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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让尘缘铃为人间一响再响的人,他怎么会不喜……

作者:梦鹤归山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徐知羽跟离妄在人间游历的第一年,常常因他的一张不讨好的嘴遭到怨鬼单方面追杀暴揍。他和离妄的挑衅在怨鬼圈出名的有名,没有哪只怨鬼能受得了两个比自己还弱的猎鬼师一边跟自己玩游击战,一边嘴碎说自己以大欺小。


    他们时常东躲西藏,一会儿人在王城西边,一会儿跑到王城东边。虽然修行很苦,离妄常以小不忍而乱大谋安慰,他们也并非毫无收获,比如徐知羽境界破了丹心阶,纸人点睛术法在他日思夜想上调换术阵走势,他能更快更准一笔不错。再比如离妄终于有了心弓——荼蘼,荼蘼拉满,心弓会被像碎在海上的波光映射得透明,白色花瓣无论春夏秋冬盛开在阻碍箭矢前行的长风里。


    徐知羽看了无数遍,但每次长弓拉满再回弹的景象都让他感到回味无穷。


    这一年,他们的脚步行过荒芜的沙漠,走过倒映银河的归墟海,再到夜半灯息后,学累了就倒在藏书阁里入睡。


    兜兜转转,一年将尽,他们该信守承诺,回冬莞见见薛家嫡女——薛白樱。


    身为嫡女,薛白樱自幼继承薛家烟术的衣钵。薛家上下给她该有的尊重与自由,没人会敦促或是监测她烟术一道,像是放养她生长。但这一身份本就是一道铁律,让她走不出冬莞高墙。


    徐知羽与离妄曾在冬莞捉鬼要了她的密令,她便要了他们一年后回到冬莞,将所见所闻都绘声绘色讲述给她听。


    同是这一年除夕夜,离妄求了薛白樱的烟术:“阿樱,你们家烟术自出自引魂一脉,可以引导万里之外的鬼魂归家,如果反写术阵,是不是就能寻到万里之外的鬼?”


    “原理上可以,但我没试过。”靠在门前的薛白樱晃动系发的发绳,手掌拍了拍价值昂贵的裙子,穿过一摞盛满青菜肉食的锅瓢盆碗,一手接走离妄手中肉馅快溢出的饺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她蹙起眉头,“反写术阵不用改阵,就能达到相反的效果,但它常常被用在生杀阵转换上,打的就是杀人一个措手不及,是各大世家深恶痛疾的旁门左道。薛家上至圣者下至刚摸到烟术门槛的外门子弟,从来都是按常理接单引魂,未曾想过主动找鬼,因为那样耗时耗力,不如鬼魂自己赶脚来得快。”


    离妄眉宇间凝出川字,失望地啊了一声,举例道:“如果这个鬼是根木头,长脚了也不会自己找回来,哪岂不是你们烟术都召不回来?”


    “你要找的是只木头鬼吗?”


    离妄握拳到下巴上,沉思:“是也不是吧。”


    反正此鬼非彼鬼。


    薛白樱照她的样子一同握拳思考:“真是稀奇玩意,我之前都没见过长了脚的木头鬼。”


    “阿樱,你想试试反写烟术吗?”离妄眼中的眸光不知是被窗棂外的烟花点亮,还是被自己心里的欲求引燃,熠熠生辉,她拽薛白樱的袖子,一口一口喊:“阿樱,你想见见这个木头鬼吗?”


    薛白樱被说得心里动摇,她倒不是想见木头鬼,而是想反写烟术。在家中,她要装得温婉贤淑,行为得体,将烟术每一道阵痕,和她举止一样,规正地牢记在脑中。可真实的薛白樱,与离妄同色,他们一旦碰了打破常规的事,便对下一次揣满期待,做了就永远不会后悔,也绝不会让自己后悔。


    让徐知羽毒嘴评判,薛白樱与离妄就是芝麻汤圆,白面黑心,怪不得混得到一起。


    薛白樱不顾一手白粉,将离妄拉到桌下,食指抵在浅唇上:“嘘!”


    “……”离妄心虚地瞥到后厨里的徐知羽,小声提醒:“阿樱,你这声也太响了点吧。”


    究竟谁教薛白樱怎么嘘声的,简直……与众不同,非同凡响。


    “徐知羽也是跟木头,我才不要带他玩。”


    “那我也带回根木头怎么办,阿樱也不跟我玩?”


    薛白樱摇头,“木头也分朽木和黄花梨,反正没有比徐知羽更木的木头了,我笃定。”


    于是,两人悄悄用了反写的烟术,离妄拿着熄灭的烟花棒,临走时还是被徐知羽发现了,被狠狠追问干什么去。


    离妄抓了件白色狐裘,撒腿就跑,欣喜的声音被她抛到身后,逐渐减弱:“徐知羽你晚点做饭,我要找一个胆小的木头鬼一起吃年夜饭!”


    徐知羽砍肉的菜刀差点没拿稳:“跟谁一起吃年夜饭?”


    薛白樱摸了摸鼻子,淡道:“木头鬼。”


    等离妄归来,她手心牵着少年细长的手指,徐知羽在后厨与跳脱的的鲈鱼斗智斗勇,想着怎么把对方刮鳞剖腹,忙得不可交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乌睫垂落,像伞骨收起,顷刻间,粒粒白雪被热气融化,雪水划泛红的皮肤时,青暗的眼眸一动不动,眼里只有离妄。


    他随着离妄,宛如会动的雪人,抖落满身落雪。


    徐知羽也没客气把刮鳞刀塞给人,拉着他就马不停蹄往后厨走:“温道友!来的好不如来的巧,你来得正好!走吧,刮鱼去。”


    薛白樱在离妄耳边嘀咕:“这木头可真木头啊,让他做事半点不知道拒绝。”


    她与这位突然到来的朋友相处后,心里用红笔把徐知羽木头第一名的名字划去,龙飞凤舞在污渍下写下温栖徵三个字,并备注:离妄的小狗。


    除夕夜,烟花鸣响了整整一夜,温栖徵单手撑着下巴,靠在高栏上,望着人影撺掇五颜六色,吵着奔向烟火,他第一次没去管腰下作祟的金铃。


    新春第一天,徐知羽惊讶的是,温栖徵竟然答应要和他们一起去游历,他像只蜜蜂,围着离妄问怎么做到的。


    离妄:“天赋。”


    离妄,温栖徵和徐知羽抓鬼赢赏金赚吃饭钱,日子过得精彩又滋润。


    在第四年,出了一件徐知羽摆不定的大事——离妄单方面凶了温栖徵一顿,连夜将人赶回巫越去,而她自己不自量力下了归墟海的秘境!


    归墟海是什么地方,归墟海秘境又是什么地方?


    但凡是个修士,人人为无上神武,圣者传承,长生不老而不顾归墟海暗藏的暗流趋之若鹜下归墟海秘境。


    薛家圣者曾替薛白樱开烟术独脉带百人下归墟海,百人小队下归墟海先折损一半人,抵达秘境在失一半人,归来要不是凤毛麟角,要不是心府缜密的聪明人。


    而离妄就一去就是七日,徐知羽与薛白樱等在海岸上干着急,薛白樱大骂说她要是明日再不归来,自己跳归墟海捉人去,一定要把她狠狠大骂一顿,骂到她看见归墟海就绕道走。


    真到第八日,薛白樱都要全副武装下去捞人,一道虚空甬道正对归墟海中心打开——


    归墟海滔天巨浪被一把软剑不断切开暗流,全身血液沸腾叫嚣,心脏快要跳出胸口,海浪每一次铺落,都伴随少年淅淅沥沥如雨顺手臂落下的鲜血。


    一滴血在滴落广袤无垠的大海时,都会跟次次提剑的期翼落入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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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剑拼尽一切斩下,温栖徵都在想与离妄诀别那日寻常的日常话。


    最后竭尽全力一剑下,他在后悔,他竟一气之下回了巫越。


    他就该如藤蔓一样攀附离妄。


    烧不尽,砍不绝。


    那一豁出全部的一剑,终于让心意响彻云霄,撼动归墟海,蕴含死物的归墟海也有了恻隐之心,打开一条通往秘境的裂缝。


    温栖徵精疲力尽低眉,弃剑坠入秘境。


    海边橙晕隐退,东方处黑边忍受余晖蒸烤,翻腾起千里黑雾与未彻底暗下的海岸线拉扯。


    “呜——”


    错落铺满海灯亮起时,鲸声似掐点的暮钟,从深海之底穿透愈来愈青亮的海面,清楚传到每一个人耳内。


    一波一波浪卷过,有一个人影,手臂死死缩紧,像抱着珍宝归来。


    他脚步虚浮,踩着摇晃的波面,带离妄回来了。


    晕晕的海灯温柔地描绘少年的轮廓,脸上,脖颈上,手掌处……露肤之处,血线肉眼可见地存存生长,势不可挡如优势的线虫,在几分苍白的肌肤下,毫无天敌威胁,肆意繁殖。


    明明宛如碎掉的傀儡娃娃,脆弱到自顾不暇,却满心牵扯自己的一颦一笑,低头蹭蹭狐狸毛。


    温栖徵把离妄藏在狐狸毛中,雪花般的浪花打在离妄脚踝上,皮肤不似包血的糖衣,像包住青瓷细细纹路,映在苍白无力的月食光下,要透不透。


    她钻出毛茸茸的裘衣,神色平静地极不正常,眸子一转过徐知羽与薛白樱,像恍然一闪而过的白雪,平静,寻常,寒冷。


    她的嗓子宛如被陌生人操控,说着匪夷所思的话:“我可能……需要一定时间来重新熟悉你们。”


    她如是说着,也微微低声笑了下。其实指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掐住入手心,她十分努力,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正常。


    徐知羽与薛白樱查了她的识海后,吓得脸色都白了。他们才知道离妄被巫越圣者拿了神武断念,断去妄想一念。


    离妄恢复妄念期间,温栖徵小心翼翼拨开断念的神力,嘴角噙着笑容与她说话,一日三次轻声提醒她喝药。


    要依她的话,巫越少君自小切断尘缘,不为他人感动,也不会有任何软肋,生为巫越,死亦为巫越,她早应该知道他的处境,是她心乱了,对他有了不该有的妄想。


    他要是不喜欢……


    可让他的尘缘铃冲破桎梏,为人间一响再响的人,他对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但面对离妄一如既往地把握分寸,面对她能说就说,不想说撬开她嘴巴也得不到她一句答案。


    平常浅浅撑着笑容的人也会丢盔卸甲输得一塌涂地,将她与自己用锁术困在灯火不染一盏的暗室内,给她喂逼人说话的撬音虫自欺欺人。


    没一炷香,锁术消失,一道哭声低低切切地从门缝钻出来:“妄妄,你应该多和我说说话。


    “妄妄,你再说一遍喜欢我好不好?”


    “妄妄,求你不要这样。”


    “妄妄,别咬自己,咬我。”


    ……


    “我不问了,我不问了,睡吧妄妄。”


    后来,离妄不顾阻拦闯了巫越禁地——洱海,她与少年泡在血水中,在巫越山神前,十指相扣。


    他们在一起,差点没命了。


    但人人不会说何苦呢,他们只会说,吃了这么多苦,千万一定要走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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