟明铭的忙,去找自己那些混社会的市井朋友寻几个壮胆的民间保镖,也治标不治本。
“什么荣华富贵值得这么冒险?”闻真反应过来,那位幕后的始作俑者才该被拉出来。做了有伤风化的事,结果还隐身。
“寄信人说了不准声张,尤其是不能告诉那男人,而且自称并非他身边人,说见面要谈的事‘绝非我们预期,与私情无关’……”钟明铭找不到头绪,表妹这边没得罪过其他人,日常开服装店、做微商耍点鬼机灵赚赚小钱,根源还在这男人身上。
难怪钟明铭忧心忡忡,对方在暗处,还全无线索。传统戏码的扯头花没什么可怕,哪怕被原配找上门骂一场,最多名誉受损。这简直有点绑票勒索的意思……
他支支吾吾地点出关键信息——表妹的姘头正是伍氏的副总,厂区技术主管张申。
闻真恍然大悟,难怪那次自己带钟明铭去伍氏拜访,他推三阻四不大愿意前往,这见面实在膈应。
别说钟明铭,闻真都想骂人!这老畜生快退休的年纪,而小钟的表妹不可能超过二十四五,两三年前就跟了他,什么丧尽天良的玩意!
巨大的年龄、阅历、金钱的鸿沟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被诱拐,并非简简单单的感情偏航,而如猎杀般血腥。
所以,钟明铭找闻真求助倒也算有一定逻辑。张申跟他们一个行业圈子,以后总能交手。私德这么恶劣的人,公事上不得不防。
本以为是陌生人的家长里短,闻真其实挺厌倦男男女女的情爱八卦。结果居然是与自己有过交集的人,做出这么下作的行径。闻真心中那股侠义气概被激起,居然拿过白板笔认真分析起来。
最重要的信息是那叠照片,对方清楚张申与表妹的关系,并且要从这关系下手。既然暗处不是张申的太太,相反的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张申的仇人?!
解释得通了!难怪明令禁止不准通知张申!
可可复杂了,张申的生活关系闻真不清楚,钟明铭答应后续让表妹整理出来;而业务往来上,他这种盘踞一个厂子几十年的老管理,手中实打实的权限,意味着油水的空间很大,来来往往间分赃不均,得罪什么人也有可能。
季如芊的名字在脑海划过,闻真没有多想,仅仅感慨她每日需要面对如此烂人。
闻真还未意识到,看不到的链条正在闭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