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秦衣就把心里话问出来。
李寒立黑眸里的怒火一窜三尺高，额边青筋暴起，她思考片刻，最终忍住了。
“秦衣的名字莫名耳熟。怪不得看你第一眼便不顺眼，原来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宿敌！”
她是怎么把羞耻的话本台词自然说出口的。
秦衣目光放空，一味点头，只愿早些送走逐渐引起周围人关注的李道友。
李寒立上前一步，二人之间只剩半臂之距。
秦衣一低头，便能瞧见她皱起的、气势汹汹的面容。
“听说你曾经有三年修炼停滞期！既然要和我比试，更得拿出百分百的状态！从此刻开始，保持积极向上，不许木头脸！”
“明白了么！不明白我再说一遍？”
“你要与我比试，总得报上姓名，还是第二名无人在意，不必留名。”
李寒立皮笑肉不笑：“第一名就有人在意似的。”
心上一刀，秦衣不动声色：“说到底，怕输不敢留名——”
凛冽风刃切开飘在耳边的细小雪花，余力拂起秦衣碎发，李寒立半抽出的剑柄入鞘。
“好好记住！与天盟，李寒立。”
秦衣黑眸兴致浓烈，指尖金光点点，两束分别飞向对面的耳垂处。
李寒立抬手，想看宿敌搞了什么鬼，却摸到耳坠下多了两团珠圆玉润的冰团。
“回去再看吧，是冰冻起来的雪花，很适合你。”
“你！”
秦衣眼中星光点点：“我什么？不喜欢扔了便是。”
“嘁。看心情。”鲜红的灵源石手中抛起又落下，李寒立故作潇洒转身，“仙门大选见！”
秦衣站在原地，大声喊道：“李寒立！你敢不敢不用灵源石与我打一场！”
“为何？”李寒立转头，自顾自揣测，“你不会怕我吸收效果太好，打不过了吧？”
秦衣黑眸幽深，唇角勾起：“你不会怕不吸收就打不过我了吧？”
李寒立果然上钩：“姑奶奶就没怕过谁，打就打！”
秦衣第一次如此喜欢李寒立的暴脾气：“仙门大选见！”
与李寒立乱侃一通，秦衣心中郁气散去许多。眸光扫过周身，原本满当的数十个箱子空空如也。
几乎无人不选择尝试。
秦衣捡起箱子角落里剩下只有指甲盖的一块，孔雀绿的色彩璀璨，晶莹剔透的材质折射出夺目光斑。
仿佛预示触手可及的光明来日，但她还是不喜欢寄托于一块死物。
何况，她对应问果的那套说辞半信半疑。
目光迅速移开，秦衣收好宝石。
应问果与仙门长老们从祥云回到地面，连带被捆仙绳缚住的韩武。
封口的法术已解开，韩武只是面如死灰地呆站着，连黑蛟归入水银河，溅起的水银将面孔腐蚀出一个凹坑，他都未有察觉。
从眼瞧着应问果要颜面扫地，到局势逆转，不过一番话而已。韩武只能眼睁睁听信应问果话语的仙门弟子，一个个上前领走灵源石。
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已成灵源石的牺牲品，为何无人关注他的孩子，他们只想着灵源石能带来多少灵力……
为何不曾有人相信他，与他一同质疑一番应问果？
那些满口大义、满口黎民苍生的人为何不敢发声？！难道落儿的死就不值一提？
韩武僵硬地转动浑浊的眼球，模糊的目光缓慢聚集在应问果身上。
落儿，父亲要为你报仇了。
吐出一口血沫，韩武阴森森地露出血盆大口：“应问果，祈祷你的好运不只有这一次吧。”
“秦衣！你不曾怀疑过三年你去了哪儿，你这样的体质可是应问果评价过最好的灵源石法器。”
“在你不知情时已为你的好师尊产出过不少灵源石呢！睁大眼好好看你的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吧！蠢货们！”
挣脱不开的捆仙锁那便留在身上，韩武大喝一声，拔地而起，拼尽最后力气向应问果冲去。
韩武捏碎最后一张符纸，他要看着她在面前倒下，要她为落儿陪葬——
符文融为一道白光，轰隆的天雷声炸响耳边，韩武自嘲扯了扯嘴角，喉头传来一阵阵腥甜味，温热液体口鼻中喷涌，韩武的身体一点点向后歪倒，偏执不甘、布满红血丝的眼球一刻也未离开过应问果。
气绝身亡。
秦衣就站在应问果的身侧，天雷符在灵护未曾留下一丝印迹。
韩武的挑拨离间之心太过明显，连解释都未有什么必要。秦衣却忽然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一旦违抗应问果，或是成为弃子，结局似乎注定悲惨。
但有什么好怕的呢，她无畏地挑起唇角，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应问果低下头审视韩武，冷漠的眸光中又带一丝怜悯。
“韩长老，真是一步踏错，步步错。”
柳合珺急急忙忙跑来，阴狠的目光不加遮掩地扫视仙门长老：“师尊，你没事吧。怎么人绑上捆仙锁还能到您跟前。”
仙门长老结结巴巴地辩解：“往常也未见这韩武如此有骨气，谁知人要快不行了心还未死。”
应问果缓缓摇头，转头看向秦衣：“方才那些话，子衿信了多少？”
“一字未信。”
“你不必多心，只是相比师尊，子衿似乎更相信外人。”
秦衣沉默半晌，开口：“或许只是我与师尊所选道路不同。”
应问果伸出冰冷的手，摸了摸她沾满雪花的头发：“待你发现那条路走不通，再回来走师尊为你安排的。无论何时也来得及。”
“师尊只要你活着。”
仙门的雪再次飘落，一层又一层薄薄的洁白堆积，白玉桥上的血色脚印被掩盖得一干二净，似乎从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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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问果如往常将师姐弟送到寝舍，秦衣这回却主动拉住她的袖子。
“师尊，我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讲。”
应问果有些意外，随即笑起来：“好啊，子衿许久未主动要和师尊谈心。”
应问果率先踏入屋内，直奔软榻而去，她挥了挥袖子，冷掉的锅炉重新燃起红炭，锅炉上的锅子噗噗吐出热气。想起来包裹里还有些点心，她又重新摆盘收拾。
待一切收拾好——
一扭头，应问果就瞧见跪在地上的秦衣，不知跪了有多久。
心头的热情一瞬扑灭，应问果冷冷开口：“子衿这是做什么？”
秦衣朝师尊一拜：“弟子想在仙门大选做一项赌约，还请师尊见证。”
应问果眉间冷意稍霁：“你是说你与李寒立的比试，你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师尊……”
秦衣直起半身，乌沉沉的黑眸对上师尊的眼睛：“不。不止这一件，弟子想和所有仙门弟子做一项赌约。”
“我会再次拿到仙门大选的第一，打败所有人，无论他们是否使用灵源石。赌约便是我的丹田。若我输下一场，我的身体便为炼制灵源石的容器。”
若是三年前灵力一骑绝尘的秦衣，应问果或许会应下，但面前是灵力近来才有些许进益的弟子。
她俯视着她，似乎已经预见她的失败：“你凭什么觉得你会赢？”
秦衣反问道：“师尊又为何觉得我会输？”
应问果撇过脸冷哼一声，勾起她的下巴拉近：“比试可不是靠你的嘴。若是没有点实际的东西证明你能活下来，你就滚过来喝茶。”
仙门大选不签生死状，然而防不住有心之人痛下狠手。不难想象到秦衣这一纸战书发出，会惹到多少红眼。
“我会赢的。”秦衣重重说出这句话，眼中光芒不减，“今日分发灵源石，我试探过李寒立的灵力，与我相比稍逊一筹。李寒立算得上仙门弟子上等中位，那么灵力在我之上的只有五十人而已。”
“只有五十人，口气倒不小。你算上吸收灵源石之人了么？”
“我会赢下每一场。”
“师尊坚信自己的道，灵源石会带来一个全新的修仙界。为何不让弟子证明我的道。”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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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畏的对上应问果的眼睛，即使映出身影的那双眸子冷到让人心悸，“灵源石本是妄念。它强大，却不该成为人人追捧的神物。”
“修仙界不应以灵力论强大高低，而以渡人救世，捍卫己道。”她顿了顿，轻声说出，“曾经，师尊不是如此告诉我么？”
应问果松开握住下巴的手，冷着面孔站起，秦衣深深拜了下去。
“我答应你。不过我与你的赌约是若是失败，不必你做炼出灵源石的容器，滚回扶风派，禁闭十年!”
“是。”
应问果在寝舍院落中站定，抬眸，遥遥望着灰白天幕中展翅高飞的白鹤，追忆着什么，直到冰凉的雪花落进无限哀思的眼眸。
一切都被一小片雪花洗去，她仰起头，继续坚定地走下去。
秦衣捶着膝盖从地上爬到软榻上，修仙者不惧冷热，然而她不喜欢失去外界感知，每次冷了热了，才匆匆用灵力调节。
眼下却是不用。
火红的炭将整个室内都烘得如春日一般温暖，锅炉上的茶壶煮沸不在冒泡，静静等着主人享用。
秦衣头靠着桌上，拿起应问果留下的糕点咬了一口。很甜。
再也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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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书在仙门大选前一日放了出去。
柳合珺知晓消息后就跑到她身边念念叨叨，就差没说出师姐你想出名想疯了。
秦衣早有准备，饶有兴趣问看到他们看到战书的反应。
“有几人盯上你了师姐，到时候小心为上。”
韩武在白玉宫前的那句话恐怕早已传到有心人那里，她的体质炼出的灵源石质量为上。
秦衣：“仙门的人大部分就是小气，几句话就受不了了。那可得好好吸收完灵源石，等着被我打趴下。”
重启的仙门大选有三重考验，第一重面对是仙门的外家弟子以及仙门外的小门派，通过才可继续。
第二重是积分赛，去人界杀魔物，杀一个积一分，第一名第三轮可轮空一次。
第三轮便是单人对决赛，赢者晋级，输者淘汰。
最终排名以两轮积分相加最高者为仙门大赛优胜者。
扶风派出身的秦衣直接参与第二重。
有人盯上便是麻烦，秦衣不愿在第三重前生事，带上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混在流光渡等待传送的队伍中。
直到前面的队伍蓦地攒动，秦衣突生一种不好的预感，默默在人群转身背对。
有人一掌拍到她的肩上。
“秦子衿！”
后脑勺对着你，怎么认出来的？！
李寒立丝毫未注意那双眼里的生无可恋，凑到她耳边用气声讲话：“你得感谢我，没在人群中喊你的全名。”
“嗯。”
“不是说好咱们俩对决。那封战书你疯了么？还是你怕打不过我要拉几个垫背的！”
流光渡阵法启动，升腾而起的白光潮水般瞬时吞噬一切，失重感传来的前一刻，众人耳边想起长老的嘱咐。
“此次除魔之处位于人界茂州与湖州，你们腰间玉佩会自行吸收魔气计算魔物数量，切忌除魔救人为上。以法术伤及同门、凡人者，剥夺大选资格，终身不得参赛！”
再睁眼时，面前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城，上书茂州的牌匾歪斜，城门大开，却只见白色的灵幡飘动。
第二重之后间隔一天便是个人赛，为防止灵力消耗过多，众人皆是心照不宣地组队进行。秦衣正寻找有无扶风派之人——
李寒立同样降临茂州：“你怎么不回答我？”
“……”秦衣边回答边溜走，“我自有打算。李道友还不去寻找队友么？”
奇怪的是，秦衣问了几个皆被拒绝，她摸了摸脸上的面纱。
还在呀，应该没被认出来。
直到遇到龙齐天，他指了指距离秦衣没几步的李寒立，嗫嚅道：“师姐，仙门里李寒立能好好说话的，除了长老，就是你了。”
秦衣：“？”
这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