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布兰温的这句提醒，林薇明走近后多看了几眼维生舱中的老人。
她知道“晏忻”这个名字，调出记忆库中所储存的资料，那时新闻中的晏忻还没有这样衰老。
“你知道她的专业领域吗？”布兰温问。
“嗯，她专攻信息技术，是位软件专家。”林薇明说。
厄里克研究所群英荟萃，除了研究虚晶，还需要相应的技术人员来辅助整体的研究高效率进行，晏忻就是其中的一员。
晏忻曾开发过某种助手软件，能以一种隐身的状态存在于设备中，几乎不会被查找到。
等等。
林薇明抬眼看向布兰温。
就算没在他的虚拟数据结界中，他刻意引导林薇明去思考晏忻的工作，这时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流露出“现在明白了吧”的神情。
“神降派手里叫做‘厄里克’的病毒就来自她？”林薇明的手触上冰冷的维生舱，它严密地将老人晏忻封闭在其中。
她都只能依靠这类装置存活于世了，不可能突然去帮助神降派。
“不能行动是一回事，但有人借用了她曾经的产品就是另一回事了。”布兰温说，“比如把她藏在这里的人。”
“你知道是谁吗？”
那个人必定和厄里克研究所有关联。
甚至会和辉光挂钩，林薇明知道这维生装置非常昂贵，把她藏在污染区里，维护和照料的费用可不是一般人能出得起的。
可惜，她只看见布兰温摇头。
布兰温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我在查那个病毒的时候，发现了这里的线索。这里原本有一个很严密的监管系统，我花了点时间才把它给破解。”
所以他才会让林薇明等待了一段时间。
“现在这个地方暂时安全了，我们偷溜进来不会被发现，但是谁知道什么时候系统就恢复了呢？”布兰温耸肩。
他指向晏忻头部的装置：“那是一台脑机。人类只能看见脑电波，但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用上数据结界，我能把其中的内容转化为画面，让你看看她的意识或者记忆。”
“我怀疑这背后确实有佘栖生产的机器人在捣鬼，不然怎么读取晏忻以前的研究呢？”布兰温若有所思，“在你来之前，我已经稍微检测过了，以她这个状态，我们大约能看见几段记忆。”
“要看吗？”他挑眉。
林薇明不会拒绝：“当然。”
她瞧着布兰温拿出一个相当熟悉的便携设备：他们连接装置时需要用上的圆环。
布兰温在维生舱附近摸索了一通，将数据线接入，把圆环套上自己的脖子前，他又看了眼林薇明：“不许趁机对我动手，也不许乱跑，否则连接不上，错过你想要的信息不赖我。”
“我也没想对你做什么。”林薇明无语。
也许先前见面时她对布兰温鄙夷的心声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才会这么想她。
“唉，我本来只想扔给你一个坐标完事，结果发现你的功能那么少，我不来你就没有办法和她连接。”他还不忘嫌弃林薇明几句，“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林薇明：“嫌浪费时间你就少说两句话吧。”
布兰温“啧”了一声，不再言语，他眼中亮起了光芒。
几秒之后，林薇明也收到了信息。
【正在同技术型-0012号连接……】
一如她之前被连进数据结界时一样，这次她依然眼前漆黑，看见一连串的代码，但持续的时间似乎比上回久一些。
随后眼前出现了亮光，她正和布兰温并排站在一间设计简约的明亮房间当中。
“你加载的时间比上一次更长了。”布兰温说。
林薇明干脆不理会他。
她的目光已经被眼前穿着制服的女青年吸引了过去，无所谓布兰温说什么了。
从面部特征来看，这人就是维生舱中躺着的晏忻——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也证实了这一点。
【厄里克研究所，信息技术部门，晏忻。】
晏忻抬起头，伸了个懒腰。林薇明向后退了一步，担心她会看见他们两个不速之客。
但是布兰温发话了：“这里是她的记忆，我们跟空气没什么差别。”
林薇明又忍不住好奇：“那上一次我们怎么……”
布兰温不等她问完：“那是连接进了实时的意识当中。”
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晏忻和她桌上的文件看。
这里可是厄里克研究所，虽说已经是旧日记忆，但它是完整的、正常运转的，各处都是活生生的研究员们，他们正卖力地投入进自己的工作。
林薇明不想只看着他们，她四下打量，往别的地方移动，却一头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上，再也走不过去。
布兰温的嘴角有一抹幸灾乐祸的笑：“这是晏忻的记忆，我们只能跟随她的视角，她不离开你也别想走。”
他不早说。
林薇明撇撇嘴，只得留在原地。
布兰温“体贴”地调了快进。
休息时间，周围的研究员从工位上散去，晏忻也收拾好手边的工作，林薇明终于得以跟着她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林薇明走在晏忻的身侧，去看她的手机，那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年份又是四位数，处在灾变之前。
她看到这个数字难免惊讶了几秒钟，但这份情绪转瞬即逝，这不是当然的吗？
如果零素灾害已经爆发，那这个厄里克研究所还怎么存在呢？
他们乘着厄里克研究所的电梯一路向下，这个点电梯里挤满了各个部门的研究员，虚晶应用部门、虚晶理论部门、财务部……
林薇明和布兰温是侵入回忆当中的“幽灵”，并不是真实的存在，所以林薇明就看着某位研究院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她抬眼望向布兰温，他面无表情，对这场面似乎并无感想。
晏忻去了食堂，布兰温对人类的午饭也毫无兴趣，他继续调试，将这段用餐的时间跳了过去。
晏忻打包了一份午饭。
他们继续随同她前进，再次上了楼，没有回到晏忻所属的信息技术部。
【人工智能部门。】
晏忻刷卡走了进去。
这里似乎是厄里克研究所的重点部门之一，办公室更加宽敞，午休时间还有两三个人停留在此处继续工作，晏忻一路往内，再拐了个弯，来到一扇铁门面前。
【重点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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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有一块显示屏。
检测到有人来访，屏幕一下亮起，一个短发少女在屏幕的角落探头探脑。
“你好，超越者。”晏忻对她打招呼。
超越者？
林薇明的目光集中在少女的身上。
这就是最初的超越者，她没有实体，是一个寄托在厄里克研究所系统中的人工智能。但她功能强大，诞生没有多久，她就负责起统合研究所的众多事务，每天将数以万计的指令、信息准确地传输至需要的地方，成了研究所无法离开的利器。
晏忻对超越者打了招呼后，屏幕又有了新变化。超越者的形象放大了，中央就是她的笑脸。
林薇明眨了眨眼，她想她绝不会认错。
超越者智能体在屏幕上的虚拟形象，和她太相似了——不是006与她某个部分特征的类似。超越者和林薇明站在一起，像人类中的一对亲姐妹。
布兰温也注意到这一点：“有意思。”
“晏研究员，您又来了。”超越者说。
“我不来，你们的研究员总有一天会饿死在里面。”晏忻玩笑道。
听语气，她们之间是相熟的。
“您请进，但请务必遵守实验室规定，不要在内部打开食物。”
得到了超越者的允许，铁门内部的世界向晏忻展开。
“我知道啦，里面见。”
这是一间单独的实验室，把它只拨给一个人使用，似乎有些奢侈，也足以体现这里的研究对整个机构有多么重要。
林薇明的注意力只能被迫从超越者身上离开。
巨大的显示屏挂在中央的墙上，上面有一个剪影，不用想，那是超越者。
在另一端，靠近窗前，有一张大桌子，摆满了各色文件和书本，几张草稿纸散落在地上。
那些书本堆得老高，林薇明只通过桌下露出的双腿，判断出还坐了一个人。
这人醉心于自己的事业，埋头于书海当中，完全不知道超越者放了一个人进来。
晏忻看着这张被知识填满的桌子，面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佘栖！”她唤道。
林薇明同布兰温对视了一眼。
佘栖对友人的呼唤置若罔闻。
晏忻绕到桌子的另一端，林薇明也迫不及待地跟了过去。
佘栖一头及肩黑发被挠得乱七八糟，几本书摊开在她面前，她口中念念有词，但只是在自言自语，林薇明听不清楚。
晏忻伸手去拍佘栖的肩膀，不得不放大了声音：“该吃饭了！佘栖！”
佘栖被这“突然袭击”吓了一跳，她肩膀一抖，转过身来，伸手扶了扶脸上的银框眼镜，目光游移不定，面对晏忻，她的反应有些迟钝，愣了片刻才说话：“晏忻？你怎么来了？”
林薇明不由地心情雀跃起来，她来到桌前，把自己的目光牢牢定在了佘栖的脸上。
她的鼻翼上有一片淡淡的雀斑，嘴角有颗小痣，林薇明将这些特征记在脑海里。
看得出来她为了研究已经废寝忘食，她有很重的黑眼圈，嘴皮也略微干裂，别说想起来吃饭，连水都顾不上喝。
原来这就是那位人工智能天才尚且年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