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嵇洲心里极度地不平衡。
以前倒是没发现沈燃这么伶牙俐齿,是收了文荣朝的钱吗?
可文荣朝深入简出,连聚会都很少参加,即便是他也没见过几次,沈燃怎么跟他认识的?
最重要的是,沈燃提供的不是柔柔的替身服务吗?难不成文荣朝也认识柔柔?
念头刚起,嵇洲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会的,沈燃要是模仿柔柔,不会是这样一副牙尖嘴利的状态,柔柔才不会那样。
可即便这样想,他心中的别扭感还是没有丝毫减弱。
他盯着擦肩而过的女人,明明看到他,却像陌生人一样平静,推着文荣朝离开。
“沈燃。”
他蹙起眉,下意识开口。
沈燃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有嵇洲出现,必然很快引来旁人的注意,眼下就有几名客人聚了上来。
“嵇洲跟沈什么认识?”
“沈燃,以前倒是没听过这个名字。”
“她好像是沈柔柔的姐姐。”
“沈柔柔不就是和裴家的……那个?”
虽然他们极力压低了声音,但拐角处空间狭小,再小声能小声到哪里去。
不仅沈燃听得一清二楚,在场的文荣朝、嵇洲也全都听见了。
跟在嵇洲身侧的经纪人面色不太好看,就算文家的宴会是私密场所,也不好被人误会。老板这样的公众人物,但凡有一点绯闻,都容易被无限放大,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传进大老板和夫人耳中……
他可不想一回去就喜提n+1大礼包。
“老板的意思是,沈燃女士的见义勇为实在……”
话还没说完,沈燃就出声打断:“初次见面,这位是嵇洲先生吧,我妹妹沈柔柔提起过你,她是你的粉丝。”
她笑眯眯地打招呼,语气自然得体,没有一丝异样。
顺便将绯闻的可能甩给沈柔柔。
听到这话,嵇洲的眸色一沉。
经纪人的神色愈发复杂,沈燃女士倒是把锅甩得干干净净。
听到“沈柔柔”的名字,现场的议论声变得意味深长。
“她还是嵇洲先生的粉丝啊,有意思。”
“裴少知道吗?裴少不会也是嵇洲的粉丝吧?”
“行了少说两句,嵇先生也不像认识沈家姐妹的样子。”
压住心中的不悦,嵇洲颔首:“谢谢喜欢。”
随后,他神色自如地望向文荣朝:“能看你一次画真不容易,上次要不是仗着儿时的交情走后门,恐怕一幅画都买不到。”
他没再看沈燃。
这说话的神态语气,就像是专门来与文荣朝交谈,刚才与沈燃的打招呼只是面对陌生人时的客套。
沈燃心中暗道,真不愧是影帝,演技生活化。
文荣朝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夸张了。”
“请。”嵇洲侧身,“今天绑架文少爷做同伴,近水楼台先得月。”
文荣朝好似有些无奈,但也没拒绝。
嵇洲就这么黏上了两人,沈燃真的很想甩个白眼。
癞皮狗行为。
很快,沈燃推着文荣朝进入下一处展厅。
一路上,嵇洲跟文荣朝聊了不少关于画作的细节,沈燃沉默地推着轮椅。
嵇洲的经纪人落后嵇洲一步,走在她身侧,同样的沉默。
嵇洲的存在很影响文荣朝的正常社交,有其他客人看到文荣朝想要上前,见到两人正聊,只能暂时驻足等待。
沈燃都看出来别人在等,他不信嵇洲没看到。
偏文荣朝还是个好脾气,即便这样也没有打断嵇洲的话,一直在认真倾听,时不时给出反馈。
沈燃眼睛转了转,上前两步。
嵇洲清楚自己这是在没话找话。
可沈燃只有在不开口的时候才像柔柔。
况且沈燃顶着这张跟柔柔一样的脸站在文荣朝身边,他莫名不爽。
难怪今天早就被人定了出去,难不成真的是文荣朝?可沈燃哪有认识文荣朝的途径?
文荣朝的妹妹文清月他倒是多见过几回,那是个眼高于顶的大小姐,更不可能跟沈燃做朋友。
“G国年后就有画展,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嵇洲表面上还在说话,心里的念头早已滚了好几遭。
文荣朝并未一口应下,右拳抵在鼻前轻咳几声,话说得高情商:“如果我身体情况允许的话。”
话音刚落,侃侃而谈的女声从身侧传来。
“您谦虚了,我是真不懂专业的技巧,看这幅画就像躺在麦田里一样,麦穗悉悉索索地在耳边响,那种泥土味儿快要钻进鼻子里来了,心里就莫名很有安全感。这种感觉太逼真了,我用文字都描述不出来,居然有画能表现出这种情绪。”
沈燃说完,她身侧的女士眼中一亮:“对对对我也是这种感觉,文先生的画简直是感觉捕捉器,太对我口味了。姐妹,你的描述也好精准。”
沈燃赞同道:“姐妹你真有品味,这幅冰川也让我特别震撼,你刚才看了没有?”
两人的交谈引来周围客人的注意,视线纷纷投向沈燃。
刚才的女生一愣,迟疑:“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儿没看懂,这是冰川?”
沈燃面前的画是大片的蓝,其上有几道裂缝,很抽象的设计。
她观察过了,当前展厅很少有人在此画前驻足。
沈燃:“我有两个理解,第一层理解就是画面解读,黑色裂缝象征工业浪潮,冰川象征生态环境,这是一场人类文明与生态的矛盾。”
女生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诶,那第二层理解呢?”
沈燃叹了口气,接着道:“不知道是不是我过度理解,这种淡与浓的色彩对撞,很容易让人想到目前资源的危机,像是一种对现代科技高度发展的质问,冰川碎裂后,黑色代表的人类文明该去向何方。”
女生感慨道:“哇塞,你真牛。”
她说话的功夫,文荣朝侧眸,望向沈燃的视线中带了意外。
沈燃笑了笑:“只是个人见解,画作这东西,千人千解读。”
女生摇头:“虽然这幅画很牛,但寓意我不是很喜欢,我还是喜欢富有生命力的。”
沈燃颔首:“是,无论怎么看这幅画的立意都太重了,不太适合个人居所,生态环保组织和公益项目更合适一些。”
她的话音落下,女生认同地点头。
身侧几个听完对话的客人倒是神色微动,对视一眼。
——文荣朝的名气大,要是有他的画做宣传……
女生眨眨眼:“那我得赶紧去拍卖区占位置,晚了都领不到号,回见!”
沈燃:“好,祝贺成功拿下心头好。”
女生走后,也有几位客人不声不响地跟上前去。
沈燃回过身来,重新握住文荣朝的轮椅把手,这才注意到两人的交谈已经停止。
文荣朝的目光中带了丝打量:“沈燃女士也学过画画?”
沈燃谦虚笑笑:“没学过,只是有感而发。”
开玩笑,身为一个产品经理,接下项目当然要做详细的背调。
她不仅将文荣朝的画看了个遍,还连夜背下来好几版解读。本来想着也许在文清月推销她哥画的时候能用上一些,没想到阴差阳错要在本尊前班门弄斧。
——怎么不算一种派上用场呢。
宴会厅恢复电力有一阵,文家侍者很快找了回来,接回文荣朝的轮椅,对沈燃表达了感谢。
文荣朝提出了邀请:“沈燃女士,不妨一起去拍卖区坐一坐。”
沈燃今天穿了一双黑色细高跟,走了这么久的路脚很不舒服,有地方坐自然不会推辞。
“好。”
由侍者引领,沈燃跟随文荣朝离开展厅。
望着二人离去的嵇洲皱眉,身侧的手不由攥紧。
同样是服务,怎么对文荣朝的画功夫下这么深?也没见沈燃在夸自己演技上多花精力,都是行话套话,还不如营销号夸张。
区别对待?
沈燃当然不觉得这是区别对待,认真对待每一场工作,是身为一个服务业牛马的准则。
因此,在看了一会儿拍卖去洗手间被堵住时,她觉得非常莫名其妙。
被拽进狭小隐蔽的空间时,嵇洲身上的香水味儿直往她鼻子里钻。
沈燃的脚本来就不舒服,被这么一拽差点崴脚,口气很冲:“干嘛?”
嵇洲倚在墙边,身上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意。
他盯着嵇洲,语气中带着质问。
“不接我的单,却接文荣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