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于修果然寸步不离地跟着。
于敏和小姐妹们凑在糖画摊前选图案,他便站在不远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姑娘们围着首饰摊子挑珠花,他又会提前帮她们挡开拥挤的人潮。
连摊主都笑着打趣:“这哥哥比护花使者还尽心。”
一个小姐妹咬着糖葫芦,凑到于敏耳边小声羡慕,“敏敏,你阿兄也太好了吧!我家那个,只会抢我点心,还总把我刚扎好的辫子扯散。”
另一个姑娘也跟着点头:“我哥更过分,上次我想让他陪我来买胭脂,他居然说姑娘家的事他才不掺和,转头就去跟人下棋了!”
于敏不说话,心里默默高兴,她的阿兄,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人潮如涌,推着一行人往前挪。
于敏正侧耳听小姐妹说灯会上的新奇玩意儿,后腰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她踉跄着往前扑了半步,手里的绢帕不知掉在何处,等稳住身形时,耳边的笑语声竟全没了。
她看不见,只能僵在原地,下意识攥紧裙摆。
往来的人潮没注意到这个僵立的于敏,她肩膀被撞得发疼,胳膊也被蹭得发红,每一次踉跄都让她心尖发紧。
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小声喊着“阿兄”。可声音刚出口,就被淹没在叫卖声与嬉笑声里。
“啪!”
一声巨响突然在头顶炸开。
于敏吓得浑身一缩,下意识要抬手捂耳朵,手腕却骤然被一只温厚的大手攥住—。
力道熟悉又坚定,瞬间稳住了她晃荡的身子。
模糊的视线像蒙尘的镜子被骤然擦净,先是看清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腹还带着薄茧。
再抬眼,便见阿兄清晰的轮廓。金色的烟花碎屑如雨般在他身后落下。
他满脸担忧,逆着拥挤的人潮,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
“阿兄……”于敏的声音裹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可心里的慌却像被这双手攥住般,一点点散了。
她知道,她的阿兄,一定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保护她。
于敏十二岁那年,阿兄于修刚满十七。
庭院里的石榴树还没来得及结出红艳的果子,前厅就传来了爹爹沉得能压碎空气的声音。
他要让于修跟着镇北侯出征。
那天的阳光明明暖得能晒化檐角的积雪,于敏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把自己关在西厢房,任凭丫鬟怎么敲门都不应,连爹爹送来的桂花糕都原封不动放在窗台上,直到糕点上落满了细碎的灰尘。
她在跟爹爹置气,气他的心肠比后院的青石板还硬,气他连一句犹豫都没有,就把阿兄推向了刀光剑影的战场。
夜里,门轴吱呀一声轻响,于敏知道是于修来了。
她背对着门口,故意把被子裹得更紧,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可下一秒,头顶就传来熟悉的温热触感,于修的手掌轻轻揉着她圆滚滚的脑袋,指腹带着他惯常练剑留下的薄茧,蹭得她头皮发痒。
“敏敏,别跟爹爹闹脾气了。”于修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软乎乎地裹住她的耳朵,“保家卫国,让百姓都能安稳过日子,是为兄从小就想做的事。”
于敏再也忍不住,猛地翻过身,眼眶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可是阿兄,战场上有刀剑,有弓箭,我担心你……”
于修俯身,用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泪珠,指尖带着微凉的风,“为兄武艺不差,定会平安回来的。等我回来,就带你去城外的河滩放风筝,好不好?”
他说这话时,月光正从窗棂漏进来,落在他少年气的眉眼上,像是给那句承诺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于敏攥着他的衣袖,重重点头,却没敢告诉于修,她其实见过从战场上回来的伤兵,断了胳膊的,少了腿的,那些狰狞的伤口像噩梦一样,总在夜里缠着她。
她不想阿兄变成那样,从未做过女红的她,决定要为阿兄做一个平安符。
可于敏从小就不是做针线活的料。
线总穿不进针孔,好不容易穿进去了,绣着绣着就缠成了一团乱麻。
平安符的轮廓画了又改,纸都被她擦破了好几张。
每天夜里,西厢房的烛火都亮到三更,丫鬟进来添灯时,总能看见于敏趴在桌上,指尖缠着布条,眼睛却还盯着没绣完的平安符,睫毛上沾着困出来的泪珠。
出征那天终究还是来了。
天还没亮,府里的人就都起了身,前厅的灯笼泛着暖黄的光,却照不散空气里的沉郁。
于敏攥着那个皱巴巴、针脚歪歪扭扭的平安符,躲在廊柱后面,看着于修正跟爹爹行礼。
她想把平安符递出去,可看着那丑陋的样子,又悄悄把它往后缩了缩。
这么难看的东西,阿兄会不会嫌弃?
就在这时,于修忽然转了身,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他走过来,敲了敲她不安地晃着的小脑袋,伸手就从她掌心抢过了那个平安符。
“丑是丑了点。”他把平安符在手里晃了晃,然后毫不犹豫地别在了腰间的革带上,指尖轻轻蹭过上面歪扭的纹路,“不过对我们敏敏来说,已经很有天分了。”
于敏的脸一下子红了,又忍不住撅起嘴,“那当然!我扎了好多次手指头,熬了好几晚,才绣出来的!”
“模样不在,但心意在。”
于修低低地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知道我们敏敏用心了。我不在家,你可不能太顽劣,要听爹爹的话,别总惹他生气。”
“我知道啦。”于敏小声应着,手指却悄悄攥住了他的衣角。
“还有,”于修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认清熟背,能理解个一二,等我回来可要抽查的。”
于敏瞬间垮了脸,嘴角撇得能挂住油瓶儿。
她最头疼的就是读书,可看着于修认真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马蹄声渐渐远去,于敏站在门口,看着于修的身影混在队伍里,一点点变小,直到消失在巷口。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她的眼,她却没敢哭。
阿兄说过,要等他平安回来,她要做个勇敢的丫头。
从那天起,于敏像是变了个人。
以前总爱在后院追着蝴蝶跑,如今却乖乖坐在书房里,捧着那些厚厚的书,一个字一个字地认。
有时候读着读着,就会想起于修教她认字的模样,他会把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还会给她讲书里的故事。
每当这时,她就会更用力地背书,想着等阿兄回来,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只是,她对描写战争的诗词变得异常敏感。
有次爹爹在书房读李颀的《古从军行》,读到“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时,于敏正在门外送茶,手里的茶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热水溅到了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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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梦里全是战场上的厮杀声,刀剑碰撞的脆响,还有于修浑身是血的模样。
有时是缺了胳膊,有时是少了腿,他朝她伸出手,声音嘶哑地喊着“敏敏”,可她怎么跑都跑不到他身边。
每次从梦里惊醒,她的枕头都是湿的,然后就会立刻跑到书桌前,给于修写信。
信里写的都是些琐碎的事。
庭院里的石榴树结了果子,爹爹夸她读书有进步,张妈做的桂花糕比上次更甜了……
只是在信的末尾,总会小心翼翼地问一句:“阿兄,你还好吗?是不是还平安?”
万幸的是,于修总会给她回信。
他的字迹从以前的清隽变得遒劲,信里会跟她说战场上的事,却从不说危险,只说军营里的伙食不错,战友们都很照顾他,还说等打完仗,就带她去看北方的草原,那里的草长得比人还高,还有成群的牛羊。
于敏把这些信都小心翼翼地收在锦盒里,每晚睡前都要拿出来读一遍,抱着信入睡,就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春去秋来,四季更替,转眼间就是两年。
于敏十四岁,个子长高了不少,眉眼也长开了,褪去了幼时的稚气,多了几分少女的温婉。
只是,她还是会经常站在门口,望着于修离开的方向,心里一遍遍算着他回来的日子。
院里的迎春花如金缕般缀满枝头,于敏身着一袭浅绿春衫,立于树下抬首仰望。大片鲜亮的黄铺陈眼前,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她踮起脚尖,伸手去够枝丫间的花朵,想编成花冠戴在头上。可卯足了力气,细白的指尖离那娇嫩的花瓣仍有一段距离。
银白铠甲的冷光忽然覆上视野。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腋下便一紧,整个人瞬间悬空。
指尖猝不及防触到那抹明黄,她顺势一扯,将花枝攥在了手中。
于敏心头一喜,笑意刚要漫开,垂首时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
清冷英俊的少年正望着她。
斑驳树影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利落的轮廓,那笑容竟比枝头的迎春花还要晃眼。
她看得怔住,心跳没来由地加快,扑通扑通撞着胸口。
这好看的小哥哥是哪里来的?
既陌生,又透着几分熟悉。
恍惚间,少年的眉眼渐渐与幼时阿兄的模样重合。
于敏猛然回神,才惊觉眼前人正是自己的兄长。
“阿兄!”她难掩激动,声音不自觉拔高。
于修缓缓将她放下,身形已比她高出半截。他看着妹妹,原本稚气的声线如今变得低沉磁性:“长大了,也变漂亮了。”
于敏用力点头,眼底满是得意。
这些年见过她的长辈,没一个不夸她生得好看。
她上下打量着兄长,又好奇地问:“阿兄倒变得我快认不出了,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目光扫到于修脖颈处凸起的小结,于敏踮起脚尖,伸手就要去摸,“这是什么?阿兄,你这里和爹爹一样,长了个肉疙瘩!”
于修脸色瞬间涨红,又气又笑地捉住她的手,“别乱摸。”
于敏乖乖收回手,见于修岔开话题问,“让你学的那些书,都学好了吗?有没有听爹爹的话?”
她立刻挺直胸脯,语气满是自信,“阿兄去打仗的这几年,敏敏可乖了!书好好读,也一直听爹爹的话。”
于修闻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眼底满是欣慰,“甚好。”