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喜欢乖狗狗
在这座岛屿上, 同时存在有他们和“他们”已经是珀珥与那尔迦人默认的事实了,但至于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却依旧令人一头雾水。
抛开区域环境因素后,众人所能锁定的剩余目标, 便只有藏身于这颗星球海洋内的王级异兽——SSS级的克拉肯。
星盟内部对克拉肯的所知甚少, 但堪称异兽百科的阿斯兰曾说过, 克拉肯的精神力可以将猎物拉扯到幻境之中, 并借此而吞噬猎物的生命力。
或许是因为克拉肯的精神力, 所以才让他们在毫无所知的状态下, 意外滋生了被放大了欲/望和野心的“他们”?
“这样也能说得通,但是……”
奥洛维金有些迟疑,“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这道‘幻象’中的?”
“这也是我在思索的问题。”
赫伊看向山洞外的浓雾, 因为对眼前的一切情况充满未知而显得脸色格外冷凝。
如果真的是这头异兽搞的鬼, 恐怕这一趟异兽清剿赛便有些过于危险了,可偏偏这一次……他们还带着小虫母。
奥洛维金轻叹一声, 压低声音道:“总之——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妈妈。”
“当然。”
赫伊颔首,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小虫母的身上。
……
因为对现阶段的情况充满未知,在那尔迦众人重新商议过后, 他们决定暂时按照原计划进行,一边积攒异兽积分、一边寻找克拉肯的踪迹。
至于晚间的“夜访者”却令赫伊等人毫无办法, 这一刻他们对小虫母的保护几乎变得毫无作用。
毕竟他们无法防住另一个自己。
除了珀珥,他们谁都感知不到, 就好像欲/望膨胀的“他们”有意将其他子嗣隔绝在外, 形成一个“他们”可以独占小虫母的空间。
但珀珥却对此颇为乐观,甚至已经做好了晚上睡着以后,问问“他们”这座岛上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打算。
子嗣们:忧心忡忡.jpg
白日里的异兽清剿继续进行, 赫伊将自己对于“幻境与克拉肯”的猜想告诉了珀珥,对此珀珥的想法却同他们不太一样——
“那这样看来,这只异兽不像是坏家伙呀?”
赫伊微愣,他下意识反问:“妈妈为什么会这样想?”
将他们拉入幻境,并创造出来一群本不该存在的“他们”,这样的异兽怎么看,都应该是应该被绞杀的对象。
珀珥认认真真道:“因为是它给了‘他们’出来的机、机会,如果没有它的话,我和你、还有大家,谁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存在。”
顿了顿,珀珥的声音有些轻:“不被知道存在的生命,是很可怜的。”
很奇妙的认知。
很不一样的角度与理解。
但又格外符合珀珥那副柔软的心肠。
赫伊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告诉小虫母“他们”并不可怜,这只异兽也谈不上好。
可他的感性又在此刻跃动着,让他有些纵容想着,他们的小妈咪实在太好、太好了,怪不得另一面的“他们”也不愿意放手呢……
有关于“幻境”与“克拉肯”的话题暂时放在一边,这一切不过是他们的猜测,目前并无确切依据和解决办法,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白日的一切如寻常进行着,但在清晨的商议谈论后,其他几个小队的成员则有意无意观察着四周,试图从幻境周边发觉某些异兽精神力作用的痕迹。
同赫伊待在一起的珀珥依旧探出自己的精神力触须。
他们一边继续向海洋靠近,一边将大部分精神力浸润到微冷、泛着灰蓝的海水中,试图在岛屿之外的空间里寻得克拉肯的踪迹。
如果说早在他们抵达岛屿的那一刻,便被克拉肯的精神力拉到了幻境之中,那么这头聪慧的,善于隐蔽、仿佛暗中操控一切的王级异兽,应该是要在暗中窥伺着自己的猎物。
但设想永远与现实不同。
第三天,已经将精神力触须深入海洋深处的珀珥依旧一无所获,只能在傍晚时蔫哒哒地靠在赫伊怀里,结束这一天的寻觅工作。
那头被星盟联合异兽清剿赛定为BOSS的克拉肯,就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它安安生生地藏匿暗处,倒是寻找它的参赛者快要跑断了腿,一无所获。
晚间,那尔迦人的帐篷架在了临海的悬崖之下。
海风吹拂,白雾浓郁,柔和的暖光驱散了天色暗沉之后的阴凉。
但或许是因为这里的雾气过于浓稠了,以至于当众人坐在灯光之下,连影子都稀薄地有些描摹不出轮廓,模模糊糊与海岸混为一起,又被起伏的潮水不停浇灌、吞没着。
因为前几晚的遭遇,这一次珀珥干脆在所有子嗣们的眼皮子底下入睡——
所有人都一起盯着,总不会再让“他们”找到入侵的空隙吧?
为了缓解子嗣们的担忧,珀珥像是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他整个人呈“大”字的形状躺在被窝里,一手拉住奥洛维金,另一手拉住赫伊,裹着被子的脚一边蹬着缇兰、赛特、莱茵斯,另一边则蹬着厄加和02。
珀珥用自己的四肢感受了一下他那群缺乏安全感的子嗣们,满是纵容道:“这样,你们就不害怕了吧?”
缇兰隔着被子捏了捏珀珥的小腿,厄加则用尾勾卷住了珀珥的脚踝,尽可能感受着属于小虫母的体温与痕迹。
握着掌心里那只小手的赫伊无奈一笑,他总是很难扭转过来珀珥的想法。
当他们所有人都在防备另一面下的“他们”,并警惕十足的时候,唯有小虫母依旧如常,将“他们”当作是无害的子嗣。
奥洛维金:“是的,您拉着我们,我们就不害怕了。”
他抬手压了压珀珥的被角,随后俯身吻了一下珀珥的额头,低声道:“妈妈,好梦。”
精神力涌动了一整天的珀珥睡着得很快,不多时,他便在子嗣们的注视下陷入到了暖融融的睡梦之中。
时间缓缓推移,海岸边的夜色浓郁,雾气弥漫过海潮,一波一波向岛屿的方向汹涌着。
当珀珥陷入熟睡的同时,除了已经放弃BOSS的联合星域帝国,剩下的奎克帝国、星海自治城邦以及赫贡帝国也不约而同地赶到了岛屿的边缘位置。
他们相互隔着千米,各自扎营在此,已经做好了新一天来临后对周边海域的搜寻计划。
奎克帝国的队伍中,七王子伊修阴着一张脸坐在中央。
先前晚宴上发生的一切给他造成的影响并不小,要不是他在民间的声望依旧比大王子高那么一点,恐怕此次这场事关王储地位确立的竞赛就会把他换掉了。
但即便如此……
伊修阴森森地看了一眼队伍中的其他成员,只觉得烦躁异常,觉得这些人望向他目光里的情绪全然是轻蔑,就好像在看着阴沟里的老鼠,让伊修浑身发麻。
该死的家伙……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各种暴虐的想法充斥在伊修的脑海里,让他眼瞳发红,整个人有些异样的躁郁,可偏偏他自己什么都不曾发觉,只一个劲儿沉溺于情绪,有些病态地搓动手指。
……
另一边,星海自治城邦的队伍里——
从第二天起,凯撒拧起的眉头就不曾松开过,他有些疑虑地盯着潮水之上的浓雾,低声对自己的秘书长道:“你感觉这里如何?”
“……很奇怪。”
秘书长道:“给我一种很不妙的感觉,但具体不妙在什么地方,却让我毫无头绪……而且,我最近总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过于敏感。”
凯撒颔首,“我也有这种感觉,尤其是绞杀异兽的时候,我有时候忍不住想连着自己人也一起砍了……”
秘书长打了个寒颤,“城主,您还能控制住吗?”
凯撒翻了个白眼,“当然,你当我们城里的精神力训练是白做的?”
正如珀珥最初所感应的那样,星海自治城邦内的高等宇宙生命相较于其他人类,在精神力上更有天赋。
他们无法达到虫巢之母的程度,但却能屏蔽一部分来自异兽的精神力影响,因此最初才能以城邦的存在模式,成为星盟五大帝国之一。
凯撒摸着下巴,推测道:
“恐怕从我们抵达岛屿的第一天,就已经受到了那头异兽的影响,但星盟对克拉肯的记载太少了,除了知道是个大章鱼、大乌贼之类的玩意儿,其他一无所知。”
“……这家伙必然是个强敌,就连我都没挡得住它的精神力,恐怕今年这场清剿赛要苦战一番了……”
说着,凯撒看向身侧的秘书长,没忍住咧嘴一笑,“哈,你说我们该不会英勇牺牲在这里吧?”
秘书长大惊失色:“呸呸呸!城主求您别乌鸦嘴!”
……
距离那尔迦人最远地方驻扎的是赫贡帝国的神嗣成员。
神嗣的领袖有些神经质地念叨着什么,无非就是“神明”、“回归”、“信仰”云云。
他的目光一会儿隔着浓雾落在那尔迦人的方向,一会又落在身后队伍中,在短暂的停顿后,他忽然暴起,一脚踹在了一个神嗣成员的胸口。
安静坐在那里的人形怪物被踹得倒在地上,脑袋被斗篷遮着,他就像是没有任何情绪的人偶,只是木然地爬起来,重新坐在原地,毫无情绪起伏,似乎可以接受一切的殴打与唾骂。
“一群垃圾……都是你们太没用了,怎么到现在都没迎来神明的回归?”
这些久久不散的浓雾令神嗣的领袖烦躁异常地揉着脑袋,他哪里还有最初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能将一切无缘由的愤怒与暴躁发泄在这些人形怪物的身上。
因为他知道——这些怪物是没有灵魂、没有智慧的,他们就是一群傀儡!
是用于迎接神明的工具!
只是在他冲着人形怪物们发泄怒气的同时,却不曾注意到那些凝聚于周遭的雾,正一缕一缕靠近,与无声无息中缠绕于神嗣成员的周身,就好像在与他们融为一体。
斗篷之下,怪物抬起那似人非人的面庞。
眼瞳木然,直愣愣落在了浓雾之中,极为偶尔地闪过兽性与暴虐,似乎即将冲破某种桎梏。
……
第六渠道的星际自由人员落后了两个小时才抵达海岸边缘。
空洞者维尔颂时不时看向海域方向,似乎有些微妙的焦虑,正当他准备进一步对异兽进行感知时,身后的队伍忽然传来的争吵。
是两个相互不对头的赏金猎人缠打在了一起。
浓雾似乎滋生了他们的暴虐与躁郁,最初只是一点点小小的口角,但很快就演变成了争端和大打出手,混乱在此刻一触即发。
当整个氛围被炒得愈发严重时,维尔颂那宽大的黑袍骤然掠过,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两个赏金猎人都被踢倒在数米之外,捂着胸膛喘气。
维尔颂站在中央,高大而压迫感十足,他哑着声音,一字一顿道:
“……不要,惹事。”
“否则,我先……杀了你们。”
星际清道夫空洞者确实有这实力。
原来躁动的队员们停顿了下来,他们沉默地坐回到队伍中,在维尔颂阴森森的视线里,所有人都压下了心底的暴虐,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就好像并不曾发生过任何冲突。
……
另一边,已经熟睡的珀珥却在无意识中拧起了眉头,被自己的精神力拉扯到了另一个世界中。
这一次他并不曾遇见“他们”。
砰、砰……砰……
又是那低沉而缓慢的跳动声,宛若一颗星球最深处的脉动,牵连着陆地与海洋,深而沉,稳而重。
甚至当珀珥与子嗣们远离雪山,向海滨前行时,还会有种更加贴近星球脉动的感觉,似乎在走向隐秘的深处,重新回归母体一般。
睡梦中,珀珥微蹙的眉头松开了。
他像是渴望母亲怀抱的孩子,偏头蹭了蹭睡袋里的枕头,似是已经在梦里寻觅到了温暖的源头。
许久未曾由精神力编制的梦境中,珀珥发现自己站在海岸的浮冰上,正不受控制地向大海的位置前进。
海中的脉动声很强,温热感也越剧烈,他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即便将子嗣们都抛在了身后,也走得义无反顾。
海。
海洋……
要去那里……去海洋的深处……
一定要、要去……
意识和认知都在告诉珀珥,去海洋的深处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于是梦中昏昏沉沉的珀珥也确实如此。
一步、两步、三步……
当清瘦单薄的小虫母站在海滩边上,赤/裸的足尖被海水浸润时,在他空茫目光的正前方浓雾不散,隐隐显露出一片庞大、巍峨,抖动着数只触手的阴影。
下一秒,那巨大的阴影在雾中张开了嘴巴……
卷曲在珀珥脚踝上的银白色菌丝跳动了一下,带来几分清凉,而梦中的珀珥则骤然停住脚步。
他眼瞳清明,近乎惊异地望向远方的海面。
砰、砰!
咔嚓!
原有的梦境顷刻破碎,眼瞳中闪过慌忙的小虫母则迅速翻身起来,在身侧奥洛维金惊讶的目光里,他紧紧抓着对方的袖口,颤声道:“异、异兽……”
“什么?”
奥洛维金想要伸手将小虫母揽在了怀里,他身上带有几分海雾般的凉气,那满是富贵气息的香水味被中和,让珀珥埋在他怀里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奥洛维金轻笑着,手掌一下一下抚着珀珥的后颈,“妈妈别怕,慢慢说,我……我们都在这里呢。”
梦中场景那近乎恐怖的后遗症逐渐在珀珥的脑海内消散,他小口小口呼吸着,整个身体埋在奥洛维金的怀里,这才找回几分暖意。
珀珥咬着唇道:“我们在……克拉肯的肚子里……”
山洞中安静了一瞬。
奥洛维金抚在珀珥后颈的手微僵,他顿了顿,与不远处的赫伊交换视线,随后轻声道:“……妈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我看到了。”
珀珥从奥洛维金的怀里钻出来,但手指还依恋性地拉着对方的袖口,一字一顿道:
“或许是精神力的预兆?我在梦里看到了。”
“可是妈妈,您觉得这里像是怪物的腹腔吗?”
后侧的赫伊靠近,他抬手梳理着小虫母脑袋上的碎发,力道很轻、很柔和,声线也温柔得恍若睡前的摇篮曲,“说不定那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而已。”
“对啊妈妈,这里怎么会是怪物的肚子呢?”
缇兰也同样附和,俊美的脸庞带有几分意外的笑容,“海洋、岛屿、雾气……如果是怪物的肚子,可不应该是这样。”
赛特低声感慨,碧色的眼瞳中闪烁着疼惜,“可怜的妈咪,一定是被噩梦给吓坏了。”
莱茵斯:“或许是因为妈妈还不太习惯这里的环境。”
珀珥眨了眨眼,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围子嗣们的面孔。
温柔优雅的奥洛维金,温和冷淡的赫伊,笑意明显的缇兰,双双坐在不远处默契如兄弟的赛特和莱茵斯,以及沉默不语的厄加和02……
即便有些人并不曾说话,可珀珥知道,他们都认为他是在做噩梦。
好奇怪……所有人都在反驳他。
珀珥眨了眨眼睛,他轻声地反问:“真的只是……噩梦吗?”
“当然——”
这一次说话的是莱茵斯。
随后赛特接话,“妈妈一定是被噩梦吓到了,只要再睡一觉,等您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珀珥又问:“等我睡醒来,这场比赛,我们也会赢吗?”
奥洛维金道:“只要您想,我们会将所有的胜利都带给您的。”
珀珥:“可是我们还没、没有找到克拉肯……”
缇兰:“会找的,我保证。”
珀珥抿唇沉默着。
赫伊的手掌轻抚着小虫母的耳廓,又轻柔地揉着对方的耳垂,“妈妈是在担忧什么吗?或许可以告诉我们。”
珀珥轻轻“唔”了一声,他在此刻问了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你们也很喜欢我吗?”
向来游刃有余如贵公子一般的奥洛维金愣了两秒钟,他的声音沉了几分,带有几许沉甸甸的压抑,“……非常非常喜欢。”
那已经不仅仅是喜欢了。
珀珥抿唇,小声道:“所以你们的喜欢,是欺骗我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只有珀珥抬起手臂,将自己的手从奥洛维金的掌心里抽出来。
奥洛维金下意识想要抓住,却抓了个空。
珀珥慢吞吞道:“他们是不会骗我的,他们也不会一味地否、否认我,如果我真的发现这里是异兽的肚子,他、他们肯定会先夸一夸我,然后再带我分析这个情况出现的可能。”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最棒的。”
“就算我说天、天上飞着螃蟹和乌龟,他们也会相信我的。”
伴随着珀珥的话音,奥洛维金脸上温柔的笑容一寸一寸消失,最终结为冰霜,显得那张俊美如太阳神的面庞愈发冰冷且难以靠近。
那是贵族真正的姿态,倨傲、冷漠、高高在上,是连目光都让人胆寒、后退的程度。
如果是以前的珀珥见到这样的奥洛维金,他一定会很害怕,然后瑟缩着躲在谁的身后,避开与那双冰冷的眼瞳对视。
但偏偏现在的珀珥毫无畏惧。
此刻,小虫母大大方方盯着奥洛维金冷下去神情和铂金色眼瞳,他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上没有任何的退缩,甚至虹膜中的情绪比奥洛维金还要冷、还要沉。
那是属于小国王的气势,是被他的子嗣们养出来的骄傲和大胆。
奥洛维金眯眼,忽然冷笑一声,音色沙哑,“您只能看到他们,又怎么会注意到我们?”
“而且——”
奥洛维金彻底放弃了那张优雅贵公子的面具,他笑容讥讽,充满了恶意。
“我从来都不是他。”
“他优雅、温柔、彬彬有礼,那么我便虚伪、高傲、满腹坏水,我就像是一条毒蛇,活在见不得人的臭水沟里,我没见过太阳,您又凭什么要求我同他一样呢?”
“我亲爱的妈妈,我——甚至我们每一个,没谁会愿意做一辈子的影子。”
然后只能缩在阴影里,窥伺着本体拥抱他们的妈妈……
珀珥没有回答奥洛维金的反问,而是目光偏移,看向对方的身后——那里空无一物。
从他们登上这座岛屿开始,因为雾气和光线,影子便变得很稀薄模糊,但此前谁都不曾注意到这些变化,毕竟环境如此,谁能料到问题也出现在了这里?
珀珥猜测道:“你、你们没有影子……所以他们的另、另一面,其实就是影子凝聚成的?”
岛上雾气浓郁,遮蔽了外界应有的光线,再加上他们此刻位于异兽的腹腔之内……
阿斯兰曾说过,王级的克拉肯善于用精神力创造幻境,所以在这个奇妙的世界里,欲/望和野心被放大的影子得以成活,甚至……能够取代本体?
这头克拉肯为所有依附本体而生的影子,创造出了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
赫伊轻笑一声。
他道:“妈妈好聪明啊,我们确实是影子——也是他们的欲/望、野心无限扩大后滋生出来的另一面。”
如果说他的本体是冷淡克制的绅士,那么影子便宛若玩弄权术、邪性异常的野心家。
珀珥轻咬下唇,在唇瓣上落下一截细细的牙印。
影子在这里,那么本体呢?是暂时被取代了?还是……
“……妈妈是在担心他们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的厄加如藤蔓一般缠在珀珥的肩头,面具倾斜挂在侧面,露出那张极其苍白的面容,眼下微青,带有种颓丧的阴冷,却又比本体更具有攻击性。
厄加的本体是湿漉漉的小狗,影子则是阴晴不定,随时会绞杀目标的巨蟒。
他的阴冷感更盛,侵略性也越强,几乎如同一头发/情的雄蟒,想要用长尾将其看重的对象狠狠缠住,亲密无间。
珀珥问道:“他们会遇见危险吗?”
奥洛维金抱着手臂,阴阳怪气道:“妈妈,比起他们,或许您更应该担心一下自己……就不怕我们对您做什么吗?”
珀珥有些恼恼地瞪了奥洛维金一眼,“你就非、非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听起来好奇怪!让人好恼火啊!
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奥洛维金拿捏起贵族腔调冲着他的时候,竟然这么叫人生气!
奥洛维金虚伪地抽动嘴角,眉眼中浮现恶意。
“显然,您更喜欢他们。只要是他们,哪怕把您舔到尿出来也是能被纵容的……唔!”
这话他没能说完,因为生气的小国王已经起身上前,抬脚踢了奥洛维金的小腿一下。
便于作战的简约式礼服的裤腿上多了一抹浅灰色的小脚印,在奥洛维金失神惊讶的同时,珀珥踮脚,抬手扯住了对方的领口。
小虫母的力气自然是比不过子嗣的,但即便是影子,也会下意识在这样的力气对抗中配合他。
奥洛维金被珀珥扯着衣领拉了下来,他近乎有些屈辱地半跪在地,身形微佝,手掌不得已按在珀珥的身后以做支撑。
他仰视着小虫母,铂金色的眼中流动暗芒,瞳孔紧缩,有种桀骜不屈的冰冷和孤傲,更是显得神情阴沉。
看起来脾气很大。
但同样被子嗣们好好养着的珀珥现在脾气也不小。
或者说他的脾气主要来源于对本体们的担忧,以及对影子们的不配合。
喜欢他还对他这么坏,怎么和尤利西斯一样欠欠的?!
珀珥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奥洛维金,清透的浅蓝色眼瞳中燃烧着一团火焰,在扫视过其他眸光阴鸷的子嗣们的同时,一字一顿地骄傲道——
“我喜欢乖狗狗。”
“如果你想舔我,就应该先学会听话。”
第82章 影子
奥洛维金的喉咙被扯着的领口紧箍着, 那截凸起的象牙白喉结印出一抹薄红,伴随着他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滚动。
他有些喘,俊美的面庞又冷又恼,但在这层情绪之下, 似乎还裹挟着另一种近乎被挑动了兴奋的古怪。
把国王气势架起来的珀珥心里还是有点颤的, 但他紧绷着一张漂亮脸蛋, 露出冷冰冰神色, 直觉下意识地告诉他——如果他压不住这群叛逆、邪性的影子, 那么被压的一定会是他。
这群影子, 可远比本体更危险……
珀珥毫不怀疑,一旦他露怯,这群鬣狗会扑上来把他吃得渣都不剩!
所以珍珠坚持住!凶巴巴地吓死他们!
你可以的!
心里给自己打气的小虫母压了压唇角, 俏脸覆满冰霜, 攥着奥洛维金领口的手有点酸,但又怕被影子们发现, 便掩饰性地将手甩开,就好像是不屑于继续抓似的。
奥洛维金轻“啧”一声,指腹蹭过微红的喉结,哑声道:“听话?怎么才算是听话?”
珀珥冷哼一声, 视线扫过不远处一个个抱着手臂,恍若看戏的其他影子, 嘴巴紧抿,“听、听话还需要我教你吗?是你想舔还是我想舔啊!”
“哈, 好凶呀妈妈, 那天晚上您可不是这样的……”
赛特冲着小虫母眨了眨眼睛,修长的指腹抵着自己的胸膛向下按了按,印出一截明显的凹陷。
他慢吞吞道:“妈咪第一天晚上……不是吃得很香吗?现在不想要了吗?那天还有其他家伙在, 我们没发挥好,现在他们不在了,不如妈妈再好好享受一下?”
这般说着,赛特慢条斯理往前走了一步,手指扯着扣子,显然准备在大庭广众之下再给他的小妈咪一场彻头彻尾的洗面奶。
他可比本体更会伺候人,所以为什么不选他呢?他这么听话这么主动,小妈咪应该会更喜欢才对吧?
珀珥浅蓝色的眼瞳微缩,在脸蛋发红的同时,他下意识抽出腰间的软鞭——
注入精神力的软鞭在空气中甩出一道气音,恍若划破空间似的,“啪”的一声砸在了赛特已经准备解扣子的手臂上。
那极具有韧性的软鞭尖尖,甚至正好扫过了他的胸膛。
“唔……”
赛特闷哼一声,眼瞳和脸庞几乎瞬间染红,连眼睫都变得有些潮湿。
面对这群y乱又格外敏感的影子,珀珥凶巴巴道:“不许过来!”
赛特舔了下齿尖,双手微举,做投降状。
若不是他面颊潮红,脖颈乃至于锁骨间烧着不正常的温度,恐怕光看那副神情,还真以为这位皇家护卫军的副首席有多无辜呢。
珀珥向后退了半步,手里紧紧握着那根比约恩送他的软鞭,略粗的手柄上包裹着一层柔软的皮料,在小虫母紧攥的掌心中微微氤氲出一层细细的汗液,甚至他蜷起的手指都有些轻微的战栗。
但这些生理反应是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的。
珀珥吐出一口浊气,又一次问道:“他们呢?”
赫伊抱着手臂,身形微微靠在山洞壁上,不答反问:“妈妈,换我们陪您不好吗?”
见小虫母想要开口,赫伊提前一步道:“——您说的,您喜欢乖狗狗,我们也可以很乖啊,所以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呢?”
“对啊妈妈,他们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
缇兰依旧穿着黑白色军服,不论是本体还是影子,他们拥有一模一样的身材、五官,发型、着装、饰品均精细到一模一样,就好像是镜子里的自己。
唯一能够区分他们的便是气质与言行。
这一刻的缇兰显露出几分可怜。
他低声道:“您知道吗?我们已经藏在暗中看您很久很久了,明明我们有着一样的容貌外形,为什么他们能拥抱您,我们却只能看着,就因为我们是影子吗?妈妈,如果是这样,这对我们来说实在不公平。”
本体与影子相伴而生,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本体存活于阳光之下,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靠近小虫母,拥抱占有他们的小妈咪。
……可是影子呢?
影子只能缩在他们的身后,藏在无人所知的阴影里,如同小偷一般窥伺着一切,羡慕、嫉妒,然后是铺天盖地的怒火与不甘。
他们承受了本体的欲/望和野心,是本体最为真实、恶劣的另一面,可他们却只能压抑本性,缩在一方小天地里无望地等着。
但这一次,影子们拥有了机会。
恶意与欲/望被催动着注入了生命力,从前依附本体的影子一点一点活了过来,当他们碰触到自己一直以来渴望的对象后,又怎么甘心继续缩回去,充当本体的投影?
他们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呢?他们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拥抱小妈咪呢?
于是,知悉小虫母心软善良的影子在此刻大方展露出了他们的脆弱与恐慌,不吝啬用各种手段得到珀珥的怜惜与心软——
“妈妈,我们只是想要陪在您身边而已。”
“他们触手可及的一切,却是我们倾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您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吗?”
珀珥蹙眉,捏着软鞭的手紧了紧,原先微冷的神情似乎也有了松动的痕迹。
站在小虫母后侧的厄加晃动尾勾,那张苍白皮囊愈发衬得眼底青黑明显,阴冷而又野性肆意。
他微微扬起唇角,乌黑的眼瞳有一瞬间隔着珀珥与缇兰相互对视,他们似是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得逞”的喜悦,于是缇兰大大方方,没有丝毫介意地在小虫母面前示弱。
……如果示弱有用,那就最好不过了,他们的妈妈那么柔软、善良,想必很快就会答应下来,然后和他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吧?
一同沉溺在这里多好啊……
于是,缇兰露出了一个有些忧郁的浅笑,“妈妈,您可以暂时把我们当作是他们吗?”
只要一个答案。
只要小虫母说了“可以”,那么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去得到、去占有了……
“不可以。”
珀珥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山洞内有意被影子们营造出来的氛围。
缇兰的笑容僵了一瞬。
赫伊有些烦躁地轻“啧”一声。
奥洛维金勾唇冷笑,似是对此早有所料。
赛特和莱茵斯相互对视,默契不言。
至于厄加和02……
前者准备环绕在珀珥小腿上的尾勾停在半空,后者则戴着面具,但即便如此,珀珥也能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灼灼的目光。
珀珥歪头,“你们好奇怪哦。”
小虫母那双浅蓝色的眼眸扫视过一众站在他周围的影子,慢吞吞开口:“明明不甘心当影子,但又要我把你们当、当作是他们。”
说着,他捏着手掌里的软鞭晃了晃,轻声问道:“等我真把你们当成他们,恐怕你们会更不高兴吧?”
即便是影子,应该也不愿意做本体的替身吧?
到时候肯定还会质问他,你是不是只把我们当作是替身?然后利用替身的借口,继续得寸进尺?
珀珥:我预判了你们的预判.jpg
奥洛维金言不由衷地虚伪道:“怎么会呢?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珀珥:“撒谎。”
奥洛维金紧紧抿着嘴巴,神情冷硬,完全就像是一尊高高在上却一碰就碎的石像。
小虫母轻哼一声,他讨厌影子们这样不合作的态度!
阿斯兰说得对,扇狗都是奖励,真正的虐/待是不理他们!
珀珥抿唇,心中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是再和他们多说一句话,那他就是珍珠小狗!
这般想着,珀珥将视线收回,低头将软鞭重新塞到了自己的腰带间,银白色的卡扣在轻微的一道“咔嚓”声后,重新系牢,又将软鞭挡了回去,变成了一道不会被人警惕的装饰品。
随即,他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作战服和小靴子,等一一检查好后,珀珥在影子们好奇的视线里,随手提了个装有营养剂的小背包,便干脆利落地向外走。
拜拜嘞,珍珠现在要和你们冷战!!!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没有妈妈的坏狗狗了!!!
“等等——”
赫伊拧眉,神情骤然冷了下来,“您要去哪儿?”
珀珥一言不发,脑袋都不回一下。
02嗓音沙哑,隔着面罩低声道:“外面有异兽。”
这一次珀珥停顿了一下,他扭头,浑不在意道:“反正已经在克拉肯的肚、肚子里了,那些异兽真的是真的吗?”
珍珠:汪。
克拉肯的肚子里自然不可能再有其他活的异兽,那么此前他们与异兽的战斗,应当也是某种被蒙蔽而误以为真的假象。
异兽是假的、战斗是假的、积累的积分也是假的。
只要不破开这道属于克拉肯的幻境,那么在这场星盟联合异兽清剿赛里,他们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最后还有可能变成克拉肯肚子里的养料……
后方的影子沉默。
珀珥轻哼一声,转头直接往外走,然后他听到了身后窸窣的跟随声,轻轻翘了翘嘴角。
海边浓雾弥散,伸手不见五指,不远处还能隐隐感知到潮水涌动传来的潮气。
如果是在之前,珀珥一定会坚定不移地认为克拉肯躲藏在深海之下。
可当他透过精神力的提醒发觉他们身处这头异兽的肚子里后,那么珀珥不免思考——他们是如何落入这片境地的?
站定在海岸边上的小虫母没动,而后方不受控制跟上来的影子也静默无声,似乎想要看看没了子嗣们保护的小妈咪准备做些什么。
他们在观望着。
或者说这群阴暗、扭曲,善于攻心的影子只待他们的小妈咪露出软怯,便会趁势一拥而上,以拯救者的姿态侵入小虫母的心房,取代并且抹除本体的存在,将这颗漂亮的小珍珠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们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不过在这场相互试探、相处等待的拉锯战里,珀珥可不一定就是输家。
此刻,珀珥并不理会身后来自影子们的打量,他只眯着眼睛扫视四周。
在朦胧雾气和并不明显的海风中,珀珥的鞋底被一股一股前涌的海潮微微打湿。
珀珥低头。
他想到了那些看似凛冽却并不冻人的风,想到了那些落在指腹上却没有什么寒意的雪花……
因为那都是假的,是被虚构出来的世界,即便视觉上再怎么相似,可在触觉上依旧存在细微的差距。
随后,珀珥深呼吸,他又一次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虚无空茫的力量在这片海域上方凝聚,一缕一缕向远方漂浮。
珀珥透过精神力,“看”见了满脸阴鸷、坐在队伍中不知道在喃喃什么的伊修;“看”到了同身侧秘书长说话的城主凯撒。
“看”到了驻扎在雪山腹地中的机甲军队;“看”见了骂骂咧咧、踢打着下属的神嗣首领。
也“看”到了独自站在队伍前方,裹着一身黑袍,却又给他一点点熟悉感的星际清道夫空洞者……
如果他身边的子嗣们是影子,那么其他的参赛者呢?他们还是原来的他们吗?或者说他们是否被自己的阴暗面所影响、侵蚀?
好奇心一闪而过,但珀珥并不曾将过多的注意力留在其他参赛者的身上,他有意控制着精神力向更高、更高的地方浮动,那是超越浓雾的高空。
很快,珀珥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砰、砰、砰!
沉闷而缓慢的跳动声在此刻变得愈发强烈,在精神力的有意感知之下,几乎变得震耳欲聋。
阿斯兰曾告诉过珀珥,克拉肯善于用它强大的精神力制造幻境——
当由精神力凝聚的世界被铸造成功,那么一无所觉的猎物便会被拉扯到这个由克拉肯创造的世界中。
可以说从参赛者的飞行器穿越浓雾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落入到了怪物的陷阱之中。
那些浓雾,是用于迷惑众人眼睛的障眼法;而在浓雾之下,并不是什么雪峰岛屿,而是这头巨型卡拉克早就张大的嘴巴。
它一直在等待猎物主动进来。
按照最初奎克帝国和星盟工作人员对海洋星上异兽克拉肯的评估,这是一只身长超过2500米的巨兽,浮动区间在2500到3000米之间。
即便他们未曾真正见识过克拉肯的完整形态,但高空工作的科技造物足以在远离精神力影响的距离之外,拍摄到有关于异兽的相关资料。
可在星盟有限的异兽资料总和中,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王级异兽有强大的精神力,而王级克拉肯更是擅长制造幻境,当工作人员以为自己测算出来的巨兽体长在2500-3000米之间时,又他们如何去确定这不是精神力、幻境影响的结果?
显而易见,这头SSS级、真实体长未知的异兽克拉肯,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甚至是科技的检测。
它的精神力,远比人们以为的更加强大。
……
而此刻,珀珥对自己所处空间和状态明晰之后,幻境所蒙蔽的一切影响在逐渐淡去,他察觉到这些“砰砰砰”声并非星球深处的脉动,而是那头SSS级异兽克拉肯的心跳声。
克拉肯的原型是巨型大王乌贼,体内有三颗心脏,而他们此刻身处于异兽的肚子里,那大概是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于是,在意识与认知能够主动脱离环境所构造的一切后,自然也能“听”见怪物身体内心脏跳动的声音。
心脏对于任何异兽来说,应该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吧?
属于虫巢之母的精神力跃动在空中,它们超越浓雾,抵达更高更远的位置,然后将在探知到“真实”后的巡视中,找到了三个“砰砰”声最为强烈的方位,并将它们的周边幻境用精神力勾勒了出来——
那是三座立于岛屿深处的巨大雪峰。
它们看起来与其他雪山无异,但在精神力的感应下,便能隐隐察觉到这三座雪峰之下隐藏着的脉动声,以及另一层被庇佑的能量薄膜。
中央的雪峰最为巨大,应该是这头克拉肯的主心脏;左右两侧的雪峰略小一点,是专门将血液泵送至鳃部进行氧气交换的腮心脏。
SSS级的克拉肯将自己的腹腔创造为岛屿、海滨构成的幻境,为内部的猎物提供了一个虚假的、寻觅BOSS的竞赛过程。
甚至它的精神力,在大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入侵参赛者的大脑,模拟出了异兽,以及击杀异兽后积累的积分,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开启了异兽清剿赛。
真实到没有任何一个人产生怀疑。
而当参赛者们不停累计积分、寻找王级异兽的同时,这座庞大的幻境在克拉肯的精神力影响下,会滋生参赛者心底的黑暗——
是欲/望,是野心膨胀后的另一面,是与光相对的暗,是与本体互存的影子。
于是,“他们”相互凝结,以全新的形式脱离本体,甚至是代替本体,成为这座岛屿上新的参赛人员。
只是……
如果按照一般情况,克拉肯创造的幻境应该是更具有梦幻性质的,那或许是目标与欲/望的总和,是能够迷惑猎物,让猎物心甘情愿停留在这里的理想世界。
但眼下这阴沉浓雾根本不像是理想世界,反而像是某些被污染的废弃土地,与阿斯兰当初所描述的“幻境”察觉也有点太大了吧?
最重要的是,克拉肯创造幻境是为汲取猎物的生命力而滋养自身,珀珥同样很确定,影子想要留下他。
不论是本体还是影子,作为子嗣的他们即便在性格、行为上差距再大,即便影子们表现得多么恶劣,但有一点,珀珥很本能地知道——
影子不会伤害他,甚至还会去保护他。
一群不会伤害他的影子,却想要将他留在异兽的腹腔之内,那就只能说明这头王级克拉肯并非是为吞噬猎物的生命而存在。
所以这场幻境……仅是为了给影子们创造出一个世界吗?
但不论是什么,至少现在珀珥知道自己的目标是哪里。
异兽的心脏受到影响,精神力创造的幻境一定会发生动荡,一旦动荡,珀珥才能找到突破口,并借此寻觅到子嗣们的本体。
——甚至珀珥有种感觉,其实本体们就在不远处,只是他们被相隔在了两个空间里。
一个空间只有他和影子,另一个空间内则是迷失的本体。
所以现在,要靠妈妈拯救子嗣啦。
用精神力在远方雪峰上浅浅做了标记的小虫母蹭了蹭微潮的靴底,随后转身,对上了一众影子们或阴沉、或黏稠的目光。
在撕开了那份虚假的平和后,影子们干脆都不装了,一个个表露出最黑暗的另一面,摆烂似的让小妈咪窥见生长于阴影之下的他们。
他们就是这样的扭曲、丑陋、贪得无厌。
“……您要去哪儿?”
02哑声询问,身后的尾勾晃动着,偶尔尖端会剐蹭过海岸边的石块,带来一阵有些刺耳的声响。
珀珥看了他一眼,只“哼”了一声,便背起小背包往海潮的反方向前进。
“呵,脾气……”
奥洛维金冷笑一声,铂金色的眼底盛满了阴鸷,“妈妈,您以为现在的我们,还会像本体一样宠着您吗?”
珀珥理都没理一下。
他现在已经是开启冷战模式的小妈咪了,不想理会这群不听话的狗狗。
背着小背包的珀珥踩过海岸边的砂砾,一步一步往岛屿中央的浓雾里走。
后方的影子以为这是小虫母故意赌气的行为,谁知道等了两分钟,眼见珀珥的影子即将被浓雾掩盖,一个个嘴里说着“不会像本体一样宠着您”的子嗣们着急了,哪里还记得自己先前摆出来的架势,只恨不得夹着尾巴立马追到小虫母面前。
不一会儿,乌泱泱的影子们再一次将珀珥包围。
这一刻谁都不曾注意,偏头垂着脑袋的小虫母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唇角。
缇兰眉眼近乎被冰封,他有些粗暴地抓住了珀珥的手腕,狠声道:“您是想着自己以身犯险吗?”
珀珥冷冰冰瞧了赫伊一眼,浅蓝色的眼瞳在收敛了情绪后如冰川一般,隐隐流露出几分异样的疏离和冷漠。
劲劲的,好看极了。
缇兰被刺了一下,可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跳个不停,就好像那无形的软鞭甩在了他的脸上、胸膛上,让他兴奋的同时忍不住愤愤责问道:
“……您也会对他们露出这样的眼神吗?这就是您笼络着他们给您当狗的手段吗?!”
珍珠:瞪人.jpg
影子:手段了得.jpg
珀珥气得懒得说话,没忍住又狠狠瞪了一眼缇兰。
一时间,小虫母与子嗣们的影子僵持在浓雾之下。
抱着手臂,神情阴冷的赫伊盯着小虫母单薄的身体看了一会儿,正当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被浓雾覆盖的岛屿骤然发生剧烈的震颤。
矗立在海岸边缘的礁石似乎被什么力道而挤压,瞬间向四周迸射着石片,而礁石之下陆地则瞬间张裂出一道裂隙。
那裂隙以极快的速度向珀珥的脚下爬去,隐隐能够窥见缝隙之下活动迅速的异兽蠕虫。
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顷刻之间,原本还僵立在周围的影子们瞳孔紧缩,他们阴沉冷漠的神情在这一刻变得有些着急,却不约而同地闪身向前,用最快的速度想要将人拢到自己的怀里。
速度最快的是厄加。
粗壮的尾勾挡开了后侧迸裂的石块,被作战服包裹着的肌肉偾张着力量,牢牢把小虫母按在他的怀里。
在厄加的脊背险些被那头蠕虫用锋利口器咬伤的同时,属于虫巢之母的精神力骤然凝聚出一道屏障,将地底裂缝中爬出来的蠕虫压得后退了半步。
“嘶、嘶嘶……”
身形藏匿在浓雾中的蠕虫群发出尖锐的嘶鸣,眼瞳浑浊,流露出对猎物血肉的渴望。
厄加抱着珀珥在地上滚了一圈,其他影子则快速聚拢,将小虫母围绕在中央,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正如珀珥直觉的那样,即便满是阴暗面的影子,也都将保护他当作是本能。
珀珥靠在厄加的怀里,忍不住蹙眉,浅蓝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了那些异兽蠕虫的外形——
血肉一般的猩红色,躯体生着细密的绒毛,好似浮动在海水中的丝缕,柔软无骨,却生着令人望而生畏、后脊发凉的浅红色触须。
珀珥曾在幸存者的科普课堂中见到过,那是一种寄生类异兽,被称作是“僵尸蠕虫”。
僵尸蠕虫会通过寄生的方式,来汲取巨型海洋生物的生命力,当海洋生物体内的僵尸蠕虫超过一定数量后,那么被寄生体会直接死亡,彻彻底底成为这些僵尸蠕虫的温床。
珀珥无意识咬着下唇,目光落在了与僵尸蠕虫们作战的影子身上。
他看见一道看似柔软的触须掠过02的手臂,瞬间便剐蹭破作战服,留下一截冒着血珠的狰狞伤口。
珀珥拧眉。
他想不明白……
既然他们在SSS级克拉肯的肚子里、既然他已经有意识地知道这一切是幻境,那么由克拉肯的精神力构造出来的异兽也不应该继续存在,为什么此刻又有新的异兽群出没……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难道他一开始的想法出错了吗……
第83章 战斗珍珠
僵尸蠕虫来势汹汹, 岛屿幻境中的浓雾给了它们最大程度潜藏的能力。
再加上它们本就是一群存在感稀薄的异兽,密密麻麻如丝如缕,一时间将影子们限制在海岸的位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猩红色如丝绒的痕迹顷刻间铺满了整个海岸, 彰显着不祥与古怪。
尤其浓雾之下一切朦朦胧胧, 看不清周边, 更是给了这群僵尸蠕虫们围攻的机会。
甚至不只是那尔迦人这边, 隔着数千米的距离, 凡是靠近海岸位置的参赛队伍——
从奎克帝国、星海自治城邦、赫贡帝国, 以及第六渠道的星际自由人员均被这群古怪的蠕虫困住,甚至因为数量过于庞大而导致战事并不顺利。
混乱在这片临近天明的夜色中一触即发。
僵尸蠕虫的数量很庞大。
按照其本身的生物特性来说,雄性僵尸蠕虫会寄生在雌性僵尸蠕虫的身体内部, 一只雌性蠕虫体内将生存有多达500只以上的雄性僵尸蠕虫, 直接在雌性体内进行交/配、繁衍。
基于这样的特性,在宇宙辐射的变异情况下, 本就数量驳杂的僵尸蠕虫将在辐射影响下进化到一个全新的、更为恐怖的状态。
即便它们的等级尚且不到A级,但因为数量和疯狂繁衍的特性,当它们彻底从海岸岩石下方裸/露出来时,那几乎形成一道猩红色的可怕绒毯, 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潮水与海岸,一寸一寸将参赛者环绕在它们的触须之间。
最重要的是, 辐射之下,为了生存和狩猎, 这群以寄生为主要存活方式的僵尸蠕虫得到了进化——
它们能够分泌出脱离自身肉/体便具有强大腐蚀性的液体, 连金属都能灼穿,更是为反抗的参赛者带来不小的影响。
珀珥被厄加放在了一块巨大的礁石之上,这几乎是难得的、不曾被僵尸蠕虫的触须所霸占的一方净土。
他小心缩着脚站在上方, 银白的发丝被海风微微吹拂起几分,视线旁落,浅色如冰蓝宝石一般剔透的虹膜中倒映出了海岸上混乱十足的战况。
辐射影响下的僵尸蠕虫生长出了锋利的、从顶端裂开四瓣的异形口器,每一瓣都布满了螺旋状的尖齿,少说有数百颗牙。
而在那食道深处则探出一截肉红色的软管,用于分泌那些杀伤力极大的酸液。
在这场对抗中,珀珥发现影子们似乎并不具备本体那般恢复原始形态的战斗能力,他们只能使用有限的人形态,借助优越的体能和速度来抗击异兽。
甚至影子们也无法借助半异化身体的个别部位,来为战斗增加优势。
——这是他们以影子为个体,单独活动的劣势。
坚硬的鳞甲、杀伤力巨大的钳足、庞大的体型……
当这一切无法成为助力时,僵尸蠕虫在战斗中的优势便逐渐显露了出来。
那些纤长的猩红色触须很灵活,且难以被斩断,一旦缠绕在人身上,便死命地绞紧,再加上数量上的巨大差距,一时间混战里的影子们竟显得有些灰头土脸。
缠斗愈发剧烈,那尔迦的本体会受到狂化因子的影响,而作为囊括了一切黑暗面的影子,他们不具备原始形态作战的能力,但却会加倍承担狂化症带来的躁动与暴戾。
毕竟性情与情绪,也同样是狂化症的加剧后的反应效果之一。
或许因为身处这片由克拉肯的精神力编织的幻境之中,曾经需要通过虫巢之母的精神力才能窥见污浊虚影,开始极其明显地在影子的周身聚集。
那几乎将他们完全吞没,显露出一种不祥而诡异的态势。
铮!
赫伊用握在手里的长刀,将一簇即将爬上他小腿的僵尸蠕虫挑开。
但在转瞬之间,这些凭借对血肉渴望的本能而战斗的异兽骤然张开分裂的四瓣口器,将储存在肉管内的酸液喷射而出。
赫伊瞳孔针缩,眼底却毫无恐惧,只有一瞬间的漠然与接受,甚至在将刀刃捅穿这只僵尸蠕虫的同时并不曾做过多的闪避——
这股酸液不论怎么都无法彻底躲开,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把他的手臂腐蚀出皮下的白骨罢了……时间足够长,伤势总会愈合的。
而赫伊也很清楚,作为影子的他们在小虫母的心中自然无法与本体相提并论,本体能够享受得了精神力安抚,影子可没这个资格。
或许小虫母瞧见他们这群阴影里爬出来的怪物受伤,还会觉得高兴呢……
谁都知道,替身永远都比不过正主。
尤其像是他们这种由丑恶欲/望聚集而成的劣势品。
赫伊眼眸微垂,纤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浓郁的阴影,再加上狂化因子在心绪深处作祟的影响,让这位秩序同盟的首席显露出几分阴森难测的冷感和躁郁。
正当他下压刀柄,彻底将僵尸蠕虫的口腔捅对穿,异常烦躁地准备等待那被酸液腐蚀的痛感的同时,一道微弱的银白色力量成丝缕而来——
它们在他的手臂前方凝聚成了一道薄薄如水膜一般的存在。
滋啦。
猩红色的僵尸蠕虫变成了两截瘫软在海岸边上抽搐的烂肉,腐蚀性极强的酸液则被银白的能量薄膜阻隔,于赫伊深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一抹极淡的流光。
像是星辰、钻石一般闪耀。
赫伊愣了一下,那张神情冷漠森然的面庞上浮现出几分意外与怔然。
那是……虫巢之母的精神力?
他们这样诞生于阴影之下的黑暗面,也会成为被小妈咪青睐的幸运儿吗?
猩红色触须铺满的海岸上,赫伊愣愣偏头,尚未收敛情绪的虹膜中倒映出了不远处礁石上的情景——
盘踞于地上的恶心僵尸蠕虫,深褐色被冷雾环绕的礁石,一股一股涌动的深蓝色海潮……
这片混乱中,任何的一切都可能成为重点,但却没有谁能遮挡住属于珍珠的光。
在那唯一一片净土上,发丝受能量涌动而漂浮在周遭的小虫母眉眼认真、目光灼灼,于指尖、周身凝结出莹白色暖光,几乎成了降临在失落之地的天使。
珀珥面色严肃,同时立于影子们与僵尸蠕虫战场的中央,以及礁石的最高点。
这个位置足以让他窥见全部的战斗局势,如锚点一般,安静却充满了宁静的力量,恍若定海神针一般,看似单薄脆弱,却有着统领军队、压倒一切的能力。
珀珥轻咬着下唇,粉白的唇边上落下一片小小的牙印。
即便他此刻无法得知克拉肯与幻境的真相,但珀珥依旧努力定下心神,在精神力尚还处于成长期的阶段里,尝试同区别于本体的影子们进行链接。
对子嗣们的影子,珀珥投以大范围的精神力交互、精神力安抚,以及借助安抚的力量而缓解影子身上的狂化因子和伤痛影响。
对异兽僵尸蠕虫,珀珥则降下属于精神力的威压,试图让这群张牙舞爪的猩红色怪物们的速度和攻击逐渐慢下来,给影子们提供更多的便捷。
潮水、浓雾、礁石。
异兽僵尸蠕虫的刺耳嘶鸣,以及猩红色触须盘绕爬行时的窸窣声。
在任何战斗中,“安抚治疗”的存在都可以称之为是团队的核心,是对整个战事具有重大影响的变数。
当即将溅射在赫伊身上的酸液被精神力隔开的同时,身侧被僵尸蠕虫刮下一层皮肉的奥洛维金则被柔和的精神力光源笼罩,瞬间驱散了疼痛和蔓延的毒性,同时压制住了他心底因为战斗而攀升的狂化因子。
唇间意外衔了一缕铂金色长发的贵公子轻“啧”一声,抬手蹭了一下腰腹间的血污,他于战斗的空隙偏头,暗金色的眸子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小虫母的身上。
……是在可怜他们吗?
与此同时,另一边——
绕在厄加尾勾上的蠕虫触须被精神力压着僵住,被这位气质如毒蛇一般的蝎组首席用刀锋挑开。
骤然从缇兰后侧暴起的偷袭者则被精神力影响,在动作慢了一步的同时,被缇兰握着长刀用刀刃钉在了满是砂砾的海岸之上。
赛特和莱茵斯背对背相互防守、格挡。
他们手持贵族式长剑,共同抵抗三只围攻而来的僵尸蠕虫,在他们的小腿被酸液腐蚀烂长裤的时候,莹白色的精神力及时赶到、萦绕而来,尽可能减少着伤势和毒性的蔓延。
源源不断的僵尸蠕虫就好像没有尽头一般从海雾中涌动着,02脸上的面具在战斗中意外飞落,砸在了礁石下的一片污泥中。
他顾不得这些,只仰头反手划出一刀,在尾勾挡开一只僵尸蠕虫的同时,用手里的匕首破开了另一只蠕虫分为四瓣的口器。
随即柔和的精神力袭来,蹭过02那被飞溅碎石刮破的侧脸,那如潮水一般的触感令那片苍白色的皮肤浮现出几分薄红,随后催促着伤口愈合,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甚至不只是他们——所有的影子,都被小虫母的精神力包裹在了属于珀珥世界内。
最初丝缕状的精神力交织而成,凝聚成蛛网的形状,以珀珥为核心向四周蔓延。
于是在不知不觉间,每一个影子都成了被小国王注入了生命力与信仰力的战士。
他们以珀珥的意志为战斗本能,如曾经同小虫母一起作战过的本体一般,心甘情愿把自己当作盾牌与刀剑,只为给他们的小妈咪带来战斗的最终胜利。
……
浓重海雾之下的僵尸蠕虫好似没有尽头一般,一股一股自潮水中而来。
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原本还能窥见几片空地的海岸已经彻底被异兽猩红色的触须铺满,恍若一片爬满红色丝绒的土地,古怪而泛着腐烂物质的腥臭。
相隔千米的每一处海岸战场上,参赛者们与僵尸蠕虫陷入了僵持,一时间无法分出胜败,但源源不断涌来的异兽却在不停消耗着参赛者们的气力。
站在礁石顶端的珀珥轻喘着蹭了一下太阳穴处的碎汗。
他面色发白,神情疲惫,长时间的精神力使用对于尚未完成全部蜕变的虫巢之母来说是不小的消耗。
落在小虫母下唇上的齿痕越发明显,几乎被他无意识咬出血痕,淡淡的血腥气渗透于唇舌之间,却不曾被焦急的珀珥注意到。
这些僵尸蠕虫太多了,就好像杀不完似的。
即便杀死了一批,但很快另一批又会从浓郁的海雾之下钻出来,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如果一直这样消耗下去,只会对他们不利。
必须得想个办法……等等!
珀珥紧盯着僵尸蠕虫那些交错的猩红色触须,大脑中模糊闪过了什么。
僵尸蠕虫,寄生,汲取大型海洋生物的生命力……那是宛若菟丝子一般的存在,它们会一直在自己的寄主身上吸血,直到寄主被耗尽生命力而死亡。
珀珥忽然发现他的思维似乎陷入了某个误区——
王级异兽可以控制低等级异兽进行不要命的攻击,那么这些等级并不高的僵尸蠕虫呢?是谁让它们这般源源不断而来的?
因为清剿赛内对BOSS的提前确定,再加上他们身处克拉肯的肚子里,珀珥便下意识认为他们需要面对的王级异兽只有一个,那就是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吞入腹中的克拉肯。
可前置的幻境条件被识破后,为什么又会继续有异兽袭击呢?
除非是克拉肯的腹中还有除参赛者以外的生命——比如能够操控这群僵尸蠕虫的更高级异兽。
珀珥最初认为克拉肯的腹中绝不可能有别的异兽存活,可若是换成具有寄生特质的僵尸蠕虫呢?
低等级的僵尸蠕虫确实无法跨越等级,寄生在这只SSS级的克拉肯身体内部,可若是另一只同为王级,且极其善于藏匿的僵尸蠕虫呢?
如果——如果说这头SSS级的克拉肯体内,同时还寄生有另一只王级的僵尸蠕虫,那么此刻接连不断冲着他们而来、杀都无法杀退的低等级僵尸蠕虫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僵尸蠕虫可以深入寄主的血肉大脑,在这样隐蔽的位置里,想要躲开虫巢之母的精神力探测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
小虫母深深喘了口气,正当他准备再一次加大精神力的释放时,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过来的影子02瞬间将他扯到了怀里,甚至因为动作太过着急而显得有些粗暴。
珀珥的脑袋撞在了02柔韧的胸膛之上,他甚至没回过神,就被动作迅速的02单手掐腰扛在肩头,压着他的后腰向远离异兽战场的方向跑。
他失声惊呼:“02你要做什么!”
02哑声道:“……带您先离开。”
这里的僵尸蠕虫太多了。
作为影子,他们无法使用原始形态作战,短时间还能与异兽们的攻击持平,可一旦时间拉长,必然会陷入劣势,倒不如提前破开围攻,先把小虫母送到安全的地方。
珀珥抿唇,抬手一把搂住了02的脖颈,几乎完全挂在了蝎组副首席的身上。
他的唇贴在02的耳侧低声道:“我知、知道怎么结束这场战斗。”
原本带着小虫母准备离开的02身形微僵。
珀珥:“02,你信我吗?”
02本来想说“您的安全更重要”,可不知道为什么,当这句带有反驳与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的同时,他却莫名其妙想到了小虫母之前说的话——
他说,在他们眼里,我就是最棒的。
他还说,就算我说天、天上飞着螃蟹和乌龟,他们也会相信我的。
作为阴暗面的影子,他们不仅仅是欲/望、野心的放大面,同时也是各种恶劣情绪的倾泻口,虚伪、暴虐、嫉妒、傲慢,甚至是多疑……
比起本体们给予小虫母“放手去做”的鼓励和支持,他们本能地想要掌控、侵占、控制。
那近乎是一切人性最低劣的一面,是他们站在本体面前都要自惭形秽的。
可是……
02眉眼间闪过几分丝缕做斗争的痛苦,他哑声喘了口气,压在珀珥腰间的手掌力道很紧,沉声道:“您会有危险吗?”
但不论如何,本体与影子都同样担忧着有关于小虫母的安全问题。
珀珥想了一瞬,“不会,顶多睡久一点。”
过量消耗精神力对他来说并不是折磨,而是另一种成长,睡觉足以补充一切,因此珀珥毫不在意精神力消耗量的高低。
他想要尽可能地快点成长,长到可以同子嗣们并肩作战的程度。
02脚步微顿,侧身躲开后方袭来的蠕虫,同时用尾勾截断对方的攻击路径。
他姿势微变,让小虫母屈腿坐在自己的臂弯,快速道:“……那么,请您试试吧。”
珀珥笑了一下,目光迅速回落于异兽战场中,瞬间重新撑开精神力,在为子嗣们加持安抚的同时,在这片属于克拉肯腹腔的幻境中寻找另一只王级异兽的存在。
依旧处于成长状态的精神力在此刻被小虫母一心二用——
柔和的莹白用于笼罩下方作战的子嗣,跃动着的另一股莹白则尽可能上升,一如先前寻觅克拉肯心脏一般,在这片巨大的异兽腹腔中探索王级僵尸蠕虫的踪迹。
血管、血肉、骨骼、大脑……
这些都是僵尸蠕虫可能生长的地方,但对于僵尸蠕虫来说,最能躲开探查的一定是本身具有克拉肯精神力影响的主脑部位。
珀珥深呼吸,以幻境中代表着克拉肯心脏的三座雪峰为起点,以大王乌贼作为克拉肯的对照模板,凭借着从幸存者那里学来的驳杂知识一寸一寸深入寻觅着。
他们在克拉肯的腹中,即胃部;克拉肯的心脏在胃的后下方,大脑与其心脏系统在同一条线上。
如果此刻以处于珀珥身后东北方的三座雪峰作为原点,那么藏匿有王级僵尸蠕虫的位置,便在西南方。
这一刻,进步迅速的小虫母聪慧且灵敏地运用着一切所学,并将它们化为己用。
珀珥猛然偏头看向西南,精神力穿越萦绕着的浓雾,在海潮的另一边窥见了立于深蓝色水体中的一抹伶仃小岛。
应该就是那座小岛的下方了……
主体幻境是由克拉肯捏造的,那么为什么一定是岛屿与海洋呢?在克拉肯知道他们就是参赛者的同时,海洋便意味着BOSS的藏身点,某种程度上,这份幻境似乎也在为他们做着提醒和引导。
坐于厄加臂弯的小虫母笑了笑,神情中露出几分耀眼的自信。
他知道了。
他知道要怎么做了。
几乎是珀珥将精神力触须凝结着向海上岛屿的位置靠近的瞬间,原先围攻影子的僵尸蠕虫似乎反应过来什么。
它们忽然极其疯狂地向小虫母的位置蜂拥而来,铺天盖地向海岸蔓延,奥洛维金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原地没离开的02,忍不住低低咒骂一声,立马提着染血的刀具向小虫母的位置冲了过去。
不只是奥洛维金,另一侧同样被僵尸蠕虫包围的其他影子也在危险降临时本能地想要靠近他们妈妈……
02见小虫母神情严肃,便知对方已经找到了战斗结束的关键点。
在其他影子同伴靠近的同时,02扬声道:“帮妈妈争取时间!”
赛特、莱茵斯相互对视,立马挡于珀珥的前方,缇兰、厄加包围两侧,奥洛维金和赫伊则围在后方,又一次形成了以珀珥为中心的战斗模式。
虫巢之母的精神力在这一刻罕见地凝结出冰霜一般的锐利感,那种充盈着攻击性的情绪一寸一寸填充珀珥的情绪和意志,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在使用精神力过程中鲜少存在的绞杀手段——
辐射荒星上的巨型沙虫,降落于自由星域小星球上屠杀居民的巨蛛……
簌簌!
虫巢之母的精神力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重重砸向那座岛屿。
在破除浓雾的一瞬间,珀珥借助精神力的视角,看到了那被猩红色僵尸蠕虫啃食、缠满的,属于克拉肯的主脑。
王级异兽本就对精神力敏感,当珀珥破除幻境成功找到僵尸蠕虫首领的位置时,盘踞在克拉肯主脑的异兽反应迅速,在最后的几秒钟里操控着其他蠕虫疯狂攻击小虫母所在位置。
混乱之际,即便有影子们不停做抵挡,给珀珥争取时间,但依旧有猩红触须令他们防不胜防。
在其中一个空挡,一抹猩红找到机会,袭向小虫母的后脊。
正抬手挡开另一侧异兽攻击的奥洛维金瞳孔微动。
他顷刻间顺从本能,侧身用后背挡下这一击。
心有所感的珀珥骤然回头,却被影子那同样滚烫的鲜血溅在了发颤的浅色眼睫之上。
珀珥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而那猩红色的触须穿透奥洛维金的胸膛,在那件有些脏污的简约礼服上留下一截破损。
鲜血淋漓之下,奥洛维金隔着手套,硬生生握住了从自己前胸位置贯穿而过,甚至还不停扭动着想要继续向前、刺伤小虫母的触须顶端。
“咳咳……”
奥洛维金轻咳一声,唇角溢出了发黑的血丝。
也是同一个瞬间,虫巢之母的精神力凝聚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彻底劈了下来。
岛屿崩裂,幻境有一瞬间的不稳定,借助克拉肯的精神力而隐匿自身的王级僵尸蠕虫不得已在此刻暴露出自己的精神力,想要抵抗珀珥的攻击。
可夹杂着虫巢之母愤怒的精神力不容反抗。
某一瞬间,红乌贼高层人员痴迷的“造神”计划或许是成功——
从未诞生于虫巢物质中的珀珥是最特殊的一个存在,他此刻就像是神明一般,周身绽放出朦胧的暖光,精神力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向外扩张,令浮动在海岸上的猩红触须寸寸湮灭。
他具有历代虫巢之母并不具备的强大杀伤力,一旦成功度过蜕变期,珀珥所拥有的精神力力量,将不可限量。
远方,盘踞于克拉肯主脑中的王级蠕虫在精神力中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它不停地颤动触须,似乎想要将自己埋着藏在克拉肯的大脑深处。
但珀珥的精神力并不给它机会,只一个劲儿地执行来自主人的绞杀命令,将那缠绕于克拉肯大脑深处的猩红触须根根折断,并碾为粉尘。
虫巢之母的精神力使用在此刻达到了一个顶峰——
咔。
是王级僵尸蠕虫被这股力量逼得血肉开始崩裂破碎的声音,终于,猩红色的寄生异兽松开了一直以来都被它当作是寄主的克拉肯的主脑。
砰、砰、砰。
原本属于克拉肯的心跳声从沉缓开始重新积蓄力道,恍若被灌入了新生。
当这头巨大的异兽发出解放的喟叹时,王级僵尸蠕虫彻底湮灭于虫巢之母的精神力威压,而珀珥眼前的浓雾、海潮、昏黑的岛屿遽然崩解,顷刻间重组为一片绿意盎然的世外桃源。
【谢、谢谢……】
珀珥怔然,大脑深处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嗓音,似乎初学人言,便显得咬字有些生硬古怪,但不可否认,那是一种超脱物种、言语的轻柔感。
它喃喃诉说了感谢,又有些结巴、生涩地说,所有的疑惑我都会为你解答,请来找我吧。
【我在心脏的深处……】
【等着你。】
【送你一份……】
【……谢礼。】
大脑深处的喃语骤然消失,而珀珥眼前的一切则是第二层幻境所凝聚的鸟语花香,生机勃勃。
原先因幻境而诞生的影子似乎有一瞬间半透明似的虚晃,但很快又被幻境力量补足,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当一只浅色的蝴蝶扇动翅膀,从他们眼前慢吞吞飞过时,毛茸茸的草甸之上,被02抱在臂弯间的珀珥回神,下意识接住了奥洛维金砸向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摸到了满手滚烫的血。
珀珥眼眶微红,唇瓣止不住地轻颤,似乎连碰触在奥洛维金身上的手指都有些抖。
铂金色长发的影子贴着珀珥的耳畔,虚弱且近乎情人之间的喃语,哑声笑着问道——
“……妈妈,我这样的……算不算听话?是您的乖狗狗吗?”
珀珥拧眉,没心思注意幻境的变化,只调动精神力用于加速奥洛维金身上伤势的愈合。
他心软得厉害,低声安抚着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影子,“算的,很听话,是、是我的乖狗狗。”
奥洛维金又笑了一下。
他抬手撩动小虫母耳侧的碎发,露出了一个毫无虚弱感的恶劣神情,探着舌尖在珀珥毫无防备的瞬间剐蹭过小虫母那过于敏感、柔软的耳廓。
在珀珥打颤的瞬间,战损状态下的奥洛维金满含色/欲地问道——
“那么妈妈,我可还有资格舔您?”
“……跪着舔的那种。”
那一瞬间,珀珥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硬了。
第84章 小妈咪训狗
珀珥简直无语了!
怎么有人伤成这样还满脑子涩/情啊?!
还跪着舔?跪着舔能舔到他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矮吧?!!
影子: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部位?
珀珥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
他没忍住拿手戳了一下奥洛维金胸膛前的伤口,在对方因伤而眼周微红、倒吸一口冷气的瞬间,小虫母哼了一声,“老实坐下, 我看看你、你的伤。”
受了伤的奥洛维金眼瞳中还带有几分恶劣的意味, 他似乎将胸膛上的贯穿当作是为保护珀珥而留下的勋章, 整个人懒洋洋的, 完全就是珀珥说一句话才动一下的姿态。
天性坏蛋的影子在拿捏着姿态, 他总是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
珀珥:“你都受伤了!就、就不能配合一点吗?”
奥洛维金眨了眨眼, 却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妈妈,您刚才眼圈红了, 是在为我而担心吗?”
他甚至看到小虫母漂亮的浅蓝色眼瞳中曾聚集出一层薄薄的水意, 就好像小妈咪即将为他流泪似的……
一想到那些眼泪是为他而流的,奥洛维金有些止不住地兴奋, 似乎连胸膛前的伤口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哦,如果在他快死的时候,漂亮的小妈咪会趴在他身上哭到浑身颤抖,影子觉得他大概会痉挛到神经抽搐……或许如濒死时体验的高/潮一般?
总之奥洛维金很确定, 小虫母的眼泪一定是他的兴奋/剂,他甚至有些古怪地期待那种惨烈又充满色/欲的场景。
如果能死在妈妈身上……
他心甘情愿。
珀珥本来想说“才不是”呢!
可当他抬眸, 看见奥洛维金的眼瞳中摒去了先前的讥讽与阴鸷,只剩下一种被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期待, 以及另一种紧绷的癫狂后, 心软的小虫母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他总觉得只要他点头同意,那影子们的许愿或许是抱着他一起去赴死?那种骨灰都混杂在一块,根本分不清你我的死。
真是一群病态的坏狗狗啊。
珀珥低声道:“是呀, 是在担心。”
影子得寸进尺:“担心谁?”
珀珥想着对方是伤患,于是继续安抚道:“担心奥洛维金!”
奥洛维金的心脏有种暖乎乎、毛茸茸的感觉。
但他却很快压下了那股想要笑的冲动,慢条斯理地靠着礁石坐下,暗金虹膜中映出小虫母满脸担忧、蹲在他身前的模样。
奥洛维金竭力恢复冷淡,才准备说什么,可当他窥见珀珥眼瞳中那张与本体一模一样的脸后,却忽然又压低了嘴角。
……和本体……一样的面孔?
所以究其根本,小虫母担心的还是那个虚伪会装的本体?
靠坐在礁石上的奥洛维金忽然冷笑一声,抬手握住了小虫母想要检查、碰触他胸膛伤口的手腕。
又哪根弦不对劲了?
珀珥一愣,满脸茫然:“怎么了?”
“……妈妈,看着我这张脸您是不是心疼了?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他啊?”
说这话的同时,他下巴紧绷、眼眸冷淡,似乎只要小虫母说出一声“是”,便立马翻身把伤口藏起来,看都不给看一眼。
像个受了伤又坏脾气,拒绝旁人靠近的流浪狗。
奥洛维金胸膛上的贯穿伤势很严重,影子比本体缺乏了恢复原始形态的能力,同样在伤势愈合速度上也略逊一筹。
即便小虫母的精神力已经尽可能地对影子的身体进行安抚、治愈,但那被僵尸蠕虫的触须穿透胸膛的伤痕同时受到毒性影响,血肉边缘已然泛滥出不妙的黑紫。
显然,这需要虫巢之母与子嗣更紧密的身体碰触,才能让精神力的效果发生增幅。
珀珥本来是想把奥洛维金胸膛那处的衣服布料撕开,整个人靠上去,通过扩大身体接触来加速精神力安抚效果的,谁知道这影子又拿捏起了那贵族腔调——
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语调里充满了具有攻击性的阴阳怪气。
偏生暗金色的眼瞳里却盛着自我轻贱、自我厌恶,一时间将倨傲和自卑两种极端矛盾的情绪混杂着,让人又好气又心疼。
……像个长了孔雀羽毛的刺猬似的。
见小虫母盯着自己没说话,奥洛维金嘴角露出一抹近乎刻薄的笑容。
“妈妈,是被我说对了吗?让我猜猜吧,这些关心是为本体而生的,您所施舍的精神力安抚也是为了避免我们受伤而影响到本体吧?”
“不过您尽情地放宽了心吧——”
奥洛维金的指腹摩擦在珀珥的手腕内侧,懒洋洋耸肩,在胸膛贯穿伤又溢出一股黑血的同时,染着血丝的唇瓣微张。
他说,就算影子死掉,本体都不会有事的。
毕竟影子因本体而诞生,一群不那么重要的黑暗面没了,又怎么会给风光月霁的本体造成影响呢?
到时候小虫母还是能高高兴兴投到本体们的怀抱里,至于他们……早就不知道被忘记在那个无人所知的角落里了吧?
“……所以您不用施舍这份心软的。”
奥洛维金以为自己会看到小虫母被戳破“算计”后的气恼样——
他想过对方会直接起身,完全收回这份“心软”;也想过对方会为自己辩解,继续忍着反感靠近他们,直到等到本体的救援……
但他没曾想到自己迎来的会是一巴掌。
远离异兽战场、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小虫母手掌干干净净、白白嫩嫩,没有任何茧子的掌心漂亮得就像是白瓷雕琢的艺术品,掌纹走向流畅,隐隐能看到纤细的血管。
甚至当其划出气流,挥向奥洛维金的时候,还弥散着一股凝聚于小虫母血肉肌理上久久不散的蜜香。
是暖的,是甜的。
是落在奥洛维金左侧下颌缘上,略带有几分涩/气与管教感的巴掌。
不论是本体还是影子,向来对自己保养精细的皇家护卫军有一身贵气的象牙白皮囊,他们热衷于使用各种精油和护理产品,好让自己保留有最完美的姿态。
而眼下,即便落在下颌缘上的巴掌并不重,但也依旧在奥洛维金保养极好的侧脸留下了一截淡薄的红印,有种古怪的灼眼。
这一刻,所有的影子都投来了目光。
他们那比之本体更沉、更浓的眼瞳里流露的情绪很复杂,像是惊讶、审视,似乎也有几分难言的羡慕与嫉妒,就好像在说“为什么这一巴掌没落在自己的脸上”。
巴掌对狗确实是奖励。
但这份奖励又带有几分管教的性质。
奥洛维金轻微张了张嘴。
在他说出那些乱七八糟、珀珥不爱听的话之前,小虫母眉峰一挑,柔软的掌心便又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嘴巴。
奥洛维金:“你……”
“不许说话!”
珀珥有些凶巴巴地呵斥。
然后看起来冷傲不驯的贵公子顶着微红的侧脸闭了嘴,神情中带有几分屈辱和愤愤,可那双暗金色的眼瞳却又有些水润,甚至珀珥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在加速。
本就受了贯穿伤的胸膛,因为奥洛维金兴奋起伏的胸膛而又涌出血水,脖颈、锁骨弥漫出大片的薄红。
知道的以为是影子因巴掌羞愤的,不知道还以为这是立了……
珀珥顿悟了。
对于这群影子,是真不能惯着。
你说好的他们不信,就得凶巴巴地把他们所有的反骨都压下去,才能让影子们感受到一点被“管控”、“支配”的安全感。
……这是什么天生当小狗的圣体吗?真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影子!完全就是心口不一啊!
珀珥垂首,拨开那截破损的布料。
僵尸蠕虫的触须带有毒性,单纯的剐蹭划伤还好说,但奥洛维金是被贯穿了整个胸膛。
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泛着黑紫,若不是那尔迦人本身体质强盛,这样狰狞的血洞放在寻常人类身上,恐怕这会儿早就咽气了。
小虫母有些凝重地拧眉。
他用手掌贴着那片轻微跳动的肌理,然后隔着那片伤势,在奥洛维金羞愤又忍耐的神情中,将自己挤到了对方的怀里。
莹白柔和的精神力重新凝聚,一寸一寸侵入到影子的身体内部,试图催动愈合因子加速工作。
但效果甚微。
影子在承担了本体的阴暗面后,似乎连伤愈速度也受到影响,甚至因为负面情绪的凝聚,再加上经过一场战斗后,珀珥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影子身上难以平复的狂化因子。
他们需要更加紧密的碰触。
要比拥抱更加深入。
珀珥偏头,神情微绷地冲着一侧紧抿嘴唇的赫伊道:“外套给我。”
赫伊的军服外套是一件很大很宽的大衣,面料轻微硬质,但遮风避光,最重要的是它足够长,是珀珥所需要的。
或许是因为好奇小虫母此刻准备做什么,赫伊应了一声,将外套递了过去。
这一刻,所有的影子都盯着跪坐在草地上,宛若林间精灵、湖中水妖一般的珀珥。
僵尸蠕虫已经彻底被消灭,第一层因蠕虫寄生克拉肯的大脑而凝聚出来的浓雾幻境破裂,重新呈现克拉肯本身所创造的、足以迷惑猎物心甘情愿留恋于这片土地的场景。
绿莹莹的草甸、苍翠的山林、如镜面一般的湖泊,以及远方随风摇曳的花枝。
在这片近乎春暖花开的幻境里,珀珥将赫伊的军服外套撑开于头顶,在所有影子们的视线里,他跪坐在奥洛维金的大腿上,随后大大方方把自己和影子都笼罩了进去。
赫伊瞳孔微缩,下意识想要上前,却被小虫母流动着的精神力轻轻推搡了一下,迫使他——以及其他影子们只能待在原地,远远瞧着那藏匿着秘密的宽大外套。
他们忍不住猜测,外套之下,到底遮挡了什么?
有什么事情……是要避着他们进行的?
亲吻?拥抱?还是别的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与此同时——
外套下方的光线一片昏暗,垂感十足的布料顶在珀珥的头顶,完全罩住了他半跪着的身形。
狭窄又闷热的小空间里,奥洛维金有些急促地低喘一声,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就被珀珥用一只手扼住下颌,带有几分掌控性地压向自己的胸膛。
奥洛维金感觉自己的面庞蹭到了一片柔软。
在他近乎大脑空白、耳道嗡鸣的同时,他模模糊糊在外套创造的小空间里,听到了来自小虫母的声音。
珀珥说,舔吧,我允许你舔了。
奥洛维金的喉头重重滚动,那一瞬间他似乎连胸膛上的贯穿伤都感知不到了。
他的思绪像是飘在空中,木楞而茫然。
奥洛维金想要问什么,但他的咽喉却被小虫母柔软的指腹压着,有些用力,近乎遏制了他想要吞咽的生理本能。
在轻微的窒息和古怪的潮热之下,猜到影子的意思的珀珥低声道:
“服从我——”
“拉开拉链,然后自己舔上去。”
奥洛维金的心脏颤了一下。
他为那充满支配感的命令而着迷。
黑暗中拉开小虫母身侧作战服拉链的手近乎在颤抖着,好几次都握不住那隐形的拉链,蹭得珀珥皮肤发痒。
他忍不住又轻轻扇了一下奥洛维金的下颌缘,有些娇气地命令说“痒,别乱蹭”。
好在那只手不曾给主人丢脸,终于握住了迷你的拉链,然后缓缓拉了下去。
暖香馥郁,窄小有限的空间内气息并不流通。
于是充满甜蜜的香气便越发明显浓郁,刺激得奥洛维金眼周发红,最终如同饿急了的狗一般,发狠似地张嘴贴了上去。
虫巢之母的腺体之于他的子嗣而言,宛若琼浆玉液,是灵丹妙药,能够抚慰一切的伤痛与躁郁,那是源自于基因和灵魂的双向选择,具有安抚之力,效果强盛。
战斗后不停浮动的狂躁因子,毒性影响下难以愈合的贯穿伤势,甚至是影子本身便具有的各种负面情绪……
某种程度上,虫巢之母与他的子嗣们就像是严丝合缝的两块拼图,从灵魂到身体都将是100%的契合。
光线昏暗的大衣空间内,珀珥屈膝坐在影子的怀里。
他的膝盖分开压在两侧的草甸上,小腿肉有些轻微的抽搐。
而在那无人所知的作战裤末端,缠绕着的银白色菌丝无声收紧,又一寸一寸放松,在小虫母的脚踝间留下了一截可以忽略不计的薄红。
甜腻的花香,以及熟透浆果香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影响着奥洛维金的大脑。
这一刻他如嗷嗷待哺的孩子一般,只知道贪婪地从他的小妈咪怀里汲取更多的蜜香。
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唇齿间张合的力道。
“……嘶。”
珀珥拧眉哼了一声,眼瞳中浮现出一层雾蒙蒙的水意,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爽的。
他抬手抓住奥洛维金垂落在后颈的长发,力道并不轻,试图遏制住这头吃蜜吃疯了的坏狗。
“奥洛维金,停下!”
可敞开吃的疯狗哪里是这么容易被呵斥住的。
被含得有些微痛的小虫母抿唇,细白的手指反应迅速,抽出腰腹间卡着的软鞭,“蹭”地环过影子的脖颈。
他借力一扯,便将那柔韧的材质死死卡住奥洛维金的咽喉,在更为明显的窒息下迫使这条疯狗恋恋不舍地放松了兽口。
当发热的唇暂离柔软的瞬间,奥洛维金重重打了个颤。
不知道是因为窒息还是兴奋,侧脸、脖颈浮现出格外暧昧的红晕。
奥洛维金喘着气,肌肉紧绷。
在咽喉被紧缚的窒闷下迫切吞咽着,渴水似的吐出舌尖,似乎还想要舔那触手可及的馥郁之地。
“……哈呃,妈、妈妈的味道好甜……”
珀珥一边控制着贪婪的恶犬,一边拉起身侧的拉链。
当柔软的皮肉被贴身作战服重新包裹进去的瞬间,他忍不住闷声一声,便撒气似的又轻轻扇了奥洛维金一巴掌,娇气骂道:“……疯狗。”
奥洛维金喘着舔了舔唇角,面颊潮红,暗金色的眼瞳中流露出几分慵懒和餍足。
他哑声道:“妈妈,真正的疯狗尝到了甜味儿,就算是被您勒死,都不愿意松口的,甚至……还会从您身上死死咬下一块肉。”
说着,他笑了一下,涩/气又变态,“……妈妈,让我死在您身上好不好……唔。”
啪。
影子的疯言疯语被小虫母干脆利落的一巴掌镇压。
当奥洛维金品味着这份“奖励”的同时,珀珥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从宽大的军服外套底下钻了出来。
用于阻挡其他影子靠近的精神力在无形之中消弭,沾染着蜜香的外套则被珀珥递给赫伊,微喘着说了一声“谢谢”。
赫伊垂头。
半指手套中裸露出来的指腹几乎狠狠揉到了那片并不柔软的布料中,即便不曾将衣服覆在脸上,他都能嗅闻到那股唯有小虫母身上才有的香气。
赫伊冷冰冰掀起眼皮,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奥洛维金身上。
贯穿的伤口在虫巢之母蜜腺的作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而作为本次战斗中最大的伤患,奥洛维金正懒懒靠坐在礁石上——
他衣衫半敞,毫不掩饰地露出了锁骨、胸膛上的红晕,更是大大方方向其他影子展现着他脖颈上被小虫母亲手勒出来的红痕。
……像是得了宠的疯狗在炫耀。
赫伊握着外套的手一寸一寸收紧,眉头压低,眼神阴得几乎能从奥洛维金的身上剐下一层肉。
影子们会为共同的目标而聚集,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彼此之间相互和睦。
甚至比起本体,他们之间的竞争与恶意将更为明显。
珀珥没理会影子之间的暗潮汹涌。
他不着痕迹地用掌根蹭了一下被奥洛维金叼过的位置,这才有工夫重新调动精神力,开始安抚、加速治愈其他伤势并不重的影子子嗣。
比起满脑子不可描述的影子,他这样成熟稳重的小妈咪还需要好好进行收尾工作的!
珀珥:成熟!稳重!
影子:幼稚!涩/情!
珀珥高度消耗了许久的精神力,在此刻变得有些蔫哒哒的,但它们依旧努力执行着主人的命令,用莹白柔和的光晕笼罩影子,为他们驱散了战斗过后的其他不利情况。
好在除了奥洛维金,其他影子们状态都不错。
等精神力触须完成自己的工作重新缩回到小虫母的体内后,忙了大半天的珀珥终于缓了口气,干脆懒懒坐在了草地上。
只是在坐下的瞬间,珀珥柔软的小腹深处传来一阵微弱的酸楚感,似乎正彰显着另一个蜜腺的成长、发育状况。
由僵尸蠕虫影响的第一层幻境破碎后,展露出来的世界更加生机盎然,也更符合克拉肯借助幻境而将猎物迷惑、留下,成为自己养分的形象。
即便珀珥知道这是假的,但仍然忍不住有片刻的沉迷,然后带着疲惫彻底仰躺于柔软的草甸之上。
影子们沉默地聚拢过来。
他们一言不发,似乎还不曾从刚才的战斗中回神,只用有些古怪的视线打量着这位为他们提供了精神力安抚的小虫母。
他们本以为他不会在乎他们是否受伤,没想到……
厄加身后的尾巴动了动,他忍不住半跪在小虫母仰躺的身侧,哑声道:“为什么?”
珀珥半眯着眼睛,整个人困得要死,慢吞吞反问:“什么为什么?”
厄加:“刚才您留下,只是因为知道如何结束这场战斗吗?”
那会不会有一点是为了他们呢?
珀珥顿了顿,他想到了这群别扭、自卑、自厌,但又难以遏制恶劣本能的影子。
他们就好像是最初遇见那尔迦人的他自己,不愿也不敢相信自己是被在意着的,即便感受到了那份温暖,也下意识地为这份喜欢找借口……
珀珥无意识抿了抿唇。
唔……没想到以前的他竟然也这么别扭啊?!
但珀珥很清楚,这群别扭的狗狗们可不是几句好话就能哄过来的,正如他先前发现的那样——
软言好语他们不信,只有更凶、很严、更具有上位者的态度,才能压下这群疯狗的反骨,让他们在被“管控”、被“支配”、被“强制”的状态下得到安全感。
已经清清楚楚摸透了影子们隐藏性格的小虫母没回答厄加的问题,他只是表达了自己的命令与需要。
珀珥:“抱我起来。”
没有得到答案的厄加眼眸微暗,心脏有些空落。
可是当他下意识执行命令,将小虫母软软、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并得到了珀珥的一声“乖”后,原本那份空落又被鼓胀填满,让他有种想要摆动尾巴的冲动。
……太奇怪了。
满是阴暗面的他,竟然这么好被满足的吗?
被小虫母钓得一愣愣的影子们:汪汪汪.jpg
珀珥懒懒靠在厄加的怀里。
他实在太困了,超负荷使用精神力的疲惫此刻如潮水一般侵袭着他,但因为考虑到这群影子的叛逆与桀骜,珀珥不得不把下巴搭在厄加的肩头,半眯着眼瞳扫视过聚集而来的影子。
或许是因为困倦,此刻小虫母的眼瞳水润润的,再加上懒洋洋的半眯姿态,以至于他那双浅蓝色的虹膜中流动着朦胧水意,就好像自带情意,缱绻又勾人。
被这一幕看得有些愣的影子们本能地喉头微动,似是有些干渴。
珀珥温温吞吞道:“我困了,需要休息,至于你们……”
被小虫母的视线扫过的影子下意识站得更挺拔了。
珀珥勾唇,眼底闪过几分狡黠的得逞。
他拿捏着影子们的性情,只如主人一般高高在上,晃了一下悬空在厄加怀里的足尖。
小虫母脚腕纤细,腿型优美,在小腿肉上被作战靴的束带缚出几分腴润的软肉,漂亮得晃动着影子们的眼睛,瞬间便吸引了所有坏狗们的目光。
珀珥在厄加僵硬的肩膀上蹭了一下侧脸,慢吞吞道:
“跟着我精神力的指引走,如果我醒来后对你们的行程满、满意,那么——”
他笑了一下,在彻底睡过去之前,轻声道:“我可以让你们舔一下。”
真正由克拉肯凝聚的幻境中掠过一阵风,夹杂着暖春的花香。
影子们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他们下意识偏头看向精神力指引的方向,即便知道那里代表着克拉肯的心脏,代表着一切幻境的凝聚核心,代表着本体的回归和他们的消散,却依旧控制不住地咬上了这份小主人漫不经心撒下的饵料。
于是,当珀珥怀着小腹深处细微的酸楚,彻底沉入梦境中的那一刻,影子们低低应了一声“好”。
……
当其他参赛渠道的成员骤然脱离僵尸蠕虫的纠缠,见证周遭的环境从岛屿浓雾变为草甸绿荫的同时,另一端属于赫贡帝国神嗣组织的驻扎点却发生了不小的混乱——
如傀儡、如怪物一般神嗣成员似乎终于挣开了某些未知的控制,他们的肢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兜帽滑落,裸/露出了那张似人非人的古怪面庞。
在神嗣首领毫无所觉下达命令的瞬间,这群怪物如饥饿十足的狼群一般,将森森的目光转向了此刻群落中唯一的人类控制者。
神嗣首领拧眉,心中闪过不妙,“你、你们怎么回事?”
被红乌贼制造出来的拼接怪物们并没有说话,他们只是歪着头,在片刻的静谧后,一步一步走向这位曾经控制着他们的首领……
现在,终于轮到他们了。
第85章 您选谁
SSS级异兽克拉肯善于利用自己的精神力创造幻境, 在它的构建下,整个幻境里的一切都应该是美好的——
是梦想的实现、是欲望的纾解、是野心的释放,是人间仙境般如伊甸园的存在。
也只有这样难以存在于现实的虚幻世界,才能真正引诱猎物心甘情愿地留在这片克拉肯为其创造的小世界里。
就好像是做了一场非常、非常美好的梦, 这场梦里有你渴望的一切。
于是很自然的, 在这样完美无缺的梦境里, 你必然会不愿意清醒, 会有意识地带着深深的眷恋与痴迷, 选择继续沉溺于梦中, 拒绝回归现实。
这是克拉肯创造幻境、引诱猎物的初衷。
甚至可以说每一个自甘沦为“养料”的猎物在沉眠幻境深处的时候,都是带着愉悦和笑意的,他们心甘情愿用生命换取这场梦中的美好。
而克拉肯会实现这场交换——
它会取走猎物的生命, 也会将甜蜜的美梦注入那即将消散的灵魂, 让每一个闭上眼睛、声息消弭的猎物得到无上的安眠,至此与他渴求的幻境融为一体。
但僵尸蠕虫不一样。
这群寄生虫一般令人厌恶的家伙通过汲取大型海洋生物的生命力来滋养自己, 雌性蠕虫的体内同时养育有难以计数的雄性,在这般奇妙的共生状态下,它们会无限制地在寄主身上进行繁衍,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一旦有哪个海洋生物倒霉地被僵尸蠕虫寄生, 没有外力的帮助,它大概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这样被吸血的体验。
从生到死, 将一直被这群吸血虫榨取全部的生命力,最终成为滋养僵尸蠕虫后代的温床。
尤其当蠕虫们的领头者——那只同样王级的僵尸蠕虫寄生在克拉肯的大脑深处——
半透明的神经交错被猩红的触须埋入深处, 密密麻麻如贪婪的恶兽一般啃食、汲取克拉肯的生命与精神力, 在这令寄主痛苦的折磨之下,原本的幻境也受到影响,变成了被浓雾覆盖的海岛。
潮湿, 压抑,阴冷至极。
于是,在克拉肯的幻境与僵尸蠕虫的双重影响下,被满足的欲/望和野心转变成了负面情绪汇聚的阴暗面,他们脱离本体、逐个自成个体,这才有了影子的诞生。
他们或是被影响,或是被吞噬,或是被侵蚀着做出一些更为凶残的罪恶,即便藏匿在深处的王级僵尸蠕虫被那尔迦的王用精神力击溃,但并不意味着这些因欲/望、野心而膨胀的影子也会消失。
但并不是所有参赛者的阴暗面,都能如那尔迦人的影子一般,拥有隔离本体、独行于幻境中的能力。
在某种程度上,拥有第二形态的那尔迦是特例。
更多的人,则会不受控制地被阴暗面吞噬,然后暴露出其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比如虚伪,低劣,亦或是贪生怕死。
奎克帝国参赛者的聚集区——
在盘踞于克拉肯大脑内的王级僵尸蠕虫被击溃的三分钟前,奎克帝国的军队们依旧在苦战。
一只猩红色张扬着触须的低等级蠕虫在众人毫无防备的瞬间,骤然从浓郁的海雾后方冒出,锋利的四瓣口器直冲七王子伊修的面庞,几乎要撕下他整张脸皮。
千钧一发之际,伊修瞳孔紧缩,神情中流露出惊恐。
危难间他握着手里的激光枪似乎被躯干遗忘,只在求生的本能下,忽然抓住旁侧一个人的手臂,在对方震惊又怔愣的神情中,将人扯着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哧。
是僵尸蠕虫的口器刺入那人肩头的声音。
几乎是剧痛扩散的同时,这道受王级僵尸蠕虫影响的幻境骤然响彻一道清晰的“咔嚓”声。
就好像是什么破裂了。
同一时间,咬伤战士的僵尸蠕虫瞬间湮灭于空气之间,而原本的海岛、浓雾也在顷刻被绿茸茸的草甸代替,就好像上一秒的混战是一场错觉。
伊修僵硬在原地,肩头被那只蠕虫啃掉一块肉的年轻人冷笑一声,抖开了被七王子握的手臂。
这个时候,伊修才看清自己抓住的挡箭牌是谁——是位深得老国王信任的军官,同时也是作为辅助者审视他此次参赛表现情况的“监督者”。
伊修牙齿哆嗦,心里鼓动着颤抖的情绪,哑声道:“你……”
军官接过下属递来的治疗药剂,忍着疼痛灌入咽喉。
在听到七王子的声音后,他冷声道:“您的一切表现我都会如实汇报给国王陛下的。”
至于如何决断,那么就看老国王自己了。
望着军官转身让随行医师使用治疗器的身形,伊修心头涌动着难以遏制的恶意与烦躁。
他的视线扫过周围战士们投向他有些异样的目光,握着激光枪的手颤了颤,在片刻的僵持下缓缓抬起……
滋啦。
激光穿透了年轻军官的脊背,在他脏污的军服上灼烧出一片浓郁的乌黑,握在手里的治疗药剂掉落在地上,上一秒还静立着的军官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了自己胸膛前那一片焦黑的窟窿。
那短暂的0.01秒里,充满梦幻气质的幻境似乎稍微晃动了一下,隐隐有能量的波纹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却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随后,被激光贯穿脊背胸膛的年轻军官重重栽倒在地。
旁侧医师急慌慌地往嘴里、伤口处灌各种具有激光治疗效果的药剂。
在其他人惊呼、躲闪的动静里,伊修眉眼阴鸷,喃喃道:“让你瞧不起我、让你瞧不起我,杀了就好了……”
说着,他有些神经质地笑了笑,目光落在其他人的身上,那是被幻境影响而聚集的浓郁恶意。
伊修自言自语道:“……谁再瞧不起我,那就都杀掉好了。”
在奎克帝国的七王子亲手杀了自己同行军官的时候,星海自治城邦的城主凯撒,则于这片骤然变化的新幻境中喘了口气。
他们对精神力的感应更为敏锐,因此在察觉到心底情绪躁郁的瞬间,便有意压制下去,好在不曾给自己人酿成更大的祸患。
凯撒伸了伸懒腰,毫无形象地坐在草甸上,抬手揪了根草放在嘴里嚼了嚼。
“这玩意儿,第一层幻境打破了,现在这是现实还是幻境啊?这草好像还是草的味道……”
秘书长累得不想说话。
然而他的上司并不允许,凯撒伸腿蹬了一下秘书长的小腿,懒懒道:“智囊,给我分析一下。”
命苦的打工人秘书长咧了咧嘴,哑声道:“城主,我劝您别什么都往嘴里塞,现在现实和幻境我们自己都分不清,您能确定自己塞在嘴里的是草,还是蠕虫的什么肢节吗?”
凯撒嚼了嚼,“没事儿,蠕虫……那高蛋白,补充营养!”
秘书长嘴角微抽,他就知道,他永远都无法战胜自己的上司。
星海自治城邦的参赛者开始在原地重新休整。
他们见之前的异兽积分被清空,便知之前的努力都不作数,偏生眼下的一切还无法彻底确定到底是不是现实,于是城主凯撒大手一挥,决定暂时摆烂。
秘书长:“那竞赛呢?咱不努力了吗?”
凯撒跷着二郎腿,懒洋洋道——
“听我一句,现在努力也没用。按照我对精神力的敏锐,刚才搞定蠕虫大军的,肯定是那个毛茸茸的小坏蛋国王,瞧着娇娇小小,实际上厉害着呢!我估摸着人家已经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了……”
“再看看咱们自己,对这眼下的环境是现实还是幻境都分不清,还争什么?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今年这一场清剿赛,咱们是喝不到汤了,还不如休息休息,直接等结束呢。”
秘书长:???
行,您是城主,您说了算。
在凯撒的一通分析下,民风向来粗犷的星海自治城邦决定摆烂等竞赛结束。
而深入岛屿内部,躲过海潮边僵尸蠕虫袭击的联合星域帝国的机甲军队,则一番翻天覆地的环境大改变后,发现天塌了——
他们努力几天,用中低等级异兽堆积的积分咋通通归零了?!
这还是人参加的异兽清剿赛吗?!!
也没人说累积起来的积分还能清空啊?!!
联合星域帝国: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点五.jpg
谢谢,这辈子都不会再参加BOSS是克拉肯的星盟联合异兽清剿赛了,太搞人心态了!!!
一时间,在第一层幻境破裂所导致的境况里,奎克帝国因为七王子伊修的举动而陷入混乱;星海自治城邦得了城主的指令原地摆烂休息。
被积分打击得一蹶不振的联合星域帝国本身就没想着追击BOSS,因此在片刻的思索后,也决定像星海自治城邦一般原地休整,至于后续赛事……
明天再辛苦辛苦,看看猎杀的异兽到底算不算真实积分,算的话最好,不算的话……那就不算吧。
联合星域帝国:哈哈,不辛苦,命苦.jpg
星盟五大帝国的参赛渠道里,一个内混,两个摆烂,还有一个是被小国王暂时驯服的影子军团,正向珀珥精神力标记的位置赶路,至于赫贡帝国的神嗣组织……
距离相隔甚远,四散着参赛者的大地上,在遥远的某一片草甸上传来了令人牙酸的撕扯声。
从前那些有违人伦的实验过程、作用在实验体身上的疼痛与折磨,此刻都变成了似人非人的怪物们的报复手段。
因未知原因脱离神嗣首领掌控的怪物们在此刻露出了獠牙,他们本就被杂糅了野蛮的兽性,一旦失去控制将变成最狂躁的猛兽。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原先肆意在他们身上发泄怒气、暴力的神嗣首领就被他豢养的怪物撕开了身体,血肉落于绿茸茸的草甸之上,又被那些草枝、土壤无声无息地汲取、吸收着。
神嗣的首领捂着被怪物利爪撕开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他眼睛瞪得很大,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充满了不可置信,用最后的力气支撑道——
“你、你们……背弃了……”
“背弃、弃了……神……会、会遭报应的……”
“……神,神不会……唔啊!”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只狰狞的骨爪彻底捏断了咽喉。
滚烫的鲜血沾满了那只狰狞,甚至是有些恐怖的利爪。
薄薄的皮肉附着在凸起的骨节上,轮廓似人的腕骨、手掌,手指却又格外得长且尖利,正挂了一圈神嗣首领脖子上的皮肉。
怪物起身,想要跟上自己的同类一起循着那股香味前进,但在入队之前,却被同类撞了一下。
他不解地歪了歪头,因为还不太会说话,只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是一只大猫,似乎在询问同伴“为什么撞我”。
同伴也不会说话,只露出了那张非人感达到顶峰的丑陋面孔,冲着怪物沾染着血丝的手发出嘶鸣。
似乎有些嫌弃。
在懵懵懂懂的交流之中,怪物隐隐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找妈妈,脏,讨厌。
妈妈,不喜欢,脏的。
妈妈喜欢,干净的。
怪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自己爪子上的血迹,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手,将其蹭着在神嗣首领的衣服上擦了个干净。
直到他弄干净自己、重新归队,等待着的同伴们才发出低低的嘶鸣,一同转身向远方被浓绿覆盖的山峰前行。
在奔跑中,披在他们身上的白袍被周围的灌木、草枝剐蹭着散开,被风吹、被掠过的鸟雀啄。
于是很快,原先神嗣用于隐藏他们躯干上非人特质的白袍,彻彻底底破碎地落在了这片绿色的大地上。
这一刻,他们终于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种近似那尔迦人第二形态的模样,却不那么庞大,甚至显得更为狰狞,是人为创造生命的结果,宛若一份模仿而诞生的劣质品——
类人的外形,具有人类面孔特质的骷髅面庞,复眼、口器、利齿,同时杂糅了昆虫、节肢动物、爬行动物特征的躯干四肢。
他们如兽类一般四肢着地,尾椎后侧晃动着长尾,每一寸色泽暗沉的皮肉上都能看到坑坑洼洼的缝合线,像是一个破破烂烂,就算是扔到垃圾箱里没人会捡的布偶娃娃。
因为太难看了、太怪异了。
没有谁会喜欢他们的。
但是这群人造的怪物自己却没有美丑的认知,他们只是单纯地为这一刻的自由而感到高兴。
他们可以去,找妈妈了……
终于可以找妈妈了……他们的,妈妈……
明明外形是那么的丑陋、那么的狰狞、那么的可怕,但此刻怪物们却因为脱离了控制者,而显露出几分孩童般的雀跃,似乎充满了希冀与渴望,将他们全部的情绪与灵魂寄托在了那位素未谋面的“妈妈”身上。
那是基因与本能的吸引,是他们脱离掌控那一瞬间便觉醒的渴望。
在怪物们寻觅着空气中的味道,以及本能指引,而向这片绿茵大地的更深处前行时,领导着第六渠道星际自由人员的空洞者,则选择了暂时脱离队伍。
经过了一番僵尸蠕虫的混战后,星际自由人员的劣势便已经显露了出来——
他们缺乏帝国军队规整的训练,作为一群临时组建的搭子,毫无默契、信任可言,参加清剿赛也不过是侥幸情绪作祟,希望能分得一杯名为“利益”的羹。
即便在空洞者的庇护下,他们谁都不曾受伤,但当危险程度超过他们本身所能承受的限度后,这群向来刀尖舔血、把自己的命看得极为重要的自由人员心中生了退意。
他们犹豫在原地,纠结于是否继续深入。
一旦遇见更厉害的异兽,空洞者不可能永远都有机会护着他们,更何况他们也不能一直靠空洞者而活……
此刻,已经抖落着斗篷站起身的空洞者维尔颂并不分出多余的注意力,他参加这一次清剿赛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珀珥。
至于这些跟在自己身后,需要他庇护的人类……
维尔颂想了想,宝宝曾经教过他,人类是需要负责任的。
他要负责。
负责……宝宝会夸他的。
因此见其余人踌躇在这片草甸上时,维尔颂想着“负责”,便哑声问道:“你们……还走、走吗?”
一个面容严肃的星海赏金猎人大着胆子道:“大、大人,我们准备停在这里了,毕竟活命重要……您、您是要继续吗?”
维尔颂点头,僵硬道:“要……要找人。”
见空洞者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好说话,这个赏金猎人低声道:“大人您继续深入吧,我们就待在周边打打低等级的异兽,积累积分到比赛结束吧。”
如果这一次的积分能真的积到的话……
维尔颂颔首,低低应了一声“好”,下一秒他的身形便如空茫的黑雾一般急速离去,从动身到消失,整个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一位年轻的赏金猎人忍不住问:“那、那位大人,他真的是人吗……”
严肃脸的猎人立马道:“小点声!不管是不是人,这一次我们能活下来,都靠他……再者,参赛者都有做体检,那些机器没检测出来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多言了。”
有些问题,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
僵尸蠕虫的死亡带走了所有的浓雾和阴霾,裸/露出了属于克拉肯那片更为梦幻美好的幻境。
当那尔迦人的影子军团如被骨头勾引的狗,带着他们熟睡的小妈咪继续深入,向虫巢之母精神力标记的位置前进时,一直缩在厄加怀里的小虫母终于在一场懒怠的休息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抵是因为这一次的精神力消耗实在过量,即便已经短暂睡眠了一场,但珀珥依旧有种浑身都懒洋洋、提不起劲的感觉。
他偏头枕在厄加的肩头,五官精致,如白羊一般温驯地靠在影子的臂弯间,浅蓝色的眼眸微睁,睫毛纤长,正一下一下如小扇子一般颤动着。
珀珥懒得动,便也没出声,只蹭了一下脑袋,温热的吐息正好落在了厄加的颈侧。
原本专注赶路的厄加喉头微动。
那被紧身作战服包裹的躯干足以被窥见块垒分明的肌肉,似乎随着小虫母吐息的洒落而狠狠一颤,彰显着他所有反应都被珀珥拿捏的境况。
厄加偏头,对上了小虫母睁圆的漂亮眼睛。
这位更具阴冷气质的影子有些不习惯地偏了偏头,被覆面遮挡的眼尾微红,有些掩饰性地开口:
“……距离目的地还有些距离,今晚要在外面扎营了。”
珀珥眨了眨眼,有些意外于影子们的乖顺。
他甚至都做好了一觉睡起来后要小发雷霆、震慑坏狗狗们的预想了,没想到影子们压根没给他发挥的机会。
或许是珀珥眼底的神色有些过于明显了,走在另一侧的赫伊没忍住嗤笑一声。
那张清朗冷峻的面孔上浮现出几分邪性,语气微挑,“妈妈是在可惜吗?可惜一个失去了调/教我们的机会?”
被看出意图的小虫母没有丝毫的心虚。
自从他凭借本能将影子们脖子上的项圈绳握在手里后,珀珥便仿佛被开启了某些奇妙的开关,糖果与巴掌变成了他手里的小道具,而他总是很敏锐地知道如何使用它们。
珀珥弯了弯眼睛,慢吞吞道:“可是,你们有在兴奋哦。”
赫伊嘴角勾了勾,并不发表意见,毕竟他还没体验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爽。
倒是听到这话的奥洛维金脚微动,不自在地捋了一下垂落在肩头的铂金色长发,又下意识用手背蹭了一下他下颌缘的位置。
那里……是曾经停留过小虫母巴掌的位置。
不怎么疼,或许是有一点点屈辱?但比起屈辱,他感受到更多的却是愉悦和兴奋。
似是被挑起了某些糟糕的回想,奥洛维金冷白的皮肤上浮现出潮红,眼瞳甚至有一瞬间的失焦。
他想,自己真是堕落了……
就像是一条流浪狗似的,主人一招手,他便倒贴着蹭过去摇尾乞怜,简直、简直太……
恍若一个跪在主人脚下y乱的男奴。
当奥洛维金为自己找到的、极其下流的形容词而感到古怪躁动的同时,一直前进的影子队伍则在小虫母的首肯下,开始停脚休整。
这只SSS级的克拉肯体型巨大,完全超出了最初星盟测定的2500米,甚至珀珥初步猜测这大家伙体长250000米都是有可能的。
他们身处其腹部深处,而心脏又在另一端的尽头,本身路程便不少,再加上幻境的影响,完全如郊游似的,好在珀珥感知得到这头大家伙并没什么恶意,这才不像最初那般着急。
在珀珥彻底找到克拉肯心脏的位置之前,他所能做的便是驯服这群影子,让他们为己所用,以及避免被疯狗们反噬。
一想到自己担负着解救本体的责任,还要兼职驯服这群坏狗狗们,珀珥便有些沉重地一叹。
他这样的小妈咪,也太忙了吧?!他以后也要昆汀给他加工资!
昆汀:不用加!整个帝国国库都是属于您的!
正叹息间,手脚利索的影子们为珀珥支好了帐篷、准备着晚饭,显然他们在服务、伺候这一方面并不亚于本体,甚至绷着一股劲儿想要做得更好。
从幻境内的落日到傍晚,影子们乖顺地超出珀珥的预料。
于是当小虫母暂时放下了那么一点点警惕,准备钻到帐篷里休息时,却陡然被半蹲在帐篷外侧的赫伊扯住了脚腕。
珀珥扭头,神情有些茫然。
那戴着半指手套的掌心缓缓摩擦在小虫母的脚腕上,力道不轻不重,有种异样的暧昧。
朦朦胧胧的夜色下,除了蹲在珀珥身前的赫伊,其他的影子们均围拢过来,一个个投下极具压迫性的身形,在晚间流露出了真正属于恶犬的气息。
显然,白日驯服的他们仅是披了羊皮的狼。
在小虫母的注视下,赫伊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明晃晃的笑容。
他慢条斯理地问道:
“妈妈,您对我们的行程还满意吗?”
“这么多人您要选谁奖励?”
“还是——”
赫伊舔了一下牙尖,有些恶意地问:
“要我们一起吗?”
第86章 训犬守则(含3.5w营养液加更)
被赫伊抓握着脚腕的珀珥慢吞吞回神。
他干脆翻身坐倒在帐篷里, 整个人有些懒懒向后撑着手臂,屈膝坐着,一只脚踩在铺好的被褥上,另一只脚轻微悬空, 环着一截属于雄性的宽大手掌。
秩序同盟的成员偏爱于半指手套, 那是同他们黑白色军服搭配好的装备。
禁欲克制的黑色皮料与冷白色的手指相交, 明明一副规整、严实的打扮, 却又总流露出几分微妙的色/气。
这份极具有矛盾感的魅力在本体的身上时, 是一种被理智有意压抑、克制的自我束缚, 是彼此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的。
但当这份魅力落在影子身上时,便成了另一种欲擒故纵的勾引姿态。
赫伊的影子从不掩盖他肉食性的本质,即便曾短时间地被小虫母拿捏、驯服, 但他依旧野心满满, 时刻做好了以下犯上的噬主行为。
就好比此刻——
影子笑得饶有兴趣,那双深色的眼瞳里闪烁着微妙的情绪, 就好像坐于高台、玩弄权术的上位者,甚至他乐于以自己为饵,只为在整场游戏中谋得更有意思的发展。
有种游戏人生的恣睢感。
赫伊的目光晦暗而黏稠,一寸寸锁定在小虫母的面庞上, 尽可能观察、推演着对方的一切反应。
他提醒道:“妈妈,恶犬难驯……一个不小心, 您可是会被恶犬们吃掉的。”
放在几个月前,珀珥可能真的会被影子这架势给唬到, 毕竟那时候他胆小怯懦, 哪里会生出反抗的情绪。
可当他前前后后经历过变/态嗜痛的尤利西斯、嘴硬还一脸酷哥样的夏盖、劳心劳力教他怎么揍人的比约恩,以及教他如何拿捏狗崽子们的阿斯兰……
总之现在珀珥觉得他能封自己为训犬专家!
连尤利西斯那么变/态的坏家伙他都能拿得下,还会害怕区区几个影子?他们总不会再有尤利西斯那么变/态了吧?!
珀珥:打败尤利西斯的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对付你们!
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 一款用于衡量子嗣变/态程度的计量单位。
于是,在赫伊有意无意的暗示中,珀珥弯了弯眼睛,露出来一个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微笑。
甜甜、暖暖的,看得几个影子心脏齐齐一缩,忍不住又一次对自己的本体生出无限的嫉恨之情。
珀珥大方地笑了一下,似乎没有任何的羞涩怯意,“我很满意。”
赫伊有些惊讶小虫母这么好说话的态度。
这下换成他有些不确定地试探询问:“所以……您真的要奖励吗?”
珀珥死死藏住心底的羞涩,即便手指都已经戳在掌心里了,但面上不显露分毫,准备将这场对峙战打下去。
“不是你们想要吗?”
这话一出,影子们有些骚动。
一方面,他们确实想要奖励——但也不单单是为奖励。
就好像是某种孩童之间幼稚的比拼赛,本体们曾得到过什么,作为影子的他们便想要加倍得回来,似乎想要证明他们也是能从小虫母手里得到宠爱的。
另一方面,这是影子们的本源、那些阴暗面在作祟。
他们本就是欲/望的放大面,是凝聚了本体所有被压抑、克制情绪的“第二人格”,就好比瘠薄的土地永远都开不出花,而影子们也永远无法像本体一般懂事、忍耐。
恶劣是他们的本性。
贪婪铸就他们的一切。
珀珥没理会影子们的失神和骚动,他顺着赫伊的力道向前伸了一下小腿,严严实实踩在了赫伊的胸膛上。
隔着足以展示身形的黑白色军服,珀珥足底是能够感知到心跳的柔韧胸膛,赫伊低低喘了一声,面庞迷离,本就深色的眼瞳似乎愈发得色泽浓郁,流露出几分故意的引诱之色。
珀珥足尖下压,目光扫过后方一个个视线灼热的影子,他耳廓发红,声线微颤,却在这一刻骄傲如国王,发出了近乎奖赏的邀请——
“不如……一起来吧?”
“但是帐篷,好像有点小呢。”
抱着手臂站在后侧的莱茵斯有些惊讶地嗤笑出声,忍不住感慨道:“妈妈……您可真大胆啊,就不怕玩脱了吗?”
作为挚友组的另一员,赛特也慢吞吞道:“妈咪,小心到时候您哭着求我们停下来哦。”
珀珥哼了一声,“到底谁求谁,还、还不一定呢!”
“哇哦——”
缇兰捧场似的鼓了鼓掌,他虽然没有奥洛维金那么阴阳怪气,但你也不能指望恶劣又坏心眼的影子能说出来什么好话。
他道:“这是妈咪给我们的挑战吗?妈妈您要是现在说比起本体更喜欢我,或许等等我会给您放水哦。”
……好幼稚的影子。
珀珥握紧了拳头,本来他心底还有点羞怯的不自信,但现下也是被影子们激起胜负欲了——凭什么最后哭着求饶的一定是他?凭什么是他们给他放水?
明明他也是很厉害的小妈咪了!没道理干不过影子!他今天一定要影子们哭着求他!
珀珥:这口气他一定要出!一定要影子们哭着喊他妈妈!谁怕谁!
正当小虫母铆足了劲儿想要争这一口气的时候,抱着手臂,说话格外刺人的奥洛维金挑着眉,慢条斯理开口:
“恐怕就是放了水,妈妈也是要哭的,毕竟——”
奥洛维金抬手,在珀珥的目光里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唇瓣,就好像在回忆某些曾被含弄于口腔之间的感受。
他道:“毕竟,小珍珠好敏感哦。”
坏狗!!!
都是坏狗!!!
珀珥憋红了脸,恶狠狠道:“一会谁、谁哭谁是小狗!”
影子们哑声轻笑,他们相互对视,闪烁着暗芒的眼瞳中掠过了然与目的达成的微光。
“好啊。”
昏沉的夜色下,他们交错的身形几乎聚拢成一道无法逃离的阴影,正一寸一寸扩大,吞噬着此刻唯一的光源。
他们黏稠而狂热道——
“如果妈咪当了小狗,我们一定会好好宠爱小狗的。”
“要让小狗舒服到连尾巴都摇不动,好吗?”
……
海洋星上的一切,在僵尸蠕虫褪去的深夜里显得寂静而安宁。
克拉肯创造的幻境符合绝大多数宇宙生命对美好的追求,当山间有翎羽漂亮的鸟雀飞过时,雾蒙蒙的林子里聚拢着萤火虫,于宝石一般的湖面上倒映出点点星光,就好像是一片落在地上的银河。
可当这里凝聚着美好的同时,海洋星上空数艘等候着的战舰内,赛事相关人员却有些着急了——
“信号无法捕捉!到底什么情况?”
“之前给参赛人员的积分手环也无法和主系统连接……好像被什么东西屏蔽了?”
“等等,所以海洋星上那头异兽真的是SSS级吗?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啊……”
“不可能,当初是我们一直盯着测算数据和系统的,异兽等级绝对不会出错,一定是SSS级的。”
“怪事了,按照以往惯例竞赛开始第一天便会向下投放直播球,但现在都第几天了?直播球没追踪到一个参赛人员……时不时传回来的画面都马赛克似的,现在怎么办?”
“再等等吧,总不能中断赛事吧……”
同行而来,也作为此次清剿赛负责人员的艾伦面色不太好看,忍不住道:
“万一这颗星球上还有别的意外和危险呢?有些牺牲我们明明是可以避免的!参赛者的生命应该比这场比赛更重要啊!”
“我们的初衷是为了更多地绞杀异兽、减少星际高等生命的负累,而不是为了清剿赛而白白看着他们遇险!”
另一个人拧眉,“但是中断会影响星盟在整个星海内的宇宙地位和权威问题……”
艾伦:“所以要为了地位和权威,放任海洋星上更大的错误吗?”
“好了——”
星盟内部负责此次清剿赛的高层拧着眉头,摆了摆手道:
“都不要吵了,这件事情上艾伦说得对,我们星盟的初衷是为了消灭异兽减负,而不是为了异兽盲目牺牲自己人……如果还是这种情况,星盟必须进行干涉,至于海洋星这只王级克拉肯的具体情况,也要等事后重新测定。”
说着,高层看向战舰窗外空茫的大海,以及久久难以消散的浓雾,低声道:“再等三天……三天之后如果一切还是原样,那就必须中断此次的清剿赛。”
即便清剿赛本身就危险十足,每年都会有不同程度上的伤亡问题,但并不意味着参赛者就应该迷失在这份危险中。
当赛事本身出现问题时,作为总领整个宇宙帝国、势力的星盟,他们应当做出行动。
三天……
战舰之上,艾伦紧抿着嘴,视线掠过云层,最终落在了那被海雾缭绕的星球之上。
只希望一切都平安吧。
……
星盟负责人为海洋星上的一切,限定出最后三天的时间。
而浓重海雾之下,克拉肯构建出幻境的腹腔内部,则是另外一番场景——
空间有限的帐篷原本只为小虫母一人而存在。
但在这一晚,那散落出朦胧光影的帐篷内却挤进去了几个身高腿长的雄性。
有限的空间开始变得拥挤狭窄,小虫母纤薄的身体被几具雄壮有力的躯干包围着,看起来娇小单薄,似乎柔弱可欺。
那细白的手腕被拢着、握着,带有几分勾缠性质地让那柔软的掌心落在谁的胸膛和腰腹之间,似乎想要让手掌的主人感受他们的资本与力量。
那形状漂亮的胸脯微挺,晃动着长出新腺体后的腴润,匀称的长腿曲着,那截脚踝则不知道被谁拉扯着,似乎想要往什么地方踩。
在这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潮水之中,可怜单薄的小珍珠看起来毫无优势。
他的体格、他的力量完全无法与高大挺拔的影子们较量对抗,便只能受制地被桎梏、被压下、被狠狠欺……
嗯?不对。
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刚刚发生了翻转——
原先被子嗣们桎梏着的小虫母在影子们放松的一瞬间,骤然操控体内的精神力汹涌而出。
早就有所准备的精神力此刻就像是个调皮的小坏蛋,它们愉悦地跳动着,一缕一缕凝聚力量,就那么倾泻而出,以一种强势的主人姿态狠狠鞭笞在了影子们的精神力上。
那是完全超越了子嗣们精神力世界所能承受的最高阈值,当然对于虫巢之母本身来说也刺激不小。
几乎是小虫母与影子的精神力相互接触的瞬间,他们都不可遏制地战栗着发出低喘。
精神力向来私密,而精神力造成的感官近乎与灵魂相通。
这份感知的影响不仅仅作用于肉/体,更是会作用于精神、大脑,乃至神经末梢的最深处,是无法简单用语言去描述、无法用仪器测量的深度。
这是一种即便躯干彼此分离,即便身体被衣物布料裹得严严实实,即便不曾发生任何肌理上的碰触,可一旦处于精神力的交互状态下,哪怕扣子系在最顶端,也能隔着空间与距离,把贴身的布料弄得濡湿狼狈。
私密的精神力交互便是这么地不讲道理。
霸道且能将冷静者的大脑搅得一团糟。
因此在珀珥憋着一股劲儿,调动着将自己的精神力落鞭于影子们的身上时,在力的相互作用下,咬着唇的小虫母也难自控地扬起雪白修长的脖颈,恍若濒死的天鹅。
他精致小巧的喉结发着颤,于口腔深处发出自带蛊惑意味的轻喘,整个人几乎蜷在影子们交错的怀抱间,胸脯、腹腔一片难抑的潮热。
简、简直太刺激了……
和平素里相对温和、缓慢的精神力安抚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平日里珀珥面向于子嗣们的精神力安抚是相对细水长流,一点一点增加战栗与爽感,以一个比较平缓的速度向潮头行进,那么此刻便是狂风骤雨,是在谁都没有做好准备时,便将人瞬间拉扯到浪潮的最顶端。
……会直接爽到失神,甚至是无法克制地露出最糟糕的表情和状态。
不过比起掌控着精神力,明显在主导地位的珀珥,影子们的反应则更为剧烈。
在此刻,这群扬扬得意、恶劣贪婪的影子们成了鞭笞下的承受者——
他们恍若紧绷的弦,身体明显陷入濒临极限的状态。
喘息低沉沙哑,额角间浮动着细密的碎汗;眼周潮红,指腹战栗,连带着胸膛、腰腹都起伏得厉害。
这一瞬间,他们整个人都恍若刚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失焦的瞳孔深处绽放着令人生畏的欲/色,似乎只要再多施加一点点力道和刺激,便会彻底绷断,变得混乱不堪。
珀珥小口小口喘息着。
他咬着嘴巴,在下唇上烙出一截牙印,硬生生凭着那股不服输、要影子们哭着叫他妈妈的劲儿爬起来。
成熟的妈咪要在子嗣们都趴下的时候站起来!
成熟的妈咪绝对不能比子嗣们先哭出来!
可怜又坚强的小虫母啊!
眼下他的胳膊、小腿肚都抖着,甚至在从厄加的怀抱里蹭着起来的时候,还软软地摔了一下。
那泛着柔和粉色的膝盖不知道蹭到了厄加的哪里,引得本就紧绷如弦的男人重重喘了一声,早已经摘下覆面、裸露出皮肤的脖颈上青筋直跳,好似豢养了一头正在狠命撞击铁笼的猛兽,凶恶异常。
但这头猛兽也只有眼神叫嚣得凶,动作上却凶不起来了。
珀珥的精神力在这一刻带来了压倒性的胜利。
虽然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效果,可比起来咬牙低喘、忍到眼周发红、生怕动一下就出丑的影子们,尚还能眨着湿漉漉的眼瞳,挣扎爬起来的小虫母已经很厉害了。
珀珥:骄傲.jpg
甚至在这场缓慢的起身过程里,坏心眼的小虫母还把陷入欲/潮,被精神力鞭笞刺激到失神的影子们当成是自己的“踏脚石”——
他的膝盖跪在厄加坚硬的腹肌上,脚掌踩住奥洛维金的大腿,手指间扶着02的胸膛当门把手,还顺便要撑一下赫伊的腰侧……
大抵是觉得要端水平衡,不能“欺负”了这个不“欺负”那个,珀珥想了想,转头瞥了瞥眼眸通红的赛特、莱茵斯和缇兰。
于是,他红着脸庞,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后干脆利落地把剩下三人各踩了一脚,在听到他们沙哑的闷哼后,才像个小国王似的站在帐篷里,成了这场战争中唯一的获胜者。
珀珥揉了揉潮红的面颊。
虽然他自己还因为精神力的交互有些发颤,但依旧拿捏着气势,摆出主人的姿态,站在这群败犬面前,软着那能掐出水的嗓音,慢吞吞,甚至有些招人恨地问道——
“你们说,现在是谁求、求谁呀?”
有点结巴,有点可爱,还有点小小的欠揍劲。
是那种让人想要掐着腰、按在大腿上狠狠用手掌教训一顿屁股的姿态。
但很可惜,这只是败犬们心头愤愤的臆想,做不得真。
此刻,影子们紧抿着唇,似是天性不爱讲话。
倒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他们生怕自己一张嘴便忍不住地喘,暴露出那狼狈又糟糕至极的一面,然后可能被任何风吹草动刺激地泄出一片,在小虫母的面前彻底丢了面子。
影子们也是要脸的!非常要!
为了最后一层面子,影子们嘴巴紧闭,一个个僵在原地如雕像。
如果不是他们胸膛、腰腹间的起伏实在厉害,那散落着的汗珠实在反光,大抵真会叫人以为他们只是一群雕塑。
珀珥不满地噘嘴,他可是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的,怎么没人搭理他。
“你、你们怎么耍赖啊?”
小虫母轻轻蹙起好看的眉头,浅蓝色的眼瞳中倒映着影子们氤氲汗液的健壮□□。
影子们一动不动,各个尽可能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试图从那种精神力发麻的状态中出来。
但这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徒劳,甚至这一刻影子们都无法控制他们下意识涣散的瞳孔,只能颤着睫毛,在虹膜中蒸出一片滚滚的热气。
珀珥身后的小恶魔尾巴晃悠晃悠,压根没意识到此刻的影子们都箭在弦上,他抿着唇,视线慢吞吞绕着他们晃了一圈,在胜负欲的勾引下,忍不住生出了几分难得的坏心眼。
许是因为影子们最初留给珀珥的印象实在恶劣,再加上他们是一群屡教不改的恶犬。
以至于这股叛逆劲在奇妙的化学作用下,让珀珥也变得更加大胆——至少面对本体们,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么坏蛋的行为的!
“坏蛋行径”的珀珥翘着唇,耳廓还晕染着红,但当事人却大胆又好玩似的抬起脚,在影子们滚烫的视线中踩在了赫伊的肩头。
那具肌肉线条漂亮的躯干剧烈颤了一下。
赫伊死死咬着牙根,那双眼睛几乎要冒出了火,紧紧粘在小虫母的身上,恨不得咬下一块肉似的。
珀珥忍着脚掌下的滚烫,轻咳一声,又问:“赫伊,你说现在是谁求谁呀?”
感受着肩头那抹柔软的触感,整个人紧绷如弓的赫伊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那两个带着颤音的字:“是、您!”
“哇哦——”
珀珥眨了眨眼,漂亮的脸蛋被热气蒸红一片,“我没听清!”
赫伊额间的青筋狠狠跳了跳。
他本来想闭嘴不说话的,谁知道坏心眼的小虫母动了动脚,顺着他胸膛间的起伏向下,还踩着轻碾了一下。
“呜……”
赫伊的喉头不断滚动,下颌坠汗,他整个鼻腔几乎都要被小虫母的体香霸占,源源不断干扰着他的神经,不得已又一次哑声重复:“是我,求您。”
珀珥高兴了。
他一高兴,就大大方方把脚放了下来,还弯腰拍了拍赫伊的脑袋,像是撸狗似的揉了一把:“乖哦。”
赫伊从喉间挤出低喘,被踩着的时候他浑身紧绷,像是炸毛的野兽似的,可等那只脚离开了,他又欠虐似的觉得不够……甚至想要小虫母踩得更下面、更使劲一点。
但明显,获得胜利的小国王对战败者失去了兴趣,在赫伊隐忍又炽热的视线中,珀珥拍了拍手,转身看向另一位落败者。
哦,是奥洛维金呀。
贵公子似的青年此刻也略显狼狈,天生象牙白的皮肤被红晕包围着,暗金色的虹膜微潮,即便眼瞳的主人再怎么逞凶逞恶,但在这种情景下,都显得像是只龇牙咧嘴的大猫。
珀珥又一次问道:“奥洛维金,是谁求谁呀?”
奥洛维金眼瞳里闪烁着热意。
风水轮流转,珀珥还没忘记最开始在帐篷里,影子欺负他的情景。
记仇的小虫母回忆了一下,然后歪着头蹲在奥洛维金面前,伸手轻蹭了一下对方的锁骨。
奥洛维金身体僵硬,支撑着自己的手臂肌肉抽搐了一下,险些在那如羽毛一般的碰触中彻底失态。
眼见神情中带有几分好奇的小虫母又探着手过来,这一刻倨傲冷漠的贵公子也忍不住破了功,哑声认输:“……我求您。”
“好嘛,”收获了战利品的珀珥满意了。
他同样拍了拍奥洛维金的脑袋,在对方近乎失焦的注视下,慢吞吞道:“金金也是乖狗狗哦。”
金、金金……?
得到新名字的奥洛维金嘴角微抽,到底是压下了那一抹险些遏制不住的冲动,给自己保住了面子。
小虫母精神力鞭笞下的影响力依旧存在,给了珀珥在此刻胡作非为的大好机会。
在得到了赫伊和奥洛维金的臣服后,珀珥将目光落在了赛特、莱茵斯,以及缇兰的身上。
他可还记得第一天的时候赛特把他啃肿了,莱茵斯还笑话他吃奶!然后刚刚缇兰还说要给他放水!
小珍珠:一笔一笔记仇.jpg
想到这里,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珀珥像个小孔雀似的仰头走了过来,然后“啪啪”几下清脆地扇在了他们的胸膛上,皮肉颤颤。
一边扇,一边自言自语,把之前的仇一笔一笔勾销——
“赛特啃我,打一下,抵消。”
“莱茵斯笑我,打一下,抵消。”
“缇兰小看我,打一下,也抵消”
等各打了一巴掌,瞧着影子们嘶哑地大口喘气,珀珥才又问:“是谁求谁呀?”
被小虫母玩得快爆炸的三人哑着嗓子,异口同声:“……我们求您。”
简直要疯掉了,本体知道他们的小妈咪这么会玩弄人吗?
珀珥再一次满意。
随后,他踮着脚跟,走到了厄加和02的面前。
两位蝎组的成员依旧紧缚着作战服,只露出了面孔咽喉,有种凝聚着阴沉与冷傲的不屈。
大抵是天性如此,即便是作为汇聚了阴暗面的影子,比起其他几个个体,厄加与02总是更加沉默,但他们那黏稠阴冷,如冷血动物一般的视线却犹如实质——
几乎从珀珥抬脚踩着赫伊那一刻起,便死死缠在他身后,阴湿且又无处不在。
好像是从下水道、门缝、窗户后面而来的窥视,压抑又疯狂,杂糅着浓郁而扭曲的感情,比之本体更为病态、贪婪,但对天生渴求爱意的珀珥来说,这却是一种被注视着的另类满足。
不论是对待本体还是影子,珀珥对蝎组的成员总有一种微妙的关注——
大概源自于他们最初都是不善言辞的人,一个结结巴巴,一个言辞生涩,在这样的共同点之下,珀珥会有找到同类的亲昵感,在面对蝎组成员时,他也本能地更加放松。
此刻,乘着精神力鞭笞的后劲在,珀珥半跪在厄加和02的面前,他有些好奇地探着脑袋打量这两张长时间被覆面遮挡的面孔。
厄加和02的皮肤都很白,那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
前者眼瞳极黑、眼下覆盖一层薄薄的青色,五官相对柔和,自带厌世阴鸷的气质,古怪又有种变/态的迷人劲,整张脸有种浓墨感,黑是黑、白是白,于是一垂了眼皮,便觉得格外冷漠阴湿。
后者的眼瞳是玻璃珠一般空茫的绿色,脸部轮廓比起厄加更为深邃、高挺,眉眼线条坚实冷硬,身形也更为遒劲有力,带有一种低调却又荷尔蒙爆表的气息。
而眼下,两位蝎组成员的影子均紧紧抿着唇。
或许是因为受过忍耐抗性的训练,比起其他几个影子,厄加和02只除了浮在皮肤上的薄红和细密的汗珠,几乎再没什么失态样。
但珀珥并不满足。
训狗呢,就要一鼓作气,最好一下子就吓到他们,不然以后这群坏家伙们准是要继续酝酿坏心眼的,珀珥可不惯着。
于是小虫母抬手,同时戳了戳厄加和02的锁骨。
他们偏着头低喘,眉眼低垂,轻微失焦的瞳孔深处却充斥着焦躁与冷漠的压抑。
02哑声道:“……您这样不亚于惹火烧身。”
“没有哦。”珀珥慢条斯理道:“不是惹火烧身,是品味胜、胜利的滋味。”
说着,小虫母露出一个甜滋滋的笑容,或许是站着有些累了,他干脆坐在了厄加的腿面上,在对方急促的呼吸里,又把腿搭在了02怀里。
一石二鸟。
两位蝎组成员都因为这骤然扩大面积的接触而僵了一下。
珀珥懒懒打了个哈欠,他有些困了,但依旧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厄加和02紧绷的肌肉,“该你们啦——是谁求谁呀?”
这个时候,厄加和02哪里有得选?
两人被小虫母那有意无意的动作挑逗得浑身发痒,连神经末梢都躁动不止,只能紧绷着脊背,在腰腹肌肉绽放出大片红色的同时低声认输。
他们说,是他们求小虫母。
珀珥满意了。
他又打了一个哈欠。
时间已经很晚了,超过了珀珥平时的休息时间。
他看了看一个个受精神力鞭笞后僵在他帐篷里的影子,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便从角落里挖出自己的被子,赤着脚走到被影子们围拢的中间,在他们炽热至极的视线里慢吞吞躺下。
影子:???
奥洛维金低喘了一下,哑声道:“您就……这样睡了?”
然后把我们扔在一边?
您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状态吗?
立了但动不了、消不下去的状态啊!
“不然呢?”
困迷糊的小虫母又打了个哈欠,他连眼瞳都有点迷蒙了,因为找不到枕头,便随机抓了个子嗣的大腿枕着,还偏头蹭了蹭,差点把莱茵斯蹭得失态。
——他拿捏着影子们的所有反应,能将他们送入天堂与地狱。
“那我们呢?”
赛特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询问声音。
“你们呀……”
珀珥拉长了语调。
他懒懒撑起半截脑袋,眯着眼睛瞧了瞧一个个狼狈又紧绷的影子们,然后露出了一个小恶魔似的笑容——
“坏小狗要接受惩罚!”
所以你们就这样熬着喽!
说着,珀珥重新躺在了莱茵斯的大腿上,身上盖着被子,不愿蜷起来的小腿搭在厄加的膝头,正好用厄加热乎乎的腹肌给自己捂脚。
他慢吞吞威胁道:“不许吵我,不然明、明天还惩罚你们。”
用精神力欺负坏狗,珀珥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这一晚,在左右为男、男上加男、男色逼人的帐篷里,几个影子忍得吐息滚烫、浑身僵硬,而大大咧咧睡在他们中央的小虫母则舒服极了——
一会睡在赫伊怀里,一会儿又换着睡到奥洛维金的大腿上;等睡得不舒服了,再蛄蛹着钻到赛特和莱茵斯之间,辗转反侧,最后还要360°翻转到缇兰的腿上,顺便还把厄加和02蹭一顿。
直到夜色浓郁之时,当影子们终于从精神力鞭笞的那股劲里缓过来,一个个揉着手臂、活动关节,准备“教训”一下睡得不知天昏地暗的小虫母时,他们却忽然听到了珀珥在睡梦中的喃语——
“……是、是谁?”
赫伊挑眉。
缓过劲儿的他眉眼间还有种尚未散去的色/气,他哑声询问:“什么是谁?”
睡梦中的小虫母咂吧了一下嘴,下意识道:“我是……影子的谁……”
奥洛维金舔了下齿尖,仗着小虫母睡迷糊了,压着声线,充满了蛊惑意味——
“那影子是您的谁?”
沉溺在美梦中的珀珥偏头蹭了蹭被子,霸道又自然地喃喃道:
“是……珍珠的狗狗。”
“永、永远都是。”
帐篷内安静了一瞬。
原本凝聚在影子眼底的恶劣似乎有几分消散。
厄加喃喃道:“他睡着了,睡着的时候……说得应该是真话。”
所以,在小虫母眼里,他们也是得到认可的狗狗?
缇兰勾了一下唇角,补充道:“他还说永远。”
直到睡梦中被骗走了答案,自己的问题却没被回答的小虫母不满地哼唧一声,蹬了莱茵斯一脚,愣神中的影子们才迟迟找回自己的神思。
“今晚先放过您了……”
赫伊俯身,暗色的眼底流淌着难以被看清的情绪,但他却难得温驯地给小虫母掖了掖被角,然后俯身在对方的耳边回答了之前的那个“珀珥是影子的谁”的问题——
他说,您是妈妈,是我们的……主人。
睡梦中的珀珥似是无意识蹭了颊边的被子,发出含糊的呓语。
当帐篷被最后出去的那人严实拉好,挤在一片柔软被窝里的小虫母则轻轻翘了一下嘴角。
他是妈咪。
也是狗狗们的主人啦。
不论本体还是影子,这一点都是毋庸置疑的。
第87章 狗狗修罗场
一整夜好眠, 珀珥是精神奕奕的,不过在彻底起床、离开帐篷之前,前一晚好生逞了凶的小虫母仰躺在被窝里,对着帐篷那浅色调的顶子发了会儿呆。
——主要是在复盘昨晚的训犬大计, 就好像还……蛮成功的?
把自己的神态、动作、言语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 自觉威风凛凛, 把影子们差点吓死的小虫母满意了。
原来当一个厉害的小妈咪, 竟然这么爽的吗?
珀珥:开启新世界的大门.jpg
珀珥伸了个懒腰, 把自己轻微收拾了一下, 便探着脑袋,从帐篷里钻了出来,然后——
“妈妈, 早啊。”
奥洛维金懒洋洋地靠在帐篷旁侧的树上, 铂金色的长发侧编在肩侧,精致整齐, 暗金色的虹膜中闪烁着几分恶犬独有的特质,又坏又勾人,身上熏着不知名的香水,比起本体显得更浪更烧一些。
珀珥钻出来的身形顿了一下, 下一秒就被迅速上前的贵公子掐着腰捞了出来。
明明是在克拉肯的肚子里,明明身处幻境内的深山老林, 偏生奥洛维金精致得就像是在城堡里,周身萦绕着淡香, 仪态从容, 从眉眼、鼻梁、唇瓣都洋溢着一种又坏又优雅的气质。
以至于在这样的对比下,刚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小虫母就显得有些狼狈了。
影子笑了一下,眼神挑剔, 似是想在别的地方找回场子。
他慢吞吞道:“妈妈怎么乱七八糟的?像是个炸了毛的小鸟崽子,好狼狈哦。”
珀珥气的鼓了一下腮帮子,想挣扎,但被奥洛维金提着腰腹,连地都踩不到,只能失去威严一般被拎着,带去洗漱、收拾,将原本刚睡醒的炸毛小鸟重新打扮成了漂亮国王。
虽然影子们气人,总是喜欢阴阳怪气、带着刺似地说话,搞一些没有必要的争风吃醋,还时不时阴暗扭曲地爬行一下,但他们服务、伺候的功底与本体是如出一辙的——
奥洛维金负责给珀珥梳头,厄加、02交错着准备早餐。
赛特和莱茵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小虫母的衣服弄得服帖整齐,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赫伊和缇兰,一个负责做继续前进的准备,一个整理扎营的帐篷,不一会儿赶路物资准备好了,帐篷行李也被弄得利利索索。
至于珀珥……
被影子们照顾的小虫母只需要张嘴吃早餐就好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珀珥的日常,等他填饱了肚子,便继续同影子们一起上路,向靠近克拉肯心脏的位置前进。
不过,当珀珥与影子们前进的同时,在他们后方更远的两个方向里,都远远缀着不同的跟随者——
一个是黑袍烈烈、前行速度完全超越寻常人类的空洞者维尔颂;另一个则是在杀死控制者后,自成一小队的神嗣成员,或者说是人造怪物。
他们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而来。
或许是因为受到了幻境的影响,也或许是他们只在意自己追踪的目标,总之在一路远行的跟随中,不论是维尔颂还是人造怪物们都不曾注意到他们“目标”以外的生命。
……
窸窣的风声浮动在幻境构造的树林间,克拉肯善于用它的精神力编织美好,因此在这片渲染着浓绿的林荫、草甸之上,一切都显得格外悠然。
干净潮湿的晨雾弥散在沾满露水的三色堇周围,林间垂落着的藤蔓交错着,在逆光处形成了近乎珠帘纱幔的质感。
在淡金色的光斑下,几头漂亮的雌鹿跳跃着从林间走了出来,黑亮的眼瞳中闪烁着好奇,正盯着从另一个方向而来的小虫母。
珀珥脚步微顿,他有些赞叹地望着这片充满梦幻感的仙境。
“这里很美,不是吗?”
落后一步的莱茵斯优雅上前,他嘴边噙着笑,手里捏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采摘下来的浅紫色鸢尾,在花枝的根部用一截翡翠色缠绕金边的带子系着,栓了一个很漂亮的蝴蝶结。
珀珥:“是很美。”
说着他仰头,视线落在了莱茵斯的发丝上。
皇家护卫军的成员们大多有一头漂亮的半长金发,区别在于颜色深浅和发型的选择——
奥洛维金是一头铂金色的长发,柔顺十足,总喜欢侧编在肩侧,垂下几缕碎发,显得慵懒而优雅。
赛特是刘海抓散了的背头,碎发垂至后颈,飒爽英气,很有中世纪骑士的风姿,又不会显得过分严肃。
至于深藏控制欲的莱茵斯则是一头金灿灿的狼尾发,层次分明,大多时间为了更符合贵族装扮而用发带束着。
但此刻,他后颈略长的金色松散地落在肩头,而那发带则捆在了花枝上,带着清晨的露水,被递在了小虫母的手里。
珀珥接过鸢尾花束闻了一下。
味道清新,带有一点甜,很柔和,有点像皇家护卫军身上的香调。
莱茵斯抬手轻轻扶住珀珥的肩头,在对方有些疑惑的视线里,他指了指远方,低声道:“妈妈,您瞧——”
珀珥循着莱茵斯的指引,偏头看向远方。
克拉肯创造的幻境很漂亮,这是毋庸置疑的。
莱茵斯用他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着描绘那美妙的景色,从在远方断崖上跌落成银链的溪水,到河畔周边生着的垂头铃兰;从立着不知名白羽鸟雀的翠绿树冠,到另一侧窸窣而来,正探着脑袋在湖边饮水的鹿群。
这一刻,莱茵斯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带有几分诱人的蛊惑感,像是在人耳边低喃,并承诺实现你全部梦想的魔鬼撒旦,他并不掩饰意图,正大大方方地引诱你走进深渊——
“这里风景优美,物资富饶,这里有山、有水,有您喜欢的动物,自由自在,没有任何规矩的束缚。”
“在这里您只需要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看看风景、嬉戏玩闹……”
“这里还有我们的陪伴,远离纷争、远离喧嚣,就这样安静而平和,然后只有您、只有我们生活在这里,不好吗?”
“妈妈,我们也能很好地伺候您的,亲吻、拥抱、舔舐……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够满足您的一切需求,我们可以一同伺候您的。”
说着,莱茵斯低头,耳侧没有发带束缚的发丝落在了珀珥的后颈,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只惯会用华美精致装点自己的恶犬笑了笑,蛊惑道:“妈妈,不如同我们一起生活在这里吧……只有我们,好吗?”
“我……”
珀珥眼瞳中似乎有几分朦胧,在莱茵斯期待的目光里,不按常理出牌的小虫母猛然转身,抬脚狠狠在莱茵斯的鞋面上留了一截灰色的脚印,然后用手里的鸢尾花轻轻扫了一下影子的面颊。
莱茵斯:“您……”
珀珥温温吞吞道:“花我收下了,至、至于你的建议……”
珀珥弯了一下眼睛,抬手摸了摸腰间的软鞭卡扣,“莱茵斯刚刚可不像是乖狗狗哦。”
被反问的莱茵斯喉头微动,像是巴甫洛夫的狗似的,似乎从某几个字眼里回忆到了什么,耳廓染红,最终还是在小虫母清亮明媚的视线里有些败退。
被训出了习惯的影子红着脸,下意识哑着声调“汪”了一下,似乎想要借此蒙混过关,依旧成为小妈咪身边的乖狗。
珀珥早就习惯了影子们近来的行为——
从他们开始向克拉肯心脏的位置赶路时,这一路上影子几乎没消停过,虽然不至于搞大事,但向来喜欢抓着空隙诱惑他答应留下。
就像是某种游戏副本中的前置条件,只要游戏者点头说了同意,那么游戏中的某些规则就会生效,以达成影子们所追求的结果。
比如和他们一起留在这里。
或许是因为精神力上的强盛优势,珀珥在直觉这一块向来不错。
当影子们第一次勾着他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答案的时候,珀珥心里便隐隐浮现出几分古怪的抗拒,在这股本能的驱使下,他向来都是持回避态度的。
如果说最初只当是影子们口头上的某种争强好胜,但在接下来的相处中,即便这群恶犬被暂时驯服出了温顺,可仍然难掩心底的算计和贪婪。
这或许是他们无法克制的本能,是阴暗面的天性。
因此当影子们时常在不经意间,想要勾着小虫母说出“同意”的答案时,珀珥便心生警惕和怀疑,猜测这或许是某种达成“留下他”的前置条件。
在这样充满了小算计的相处中,本来不想那么凶巴巴的小虫母只好紧握软鞭和精神力,时时刻刻调/教这群影子,好压下他们的反骨,在他脚边当一群可以被任意指使的乖狗。
珀珥:当凶巴巴的小妈咪也好累啊!
影子:妈妈抽我!
在又一次遏制了莱茵斯的小算计后,珀珥和影子们于原地休息片刻,洗了把脸、摸了摸鹿,便继续启程,向终于能够看到山脚的、代表着克拉肯心脏的位置前进。
经历过之前那一场僵尸蠕虫的风波后,珀珥大概能猜到克拉肯最初的目的——
不外乎是发现星盟联合异兽清剿赛正好在海洋星举办,而大脑内受到王级僵尸蠕虫侵扰许久的克拉肯大胆算计,试图借助参赛者的帮助来替自己的大脑杀虫。
克拉肯:人,救救.jpg
显而易见,这头SSS级的异兽很聪明。
它进化出了堪比宇宙高等生命的智慧,甚至还学会使用精神力和珀珥交流,就好像不再是寻常异兽,而是脱离了兽类的躯干,与人类一般处于相同地位的平等灵魂一般。
……这近乎是奇迹。
但珀珥总觉得自己好像不止见过一个这样的奇迹。
可当他想要从大脑深处的记忆中揪出什么有关联的内容后,却又被深处的迷雾挡了回来,让珀珥愈发确定自己一定忘记了什么东西。
这种疑似忘记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察觉的呢?
坐在02结实有力的臂弯上,晃悠着小腿、足跟时不时蹭过02腰腹肌肉的小虫母陷入了沉思。
只是他并不曾注意到抱着自己的影子,在腹部又一次被珀珥的脚蹭过时,不免偏头吐出一口燥郁的浊气。
模糊的记忆,仿佛被覆盖了迷雾的大脑,具有高等宇宙生命智慧的异兽……
珀珥揉了揉脑袋,还不等他轻叹出声,走在最前方的赫伊忽然停住脚步,声音显得有些悠远冷淡。
他说,到了。
克拉肯的心脏意味着幻境的核心,同时也代表着小虫母与影子们相伴而行的路,终究还是会走向结束。
赫伊垂眸,压下了深蓝色眼瞳中沉沉的阴鸷与漠然。
到了?
坐在02臂弯上的小虫母瞬间直起腰腹,视线遥遥落在了不远处——
他们几乎已经站立在了那三座褪去了积雪的山峰之下,巨大、巍峨,正安静地矗立在幻境之中,其上云雾缭绕,恍若仙境,还有不知名的鸟雀飞于山峰之上,生机盎然。
珀珥从02的怀里滑了下去,当他略微加厚了鞋底的作战靴实打实地踩在地面上时,他“听”到了——
砰,砰,砰。
那是一种稳健、沉缓而极具有生命力的跳动声,比最初模糊感知到的低闷无力更有声响与跃动,像是正处于生命的壮年,充满了力量感。
珀珥询问:“你们有听到什么吗?”
被询问的影子摇头,克拉肯的心脏跳动声,似乎有珀珥自己能感受得到。
珀珥向前走了两步。
环绕在山间的风似乎格外青睐于他,它们绕开了身高腿长的影子们,只卷着细碎的落叶花瓣而来,卷着蹭着在小虫母的周身环了一圈,将他拉扯着往山脚的位置带。
力道轻柔,没有任何的压迫性,比起拉扯更像是充满欣喜感的簇拥。
在感受到这份热情“邀请”的同时,珀珥又一次通过精神力,“听”见了来自克拉肯的喃语——
【……来、来吧。】
【我在,等、等着你。】
珀珥顺从了来自风的引导,但当他想要转头给影子们说一声的时候,原本柔和的风卷着旋,把他带得有些踉跄。
站在最前方的厄加和赫伊同时拧眉,他们下意识上前想要将小虫母拉回到自己的怀抱里,但只一瞬间,影子们的手全部都抓了个空。
簌簌。
厄加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又看向刚刚小虫母站的位置……
人,不见了。
这一刻,山林中遽然安静。
流水鸟鸣、虫蝶窸窣都荡然无存,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停止键,唯有由欲/望、野心、阴暗面凝聚出来的影子站在原地,一寸一寸握紧了拳头。
……他们的,妈妈不见了?
当影子们不可控制地心头涌动燥郁、暴虐等负面情绪的同时,这个由克拉肯创造的幻境世界有一瞬间的不稳定。
像是被外力撞击而皲裂的镜面,山间晨雾、鸟语花香变得模糊且充满了瑕疵,几乎是幻境又一次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同时,影子们的后侧左右两方同时传来了脚步声。
奥洛维金倏然转头,阴鸷的视线落在那已经破碎到不成形状的草林尽头。
——沙沙。
左侧是个略显风尘仆仆的黑袍人。
身量高大,袍子很长,几乎看不清四肢,整个面庞、脑袋都被兜帽笼罩得严实,给人一种空茫虚无的感觉,就好像是一阵雾、一道风似的,充满了压抑感。
右侧则是几个身上蹭着草枝,形容狼狈又丑陋的人造怪物。
人不人鬼不鬼,类人的身形比影子们高出半截脑袋,周身有骨刺突起,有些近似那尔迦人的原始形态,但却显现出一种拼接的古怪感,尤其它们肢体、皮肤上的缝合线最是怪异。
影子拧眉,下意识周身紧绷,本能地防备着两个方向而来的不速之客。
……有宝、宝宝的味道。
但、但是,宝宝不在……有味道,可宝宝不在。
黑袍人歪头。
藏匿在兜帽下的视线幽深至极,随即一寸一寸开始变得危险——他认为是他们弄丢了他一直在寻找的珍珠宝宝。
另一侧的人造怪物同样拥有敏锐的嗅觉。
但比起空气中最能捕捉到的属于珀珥的蜜香,它们追踪的却不仅仅是香气,更有一种来自基因链上的吸引。
它们四肢着地,喉咙里发出低哑含糊的嘶鸣声,然后一点点压低身体、弓起腰背,周身骨刺微微炸开,显然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气氛凝重起来,而首个开口的黑袍人更是点燃了第一根导火索。
黑袍人发声艰涩道:“……宝、宝宝呢?”
而牙牙学语的人造怪物们则点燃了第二根导火索。
它们不知道和谁学得发音,正结结巴巴含糊咬着几个字眼——
“妈、妈妈。”
“要,找……妈吗。”
奥洛维金瞳孔紧缩,那张离开了小虫母便瞬间倨傲的面庞上闪过阴冷的讥讽。
他低声道:“呵,看来妈妈除了我们这群狗,还招惹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啊……”
说着,他的视线挑剔至极地扫过看不见脸的黑袍人,又看了看狰狞的人造怪物,近乎满是挑衅地自言自语道:“怎么路边的什么丑八怪都乱捡啊?”
疯狗认主,但也霸道。
本体他们或许争抢不过,可一群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丑东西也配和他们争?
在影子们毫不遏制地展现恶感的时候,黑袍人衣衫烈烈而动,恍若积聚着某种能量;人造怪物则本能地对恶意敏锐,一个个呲牙低吼,如同预备攻击的野兽。
三方同时陷入一触即发的紧绷。
周围,景色瑰丽的幻境并不曾结束崩塌,甚至崩裂的速度更快,骤然于一片翡翠色的林间裸露出了一片属于克拉肯本身的腹腔环境。
而第四方人马正身处于那片深红色交错着血管、经络的血肉空间内。
——是丢失了影子的本体。
手里握着刀柄的赫伊和身后的其他本体,一步一步从血肉中走到了皲裂的幻境之下。
他冷淡疏离的目光扫过黑袍人、扫过那尔迦人的劣质仿品,最终落在了不远处,与他长着同一张脸,气质却迥然不同的影子身上。
赫伊沉眉,先是环顾四周,在不曾找到小虫母的身影后,神情冷凝,“我的阴暗面么……你对妈妈做了什么?”
影子“赫伊”咧嘴,一边防备黑袍和怪物,一边冲着他嫉妒又憎恶的本体讥笑道:
“你觉得呢?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有什么肮脏的、见不得人的欲望,那我也一样——只不过我没有你那么虚伪,我敢说出来,也敢真正做出来。”
赫伊心口微窒。
在这张理智又绅士的面具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压抑的东西有多么脏、多么下流,他不愿意让小虫母窥见那些……
赫伊知道,这样的克制或许会被称作是虚伪,可不代表他愿意让自己的阴暗面伤害到珀珥。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妈妈呢?你们把他藏起来了?”
后方的缇兰有些控制不住地烦躁,黑蓝色的眼瞳深处几乎绽放出火焰。
那晚海岸边驻扎时,晚间浓雾骤起,几乎连帐篷都被淹没。
最初,他们一个个明明是与小虫母肢体相触、甚至将人紧紧抓在手里的,可依旧被浓雾和幻境打散。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周边的帐篷、海岸、潮湿的雾气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猩红色的血肉环境,而他们的手掌则空空如也,只留下一片柔和的暖香。
本体很敏锐。
他们比身处于第一层幻境内的参赛者更早知道自己身处克拉肯的腹腔之内,也比海岸边的参赛者先一步遇见寄生于克拉肯体内的僵尸蠕虫。
猩红色的低等级异兽受到它们王级首领的操控,源源不断从克拉肯腹腔内的血肉中探出身体,袭击着这群被克拉肯拉入战争的“帮手”。
因此,在与珀珥走失的时间里,赫伊等人也在源源不断地屠戮着这批虫类异兽。
直到僵尸蠕虫骤然消散的那一刻,本体们捕捉到了属于小虫母的精神力,这才在王级异兽克拉肯的腹腔内一路循着指引前行,抵达到了真实与幻境交接的最薄弱处。
幻境与现实的交错,不外乎是生命体对周边事物的认知与理解——
当本体心中存在有“这是幻境”的前置条件后,那层区别两个世界的隔膜便会变得可以被觉察。
即便那尔迦人长于体质、体魄上的优势,而精神力相对薄弱,但在“已知”的既定前提下,依旧可以靠意志打破幻境与现实的薄膜。
当珀珥被克拉肯的心脏邀请到另一个“世界”里时,子嗣的本体们正好打破了幻境屏障,在皲裂的两个空间中窥见了呈现出三方对峙的影子、黑袍人以及人造怪物。
待缇兰的厉声质问之后,他的影子露出尖锐而充满攻击和挑衅的神情,语气阴冷而黏腻:
“……妈妈是被我们藏起来了,藏在一个只有我们才知道的地方。”
“我们会取代你们成为妈妈脚边最听话的狗,我们也可以让妈妈爽到,他又何必一定要选择你们呢?”
“既然你们要当正人君子,那我们只好让妈妈见一见那副风光皮囊下的肮脏了。”
影子“缇兰”慢条斯理地说出了点燃最后一根导火索的话——
“毕竟,有用的狗可不止你们一个。”
“你们……怎么敢?”
奥洛维金压抑着声音,那双浅金色的眼瞳燃烧出暴怒的烈火,已然完全将他吞噬。
几乎是他话落的同时,本体瞬间冲上前迎向影子战斗。
混乱被彻底点燃,夹杂着出击时划出风刃的爆裂声。
此刻,本体和影子都抛去了他们有意在小虫母面前维持的形象。
不论是绅士、贵公子还是温驯的阴湿小狗,他们被嫉妒和愤怒冲散了理智,只恨不得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在这场属于雄性的战斗中获得胜利,为谁是小妈咪最偏爱的狗而正名。
利刃军刀、贵族式长刀、夹在指尖的刀片匕首……
最初是附带有冷兵器的决斗,很快又变成了野兽般拳拳到肉、彻头彻尾的暴/力。
至于黑袍人维尔颂和人造怪物们并不曾被波及到战场之中。
他们一个思维相对迟缓、一个还被兽性支配,自然没听懂本体和影子之间的讥讽攻击,只有些茫然地看着,似乎在疑惑自己寻找的“宝宝”、“妈妈”为什么不在?他们怎么就叽里呱啦一堆就打起来了?
……所以宝宝/妈妈到底在哪里啊?
岌岌可危的幻境中,本体与影子在打架,黑袍人和人造怪物在围观。
而另一个独立的空间中,珀珥则被柔软的风簇拥到了一片交错着浅色脉络的世界里。
珀珥看到了一个立于脉络中央的身影,那是属于SSS级克拉肯的精神力形象——
高大,赤/裸,肤色苍白,五官有些混沌般的模糊,头发很长,几乎与后方的脉络相互连接。
身形挺拔、身材优越,但他腰腹下方却不是修长的双腿,而是数条紫红色腕足。
它们长而有力,粗壮且充满力量,内侧满布肉红吸盘,正一簇一簇地向前盘绕,轻轻卷着蹭了一下珀珥的鞋头。
似乎还有些害羞。
在珀珥愣神间,克拉肯撑着腕足靠近,缓缓俯身,如兽类一般闻了闻小虫母发丝间的香气。
然后,他生涩问道——
【请、请问……】
【你要和我,交/配吗?】
【我们的卵,一定会……很,强壮。】
珀珥慢吞吞眨眼,迷茫间溢出了一道气音:“啊?”
盘绕在小虫母脚踝上的银白菌丝瞬间一僵。
第88章 小神明
对于王级克拉肯那十足冒昧的请求, 珀珥愣了两秒钟,才慢吞吞回神,摇头说了一声干脆的“不要”。
被拒绝的克拉肯有点失望,也有点不理解, 他自认为在同类中已经是绝对优质量的雄性了——
他拥有绝对庞大的体魄, 可以编织构造各种幻境;他有粗壮且灵活的腕足, 能够包揽各种日常;他有足够强大的基因, 一定可以诞下最聪明、强壮的卵……
甚至他从未吃过人类, 不是那些进化方向出了问题的畸形异兽……
虽然还没进入超越SSS级的蜕变期, 可克拉肯确定,自己距离那一天并不远了……很快他也可以拥有完美的人形,所以如他这么优秀的克拉肯并不常见, 为什么还会被拒绝呢?
明明他们可以顺应气候的发展, 在不久后的春天进行交/配与结合,他们可以生很多很多、成千上万的幼卵, 有这么多的孩子不好吗?迷你小乌贼多可爱啊……
克拉肯有些执着地通过精神力喃语的方式询问道——
【是、是我,哪里……不好吗?】
【我感受得到,你,快要进入……】
【进入, 蜕变期了。】
【所以为什么,不选择……我?】
【我可以, 创造……温床,帮助你度过, 蜕变期。】
有关于“蜕变”的问题, 珀珥经常在太阳宫内听到医疗团队的成员提起过——
从精神力的成长发育,到体内的新腺体一个一个地彻底长出,再到精神力使用、消耗, 以及与身体的融合、优化。
珀珥知道,当自己的精神力逐渐成熟、体内所有的蜜腺都发育成功后,那所谓的“蜕变期”也会到来。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迎接变化的准备,但却从未料到自己会在一个王级异兽身上听到同样的词汇。
至少在珀珥看来,属于虫巢之母的“蜕变期”应该是更具有私密性的,应当是只有那尔迦人才知道的隐秘。
眼下,再被克拉肯点破了未来必然会发生的变化后,身形单薄的小虫母心底生出几分防备——
即便他依旧不曾从这只王级异兽的身上感知到任何威胁,但他还是警惕起来,轻声问道:
“你、你还知道什么?”
克拉肯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珀珥,就好像是在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幼崽。
他有些疑惑,那由粗壮腕足支撑起来的身体围绕着小虫母环绕一圈,随后又一次做出了嗅闻的动作。
好奇怪的生命。
脆弱又强大,瑰丽又古怪。
在那如银月般耀眼灼目的灵魂深处,却又被封藏着污浊泥泞,就好像是从滩涂中开出的一朵花,让他感知到了另一只王级异兽的威慑力。
这对于摒除了僵尸蠕虫的影响、足以在整个海洋星上称王称霸的克拉肯来说实在罕见,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足够强大了。
克拉肯一族在整个异兽种类中,向来以精神力见长,创造幻境是它们与生俱来的能力。
甚至不仅仅是幻境,在其他与精神力相关的因素上,克拉肯同样足够敏锐,能察觉到珀珥,甚至是白银种战神阿斯兰都未曾发现的小问题。
——毕竟那对于克拉肯来说,也算是同源,都是超越王级异兽所有意隐藏的力量。
【你,不知道,吗?】
【自己的,身体。】
珀珥更加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有关于他身体的情况,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是太阳宫内的医疗团队不曾检测出来的吗?
克拉肯本就生疏于言语表达,即便是使用精神力直接将自己的意思传递到珀珥的脑海里,但对于他这样土生土长的大乌贼来说,还是挺有难度的。
于是在片刻的思索后,克拉肯抬起一截精神力凝聚的腕足,轻轻悬空在珀珥的面前。
他问道——
【你想要的,答案。】
【杀死,那些蠕虫的……】
【谢礼。】
那粗壮的腕足初看长得有些狰狞,上方是暗沉的紫红色,表层略显粗粝,错落分布着斑纹状的点缀;内侧则是柔软的肉红,遍布吸盘,从大到小逐一变化着,在珀珥的注视下有些羞怯地卷了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截由精神力凝聚的腕足,可当珀珥听到“答案”两个字眼后,心中却猛然浮现出几分古怪的紧张。
珀珥无声张了张嘴,脑海中朦朦胧胧闪过了一些无法被看清的片段。
似乎是窥见了珀珥犹豫,克拉肯提醒道:
【精神力,会,告诉你……答案。】
【精神力,不会,骗你。】
好吧,或许他确实忘记了什么呢?
珀珥抿唇。
在珀珥多次被退货,身处拍卖行的时候,他时常会觉得大脑被一层雾蒙蒙的东西遮挡着。
就像是他曾经对导盲球说的那样,珀珥偶尔也会害怕自己会忘掉一些重要的事情。
但这种被遮蔽了记忆的体验并没有持续很久。
同那尔迦人相处的时光里,珀珥被浓郁的爱意包围着,当安全感得到满足后,曾盘踞在大脑深处的朦胧古怪也被忽略,成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珀珥本来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在意那些。
可当克拉肯提出“答案”的字眼后,他发现自己依旧会被吸引,虽没那么重视,可珀珥还是会好奇自己是不是真的忘记过什么。
而且……
在子嗣们一个个通过阴暗面而展露出影子、其他参赛者被幻境影响情绪的时候,珀珥忍不住会看向铺在自己身后安宁而沉静的影子,或是摸一摸他跳动平和有规律的心脏——
难道他自己没有任何阴暗面吗?
他自己为什么不会被这些情绪影响呢?
疑惑充斥在珀珥的脑海里,促使着他心中的好奇心一寸寸膨胀。
尤其当精神力向他反馈一切都是安全无虞的时候,站立在克拉肯面前的小虫母终究还是将手臂伸了过去,一点一点悬空握住那些虚影微颤的腕足。
滋啦。
似是一股很微弱的电流声。
珀珥柔白的指腹被精神力凝聚的紫色腕足吞没、包裹,很快便拉扯着他向下跌落,于无尽的精神力深渊中砸向一片光滑如镜面的湖。
那是珀珥的精神力世界。
哗啦!
平静的湖面瞬间皲裂出碎纹,珀珥那灵魂的最原始状态则以精神力的状态悬浮在了这片湖水的中心。
珀珥有些惊讶地环顾四周,在灵魂最原始的状态下,他披散着没有任何装饰的银白长发,现实中的紧身作战服、作战靴瞬间消失,被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身柔白的短袍,以及小腿下方赤/裸的双足。
——是他最初诞生于液基活体生物培养罐时的模样。
这样只到大腿的轻薄白袍也算是起到了蔽体的作用,不至于让那时候的珀珥赤条条地落在实验人员的眼中。
此刻,正当珀珥迷惑于在这片世界如何找到“答案”时,他的余光瞥见了皲裂湖面上荡漾出来的涟漪。
珀珥立马把视线投了过去——
湖面如镜子一般,清晰倒映出了一个宽敞又冷硬十足的房间。
窗户窄小,完全挨着天花板的位置,几乎透不进来什么光;墙壁寡白,地板发灰,常年亮了冷色调的灯光,显得这里死气沉沉,没有任何人的生活痕迹。
在房间靠近墙壁的位置,则立着很多液基活体生物培养罐,这些培养罐都很高大,即便是容纳一个成年男性都绰绰有余。
交错注入培养罐的营养管,几乎在这间房内形成了一片蛛网,而盘踞在房间角落的阴影则如默不作声的巨蛛一般,似乎随时做好了吞噬的准备。
从房间的一头到另一头,每隔半米便立着个巨大的培养罐,特质的玻璃厚实且隔音,内部盛满泛着莹白的液体。
液体中央,则是数位静立悬浮内部的人。
——或者说是人造人。
珀珥“看”到自己。
那时候的小人造人似乎尚未拥有神志,只呆板茫然地沉睡在培养罐中。
双眸紧闭,银白的长发/漂浮在身后,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短袍,自手臂、后颈、脊背、双腿之间都链接着细细的营养液注入管,以至于他像是一只已经被捕获在蛛网上的猎物。
偌大的实验室内,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戴着口罩,来来回回走动着。
他们时不时低头看一看资料数据,时不时与身侧的同伴低声交流,亦或是用满是审视、恍若打量物品的视线注视着整个房间最中央的、装有小人造人的培养罐。
透过湖面,珀珥扫视四周。
所有的培养罐内,只有小人造人是生长得最完美的。
他拥有人形的姿态,容貌漂亮干净,符合绝大多数宇宙生命的审美,他兼具瑰丽与圣洁,当他毫无情绪闭着眼眸沉睡时,便展露出几分神性的光辉,正是实验人员所追求的。
可小人造人以外的其他实验品,便显得有些狰狞可怖了——
生长着古怪鳞甲的畸形儿,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兽的缝合怪物,无法凝聚出具体外形的模糊血肉,甚至还有已经死在培养罐中的不知名生物。
这座冰冷又严谨的实验室,变成了古怪生命的缝合点与屠宰场。
操刀的实验人员冷漠而如造物主一般,按照他们的计划和需求,将一组组从那尔迦人血液、鳞甲中提取出来的基因相互混合,采用特殊的编辑手法,又为追求“强大”、“全能”、“仁慈”等用于描述神明的特质,而在混杂的基因中加入新的变量。
比如一部分来自人类、来自异兽的基因。
这群疯狂又聪明的实验人员都曾经历过红乌贼最核心的洗脑与培养,在他们的心中,神明便应如红乌贼描述的那样——
要强大,要仁慈,要圣洁,要爱世人。
要知道过去、现在和未来;要能够跨越时间、生命与空间;要能创造生命、影响命运。
要能脱离宇宙规则,要无处不在。
可在现有的、甚至对于实验人员来说有些平庸的基因中,要如何才能拼凑出属于他们的神明呢?
狂热的实验人员在最初的构想后,决定提取一切宇宙生命内最为优等的特质相互混合汇总,用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数种基因重新编辑而捏造成神。
于是,在这场耗时数百年的造神计划里,小人造人,即14号实验体诞生了。
在经历了实验体0号的失败后,所有人寄希望于14号。
最初一切都是完美的,他们以为久候了多年的神明会就此诞生,可随着时间推移,实验人员发现14号并不完美。
他们失望地将其定义为是瑕疵品、失败品,却不曾注意到静默无声、安静沉睡在液基活体生物培养罐中的小人造人其实早就具有了神明的特质——
他柔软,敏感,甚至是善良、博爱。
他能感受到实验室内任何一个失败造物的悲鸣与痛苦,那是同时响彻于肉/体和灵魂上的惨烈哭嚎,是生命被剥夺、基因被重组、物种被强迫改换的畸变。
无法被实验人员检测到的精神力,永远活跃在实验体们悲鸣的夜间。
丑陋又狰狞的人造怪物遇见了心软的神。
即便这位神明稚嫩而年幼,单薄又脆弱,但他依旧回应了实验人员听不到,或者说是有意忽视的悲鸣。
第一个被14号人造人实验体用精神力安抚的,是一团不知名的肉块。
它被混杂有那尔迦人的血液,在重新进行基因编辑的时候,又被注入了某种哺乳类异兽的基因,最终却只生长成一团四不像的肉块,受尽冷眼与厌恶。
在诞生失败后,它被实验人员用拾物钳夹着,扔到了堆积着失败造物的垃圾处理仓内。
当它的躯体被无尽的痛苦折磨时,属于14号的精神力从液基活体生物培养罐内缓缓溢出,悄无声息地拥抱了那个可怜的家伙。
可那时候14号的精神力太孱弱了。
即便他很努力地想要做些什么,但在最初的安抚作用后,那抹混杂着多种基因的肉团还是死在了处理仓内。
好在它死亡的时候是轻松的。
14号人造人实验体用精神力为其摒除了基因混杂的痛苦,让它得以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做个美梦。
它是小人造人接触的第一个实验造物,但却不是最后一个。
红乌贼渴求神明强大、仁慈、圣洁、爱世人的特质,殊不知这位被拼凑、创造出来的小神明正用他自己那稚嫩的、尚未发育完全的精神力去爱实验体。
——爱每一个被唾骂为是失败品的实验体。
在实验室的那些日子里,14号人造人的本体依旧在培养罐内昏昏沉沉,时而显露出肉/体过于脆弱的缺陷,但他的精神力却跃动着,成为了每一个畸形生命的送葬者。
实验室内所有的实验体都认得这股力量的来源。
温柔,明媚,充满了安抚的力道,就好像是回到了母体一般的感觉,是它们的……妈妈。
那些混杂的、被拼凑的造物里,小人造人的精神力发现了几个更加顽强的生命——
一个是乌黑的,被注入了某种罕见异兽基因的畸变体,诞生后便是一团黑泥,蔫哒哒地瑟缩在培养罐的角落里,迟钝缓慢,宛若年久失修的机器,卡顿又笨拙。
它被实验室里的人称作是121号。
另一部分则是数个黏连在一起的古怪肉卵,一团一团拢在一起,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生长着,隐隐能窥见卵膜内模糊如蝌蚪的细小身影,初步展露出了几分属于那尔迦人的外形特质。
它们被共同称为293号,也是继14号实验体后被红乌贼最看好的新造物,但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它们几乎没有什么孵化的迹象,又一次让实验人员愁秃了脑袋。
实验造物们同样被痛苦侵袭,但却也坚持着想要生长,想要冲破基因编辑和物种畸变带来的束缚与折磨。
而心软的14号实验体拉了它们一把。
劣质神明将自己的精神力分给了这群失败产物,他们如瑟缩在桥洞底下的幼猫崽与流浪狗,彼此舔舐着毛发,簇拥在一起取暖,试图熬过这场过于艰难的寒冬。
但是真的好难、好难。
小人造人消耗着自己的力量,于是培养罐外的实验人员则在那持续降低的数据中,再一次得到了14号实验体失败的结论。
直到某天晚上,小人造人的精神力“听”到痛苦了嘶鸣声。
当他从熟睡中醒来时,便“看”到了几个实验人员将销毁液往121号的身上倒。
他们准备毁了它。
那一次,一向性情柔软、懵懂的小人造人无法克制地感受到生气与愤怒。
他无法分辨这样的情绪代表了什么,只本能地向外宣泄着躁动的精神力,引起了那场烧灼在实验室内、至今不曾被找到原因的大火。
实验体121号在那场大火中顺着下水道逃走了;实验体293号被红乌贼高层人员带走,不知去向何处。
其他的失败实验体,它们则在火焰与精神力的拥抱中得到了解脱,不再受冷酷造物主的控制与折磨。
至于释放了一切的小人造人……
消耗过量的精神力暴动带走了他的力量,也让小人造人奄奄一息,多次令仪器测定数据后传来嗡鸣的警报,似乎彰显着他虚弱且命不久矣的事实。
那时候因为火灾手忙脚乱的实验人员根本没空在意这个失败造物,他们任他自生自灭,似是彻底放弃了14号。
可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另一道温柔力量跨越空间,重新注入14号实验体的身体内——
它们抚平了那份怒火,暂时封存了小人造人的记忆,让他得以从实验室内的痛苦经历中脱离,又一次变得如白纸一般,干净纯粹。
就好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新生。
他不会再记得实验室里一切的痛苦与煎熬。
重建后的实验室内,拥有一张漂亮脸蛋、璀璨如明珠的白发人造人神情懵懂、茫然,依旧如过去一般悬于液基活体生物培养罐中。
而来红乌贼内部述职的图卡斯,则开口要走了这份过于美丽却脆弱的造物。
于是一切的一切从那天重新开始,变成了珀珥以为的、最初的诞生。
咔嚓。
清透湖面上的裂纹向外扩散,速度极快。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湖水便遽然破碎,而原本悬空站在那里的珀珥,则看到了蜷缩于湖面下方,瑟缩又懵懂的另一个“自己”。
那是曾经长时间身处于培养罐中、体内同时混杂有各种基因的他。
是人,是异兽,是那尔迦人的虫巢之母……
是这世间大多生命物种的总和。
也是人造的劣质神明。
在人类以及其他宇宙高等生命尚不曾探索的未知中,“蜕变期”并不局限于虫巢之母,同样也与超越了SSS的异兽有关。
湖上湖下,现在与过去,在克拉肯的精神力催化、助力之下,他们的身形开始相互融合。
待珀珥再一次眨眼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克拉肯的面前。
与此同时,克拉肯流动着的精神力分出一缕,以“谢礼”的形式轻轻注入到小虫母的身体内部。
在珀珥消化那些过往记忆的同时,这缕精神力与其体内最初“造神”时而遗留的复杂基因相互融合,一寸寸抚平了那些尚不曾完全与虫巢之母同化的细微因子。
珀珥体内尚未长出的蜜腺有一瞬间的跳动。
只一下,又瞬间平缓,安静地藏匿在小虫母的身体深处。
陈旧的记忆冲刷着珀珥的神经,让他在原地愣了两秒钟,然后轻抿着唇,仰头认认真真对克拉肯说:
“谢谢你呀。”
谢谢你帮我找回了这部分被藏起来的记忆。
只是不知道实验体121号和293号,他们还活这么……
也不知道当初赋予他新生的……到底是谁?
【不,不客气。】
克拉肯有些结巴,学着人类一般道谢,然后又一次将精神力腕足轻轻贴在了珀珥的手掌上。
克拉肯告诉珀珥,他的精神力深处依旧残留有一块浓雾,那浓雾的气息有些近似王级异兽所留下的痕迹,但又有些不同。
“那代表着什么吗?”
珀珥有些不理解。
克拉肯也不知道,他猜测那或许也是一段记忆,但这一次他无能为力。
珀珥:“好吧,不过还是谢、谢谢你啦。”
在珀珥又一次道谢后,克拉肯有些执着地又一次问——
【真、真的,不和我,交/配吗?】
【我,很强壮。】
顿了顿,这只SSS级的克拉肯有些羞涩地补充道:
【春天快来了。】
【很适合,交/配的。】
环绕在珀珥脚腕上的菌丝颤了颤,小虫母有些微痒地蹭了一下小腿。
面对克拉肯的真诚邀请,他脑袋摇得像是个拨浪鼓,碎发颤颤,几乎滑动出残影。
别说是春天了,就是冬天来了,珀珥也觉得他们不太适合!一个那么大!一个那么小!
最重要的是,克拉肯也不太符合他的审美观呀!
珀珥:“不、不用了,我们不太适合。”
顿了顿,为了显示出自己的友好,小虫母抬起头,很真诚地祝福道:“你会找到适合你的伴侣的!”
克拉肯有些晃了晃腕足,失望但不强求,他也觉得自己这样优秀的克拉肯,以后肯定也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伴侣!
于是,他同样学着珀珥的姿态祝福道——
【那希、希望你也能,找到……】
【合适的,温床。】
【顺利……度过,蜕变期。】
环绕在珀珥脚踝上的菌丝僵了一瞬,又温驯地缠绕回去,保持有最初的安静,仿佛不曾有过任何的异动。
同一时间,珀珥则观察着克拉肯那温和、友善,就像是真正的人一般的言行举止。
这种罕见的姿态又让珀珥有几分古怪的熟稔,令他想到了克拉肯所说的记忆中的黑雾。
所以他以前也认识这样如人类一般的王级异兽吗?
在克拉肯的表述下,珀珥头一次脱离阿斯兰、幸存者以及星盟所灌输的知识,用自己的眼睛与认知异兽与异兽之间的不同——
辐射影响之下,一部分异兽得到进化与畸变,它们暴躁易怒,将宇宙高等生命当作是猎食对象,通过主动猎杀人形生命而得到进一步的进化,比如辐射荒星上那只进化出人类手臂的沙虫,以及小行星上腹部印出人脸的巨蛛。
但也有一部分异兽并不通过血肉而提升生物等级,就好比海洋星上的这头克拉肯。
克拉肯虽为SSS级异兽,被列为高度危险的警惕对象,但其实在海洋星尚有住民的时间里,他从未主动猎食过人类。
在大多数时间里,他仅是摆出幻境的姿态,通过一种对于异兽来说足够公平的方式来换取人类主动献上的生命力。
——比如通过幻境实现他们的梦想、渴望,甚至是某些遗憾与求而不得。
克拉肯告诉珀珥,人类是一种奇妙的生命。
他们拥有丰富又复杂的情绪与感情,那小小的身体里贮藏着异兽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爱与恨、喜与厌。
当克拉肯以幻境为筹码时,他与一个个同自己达成交易的人类学会了喜怒哀乐,在各种各样的情绪中迎来了进化。
这是他从未食人却抵达SSS级的历程。
克拉肯说他是一个好异兽,他没有强迫过海洋星从前的住民强迫交易,他说自己这辈子干的最最最坏的事情,就是伪装成岛屿,骗参赛者们进他的肚子里杀虫。
那些僵尸蠕虫在克拉肯还是幼崽期的时候,就寄生在了他的身体里。
最初这群没有克拉肯神经粗的蠕虫并不曾带来什么影响。
只是克拉肯没想到,当他借用幻境与人类交易而一步一步进化时,这些盘踞在体内的寄生虫也同样在进化。
于是某一天,当他的主脑被已经同样王级的僵尸蠕虫啃咬、侵蚀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时候想要摆脱寄生虫们已经迟了。
也恰巧是这个时候,盘踞在海洋星的克拉肯发现天空上方有来自人类的战舰与探测。
正向的进化让SSS级克拉肯的精神力强盛十足,于那巨大的金属战舰内窥探到了人类的“异兽清剿计划”,在被僵尸蠕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情况下,这头聪明的克拉肯诞生了一个计划。
——比如让参赛者们帮他杀一下脑子的虫子。
当珀珥从克拉肯的视角里了解到全部的前因后果后,克拉肯的精神力虚影对了对两侧的腕足,像个被罚站的小朋友似的,低声询问小虫母能不能别绞杀他,他真的没干过别的坏事。
他还想冲破SSS级以后幻化为人,去其他星球、帝国尝尝那些人类脑子里所想象出来的美食呢!
克拉肯:我也不知道啊!某天睡起来就听见人类说要绞杀我了呜呜呜……
对此珀珥欣然同意,并有些狡黠地勾了勾唇,和克拉肯商量了一下他们蒙混过关的计划。
那么强大的幻境,足够他们骗过其他人的眼睛了。
【感谢……】
【你的帮助。】
克拉肯又一次礼貌道谢,然后用精神力凝结的腕足与那尔迦的小国王握手轻晃,似是达成了某种合作条款。
他循着从前对人类的认知,一字一顿道——
【但或许,你还有麻烦……要解决。】
珀珥茫然:“什么麻烦?”
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克拉肯晃了晃腕足,勾勒出一抹幻境与独立空间的单向窄门,慢吞吞提醒说——
【你的,伴侣们……】
【打起来了。】
这么浓的味道……应该是伴侣吧?
所以拒绝他的交/配请求,是因为已经有很多伴侣应付不过来了吗?
想到这里,克拉肯释怀了。
那么多的伴侣……他的小恩人一定很累,作为一只好异兽,他不能再给恩人增加负累了!
伴、伴侣?
珀珥:呆滞.jpg
第89章 控场大师
两道独立空间在克拉肯的帮助下重新连接, 于是当珀珥从裂缝中向外看时,只看到了一片充斥着恶意与杀心的混乱——
风尘仆仆的本体与神情阴冷的影子们缠斗在一起。
他们抛开了手中原先使用的冷兵器,一个个变成了最为原始、凶猛的野兽,完完全全疯狂地、不要命地向彼此施加着拳脚, 拳拳到肉。
那是最直观的暴/力和发泄。
濒临破碎的幻境内, 此刻的一切都如疾风骤雨一般。
尤其当克拉肯构建的幻境摇摇欲坠, 再配上满是暴戾打斗的本体与影子, 这简直就是另一种末日降临的狼藉。
即便在某种程度上, 本体与影子就是同一个人的正面与反面, 但此刻他们依旧如仇敌一般,只恨不得将另外一张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气质迥异的脸狠狠砸烂到地上,然后扭断对方的脖子!
他们能很清晰地闻见彼此身上带有的, 属于小虫母的气味!那股甜蜜的、宛若花香与果香杂糅的, 还含有几分柔和与湿漉漉暖意,是任何一个子嗣都会为之神魂颠倒的佳酿。
但此刻——
本体在影子们的身上嗅闻到了这股正浓郁的暖香, 是短时间里进行过近距离接触,才能沾染到的甜蜜。
影子则在本体的周身感知到了另一股极淡却很沉的香气,更为悠久隐秘,是长时间相处才能被浸润的效果。
谁都沾染有香气, 谁都嫉妒着对方。
破碎的幻境下,赫伊抬脚, 坚硬的军靴底擦过影子的腰腹,又被对方用手臂隔挡, 发出了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砰”声。
这样的动静放在寻常人类身上, 恐怕早已经骨裂了,偏偏本体和影子跟个没事的人似的,除了脸侧带有的轻微淤肿和衣衫上的凌乱, 他们身上再无庞的大伤。
左边是厄加与他的影子。
两条强壮有力的乌黑色尾勾在空气中甩出“蹭蹭”的风声,那锋利的尾勾尖端直冲冲对准了彼此的咽喉,和在刀尖上起舞没两样,再多那么几毫米掉落在地上的就不是谁的血,而是谁的脑袋了!
右侧两位皇家护卫军首席的对战,也没了他们往日里的优雅华丽。
奥洛维金向来侧梳在肩侧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散落在身后,侧脸挂着几道血痕,他的影子同样狼狈,装饰在胸口的花饰被彻底挑烂,露出半截染血的锁骨,两人完全就是一副美强惨的战损形象。
不止首席们在打架,他们的副首席也没闲着。
本体和影子、影子和本体……珀珥盯着这大片的混乱,整个人眼前一黑。
简直疯掉了!
狗狗大混战差点拆了别人的家可怎么办啊?!
阿斯兰也没教过他这个啊!!!
珍珠:阿斯兰,救救!
头一次经历这场面的小虫母有点慌、有点茫然,还有点无措,他立马从空间裂缝中往出来走,那张精致的脸蛋都要被着急给填满了。
在珀珥的脚刚刚跨过裂缝,身形出现的同时,混乱中的影子“奥洛维金”正好抬头看到这一幕。
他嘴角微压,原本要落在本体上的拳头收了回来,自己却偏着脸迎了上去,在奥洛维金惊讶、古怪的视线中,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那一下的攻击。
砰!
奥洛维金的拳擦过影子的面颊,影子散落着的铂金色长发向后飘动,几缕长发掠过影子的唇角,然后被唇瓣间沾染着的鲜红渲染出了淡红的色泽。
影子狼狈后行两步,那张俊美的面孔显得有些苍白。
他在混乱中抬起手背蹭了一下嘴角,暗金色的眼瞳从扫过本体时流动着恶意,却又迅速转换成了另一种虚弱和无奈,然后就那么踉跄后退,随即半跪在地。
本体奥洛维金心底闪过一抹不妙。
紧接着下一秒,他听到了后方骤然响起的动静——
“奥洛维金!”
是珀珥。
是他们的……妈妈。
小虫母的声音并不是很大,甚至可以说是柔和,但本体、影子们五感敏感,在这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的那刻,破碎幻境内的所有混乱、喧闹都有一瞬间的窒闷。
激烈的战斗在这个时候明显出现了收敛情况。
不论是杀意十足的本体,还是充满了恶意与嫉妒的影子,即便他们再怎么憎恨自己的另一面,可当他们察觉到小虫母出现在混乱中时,便会下意识地遏制住自己的失控。
本体爱护照顾珀珥,影子渴望拥有珀珥。
不论是谁,他们都不愿意成为伤害小虫母的人。
缇兰与其影子手中握着的军刀刀刃相压,几乎摩擦出火光,彼此狠劲儿压着,僵硬在原地,骨相优越的面庞侧分散着细细的血痕,显然是被刀刃划伤的结果。
赛特与莱茵斯相互配合,却也同样受到他们影子的桎梏,一时间只能继续对峙,以本体之间的默契接下那些来自影子们同样默契的攻势。
02身形灵活,在小虫母出声的前一秒看准时机,一把握住影子的尾勾将人重重甩了出去,直接令影子在外力加持之下,拦腰砸断了一节幻境中形象虚晃的粗木。
紧接着,彻底踩入这片幻境之中的珀珥拧眉道:“谁都不许动!”
这一刻他的声音甚至显得有几分尖锐。
本体与影子因为虫巢之母的命令而彼此仇恨着静立在原地,另一侧看到珀珥出现本来想冲过来的空洞者和人造怪物,又因那一句“不许动”僵在原地,有种大狗被主人发现干坏事的无措感。
听主人的话对于犬类来说,就像是刻进基因的本能。
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听话的狗狗才能得到小主人的抚摸和拥抱。
克拉肯的幻境在珀珥重新走进来后,又再次回归于稳定。
他脚下的作战靴踩在草甸上安静无声,像是走着步履轻盈的小猫咪,正翘着尾巴,走过一个个紧抿着唇边、神情僵硬的子嗣身边。
当然,不论是本体还是影子,他们都显得有种莫名的心虚。
珀珥冷着一张笑脸,有些着急地走到了战场中看起来伤势最重的影子“奥洛维金”的面前。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下意识追随着小虫母的身影。
于是,当其他本体与影子看到满脸虚弱、半跪在地上,肤色苍白、唇角染着血色,露出一副濒临破碎的美男子面孔的“奥洛维金”后,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声“奸诈小人”!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装可怜呢?!!
影子“奥洛维金”:虚弱,需要妈咪亲亲才能好。
本体/影子:失算了!
奥洛维金:拳头硬了!
画面在珀珥出声后陷入了静止,捂着胸口的“奥洛维金”半跪在地,轻微仰头,那双暗金色的眼瞳中流露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就那么遥遥对上了正在向这边走来的小虫母。
本体奥洛维金有些僵硬地立在原地。
其实比起影子,他的形象也算不上好,发丝凌乱、脸上带有淤青,衣服有刀刃划开的痕迹,甚至更显狼狈,但当他站在那里时,便衬得半跪在地的影子更需要受到小虫母的关注。
小妈咪会责怪他吗?
是会扶起假装虚弱的影子吗?
还是别的什么……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思考差不多的问题。
他们像是一群等待行刑的死/刑犯,而珀珥是唯一拿着赦罪令的判官。
簌簌。
束着皮带的作战靴彻底站在了影子的面前,那一刻他和本体一般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奥洛维金”轻咳一声,唇角又溢出了一缕血丝,他声线虚弱甚至有些颤抖,“妈、妈妈……”
本体也下意识开口:“妈妈……”
宛若两只打架之后伤痕累累,同时站在小主人面前争夺宠爱的坏小狗。
珀珥抿唇,没说话,身体却忽然俯下,抬手碰触了影子的面颊。
“奥洛维金”愣了一下,暗金色的虹膜里倒映出了小虫母严肃中还掺杂有几分担忧的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影子觉得心脏有点烫烫的。
同样立于旁侧的本体则死死咬着下唇,脸上的神情脆弱而压抑。
“……哎。”
珀珥小小叹了口气。
奥洛维金的身体绷得更紧了,他低着头,藏起了全部神情,怕自己等等面对的是来自小虫母的指责。
小狗也会怕主人带有谴责意味的目光。
谁知道下一秒——
珀珥轻拍了一下“奥洛维金”的脸,指腹蹭过那抹血迹,无奈道:“别装啦金金,你好多戏哦。”
影子面上闪过片刻的空白,似乎是没想到自己有意的伪装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小虫母给识破了。
然后,他被珀珥捧着脸轻轻吻了一下额头,整个人都难以控制地红了面庞,瞬间失去了原先有意伪装的虚弱气。
影子:(脸红)遭不住、真的遭不住!
随后,珀珥又直起身体。
他抬手拉住本体的手,那只纤细柔软的手掌就像是一条象牙白的小水蛇,钻到了奥洛维金沾染有血痕、僵得就像是一块石头的手心里,然后蜷着蹭了蹭。
珀珥踮着脚尖,歪头看向奥洛维金低头藏起来的脸,轻声问道:
“怎么一副快、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呀,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哦。”
轻柔的,甚至是有些可爱的,充满着包容的语气,在这一刻击溃了奥洛维金那颗满是碰撞与纠结,甚至是不安的心脏。
那一瞬间,奥洛维金的眼眶是红的。
在多数时间里,这位年轻、优秀、俊美且长袖善舞的皇家护卫军首席是完美的。
他双商在线,擅长处理各种人际、交往关系,习惯于思考后行动,是最典型的贵族姿态,有种高傲自信、审时度势的本能。
但也同样,在这具看似完美的躯壳下,没有谁的灵魂是完美的。
奥洛维金拥有一切光鲜亮丽的外表与资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对自己最初待小虫母观察与审视的行为耿耿于怀,甚至他很清楚……
最初时在辐射荒星上的相遇中,珀珥待厄加更为亲昵便是源自于此。
他们的小妈咪不论是性情还是感情上都十足的敏感,是真、是假,是热忱、是克制,是掏心掏肺、还是围观审视,他分得清清楚楚。
而奥洛维金知道,自己曾短时间里表露出过这样不真诚的态度。
因此,当他看到影子故作虚弱,想要博得珀珥心软的时候,那一刻,作为本体的他开始恐惧于小虫母是否会在意自己当初的“审视”,从而选择看起来全身心更充满依恋感、不曾抱有观望态度的影子。
那是本体犯过的错,与影子无关。
至少从影子遇见小虫母开始,便抱有极端狂热的爱意,哪怕充满了扭曲与病态。
奥洛维金很清楚,他们的小妈咪正是需要这样浓重到超标的爱意灌溉,才能舒展花瓣,大大方方地绽放着。
他在初遇的时候便已经输了一步。
甚至直到小虫母将手塞到他的手掌心里的时候,奥洛维金都是浑身僵硬的。
他喉咙干涩沙哑,一部分是因为之前的战斗导致,另一部分则是源自于自身情绪。
当珀珥充满安抚性的声音传来时,奥洛维金强忍的克制骤然一松,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那双浅金色眼瞳周围已经红了一片。
“奥洛维金眼睛好红呀。”
珀珥轻笑了一声,他和子嗣之间的体型差有点大,但踮了脚、伸展手臂还是能摸到奥洛维金的脸颊和眼尾的。
他摸了摸他。
然后抬手抓着本体的领口,小腿紧绷、足尖轻踮,就像是跳芭蕾一般,仰头吻了一下奥洛维金紧绷的脖颈。
“好啦,别哭嘛。”
像是哄小朋友一般,珀珥总是天生善于应对有关于子嗣们的各种情况,“亲亲就好啦。”
奥洛维金喉头微动,忽然抬手紧紧抱住了珀珥。
珀珥有些纵容地笑了笑,颈侧传来了滚烫的吐息,很快伴随有几滴滚揉的液体掉落。
奥洛维金哑声道:“……抱歉。”
他为他们并不美好的初遇而道歉。
珀珥似乎知道奥洛维金在说什么。
他回抱对方,蹭了一下下巴,轻声说了一句“没关系”的。
影子轻“啧”一声,阴阳怪气地拉长了语调:“有那么好抱吗?原来妈妈喜欢会哭的呀?妈妈我可以在您脚下哭嘶……”
珀珥从本体的怀抱里退出来,然后转头轻踢了一下“奥洛维金”的小腿,威胁道:“金金不乖嘛?”
“奥洛维金”舔了一下之前为装可怜而故意咬破的嘴唇,在小虫母漂亮的浅蓝色眼瞳下,最终还是屈服了,不情不愿道:“……乖。”
珀珥的到来,暂时中断了这场本体与影子一争高下的混战。
在小虫母的命令下,浑身狼狈,脸庞各自带有淤青、血痕,衣衫被刀刃划烂、分布有伤势的子嗣们相互分开,本体在左边休整,影子在右边休整。
好在他们的伤势不算严重,并不急于一时的精神力抚慰。
“安静待着,不许吵架!不许打架!以及——”
升级为幼儿园大班老师的小虫母严肃下令,并且警告威胁道:“自己整合一下身上的伤口,一会儿我挨、挨个检查!”
珀珥最见不得的事情就是子嗣受伤了!
同异兽战斗,这些伤势无法避免也就勉强接受了;偏偏这群坏狗狗一个个和另一个自己打成这样,简直就是挑战珀珥的神经!
珍珠:等你们伤好了,我要一个一个秋后算账!
本体/影子:背后一凉.jpg
当混乱结束,本体和影子被各自安顿在两侧后,珀珥同样看到了立在战场外侧,快要望穿秋水的黑袍人和几个……唔,那尔迦人原始形态的缩小仿照版?
“你们……”
还不等珀珥说完话,黑袍人和人造怪物同时往前了半步,在本体与影子警惕的目光里,他们同时开口——
“宝、宝宝……”
“妈……妈妈……”
本体/影子:除了我们妈妈在外面还有别的崽?!
珀珥瞪圆了眼睛,在原地愣了几秒钟,然后冲着神情警惕的本体与影子摆了摆手,抬脚主动走向不远处的黑袍人与人造怪物。
一步、两步、三步……
珀珥彻底站定在他们面前时,他的精神力率先认出了这群人造怪物。
是神嗣组织内部的成员。
当他们没有了白色衣袍蔽体后,那些皮肉、关节部位的缝合线彻底暴露出来,如蜈蚣一般狰狞地盘踞在体表,给人一种恐怖又瘆人的诡异感。
但珀珥并不觉得害怕,甚至有些亲昵。
他低头,询问四肢着地而立的人造怪物,“我可以……摸摸你们吗?”
怪物们的声线发育不完整,他们并不具备完整的语言能力,那两声“妈妈”还是他们从那尔迦人嘴里学来的,艰涩而古怪,透着一种喑哑的质感。
此刻,在听到了询问声后,可以听懂人言的怪物有些激动。
他们张开狰狞的口器,利齿丛生,自喉咙中发出很哑、很低的嘶鸣,然后又因其与人言的巨大差距而瑟缩着闭上了嘴巴,有些无措地看向身形单薄的小虫母。
“我知道的,是可以的意思。”
珀珥弯了弯眼睛,他又靠近了一步,伸手轻轻摸了摸领头那只怪物的吻部。
很轻柔的碰触。
怪物的表皮是坑洼不平的,冰冷粗粝,留有皮肉拼接、缝合的痕迹,各种实验药液导致的腐蚀疮疤,甚至是同异兽战斗留下的旧伤……
他们就是一群破破烂烂,被人丢在垃圾箱里的玩偶,布料开裂、线头破损,就差内部填充的棉花也快要掉出来了。
可怜巴巴的,但又像是某种畸变下的大型猫科动物,喜欢碰触与抚摸,会在小虫母的手底下愉悦地眯起非人性十足的眼瞳,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这是红乌贼的高层人员,以及神嗣首领至死都不曾见识到的,属于怪物的乖顺与源自本能的驯服。
他们将其当作是赠予“神明”的礼物,本意是为了让人造怪物激发“神明”的血性与杀戮的一面,验证人造“神明”的杀伤力,却不想全部计划胎死腹中——
实验测试中凶戾逼人的怪物在他们的“神明”面前,变成了只会翻出肚子、呼噜呼噜哼唧的大猫咪。
再繁复的基因编辑与血脉混杂,也抵不过怪物对珀珥的亲近。
珀珥揉着怪物的脑袋,而一旁的黑袍人则眼巴巴看着,兜帽下阴影里充斥着羡慕,只恨不得以身替之,好让他找了好久、好久的宝宝摸摸自己。
珀珥从不吝啬于自己的精神力。
他操控着它们环绕于人造怪物的周身,这些银白而柔和的能量虽然现阶段无法抚平那些缝合线导致的疤痕,但却能让他们更舒服一点。
只是在这份接触中,珀珥隐隐感知到一抹转瞬即逝的异样感……
怪物的喉咙里又一次发出餍足的“呼噜”声。
他们本能地聚集在小虫母身边,用那有些丑陋、狰狞的头部轻轻蹭动珀珥的腰腹,又被小虫母抱着脑袋拍了拍,这才恋恋不舍地循着精神力的意思后退半步。
围观的本体和影子嫉妒了。
本体是克制的,即便心里再怎么酸、怎么羡慕,他们依旧保留有体面,神色或是冷淡或是温和,只安静垂下眼眸,并不会流露出任何神色。
至于影子……
他们一个个眼神里都快结出冰了。
如果不是最初有小虫母的威胁和命令,恐怕影子必然要翻身起来,挤开怪物,把自己的胸肌、腹肌主动送到珀珥的掌心里,勾引地询问“是我们好摸还是那群怪物好摸”。
影子:(挺胸)我们有怪物没有的.jpg
怪物:???
小虫母没理会身后来自子嗣们的炽热目光,等安抚好了几只怪物大猫后,他转身面向了莫名其妙叫他“宝宝”的黑袍人。
珀珥记得在赫伊和缇兰的科普中,这位好像是清剿赛第六参赛渠道的领头人,清道夫维尔颂,外号好像是……空洞者?
他总能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古怪的空茫茫和熟悉,但珀珥寻遍大脑,也不曾找到任何有关于“空洞者”、“维尔颂”的记忆。
这一次,望眼欲穿的黑袍人终于得到了珀珥的注视。
他似乎也知道珀珥并不记得自己,因此在那份压抑的激动之下,维尔颂探出了一节细细的,萦绕有乌黑浑浊感的精神力触须,试探性地碰了一下珀珥的指尖。
维尔颂结结巴巴道:“可、可以,碰,宝宝的……精、精神力吗?”
珀珥垂头看了一眼那有些跃跃欲试,但颜色实在显得有些奇怪的精神力触须。
后方的赫伊忍不住道:“妈妈,小心……”
那截精神力触须立马蔫了下去,维尔颂也佝偻了身体,似乎被打击得不轻。
话都没说完的赫伊:……
另一侧的影子“缇兰”攻击性极强地开口:“呵,装可怜吗?精神力那么私密的东西,岂是想碰就能碰的?”
此刻他绝口不提自己曾经被小妈咪的精神力亲自、狠狠地“鞭笞”过。
黑色的精神力触须更萎靡了。
在一众能说会道的本体和影子里,结结巴巴的空洞者维尔颂根本就不够看,他甚至都不会张嘴反驳,像个受气包似的,哪有在星际自由人员面前的威风劲儿?
珀珥觉得有点好笑也有些可爱。
他忽然发觉身边有太多的狗狗也是一种甜蜜的苦恼!
狗狗多了,争宠和关心也是成倍的,所以作为小妈咪,他需要更努力地学会端水才行!
小虫母对赫伊说了一句“没事的”,又警告性地看了一眼“缇兰”,这才重新看向偷偷打量自己的维尔颂,大大方方探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珀珥说,可以碰的。
当莹白与乌黑的精神力触须小心翼翼地碰触到彼此时,它们有一瞬间的同频。
紧接着,那块曾被克拉肯察觉、遮蔽在珀珥精神力深处的雾气,被虚构的微风轻轻吹开了。
小虫母眨了眨眼睛。
由外界力量隐藏的那些记忆重现,珀珥记起来了另一段曾被有意抹除的过去。
那是他曾主动要求的——
干净的房间、盛满桌面的糖果、床铺沙发各个角落里的毛绒熊、一辈子都穿不完的漂亮衣服、种满阳台的鲜花……
以及一个高大、笨拙,不会说话的大块头。
记忆中摸索感受到的一切开始与现实中的黑袍人重合,然后重新勾勒出了属于空洞者的形象。
珀珥张了张嘴,愣愣道:“维……维尔颂?”
这是他亲自给对方起的名字。
是“光”的意思。
“是、是我……”
僵立在原地的空洞者小心点头,发声艰涩,沙哑难辨,只重复道:“找到、找到宝宝了……”
空洞者,这是小人造人的第五任买家——
一个最初没有名字,仅有代号,不会说话,只会给小人造人投喂的星际清道夫。
一个笨拙、迟钝、缺乏常识,捧着一腔报恩之心,而懵懵懂懂闯入人类世界的……
异兽。
王级的异兽。
第90章 枯萎
珀珥都想起来了。
在很久、很久的以前, 珀珥曾有一段时间以为第五任买家会是他的终点,是能够结束他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得以安家的温暖之乡——
这是他被第四任买家退回很久、很久以后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珀珥的流浪狗已经消失不见了,而有着国王私生子身份的伊修·卡当斯也被奎克帝国接走。
没有小混混们欺负的日子,于珀珥来说是平静的。
当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在拍卖行倒垃圾的时候, 老板找到他说:恭喜你我亲爱的小珍珠, 你将拥有一位新的买家。
图卡斯告诉珀珥说, 那位新买家是宇宙清道夫, 外号空洞者, 是个哑巴。
但他很厉害, 可以称之为是强大。
甚至在第五任买家准备购买小人造人的那天,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将一袋子黑市流通的,染着血迹的金币扔在了拍卖行门口, 沉默地用手指了指那张曾让珀珥盛极一时的海报。
工作人员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于是那天, 已经被退货四次的瑕疵品人造人,又一次被卖出高价, 带着工作人员意味不明的视线离开了拍卖行。
所有人都在打赌,他们说瑕疵品还会被退回来的……毕竟,这已经是他们早就知道的常态了。
珀珥最初对新的买家并没有任何的期望。
他被退回过太多次了,就像是一个死结, 而小人造人已经彻彻底底接受了这份属于他的命运。
但空洞者不一样。
空洞者是个大笨蛋,常年裹着一张破破烂烂的黑袍。
他似乎很有钱, 但他却不会说话、不会做饭、不懂任何常识,一切都跌跌撞撞的, 比那时候状态极差的小人造人还笨拙。
当珀珥被对方接走的第二个夜晚, 他被卧室外的动静吵醒,出门摸索情况时,却发现空洞者像是狗一样跪趴在地上舔水喝。
水是珀珥下午的时候不小心洒的, 他已经尽可能去擦,但眼盲的问题令他很难兼顾全部,仍然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滩没有被擦干净的痕迹。
然后那天晚上,被吓了一跳的小人造人倒了一杯水捧在手掌心里,小心翼翼问他的新买家:你要喝水吗?
而五感敏锐的空洞者立马偏头,他明明可以像人一样走路,可等靠近了珀珥,却又蹲坐在地上,探着头舔水喝。
像是一种大型猛兽,气质危险,充满了压迫感,但在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人造人的时候,又显得有些笨拙的温驯。
等喝完了水,空洞者喉咙里会发出野兽一样的嘶鸣,随后仰头,在小人造人震惊又意外的神情中,很自然地舔了舔珀珥的脸蛋,就好似是已经做过千百次似的。
完全就像是人形犬一样。
那天晚上珀珥没有回卧室,而是裹着毛绒毯子坐在了空旷的客厅里,而在家中更为放松的空洞者也像是狗狗一样爬着跟了过去,如兽类一般,蜷着睡在了珀珥的身侧。
珀珥喜欢狗。
空洞者就像是狗狗一样,让他放下了最初的防备。
于是在一点一滴的相处中,珀珥又一次敞开心扉,接受了各种意义上如狗一般的空洞者。
他教空洞者像是人一样吃饭、喝水、穿衣服,甚至是日常交流;而空洞者则学着人类父母对待幼崽一般,买糖果、买毛绒熊、买各种颜色鲜亮的小玩意儿,填充满小人造人的房间。
空洞者对珀珥很好,好到珀珥试探着从阴影中走出来,想要尝试迎接新的生活。
那间属于珀珥的卧室里,总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具,每一个都是空洞者精心挑选后仍然拿不定主意,于是大手一挥,全部买回来的成果。
而卧室之外的各个房间里,从食物保鲜柜、冰箱、橱柜,再到任何一张桌子、抽屉,里面永远都装着吃不完的食物,彩色的糖果、醇香的巧克力、酥软的夹心饼干……
空洞者有一种总怕苦到、饿到小人造人的报复性消费感,就好像从前真的见过珀珥饿狠了的场景似的。
很奇怪,但也很贴心。
那是一种淳朴又笨拙的照顾,是最适合那个阶段里极度缺失安全感的珀珥的相处模式。
——他几乎捧出了所有的爱去浇灌伤痕累累的小人造人。
在他们相处的第一年后,珀珥给空洞者起了一个名字,叫维尔颂。
在星际语里,维尔颂意味着光。
那时候的空洞者就像是小人造人的光。
即便在日常的相处中,珀珥意外发现自己的第五任买家是个彻头彻尾、能够伪装成人的高危异兽,可对于那时候的小人造人来说,给予他温暖的维尔颂就是光。
所以当空洞者出门赚钱养小人造人,星盟监察者在自由星域内上门宣讲异兽危害,询问居民是否有发现异样问题的时候,珀珥对着那几位工作人员撒了谎。
维尔颂很好。
维尔颂不像是那些异兽一般吃人,他只杀星盟通缉名单上的逃犯换取金钱,他甚至连飞到家里的瓢虫都会用手拢着,从窗户缝里放生出去……
但也是那一年,名叫维尔颂的星际清道夫“空洞者”忽然失踪了。
珀珥脑海中属于维尔颂的细节记忆也一同消失,而他则被上门来的拍卖行老板图卡斯重新带了回去。
图卡斯笑得甜蜜,却很抱歉地对小人造人说:“看来——我们的小珍珠又一次被放弃了呀。”
再次经历了“被抛弃”的珀珥心里空空的,但意外地,他并没有那么难受。
在这场长达一年,对小人造人来说充满了治愈和修复的相处中,珀珥的灵魂、精神得到了温养,让先前濒临破碎的小人造人又一次坚强地把自己粘起来,回到了最初一成不变的、在拍卖行里倒垃圾的日子里。
如今,当珀珥的精神力相隔数年,又一次与维尔颂的精神力相互碰触时,那曾盘踞于他大脑深处的浓雾消散,记忆碎片重现,一点一点构建出来了过往的全部细节——
在维尔颂因为异兽的蜕变期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他和珀珥悄悄拉钩,许诺说等他解决了所有的事情,一定、一定会回来找小人造人的。
离别的那天,珀珥问,你可以让我忘记这一切吗?因为他不想再在无限的期望中等待了。
寻常的人类自然无法做到。
但是身为异兽的维尔颂可以。
他本是受了小人造人恩惠而逃出红乌贼实验室的实验体121号,是掺杂有极大量且混杂的异兽基因的实验造物。
那时候刚刚离开实验室的他孱弱而渺小,只能如一团黑泥一般蜷缩在角落里,靠吞噬昆虫、草枝为生。
渐渐地,他长大了一点点,然后循着气味和精神力断断续续的指引,藏匿于阴影、追到了贫民窟——
当小人造人被拍卖行老板卖出天价、轰动整个黑市的时候,那团曾受过他恩泽的小泥团则偷了一张海报,团吧团吧吞到了自己的身体内,就好像借此来永远地记住小人造人的模样。
当小人造人第一次被退回的时候,藏在角落里的小泥团太饿了,不得已去吞噬着贫民窟内随处可见的死人,积蓄能量、努力长大。
当小人造人第二次被卖出去的时候,小泥团与体内亡者的死气打架,试图争夺身体的控制权,然后又伤痕累累地趴在角落里,凝视着远方神情难过的小人造人。
后来的第三次、第四次……
不论小人造人是被卖出,还是被退回,在拍卖行后巷的阴暗角落里,总有一团小小的黑泥悄无声息盯着一切,等待自己长大后重新回到小人造人的身边。
他也想保护、照顾对方。
直到很久很久后的某一年,通过吞噬死人成长的小泥团121号体内积聚的死气太多了。
当他被其折磨得奄奄一息、快要死掉的时候,他艰难爬行过贫民窟内脏污的街道,撑着最后一口气,从一只同样重伤濒死的流浪狗的口鼻中钻了进去。
两条破烂的命拼拼凑凑,倒也能多活几天。
那天,小泥团与流浪狗共享了同一条命。
也是那天,视线已经模糊的小人造人在拍卖行的后巷里捡到了一只濒死的伤犬。
与实验体121号共享生命的流浪狗眼瞳污黑,野性尚不曾消弭,会在小人造人靠近的时候龇牙咬人。
但小人造人身上的精神力却柔软而博爱,它们轻轻靠近,安抚了这两条彼此共生却又可怜巴巴,苟延残喘的生命。
珀珥的精神力让实验体121号与那只流浪狗,重新活了起来。
红乌贼的“造神”计划确实是成功的。
他们谁都不曾料到,那时候已经被他们确定为“失败品”的小人造人,竟然已经通过精神力,在无人所知的境地里,偷偷创造了生命……
从那天开始,眼睛瞎了大半的小人造人拥有了一只流浪狗保镖。
这只脏兮兮、丑乎乎的狗在照顾他,养着他,吠叫、恐吓那些欺负小人造人的少年混混,回馈着那很早之前、就连小人造人自己都已经忘记的恩惠。
曾数次围观小人造人被退回的121号实验体通过流浪狗的身体,尝试理解人类世界的行为法则。
他想让小人造人过上更好的日子,他了解到必须有钱才能把小人造人养得很好,于是当他与流浪狗的生命特征都稳定后,121号决定离开。
他让流浪狗帮他照顾好小人造人,他说等他赚到很多很多钱以后,会把小人造人和流浪狗一起接走。
他们要住大房子,要睡很大很大的床,要天天吃刚出炉的烤面包,要买很多很多小人造人没吃过的糖果、没穿过的漂亮衣服,还要带小人造人去很多好玩的地方看风景……
那一天的夜里,实验体121号离开了流浪狗的身体。
同一年,茫茫星海横空出世了一位神秘凶残,外号为“空洞者”的清道夫。
他有着暗沉而古怪的气质。
就好像是站在一堵黑色的墙前,满目都是灰暗、阴沉、压抑,甚至空洞到了一种极端,当你长久注视他的时候,只会有种被茫茫大雾包裹起来的感觉,心神俱疲,似乎空落到连灵魂都已经丢失。
因为这样的特质,那群刀尖舔血的星海赏金猎人、星海清道夫才给他起了这样一个外号。
空洞者似乎从来不知道疲累,只一个劲儿地接单、杀人,再接单、再杀人,疯狂卷着同行、疯狂赚任何他所能赚到的钱,用一年的时间冲上清道夫圈内的榜首,然后攒钱成了小人造人的第五任买家。
但是,这个世界似乎总缺乏大团圆的结局。
当121号带着一袋染血的金币买回小人造人的时候,曾经守护在珀珥身边的流浪狗却不见了。
那间曾经存在于121号和流浪狗梦里的大房子,最后只住进去了把自己封闭在壳子里的珀珥,以及笨拙迟钝,连话都不会说的空洞者。
伤痕累累的两条生命似乎连聚在一起取暖,都变得有些艰难,可他们依旧努力活着,从未想过放弃。
……
吞噬亡者、消化死气,再加上红乌贼曾向121号注入的各种属于异兽的基因……
当这一切凝聚在一起,它们共同铸成了一种全新的、星盟从未有过纪录的新型人造异兽,即空洞者维尔颂。
暴/力,弑杀,具有异兽的基因和人类的外形。
这是人类创造出来的怪物。
倘若没有最初小人造人释放的善意,这头基因拼凑出来、尝遍实验室内各种苦难折/磨的全新造物,大抵会成为人类发展史中的一大威胁。
因靠吞噬亡者而生,因此空洞者具有充满了死气的精神力,灰暗、阴沉、压抑,对比克拉肯那能够令生命沉溺迷失的精神力幻境,空洞者只能隐去一切的美好、勾起全部的痛苦。
某种程度上来说,维尔颂与克拉肯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案例。
所以在不得不离开的时候,维尔颂答应了珀珥的要求。
他用自己那空茫、污浊的精神力,隐去了小人造人与第五人买家的所有美好回忆,直到他再一次找到对方,这份被锁起来的记忆才会被重新开启。
而现在,这个在珀珥的首肯之下,由维尔颂亲自锁上的锁子,被重新打开了。
实验体121号在长达数年的寻觅后,又一次找到了曾对他心软的小神明。
他们一定会团圆的。
因为总有人一直在寻找的路上,从未放弃过。
……
此刻——
克拉肯那已经重新稳定的幻境中,珀珥顶着身后来自子嗣以及人造怪物们灼热的目光,在原地怔愣着消化大脑中重新浮现的一切。
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后,他猛地扑到维尔颂的怀里,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是他被那尔迦人养出的情绪外放,是他受了委屈后终于敢释放出来的娇气。
珀珥哭得可伤心了。
后侧子嗣们的本体和影子可着急了。
能感知到小虫母情绪的人造怪物更慌了。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场景又开始变得混乱——
维尔颂怀里抱着无尾熊似的珀珥手忙脚乱。
担心小虫母情绪的本体与子嗣提着冷兵器,满脸杀气地看向那古怪的黑袍人。
听到妈妈哭了的人造怪物们则一窝蜂地冲了过来,试图用爪子挥打把妈妈“欺负”哭的空洞者。
还是泪汪汪的小虫母中途抽空说了一声“没事”,制止住了这场因为担心在意而引发的混乱。
维尔颂紧紧抱着怀里的小虫母,结结巴巴重复着“找到宝宝”、“找到珀珥”这几个字。
他学了好久好久,才终于会说珀珥的名字……
终于,等珀珥在众人注视中哭累了,抽抽噎噎靠在维尔颂的怀里,他红着脸、吸着鼻子,眼角的泪水却被这位恶名在外的清道夫小心翼翼擦干净。
然后,维尔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糖果,献宝似的捧在珀珥面前,“吃……宝宝,吃……”
珀珥没动,只眼泪汪汪盯着那被黑色兜帽覆盖住的面庞。
维尔颂歪了歪头,他像变魔术似的,再一次从那好像能藏起来一整个世界的黑袍里,掏出来一个浅褐色的毛绒熊,又一次试图塞到珀珥的怀里。
他说:“宝、宝宝,玩、玩熊……”
明明浑身上下的气质虚无、阴沉,恍若一道窥不见远方的浓雾,危险又神秘,可当维尔颂出现在珀珥面前时,却收敛了一切的攻击性,无害得就像是一个竭尽全力逗幼崽开心的大笨蛋。
珀珥抿唇,最终还是接过了糖,塞到自己的嘴里。
是和当初一模一样的味道。
自由星域寻常店面里卖的糖果质量其实并不是很好,可那时候的小人造人觉得那就是珍馐,而今已经体验过更好的珀珥,却能尝出糖果表层带有劣质糖精的滋味。
很甜,很腻,甚至有些齁嗓子。
可他还是很喜欢。
因为那是维尔颂给他带的。
珀珥舔了一下硬质的糖块,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几乎一路从咽喉中浸润到食道深处,连灵魂都为此而轻颤。
在很多年以后的现在,珀珥遇见了爱他的那尔迦人,找到了自己的狗,在清剿赛里与维尔颂重逢……
似乎从他骤然出现在辐射荒星的那天起,幸运女神便站在了他的身后,将他从前所缺失的、丢掉的美好一件一件送回来,让他成了一颗幸福的小珍珠。
珀珥想他是幸运的。
非常、非常、非常幸运。
他失去的一切,都在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不远处围观的本体和影子齐齐眼底闪烁过暗沉,将这位突如其来冒出来的黑袍人写到了警惕名单上。
随后,他们又下意识地看了看那群呆呆傻傻,视线只锁定在小虫母身上的人造怪物……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但还是需要防备一下。
那尔迦的小国王魅力实在太大、太大了——
从他作为人造人的时候,便前前后后吸引了数位身份、地位不算低的买家,一个比一个执着,能从十多年前一直追到现在,就等下一次重逢。
甚至还有藏在阴影里默默付出,身处敌人内部伺机报仇的,隐藏身份一直等待的……
如果他们对珀珥拥有纯粹的善意与喜爱,那尔迦人才能接受这群曾经确实“抛弃”过小虫母的家伙继续存在。
但小妈咪只有一个!想和小妈咪亲近必须排队!
本体/影子:我们作为子嗣怎么都应该有优先权吧?!
眼下,克拉肯的幻境内,平复了情绪的珀珥从维尔颂的怀里下来。
他环顾四周,将心神重新拉扯到正事之上,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影子们的身上。
原本还警惕维尔颂和人造怪物的影子“赫伊”若有所感,他回眸对上了小虫母浅蓝色的眼瞳,在对方的虹膜中窥见了自己十足清晰的倒影。
这一刻,世界似乎变得有些安静。
幻境是假的,而清剿赛总是要结束的。
当珀珥与克拉肯达成“交易”后,这场最初由星盟提出的联合异兽清剿赛,以及克拉肯向人类求救的“杀虫计划”也将进入尾声。
那么,同时因幻境和先前那群僵尸蠕虫而诞生的影子,似乎也只能陪小虫母走到这里。
“赫伊”似乎是从珀珥的眼中察觉到了什么。
他本来是想要调笑地勾起嘴角,轻轻松松说一句“我就知道”来体现自己的不在意,可当他试图张嘴的时候,“赫伊”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很哑,甚至哑到发不出声。
幻境内又起了风,米白色的蝴蝶缓缓从珀珥眼前飞过。
他抿着唇,视线划过注视着他的本体,然后一步一步越过他们,最终站到了影子们的面前。
先前那场与本体的混战让影子们有些狼狈。
俊美五官上的瘀痕,破损的衣衫,沾染着细微血痕的皮肤……
他们的神情依旧保留有阴暗面独有的阴鸷,像是一丛又一丛自深渊、阴影中爬出来的藤蔓,杂糅着一切不好的特质,并且放大了欲/望与野心,以一种脾性近乎赤/裸的姿态站在了珀珥的面前。
影子“厄加”抽了一下嘴角,低声道:“……所以,您还是选择他们,对吗?”
这样的选择题对于珀珥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对珀珥来说,本体和子嗣,就像是一个人的两种性格,从精神力到一切本能的感知中,珀珥很清楚,他们就是一个人。
但对于彼此分离的本体与影子来说,即便他们清楚地知道那都是自己,可还是控制不住地敌视彼此,想要在珀珥面前争得一个唯一的存在。
珀珥没有回答“厄加”的问题,而是轻声道:“要抱一抱吗?”
影子身后的尾勾甩了甩。
明明知道自己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可当小虫母从指缝间溢出几分温暖和心软时,他还是忍不住像狗一样摇起尾巴。
……没出息!
“厄加”这样骂着自己的尾勾,但身形却控制不住地上前,然后狠狠地、死死地将珀珥抱在了怀里。
那近乎到了一种严丝合缝的程度,这具偾张着肌肉的躯干尽可能地把小虫母揉在自己的怀里,试图感受对方的每一寸血肉温度。
他比尾勾更没出息!!!
这一刻珀珥几乎是纵容影子们的。
即便之前很多时间里,他都会觉得影子们桀骜难驯,脾气有点怪,心眼小小的,爱吃醋、爱嫉妒,日常有一千一万个心眼,还总喜欢阴阳怪气他……
但影子们又很爱他。
嘴上说着他们不会像本体那样照顾他,可做饭是他们、支帐篷是他们、给珀珥编发是他们,整理衣服、充当小虫母“坐骑”的也是他们。
是一群嘴硬心软的坏狗狗呀。
可坏狗狗,也从未想过伤害他们的小主人。
甚至在主人做出选择后,他们只会安静地执行,并且接受一切。
毕竟作为狗狗……真的很难拒绝他们的小主人啊。
珀珥在“厄加”的怀里蹭了蹭,然后用温热的掌心捧住影子的面庞,踮起脚,掀开半截面具,亲了一下“厄加”的唇角。
很轻很轻。
影子愣了一下,那张苍白冷漠的面孔浮现很薄的一层红,他低下脑袋,同样学着小虫母的动作,珍重而小心地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他说,我对您的爱,从不比本体少。
珀珥也笑着回答,我知道的。
我对你、对你们的爱,也从来没有少于对本体的。
虫巢之母的精神力也轻柔涌动着,一簇一簇、一缕一缕拂过影子们的躯干,将那些细微的伤痕、淤青寸寸抚平消除,让他们一如最初诞生时那般俊美无俦。
这个时候的影子们变得很温驯、沉默。
他们默契地上前,安静而顺从地享有着最后的拥抱与亲吻——
“赫伊”郑重地吻了吻珀珥的额头;“奥洛维金”钟情于他的耳垂;“02”像是大狗一般,整个人埋在珀珥的肩颈,然后吻着舔了一下他的咽喉。
“缇兰”亲吻了珀珥的鼻尖;即便是作为影子的“赛特”也同样偏爱小虫母的手指,将它们吻得通红,似是恨不得吞咽到腹中;至于“莱茵斯”……
这位在阴暗面中支配感更强的皇家护卫军副首席的影子,则俯身吻了一下珀珥的眼皮。
温热的吐息下,珀珥眼睫颤了颤,还不等他睁眼,便被一条带有昂贵香水气息的发带蒙住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被黑暗覆盖,珀珥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莱茵斯”捏了捏后颈。
他低声道:“……妈妈,请答应我们一个小小的心愿吧。”
珀珥喃喃问:“什么?”
“往前走,不要回头,不要摘下发带,闭着眼睛,以及……不要看我们。”
珀珥唇瓣微动,他想要问为什么。
幻境结束,影子消散。
在彻底回归本体前,他们会变得很丑、很丑,像是破碎的镜面,倒映出数个扭曲又狰狞的人像,那样丑陋的面容并不应该停留在小虫母的记忆中。
至少他们应该在妈妈的记忆里保留有最完美的一面。
“莱茵斯”笑了一下,一点一点将小虫母脑袋后侧的发带系好,温柔而缱绻道——
“因为,我们不想在妈妈的眼前枯萎呀。”
“……所以请您记住我们最好的那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